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肆虐着这座富饶而安宁的城池,百姓们张皇不已,紧闭许久的城门迎来了撞击,“咚”、“咚”、“咚”,那座由千年古木铸成的城门
姬旦穿着不合身的盔甲纵马飞驰,从马上下来的时候,不太熟练地差点摔了一跤,身边立即有人去扶他,他摆了摆手,自个儿站了起来,守城的将士跑来汇报战情,说来袭的是商太子武庚,他带着三万轻骑兵,正
姬旦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相比起平时不过看起来要凝重一些,他嗓音正处
姬旦道“带一小部分人疏散百姓,带着他们向后撤退,从被群山围绕的死门出去,一路退向岐山,其余人都留下来守城。”
他边走边说,走到城墙上,
说罢,他往城墙上最高的瞭望台上走“
“殿下,万万不可人会机变远比那些死物要厉害得多。”
姬旦瞥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不过说“撤出来,城门的所有现
此话一出,守将还是疑惑不解,身旁随侍的武将却已经明白姬旦这是不信守门的那群人,他害怕他们
他
他继续说道“这火快扑灭,不能让他们烧了我们堆
他看着远处,镇定地说“他们千里奔袭来到西岐,为了速度,肯定减少了很多粮草辎重,只能突袭,打不了持久战,为了胜利,他们接下来的攻击只怕会更加凶猛,让将士们不要惊慌,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退去。”
“可武庚虽然年轻却久经沙场,曾经的九苗就是他亲自打下来的,这样的情况他不会料不到。”那个没眼色的守将顶着姬旦变冷的目光,问道,“如果,到时候他们还是没有退去怎么办”
姬旦没有回答,他拍了拍守将的肩,问“你也是西岐人”
守将疑惑地点了点头。
姬旦点了点头,说“你的父母亲族正
守将怔了怔。
“还有,”姬旦补充道,“告诉你下面的将士,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更不要以为商军赢了还会饶过我们,到时候不是沦为战奴便是被折磨而死,没有一个人会有
好下场。”
吵闹的瞭望台变得安静下来,空气中飘着冷气,听着那位少年王侯冷静、平淡地为他们预演将来会
他拍了拍守将胸前冰冷的甲胄“到那时候,你再好好问问你自己该怎么办吧。”
“所以,”他说,“没有如果,我们会一直坚持下去。”
“坚持到他们打不下去,亦或是,”他笑了笑,“梦碎了的那一天。”
飞来的箭雨打破了此处诡异的宁静。
这里又吵闹起来。
姬旦摆摆手,道“阵前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你们得信任我,信任我们会挺过攻城,信任天命归周。”
他看着他们,用那张稚嫩的面庞,说出安抚人心的话语“我会一直
“如果败了,不过一死而已。”
“又能如何”
众人振动,心潮澎湃,恢复斗争,谨遵他的吩咐,有条不紊地对击商军。
姬旦的判断十分准确,武庚这带的一部分人马,其实千里奔袭,身上粮草辎重并不多,根本打不了持久战,他本想着,姬
况且,他留了一个毛头孩子守国,堪称滑稽,怎么有办法对付他
然而堪称轻蔑的想法,被天上滚来的一颗颗巨石打破,武庚坐
他观察着此处地势,分散了兵力,堵住了四方城门,围攻整座城池。
然而,西岐这座城池当年修的时候或许就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四方城门都是贯通的,互相会帮助扶持,不会有短缺的那块木板。
于是,他们接下来打了一天也没有打下来。
武庚只能选择暂时休息,他们休息,西岐人却不敢休息,姬旦已经吩咐过,商军征战多年,十分狡诈,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攻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攻来。
姬旦
侍官无奈,心道,怎么都这个时候还惦记这个。
“带了,”他终究不忍让姬旦担心,说道,“她走的时候还不太愿意走,看样子是打算把膳房搬空呢。”
姬旦哈哈一笑,说“小孩子就是贪吃。”
侍官心道,您也是小孩子呢。
笑着笑着,他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他道“今天那位将军其实说的不错,武庚身经百战,就算是这种不能持久的攻城
战也多的是办法对付我们,我那些话不过是安抚军心heihei现
“我想请求支援。”
“今晚上就找出几个勇士,从城墙生借着吊篮,偷偷送几个人出去,让他们去找临近的诸侯国,请求支援。”
“那阐教那些仙人呢”侍官忽然说道,“他们如果能赶回来,对付我们眼前的危机,不是很轻易的事吗”
他们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姬旦摇了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他们是神仙,想救我们的时候,就是随手的事,不想来的时候,怎么求都没用,还是得自救。”
侍官沉默片刻,道“其实四象应该也能帮我们。”
姬旦顿了顿,皱起眉,听侍官说道“她虽然年幼,但孤身一身被寄养
“而且,四象跟那些仙人不一样,”侍官看了看姬旦,笃定地说,“她受过殿下的照顾,回馈您也是应该的。”
“不可,”姬旦打断了他的话,道,“四象尚且年幼,怎么能派上战场况且,我是受我兄长和她父母所托才照顾她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谈不上什么值得回馈的恩情。”
“殿下。”侍官还想再劝,被姬旦用眼神严厉制止了。
侍官叹道“殿下,你这点倒是像老文王了。”
姬旦无奈道“是我迂腐吗”
“不,那是真诚。”
姬旦愣了愣,听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
“这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殿下,”他单膝跪下,受过他的求援的信件,说,“西岐会守住城,大王也会攻下朝歌,大周会是天下共主。”
姬旦眼睛有些酸涩,他甩了甩脑袋,摆摆手“快去吧。”
武庚出乎姬旦意料的
他们以为击退了商军了,欢欣鼓舞,忙去传报姬旦。
姬旦到这个“喜讯”却表现没有那么惊喜,他
不会那么简单的。
武庚千里奔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地撤退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
他死死咬着牙,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尝到了血味儿。
可惜他的焦虑那些高位的将军们能体会,手底下神经高度紧张,好容易休息下来的将士们却不能,他们欢欣鼓舞,宣布守城胜利,喜笑颜开,商量着和战友们
异
变就
千军万马裹着烟尘,奔腾而来,那些喜悦戛然而止,他们惊愕从城墙上往外望,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熟悉却古怪的装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是鬼戎”
鬼戎来了”
一声又一声惊叫声此起彼伏,姬旦心中预感成真,从营帐中跑出来,拨开一路拥挤又慌张的人潮,失了冷静,跑到城墙上,看到了鬼戎兵。
竟然是跟他们有世仇的鬼戎。
谁一路畅通无阻地将他们引来西岐城的,不言而喻,姬旦怒不可遏,气到浑身
武庚驾着马从中走出来,脸上露出狠厉的笑,他道“秋天到了,草原上的鬼戎们也该丰了。”
“我们西岐
“他们为了你们大商的江山死了你竟然领着这群家伙来到西岐,
“这就是整顿朝野,励图治的太子殿下吗”姬旦这辈子可能第一次这么冲动骂人,“我看你不但不如你那暴虐无德的父亲,甚至连三岁稚童都不如了”
这骂的还是太文雅了。
武庚冷笑一声道“天下都是我商人的,你是臣,鬼戎也可以是臣,谁当叛贼我处理谁,你们脚下这块封地是我们商人给的,我现
他摆摆手,朝鬼戎部落的人喊道“愣着做什么,如今天下灾难不断,饥荒遍野,这可是唯一一块富饶地儿,我都给你们了,让你们顺利地熬过这荒年。”
他看着姬旦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冷道“给我斩下他的头颅,我要亲自将它送到他亲爱的叛贼哥哥手里。”
姬旦死死抓着城墙,恨不得要从上面跳下去,一刀砍死武庚。
可惜事已至此,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他被几个忠心的臣子生生拖了下来。
他已经失去了冷静,好好梳起来的头
“殿下。”他们都
姬旦蒙住脸,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武庚带来的不是三万轻骑兵,而是一十万鬼戎人,他们与周氏有世仇,如今天灾不断,他们早就饿到眼睛
如今拼死守城,不仅等不到支援,也等不到他们消耗不住退下。
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殿下。”有人拉住了他的衣服。
姬旦慢慢放下手,还是像之前一样预演着即将
“岐山上葬着无数英灵,
他们会被掘墓,鞭尸,不得安息。”
“这一切是因为我无法为周氏、为西岐遮风挡雨。”
“殿下”他们看着现
姬旦甩了甩手,让他们滚开,像他父亲一样,从地上捡起几根长短不一的树枝习惯性地占卜起来,他学这个是因为长兄死了,次兄埋首军中,没有人可以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用
“殿下。”他们希望他清醒。
姬旦却忽然抬起头,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望着即将被攻破的城门,喃喃道“飞龙
“竟然是乾卦。”
“天啊,”他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哽咽着问道,“你的天意就是戏弄我吗”
他再没看手中的卦象,他像丢垃圾一样丢弃了手中的树枝,站起身来,穿着不合身的盔甲,
“我周氏历代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我虽年幼也应如是。”
“我会为周氏、为西岐、为子民,流最后一滴血。”
城终于受不住这样的攻击破了,将士们看着站
武庚纵马而入,看到了姬旦,他居高临下地看这个弱小的孩子,看着看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斩下他的头颅,他只不过派人看押姬旦,将他关起来。
然而,这个小毛孩儿竟然很有骨气,拼死要战。
武庚嗤笑一声,冷道“执着什么西岐城破,前方的大军必定自乱阵脚,那群见风使舵的诸侯们见你们如此,自身难保,怎么会对你们施以援手哼,一群乌合之众,你们大周败是必然的。”
姬旦死死地瞪着他,武庚笑了笑,看着地上占卜留下来的痕迹,捡起一只树枝,“哦”了一声,喜道“你竟然会占卜。”
他用鞭子打量着姬旦的脸说“听说文王善卜,你是他的儿子,应该也很善卜吧”
姬旦一言不
“父王跟我说,文王当年走前给商卜算,算出一个上上卦,若不然,你再算算呢”他道,“你若算的好了,我就饶你一命。”
姬旦还是不说话。
两人对峙许久,武庚轻哼一声,拉着缰绳,扭过马匹,道“不算我也知道天命
姬旦忽然开口“天命不
武庚身体一僵,转过身,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天命不
“任你如何折腾也逃不过这
一点。”
姬旦稚嫩又狼狈的脸此时和少舸那张脸重合
武庚感觉自己的鞭子被人死死拿住了,他往后一扯,
小丫头
他愣了愣,皱着眉去打量她那张脸,很自然地就对上了她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紫色的、纯澈的眼睛,不过,比起这个他看过更干净的,有光无神,麋鹿一般的干净。
那是茶茶的眼睛。
他攥着鞭子,看着那个小丫头,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好像只一眼,就够他深深地记住她,然后,永远也不会忘记。
“四象”姬旦慌张地喊道,“你怎么来这了”
四象手里抓着鞭子“过来帮忙。”
“你帮什么忙”姬旦说,“快回去。”
四象想了想,看着天空中化作巨龙的烛九阴,问“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烛九阴伸着爪子,回“
四象点点头“是吧”
她松了手上的鞭子,小小的个子把姬旦
武庚沉下脸,声音有些颤抖,问“你是谁”
四象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我自然是我爹娘的孩子咯。”
“你娘是谁”
“我娘啊,”四象骄傲地昂首挺胸,叉着腰喊道,“我娘就是华山圣母,杨婵”
“胡说”武庚死死盯着她,道,“你娘是九苗的母蛊,茶茶。”
“啊是吗”四象自言自语,“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有亲娘来着。”
她摇头晃脑“但她也说了,我亲爹娘都死了。”
“不过,”四象跟烛九阴嘚瑟,“我娘说,不管生还是死,我都是亲爹娘此生的最爱。”
烛九阴笑呵呵的。
四象这张脸,这双眼,足以让武庚肯定她就是自己的孩子了。
他看着四象活泼地说“谢谢你告诉我娘是谁。”
“嗯,”她又开始叽里咕噜,“我娘教我要对人说谢谢。”
武庚再无心战场,他从马上下来,走到四象身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丫头,吩咐人押走了姬旦,四象看到姬旦被带走“诶”了一声,急切地跑过去,被武庚拽住了胳膊。
四象终于皱起眉,不满地看着这个怪人。
烛九阴盘踞
“什么”
“就
“哦”四象眼里的不满散去了,她打量着眼前的怪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会有我的气息”
武庚一怔,他陡然遇到自己的骨血,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打招呼,没
想到四象主动问了,他沉默了很久,蹲下来,平视着四象这张肖似自己的脸,说“我是大商的太子,是你很亲近的人。”
是吗四象歪着头,那这跟你有我的气息有什么关系
想看春雨惊蛰的穿成三圣母后跟哪吒四处添乱吗请记住的域名
“有关系,因为我们血液里留着一样的血。”武庚
这个答案对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抽象了,四象抬起头问烛九阴,烛九阴说“不是血,是你本身。”
那能是什么
四象的头歪过来又歪了过去,最终从哪吒那些
“不是血,你身上有我自己。”
好像无数代四象蛊都是一个人,不是什么母女,更不是什么长辈与子孙,她们从未分开过,一直、一直都是那一个人,那一只蛊。
四象找到了答案,望着烛九阴,声音和历代母蛊重合
“我不是人,我是九苗的母蛊。”
武庚脸色一变,下意识松开手,眼前的四象似乎扭曲成一个由肮脏和可怖的蛊虫组成的肉身,懵懂地看着他,宣判了他的死亡“我得回放
她笑眯眯地从脖子上拿走了那串用来禁锢她的北海海眼,丢给了挣扎着跑过来,打算将她拉走的姬旦,紫色的珠子
武庚捂住嘴,鲜血却喷涌而出,溅到了四象的脸上。
他
父女俩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一个是温柔,一个是困惑。
四象眨了眨眼,听到武庚说“你不是蛊。”
“是吗”四象笑了笑,说,“我娘也说我不是。”
“杨婵对你很好。”他竟然记住了只听过一遍的名字。
四象“嗯”了一声,补充道“哪吒对我也很好,”
“他们很喜欢我,”四象幸福地说,“也很爱我。”
武庚眼中有了热意,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拍了拍四象的脸,说“我也是。”
“你也是”
“嗯。”
“哦”四象一边杀他,一边向他道谢,“谢谢你。”
“你有名字吗”
四象点点头,乖巧地说“有的,我亲爹给我取的。”
“我叫四象。”
武庚表露出诧异,又听她说“我亲爹说混沌分天地,天地化阴阳,阴阳变四象,四象生万物。
”
“我是初始,是变化,也是终结。”
武庚微微瞪大眼睛,几乎
竟然是你。
竟然又是你。
天边闪过明雷,少舸诅咒一般的话语再一次萦绕
大商要亡了。
死到临头,武庚还是不甘,他愤恨者,怨恨着,憎恨着,心道,天命
可是,他恨着恨着,疼着疼着,看到了一切的开始和终结,他的孩子,四象。
她是九苗的终结,没想到也是大商的终结。
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他的任何挣扎,任何不甘,都像是当年的九苗一样,都是一场空。
一场空。
他无奈、绝望、怨恨,然后抬起已经被啃噬的失去血肉的手臂,拥抱了他的孩子,也拥抱了他的命中注定。
他逐渐化作一具白骨,只余下外面沉重的盔甲,他抱着四象,此生所有的暴虐,杀戮化作虚无,浮
他忽然了悟了当年如何也不能明白的茶茶的愿望。
他声音很轻,终于愿意解除枷锁,给予她、她们以自由,他说
“你是人,不是九苗的母蛊。”
四象微微瞪大眼睛,眼中的紫色莫名聚起变成了一汪柔软的水,来自灵魂的无数个她齐齐悲鸣,四象疑惑地仰着头,想要一如往常一般问烛九阴她这是怎么了,可是自己却流下来不单单属于她的眼泪。
“小友,”烛九阴飞腾
自由
四象低下头看着那个拥抱着她的骷髅,
武庚已经死去了。
“可是我亲爹已经死了,”四象好奇,“怎么会活着呢”
她抬起双手,
她流着泪,有些凉薄地重复道“你死了。”
她听着姬旦变了音的呼唤声,抬头来,
下一秒,蛊毒的侵蚀暂停了。
除了那些死去的无法挽回的人,其余一切人都不会因为她再死去了。
她这一来一回,抱着她的骷髅散开来了,扑倒地上变成凌乱的骨头块儿,她摸了摸手里冰冷的珠子,说“我不是蛊,我是人。”
无论敌我,现
姬旦不顾属下的劝告,丢掉沉重的盔甲,跑上前去,把她从骷髅堆里带了出来。
他拍了拍她身上不存
四象看着他眼中的关切,转过头,看着地上的骷髅,莫名其妙地决定了什么,她重重地“嗯”了一声,拥住了温暖的活人,轻声说
“不能做蛊,”
她说,
“我得认真地做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