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水因汇集了浊河的一段分支, 再加上近来暴雨连连, 山石滚落, 河水浑浊不清, 含沙量极大, 河底下暗礁涌动, 水流湍急, 便是游泳技术还算不错又做了些准备的甘棠,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无事。
殷受这般拉了根绳子就冲下来, 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了。
两人前后相继落水, 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上头唐泽拽着殷受不让他沉水, 时间紧迫忧及生死,殷受手里的马鞭甩出去就将甘棠裹了回来, 把人搂进怀里的时候快跳出胸膛的心脏才安安稳稳落了回去, “棠梨你别怕,我带你上去。”
甘棠是病没好全, 也没料到他这么幅破烂身子还敢下水来泡,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拔了绑
她下了狠劲,一刀下去血流如注,血溅得两人一头一脸, 混
殷受猝然受了这么一击,分不清是肩上伤口更疼,还是心脏瑟缩得更疼,抿着唇一言不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甘棠心下
她身份上毕竟是大殷圣巫女,上头有一百多人看着,若此时杀了殷受,必定背上弑君弑夫的罪名,她如今的权利虽大,威望虽高,可同商王抗衡,兵戈相向却无全胜的把握。
刚刚恢复些生机的子民们,也经不起折腾。
此时杀了殷受,得不偿失。
河水湍急冰凉,合着泥沙拍打
箍
甘棠拔了短剑割断了绳索,两人立即被冲出了好远,眼看快到弯道处,殷受却死不松手,甘棠挣扎无用,心里焦急暴躁,厉声道,“你现
唐泽脸色大变,又扔下一截来,大喊道,“主上快抓住”
殷受费力地逆水扑腾,却是旱鸭子过河,越扑腾越不得章法,连带把甘棠都带得沉了下去,甘棠气急攻心,反手揪住他的衣领,堪堪稳住身形,怒不可遏,“你这个疯子你是不是有病”
她的声音合着耳边拍打的水浪,震得殷受头脑
殷受紧紧抿着唇,抬眼见两人就要被冲到转弯的山石上,心里一紧,反手搂着她用力,刚转了个方向自己的背便重重撞
殷受头晕目眩地将甘棠搂
甘棠本就怒火中烧,眼看着她先前准备好系
殷受
水声太大,殷受费力回头,却见他们已经被冲出老远了,唐泽的声音淹没
美色误人,今日倘若死
殷受想往回游,或是攀附河岸边的山石往上走,放一年前以他的身手不是不可能,可现
甘棠没有回头。
不管是恩是怨,是友是敌,这十几年两人间的纠缠不清,彻底变成仇和恨。
殷受若没死,是她和殷商王室,亦或是整个殷商之仇,若死了,仇恨更深。
事已至此,惧怕无用,她得早日赶回竹邑,主持大局。
甘棠随着水流一直往下游,她里头虽是穿了薄片轻甲护身,但毕竟挡不掉随时能碰到的水浪和暗礁,受伤不轻,再加上原先病没好,自己压根使不上什么力气,河水把她送到哪儿停下,她就
水流到了平缓宽敞的河段,自然而然便和缓了下来。
甘棠躺
若非他要追杀她,她也不会落到此等地步,若非他瞎掺和,她下个河也不至于这般半死不活
对一个要杀了她的人,下来是想救她,还是护着她不会被撞伤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她若为此不安烦躁,那可真是脑子有问题了。
他只怕是活不成了。
原本先前受了毒,身体便没好全,又受了两处重伤,伤口
生死博弈,谁生谁死,全凭本事。
她本身神有异,遇上这些夹杂不清参杂了感情问题的事件便容易钻牛角尖,误入歧途。
甘棠心里清楚这一点,便时常警醒着,这时候努力想办法梳理自己的心理负担,企图摒弃那些微不足道的干扰因素。
夜里风凉,河水冰冷,甘棠歇息了一会儿便爬了起来,河滩边再远一些只看得见是一片黑影丛丛的密林,风吹而过有沙沙的树叶声,间或有些虫鸣鸟叫,配着变得低缓的潺潺流水,显得清幽宁静之极。
甘棠眼下耗干了体力,又是夜里光线不明,便没往山林里去,只挨边找了棵大树,踹了两脚赶走了上头栖息的鸟,上了树坐靠下来,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等天明。
甘棠不曾想殷受的怨念如此之重,都跑到她梦里来了,七窍流血形如厉鬼,不言不语站
甘棠虽是知道自己
这东西跟看恐怖片一样,盯得多了,看得仔细了别挪开眼,时间长了也就不害怕了,他死了也不关她的事,她是受害者,就算最后凭实力最终活了下来,受害者的身份也不会变,邪不压正,她问心无愧,便不需要怕这些歪门邪道了。
殷受抬起血淋淋的手指,伸过来碰了她的脸,冰凉凉的。
甘棠猛然打了个寒颤,从梦中醒来一把抓住了脸上的东西,是风吹过来的树枝,沾了晨露,所以感觉凉凉的,天虽未大亮,但整个大地已经慢慢从黑夜中苏醒过来了,天际灰扑扑地泛起些亮光,是黎明前的预兆。
狗吠声也清晰起来,由远及近,一瓮一瓮的朝沙滩上奔去,里头还夹着一只偌大的黑野猪,这年头山上没驯化的狗和猪都不是好惹的,三两下就能将一个成人撕成碎片。
甘棠居高临下,很快便看见了河滩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死尸,距离甚远,只看得见一坨黑,甘棠飞快下了树,握着匕首上前,隔得近了看清楚是殷受那疯子,心凉了半截,当真是阴魂不散了。
脑袋大概是碰
这么个认知让甘棠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空白了片刻,随后又平静下来,觉得造化弄人。
甘棠心情复杂纷乱,一想殷受这档口死了商王必定扶微子启上位。
又想这阴魂不散的绊脚石走了,微子启再难对付,也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政敌,不似殷受这般夹杂不清偏要弄些幺蛾子,性情反复无常跟神分裂患者似的,难缠不说,还增加她的神负担。
又想他当真不愧为名满天下为美色所绊的昏君,死
纵是政敌,死了便死了,总不能当真让他尸体被野狗分吃了罢。
甘棠走近了,捅死了两只山犬,山猪不算大,被饿得瘦骨嶙峋,盯着殷受的尸体垂涎欲滴。
甘棠心里憋着火,三两下解决了,给殷受探了脉,没探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也得快离开这里,夜里唐泽等人不好搜寻,白天便不一样了。
甘棠四处看了看寻找能埋人的地界,所以说殷受此人阴魂不散,自明川到此处汾水有个分流岔口,他尸体飘来她眼皮底下,真是死了都要膈应她了。
全赖
死了的尸体就比较沉,甘棠听见叮呤咣啷的声音,看见他腰间挂着的短剑和陶埙,脚步一顿,喘了口气又接着往森林里头拖,他一个旱鸭子自己作死要跳下来,关她什么事。
埋了立个坟冢,刻上牌,唐泽找到后,自会把他牵进殷商的宗庙去。
甘棠心里压着石块一样透不过气来,知道是她那该死的情绪负担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晨光透过树林洒
殷商储君殷子受之墓,第二十祀丙午。
时间紧迫容不得耽搁,树片上记录清楚名字年日即可。
要用把匕首刨出一个成人大小的坑很不容易,甘棠弄得浑身是汗有力无气不说,匕首也弯了卷了,最后磕到块石头,索性断成两截了。
甘棠把殷受拖进去,翻土掩埋尸身,半截身子入了土,似是听见有人阿梨阿梨的唤她的名字,气若游丝,但确定是殷受的声音无疑了。
甘棠累得头晕眼花,几乎以为自己犯了幻觉癔症,再想想晨间那阴森可怖的噩梦,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试着探了探殷受的鼻息和心跳,没
“棠梨棠梨”
这微弱的喊声或有或无,甘棠往外走了几步,四处探不出异样,待转了几圈偶然
“棠梨”
她不疯也得真疯了
不管是死是活,两人总归是个敌人,是他先动的手,她只是侥幸胜利了,将他埋
甘棠把人埋得只露出个脑袋来,耳边是他没个停歇的唤声,心里跑过了千军万马,伸手就
林间只剩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甘棠拍拍手上的土,转身便走,不打算
甘棠走出去几步,又走回来,见殷受哼哼了两声就慢慢睁开了眼睛,脑袋跟那僵尸似的动得缓慢,转向了这边,漆黑的眼眸里一点情绪也无,她整个人后背都起了一层寒意。
他这模样,再配上晨间那梦境,实
甘棠勉强定了定神,心说许是先前他呼吸微弱感受不到气流,心跳极度微弱休克假死,她没探查出他的死活,又或许是他一部分脑细胞死亡,却未完全死亡,生还也不稀奇。
殷受只觉身上似有千金重,胸口亦透不过气来,看见自己只有一个头露
他没死。
甘棠心里也分不清是松口气多些还是失望多些,毕竟殷受死没死,殷商的格局形势完全是两个模样,只他活着,想起先前种种来,当真是怒从心中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七夕快乐,剩下的晚上十一点半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