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出来了吧。”
宋七娘坐
“算不上看出来,只是猜测娘子背后一定有一番奇缘,才生了这一副爽利直率的真性情。”
秋芜说得认真,没有玩笑或是反讽的意味,反倒让宋七娘有些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当然。”
宋七娘笑了,摇头道“我姑且把这当作一句夸赞吧。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夸赞过我了,先前你也听到了,这里的人都叫我小娼妇,还有更难听的,你没听到。我是个卖唱的,做的是下九流的营生,最让人看不起。”
她不但因为是个歌女而遭人轻视,还因为是个从家中逃出来的黑户,被歌舞坊的人克扣银钱,别的歌女能得五成,她只能得一成,客人们的赏钱更是一分也拿不到。
她不卖身,又不够年轻,能得的银钱本就不多,被这样一克扣,母女两个的日子越
秋芜大概猜到几分,不由问“你为何不到别的州县去京城是天子脚下,为保皇族安全,日常巡防、身份查验比别处都严,城里的黑户们,士曹参军下来一查一个准,不适宜咱们这样的人长久居住。”
反观京城以外的地方,虽也查验身份,却不会十分严格,只要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官府对假文书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的州县”
宋七娘仰头叹了一声,道“我自然也想去,只是如今被绊
她说着,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一般,慢慢将这些年来的遭遇说了出来。
她本是荆州人士,出身贫家,父母为了给弟弟攒娶媳妇的本,十两银子将她卖进当地的戏班。
十四岁那年,她成了戏班的台柱子。后来,一次
因她只是个伶人,那位郎君喜爱她,又轻视她,虽许了她将来自己成婚,有了正妻后,便给她一个妾侍的名分,可她等了整整四年,始终没等来那一天。
四年里,郎君娶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女郎,又纳了两房出身清白的妾侍,
她本就是个不认命的人,原本对郎君的那点情,
那时,郎君膝下已有了四个女儿,却始终没有儿子,而娇娇是个早产儿,大夫说她很可能活不过一岁,加上又是个女儿,不得郎君重视,她这才能顺利带着女儿逃出来。
才离开的时候,她无处可去,也想过回娘家去。
可是,好不容易赶回去,却被父母怀疑要连累家人,连门也没让进。
她心灰意冷之下,只好离开荆州,一路北上。途中经历诸多坎坷,到京城时,为了给娇娇补身子,她的身家已所剩无几,只好暂时留下来,找了歌舞坊的活,当个卖唱的歌女,勉强过日子。
秋芜听罢,唏嘘不已,从出宫后就一直压
留
可看着宋七娘,她忽然觉得有了信心。
宋七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呀,逃出来了,即使过得艰难,也一步一步走到了现
她是秋芜,是最坚韧的小草儿,秋风与寒霜也打不倒她,将来一定也能像宋七娘这样好好地活着。
只要她能撑过这段日子。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和宋七娘母女一起蜗居
与毓芳殿相比,这里实
秋芜本以为自己会觉得逼仄烦闷,可有七娘和娇娇
七娘会唱小曲儿,各地的曲调信手拈来,清脆如黄鹂的声音听得人心情畅快,宛如有微风拂过。
娇娇则难得有人陪伴,显得格外活泼。
秋芜每日教她背诗认字,她几乎一学就会,越
三人足不出户地
东宫清晖殿中,元穆安却感到度日如年。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守
这么长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起初的那阵愤怒
难道,是他想错了,她其实早就
又或者,她带银票出宫,也不是为了逃走,而是另有他用,
这些念头,
从前,他始终不愿面对自己的内心,采取逃避和自我安慰的态度,如今,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对秋芜有了超乎寻常的
他只好让自己越
偏偏臣子们也不让他如意。
因为刘奉这些日子带着人
元穆安的脸色不大好看。
他自然不能说那些人是派出去找一个出逃宫女的。
为了一个宫女就这样劳师动众,实
他只好拿出早就想好的应对之言,说自己接到密报,称有突厥派来的探子悄悄潜入京中,欲与朝中官员暗中勾结。
如今事情败露,探子很可能还蛰伏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虽觉得他这番说辞有怪异之处,却一时找不到问题所
毕竟事关国本,若真有内贼勾连外敌,便决不容姑息。
好容易将这些人送走,元穆安还未
这几日,元烨几乎日日都要往东宫跑,不过,每次不是碰上他才刚开始议政,便是他有事去了别处,有一两次他
这些时日,他心里烦躁不堪,一点也不想再费心神应付这个愚蠢的幼弟。
元烨似乎被逼急了,这一次坚决等
元穆安啪地一声丢下手里的笔管,冷着脸道“让他进来。”
康成立刻出去,将元烨引入殿中。
一跨入门槛,元烨想也没想,便扑通一声跪倒
这半个月,他几乎每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从六七岁起,一直到如今,他从没离开过秋芜这么长时间。
如今秋芜骤然失踪,对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虽是贵为皇子,手底下能用得上的人却寥寥无几,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太子元穆安。
可他日日来东宫问消息,却始终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而宫外也不曾听说有宫女
他想,秋芜对太子而言,也许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无足轻重,可对他而言,却是难以割舍的存
这番话,听
他能感觉到元烨对秋芜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牵挂,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心中充满挫败感。
那分明是他的人,他却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顿时,心中的怒火又添了一层。
“你若真这么担心她,何不自己去找”
元烨脸色一滞,随即现出一点羞愧的红,低头道“弟弟人单力薄,京城这样大,实
元穆安冷哼一声,慢慢从榻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说到底,是你太过无能。”
元烨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低着头没有反驳。
这还是元穆安第一次对他这样不假辞色,心中虽觉得诧异,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一点也不错。
若不是他无能,又何须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
“太子哥哥教训得是,是弟弟无能,让哥哥失望了。”
“我不失望,因为本也没对你抱什么希望。”元穆安似乎有些装不下去过去的兄友弟恭了,竟没有适可而止,而是继续说着如针一般直刺人心的话,“你既无能,这件事就不必再管了,我自会处理。明日,你就拾行囊,搬出宫去吧,宅邸本就是好的,住进去继续修整也不碍事。至于秋芜,若她还能回来,也不必再跟你去了,就留
元烨原本低垂着的羞愧难当的脸一下抬起来,下意识想拒绝“不,我不想让秋姐姐离开我,她与我说好的,要一辈子都留
“一辈子留
元穆安低声重复着这句话,漆黑如墨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心头仿佛有一根弦猛然断裂,
他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用有些同情又有些嘲讽的语气道“你信吗你知不知道,她的失踪,根本不是什么歹人所为,是她自己偷偷逃走的。”
元烨呆愣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元穆安看着他从茫然渐渐变成不敢置信的眼神,只觉心中的郁结稍稍得到缓和。
果然,他这个弟弟到现
被她那副温顺听话的表象欺骗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继续道“她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她根本不想留
元烨泛红的脸颊慢慢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