送荀彧回城之后,秦楚也没有再回战场。
长葛之围最终被辛宪英的火计所解,豫州兵溃不成军,孔伷只能退回到汝南去,城中至此算是太平了下来。
秦楚将长枪斜靠着城墙,拿了士兵的手帕,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枪头的血污,漫不经心道
“长葛如今是徐元直与辛宪英
荀彧专注地看着她。
待秦楚话音落下,他才微笑着问“主公舍得把吕将军与阿湘一同带来,是
“文若明察秋毫,果然瞒不过你。”秦楚终于将目光从武器上移开,冲他眨了眨眼,“孔伷麾下有一武将,名叫许褚。这事说来唔,他有个兄长,恰好就
说来也巧,当日秦楚
“看来主公很放心这位他,才会带这么多将士前来驰援。”
秦楚摇摇头“说不上放心他,只是我真的忧心你。”
这话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荀彧闻言一怔,心不自觉地一阵紧缩。
他垂下眼帘,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楚,好半晌才想起来呼吸。
“我听信使说,你”似乎是注意到了荀彧的视线,她擦着枪的手似乎顿了一顿,片刻后,有些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轻声道,“事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文若,你不必这样殚竭虑。”
就是火攻前后那几天,荀彧那封密信被送到了她手上,还额外告知了她阳翟的具体情况。秦楚被两个姓袁的倒霉货色搅得心神不宁,又惦记着往死里加班的荀彧,想起自己留
荀家人口众多,构成也很复杂,她最先找了荀爽商谈,得到的助力极其有限,反而是荀绍帮忙周旋了不少。磨蹭了三四天,她好赖话说了个遍,才从荀陈几大世家借来了两万兵马,带着这些部曲去了阳翟。
这些事情,秦楚虽然没有说出口,荀彧都是可以猜到的。他是世家出身,自然明白游说世家的艰辛这些高门贵族一向以“明哲保身”为要义,想从他们手中得些利益,除了所谓的“名正言顺”之外,威逼利诱也不可少。更何况,秦楚去岁与袁杨几家决裂,手下又多为寒门子弟,即便有伏氏倚靠,也只能算半个世家子,多半不会被他们认可。
可她却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秦楚也并不很着急,又自顾自道“其实本可以多绕些路,把其他世家的部曲也借来的。只是我那几日总是心悸,担忧阳翟不好,才加速赶了过来。如今看来,倒是明智之举。”
“异人辛苦了。”
“不辛苦。世家部曲不比金城军,上战场的机会也不多,”她站
荀彧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方才埋伏的山道。他抬眼眺去,远远地看见人群向前涌动,便知战地又要转移,神色几变,最终看向秦楚,低声问“主公还要下去吗”
“怎么能不去”秦楚看了眼他,慢慢摇了摇头。一但谈及战场之事,她便比往日要严肃十倍,“奉先被留
这话倒是真的。金城军内部的性别构成虽然平均,但上层将领多为沉稳有断的女性,除非是庞德吕布这类尤其出挑的角色,男性将士通常只会走到中层。
具体原因说来话长,最后大概可以归因于男将稳妥不足,而秦楚麾下又格外缺乏谋士。只是那些还活
“我放心不下别人,便只能靠自己了。”她说着偏头,对荀彧笑了一下。
荀彧于是叹了一声。
秦楚生得致,眉眼极似阳安长公主,即便眼底有一层浅浅的青黑,身上还带着鞍马劳顿的风尘仆仆,看上去也并不太像“背时的将军”,顶多有点像“落难的千金”,仍然是洗把脸就能进宫面圣的俊俏。
可他了解秦楚,知道披荆斩棘走到现
他低眉垂眼,安静而沉默地看着秦楚,忽看见她抬起手背,不自觉地蹭了蹭脖颈。他目光一凝,那道温和得近乎于无的视线,便轻轻落
那伤口实
而它的颜色还很新,一看便知是新伤。
荀彧呼吸微微一滞,食指关节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心里无端地
荀彧当然知道这是对的,可情感上总想多听她提一提自己他觉得自己属于“君子”的那部分神还
他心里泛酸,几乎软了一片。有那么一个瞬间,荀彧望向她的视线快要越出君臣的分寸,转化成某种不可为的逾越情意。
可是
她的双眼仍然是清亮甚至带着锋芒的,眼神里专注的锐气几乎让人自惭形秽。荀彧像被这目光扎了一下,思绪陡然回笼,他最终只能将种种情绪数敛,想要将话题转移回战事上,心中却仍有一点细微的幼芽生了出来。
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
“疼不疼”
秦楚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颈上伤口,蹭着血痂的手滞了片刻,又慢慢地放下了。她慢慢道“已经结痂了,自然不疼。”
只是她回答得虽算流利,心却并不平静。
荀彧刚才那一眼看得她心中微妙,方才的问题又带着点隐晦的暧昧,她就是再迟钝,也该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秦楚心中微动,又想去看荀彧双眼,他却已垂下眼睑,又退回一道“端方君子”的藩篱之后,轻声道
“主公千金之躯,务必珍重自己。”
她眼睫一眨,努力想从这话里捕捉出他的情绪,到底没能成功。
可战场毕竟是战场,三两句的闲谈已是奢侈至极。
就
“主公,城下袁军开始列阵了”
那点风花雪月
秦楚当即甩下擦枪的手帕,一把将长枪提起,又转头对那亲兵吩咐道“去开城门”
“诺”
那将士一抱拳,领命去了。
城下辛毗还
她转而望向阳翟城中,这支由豫州军做先锋、长葛县兵与士族私兵为中军,金城军压阵的兵马早已准备妥当,蓄势待
秦楚抬起手,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迎风翻飞的赤红披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弯了弯杏眼,对荀彧扬出一个势
她笑道“文若放心,这回一定好好珍重。”
言罢便不再看他,只扶着墙沿,口中吹了个呼哨。照夜玉狮子问声而动,极有灵性地停
城下袁军旌旗蔽空,鼓声渐起,阳翟城门闻风而开,黑甲军士倾巢而出。
远处山道仍
秦楚握紧了手中银枪,乌黑的
荀彧的心跳开始复苏,终于想起,自己最钟情她意气风
他望着秦楚直如青竹的腰杆,展眉顺目,嘴角带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回道
“望主公旗开得胜,连战连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