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醒来时便知甘棠已经离开了, 若非要离开, 打晕他做什么。
昨夜颠倒凤鸾缠绵至深的情形如
她昨晚如妖一般妖媚艳丽, 把他的魂都吸走了, 他什么也不想做, 多余的事也不愿理会,就想和她
他身体似乎好了一大半, 虽比不得两年前, 却比半年前好上太多。
病治好了,他心里却半点喜悦也无, 当初那个与甘玉温言软语,劝他勿要饮酒, 让杀个人牲祭品都手软腿软,疼了怕了会哭会骂,高兴了会眉开眼笑的女子, 究竟是怎么一点点变成现
心硬如铁,这世上似乎再没什么能挡着她的脚步了。
过往事袭上心头,殷受摊开手, 又慢慢拢,心里闷痛涩然,并不大想承认这苦果中有他背后推手的作用。
如果他知晓自己会这么爱她,当初定不会拉着她去看吃人杀人,逼着她杀人祭祀,定要好好将她护
年竹四方今次若当真有宵小作乱,甘棠回去后不但不会手下留情,反倒会借机扩大势力,遇山开山,神挡杀神,只愿父王勿要做傻事罢。
外头有人叩门,殷受穿好衣衫,拾了床榻,让人进来了,是崇明。
他带兵赶来的时候殷受正昏睡,床榻上一片狼藉,他猝不及防看进眼里,猜到了一两分,眼下尴尬不已,见好友失魂落魄提不起劲,咳咳了两声问,“你还好么”
任谁被心上人吃干抹净又毫不留情丢下,也露不出高兴的模样罢,殷受提了提神道,“外头形势如何了”
提起政事崇明神色便凝重了起来,“不太好,酒曲联合了亘、金、酒、孔四方,围攻竹邑,南宫适颇具将才,坚守不降,已经僵持一月有余了。”
四方地望
崇明摇头,“圣女生死未卜,王上许是拿不定主意,只出言训斥,未偏帮一方。”
不帮已然是偏帮,坐观虎斗妄想渔翁之利罢了。
这一步棋,实
未确定圣女是否存活于世,就去便嚣张至此,他父王和酒曲这些人,是没见识过甘棠手底铁骑的良之处,她只要活着,这一场叛乱,便绝无胜算。
父王此番不但捞不到半分好处,反倒要惹事上身。
依照甘棠如今的实力和性格,此事绝不可能善了。
事到如今,只得另想它法。
殷受思量半响,吩咐道,“甘棠手底下兵铁骑,大军一旦自外由内压境包抄,酒曲之流毫无抵抗之力,崇明你即刻点兵启程,兵分四路,突袭四方,切记要快”
“是”崇明领命,正欲立刻启程,被殷受叫住了。
“师出有名,以申斥四方对圣女不敬的为由出兵。”殷受吩咐道,“行军速度一定要快,甘棠比我们早了半日,她的士兵若入了城,占了先机,这地盘我们便要不回来了。”
“是。”事关重大,崇明亦不再耽搁,只留唐泽领着小队人马留于此处,听凭殷受差遣。
石台上放着一瓶药,下头压了一封信,殷受抽出来看了。
\你身体已经大好,余下半瓶万重草分六次服用,每次间隔三天,若体热不退,与女子合欢纾解即可。\
这是毫不犹豫要将他推给旁的女子了。
落款上有帝棠二字,笔走龙蛇,炯劲有力,一笔一划间有如金钩铁划,沉静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帝。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圣巫女神明转世,这世上独有她一人称帝,天下人莫敢不从。
孔、酒、金、亘四方,原是大殷的臣属国,酒曲又是殷商高官厚族,此次趁机作乱,妖言惑众污蔑圣女之名,屯兵不敬,易地而处若换了他,必定将计就计反戈一击,如此反叛的名头有了,圣女叛出殷商合情合理,天下子民只会为她抱不平,又如何会说她一句不是。
名利双。
这些原便是能预料的事,他下不去杀手,且决定不再对她动杀心时,便想到过的事。
甘棠这般头脑清醒杀伐果断,殷受头疼之余,不可避免生出了许多激赏和惺惺相惜。
遇强则强。
心上人这般厉害,殷受先前堆积的郁气倒数散了个干净,胸中亦被激起了雄心壮志,天宽地阔,便看看他二人能走到何种地步。
唐泽揪了个人拎进来,禀报道,“这厮埋伏
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兵,被捉进来便叩首行礼道,“见过储君。”
殷受心里一动,问道,“你是何人,缘何
小兵又行了一礼,回禀道,“我是平师长手下近兵,听圣女吩咐暗中看护,直至崇王子领兵来援,再行回撤。”
果如他心中所想,殷受心情不错,摆手道,“你先下去候着。”
小兵并不知内情,圣女与圣女夫是夫妻,他便也没什么好担心,安安心心下去了。
唐泽见自家主上不过片刻便阴天转晴天,心中咂舌,不敢言谈主上的事,只转而去拾东西了。
东西并不多,但好些零零散散的看起来十分没用,唐泽拿不定主意,拿着个粗糙简陋的弓,问道,“主上,这些还要么”
殷受点头,“我自己拾,你去整军待命,随我回大商邑。”
唐泽一听便明白这是圣女给的东西,他到底年长一些,又是随侍多年,见自家主上因圣女那点不足为道的关心开了颜,想着过往种种,不忍看他追着这一段孽缘不得解脱,半响还是忍不住越了矩,开口道,“主上,圣女如今便是一座冰山,捂不化的,您舍不得伤了她,放过她也算全了自己的心意,只往后可得把心回来了,天下女子众多,您看上了,高兴了就宠着,不高兴晾着便是,不费神不费事,何须如此艰难”
“依属下看,天下间任何一女子,都比圣女适合做王子妻”
可他遇到她的时候年纪太小,还未见识过其它女子的知情知趣,一颗心便落
更何况她也不见得当真是融不化的冰山,这信上帝棠二字便是证明。
当真心里恨他入骨,便不会把这样的事轻描淡写告知于他,特意注明,便是明白告知他,她心里只有江山天下,让他不要错付真心,白白浪费。
相处了这么两月,他比以往更了解她,甘棠不怕阴谋诡计,不怕世事艰难,单怕旁人对她好,也怕亏心欠情,实
殷受自己想着便乐了一声,要了笔墨,写了一封信给甘棠,交给那个小兵,放他回去了。
依照她的脾性,成事后第一件事定然要送国书来解除婚约,他得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殷受把信和药好,起身去拾东西,虽是零零散散,但加起来也有不小一包。
他有了一柄新的匕首,旧的也没丢,陶埙虽有了裂痕,但因样貌不差,挂
殷受拾好,上了马,快马加鞭往大商邑赶去了。
酒曲之流暗害圣女的消息早先便传了出去,甘棠的出现对信奉她的人来说是一道曙光,消息一但
甘棠与甘阳汇合后,两万大军长驱直入,沿途刺客奸宄之人尸骨成山,伏击
喊杀声响彻天际,万马奔腾狼烟四起,甘棠身后是浩瀚大军,郊野上的形势瞬间倒戈,叛军死伤无数,且战且退,前后腹背受敌,骑兵如砍瓜切韭,虎嗜羊群,四方首领很快被缚来了甘棠身前。
南宫适领民出城相迎,快马奔至甘棠面前,跪叩行礼,老泪纵横,“臣南宫适拜见圣女幸不辱命”
伸手数万子民皆衣衫褴褛,男子女子手中皆拿着武器,或是刀剑或是农具,亦或只有木棍骨刀,全民为兵,老少年幼相互搀扶,再见到她这一刻起,眼中迸
城中箭粮绝,这数万子民无不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军民将士皆浑身是伤,甘棠握着缰绳得手指
甘棠下了马,将南宫适扶了起来,“南宫将军辛苦了,快起来。”
连月来的鏖战苦撑,扛到现
甘棠朝身后的军将吩咐道,“拾战场,清点战俘。”
“医师先给士兵子民们医治,治不好的送来我这里。”
“甘阳你先领着小队设粥篷熬粥煮肉,分
“尹佚你领着两队人,入城帮助子民修缮房屋,无家可归的先汇集来城外,我指派人给他们盖房子。”
百废待兴,一代一道的诏令
老人家双手颤抖,脚边还放着用来战斗的农具,沧桑苍老,抖着声音道,“圣女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回来便好”
甘棠应了一声,吩咐了平七将百姓们都护送回去歇息,甘源
甘玉冲过来,又气又怒,偏生眼泪流得太厉害,哭得打嗝,“让你不要跟殷受那灾星走得太近你不听,掉了江里尸骨无存,你再晚来一步,我与大哥阿父,也要跟你一道去了。”
甘棠看好几年不掉泪的甘哭包哭成这样,心里温暖又想笑,温声安抚道,“好了,你现
甘阳把甘玉拎到一边,禀报道,“四方侯长都是亲自领兵,且都还活着,可是杀了悬于城墙,以泄军民之愤。”
甘棠摇头,“不,先留着。”
甘棠招了远处候着的竹侯过来,吩咐道,“拟一道文书送去大商邑给殷子羡,让他用白、谷、良、行四方、外加粮食四十万石、牛羊万头、布葛四十万匹来赎人。”打仗,挑起战争,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总要偿还一二。
甘阳不擅政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还未等甘源说话,身后便传来了抚掌声,是姬旦。
“圣女这一手可谓杀人不见血,这要价不菲,商王给了便如割心头肉,不给,寒了其余方国首领的心,败坏了形象名声,不声不响便离间了殷商君臣。”
姬旦。
甘棠看他的目光深了一分,开口道,“先生好久不见。”只不知追杀她的那些黑衣人里,有无大周的人了。
姬旦不愧为周公,竹邑危急,随时都有城破的可能,他为大周王侯,竟也气定神闲陪战到了最后,不知其人心中有何谋划算计了,甘棠并未
姬旦也不避讳,朝甘棠行了一礼道,“姬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通常这样说,都是非讲不可,甘棠心里乐了一声,回道,“先生但说无妨。”
姬旦便道,“商王坐观虎斗意
姬旦说的
这时候仙逝并神话了的神明和先祖,由王升为帝,受万民祭拜,她身份特殊,自是不能为王,可眼下局势不稳,隆冬
她
姬旦还欲
姬旦目光一震,朝甘棠拜了拜,再不说话了。
甘阳吩咐人将四个首领压下去,酒曲闹着要见甘棠,甘棠懒得理会,嘱咐甘阳道,“派重兵把手,莫要让刺客混进去,这四人,连同酒曲,都要活的,活着才有价值,暂且卸了他们手脚下颌,分开关押把守,免得自戕寻短见。”
甘阳即刻去办了。
甘玉把甘棠拉到了一边,上上下下打量,满面忧愁,“棠梨,你可是心仪殷受”
君王无家事,况且甘源甘玉是她的亲人,关心这件事也不奇怪,甘棠摇头,“没有。”
甘玉就更忧愁了,“那为兄问你,你和殷受有了夫妻之实,是为了子嗣么”
平七跟
“是我逼问他的,你别怪他。”甘玉盯着甘棠,目光落
甘源也凑上来,满脸忧色,就等着她给个说法了。
甘棠有些想笑,又明白甘源为何会做此想,她没有子嗣,遇上这次的情况便容易山河动荡,子承父业才是这个时代生存法则,甘源身为养父,关键时候也不如一个小儿顶用,哪怕这个小孩只有岁七八岁,只要有她的血脉。
可她若有子嗣,便得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子嗣,这个孩子不是任何一个男子的。
这件事上和殷受绞裹
为防微杜渐,她给殷受治病也十分小心,最后那一日时间匆忙来不及,后头也补了药,她三日前来了月事,便说明她和殷受绝不可能有瓜葛,她身为女子,
甘棠回得斩钉截铁,“放心罢,没有孩子。”
甘玉甘源皆舒了口气,甘玉又问,“那你做什么要和他有夫妻之实,给他占了便宜。”
这种事没有谁占不占便宜的,甘棠回道,“只是个意外,兄长无需放
甘玉彻底放心下来,和甘源一道走了。
平七呈上一封信来,“是储君送来的。”
很厚的一张布帛,说什么她不看也能猜到一二分,十之八九是醒来
这么厚一沓,怨气得是有多重了。
甘棠有些心不
棠梨,我已派兵攻打亘、金等四方,花落谁家各凭本事,另外我知你心中皆是天下皆是子民,但目标遥远道路艰辛,时间日久难免枯燥,棠梨你我打天下的时候,不妨顺便谈一谈恋爱,劳逸结合,两不耽搁。
这真是另类的死皮赖脸了,亏他说得出口。
另作为你的倾慕者,顺便提醒一句,眼下并不是称帝的好时机,此事切莫操之过急。\
我父王行差踏错一步,但买卖粮食是你同我的约定,切莫食言,两个月后我亲自来与你交涉,介时棠梨莫要因为我们欢爱过,羞涩尴尬便不出来想见了。
论厚脸皮,这天下间殷受排第一,无人敢排第二了。
还有棠梨你若是不小心怀上我们的孩子,请不要伤害它,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是女孩长大了同你一样聪慧漂亮,是男孩长大了同我一样高大俊美,害了它岂不可惜。\
甘棠看得无话可说,
最后棠梨留下人照看于我,且以匕首相送,可是对我有一丝情意而不自知无论如何,我心甚悦。
甘棠看了最后这一句,很想回一封信给他。
惟嫖资尔,无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