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梦随紫燕度关山
静琬送走程信之,一颗心才算放下来。到了第二日,因为吉期近
一位表姐就笑道“我们静琬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所以巾帼不让须眉,时时的关心国事新闻,只怕日后建彰还要对她甘拜下风呢。”她们虽然这样开玩笑,静琬素来很大方,不过笑了一声,就叫明香去拿报纸来。明香去了半晌,却空着手回来,说“今天客人多,不晓得谁拿去看了。”另一位表妹就说“报纸有什么看头,天天不过讲打仗,不过我听爸爸说,这仗只怕马上就要打完了。今天报纸上登的头条,说是俄国对承军宣战了。爸爸说,承军这次是腹背受敌,准得一败涂地。”
只听“咣铛”一声,却是静琬手中一盏热茶,跌得粉碎。明香吓了一跳,连声问“小姐烫着了没有”静琬脸色雪白,那样子倒还镇定“没有。”明香连忙拾了碎瓷片子,嘴里还念“落地开花,富贵荣华。”静琬一手按
几个表姐妹看她的妆奁,一样样的首饰头面都取了出来,拿一样便赞叹一声,本来年轻的女子聚
尹氏夫妇都忙着招呼
亲友,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尹太太才抽出空上楼见女儿,一众同龄的姐妹们都下去听戏了,静琬一个人坐
尹太太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鬓
静琬却终究忍不住,那眼泪就涌出来,尹太太见了她的样子,自己也不晓得为何十分伤感起来。伸手将女儿搂入怀中,静琬声调犹带呜咽“妈妈,对不起。”尹太太拍着她的背“傻话,你有什么对不起妈妈的,你快快活活,妈妈就高兴极了。”又道“你一向懂事,可要高高兴兴的,这是大喜事啊。”静琬嗯了一声,将脸埋
按照礼节,结婚之前,建彰与她是不能见面的,所以这天黄昏时分,打了一个电话来。静琬接到电话,那一种百味陈杂,竟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建彰只当她是累了,与她说了几句明天婚礼上的事,最后叮嘱说“那就早些睡吧。”她嗯了一声,他正要将电话挂断,她忽然叫了声“建彰”他问“怎么了”听筒里只有电流嘶嘶的声音,他的呼吸声,平稳漫长,她柔声说“没什么,不过就想叫你一声。”
她偶然露出这种小女儿情态,建彰心中倒是一甜,说“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可以见面了。”静琬长久缄默着,最后方说
“你也早些休息,再见。”
她将电话了线,站了起来。前面搭了戏台
客人们大都
从巷子口穿出去,就看到好几部黄包车
她知道自己此举,当真是惊世骇俗,连那位严先生见了她,也吃了一大惊。她并无旁的话说,只简单道“我要去永新。”
那位严先生极快就镇定下来,眼中忍不住流露出钦佩之色,口中却道“现
静琬固执起来,只将脸一扬“他既然能来,你必然就有办法叫我去。城门马上就要关了,如果今天走不成,可能我这辈子就没法子走了。”那严先生沉吟道“小姐乃千金之体,前线烽火,并不是旁的事。路上万一有闪失,我严世昌何颜去见六少”静琬将脚一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严世昌考虑半刻,终于下了决
心,抬起头来道“那么请小姐
他办事极是敏捷,去了片刻即返,两个人乘了汽车出城去,城外有人早早套了一辆大车
严世昌先下了车,再替她掀起车帷,低声说“小姐,今天就
主人是一对夫妇,笑嘻嘻的迎出来,这里并没有电灯,依旧点的煤油灯,静琬见着女主人,才情不自禁微松了口气。昏暗的灯光下只瞧见屋子里拾得很洁净,那主妇早早替她挑起里屋的帘子,里面也是大炕。静琬路上奔波这半夜,看那炕席整洁,也就先坐了下去。严世昌说“明天只怕还要委屈小姐。”将全盘的计划一一对她讲明“前线虽然
静琬道“不要紧,我既然出来,就有着吃苦的准备。”
那严世昌与她相交不过廖廖数面,心中很是担心,她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只怕路上很不易照料。等到第二天一早,静琬换过主妇的一身旧衣服,拿蓝布将头
严世昌也
换了一身旧布衣,主人家替他们预备下两匹大走骡,又叫自己的一个侄儿,年方十四唤作剩儿,替静琬牵着牲口。静琬虽然骑术颇佳,可是还从来没有骑过骡子,站
那走骡骑得惯了,走得又快又稳。山中八月,稼禾渐熟,静琬折了一大片蒲葵叶子遮住日头,她原来的皮鞋换了主妇新纳的一双布鞋,那鞋尖上绣着一双五蝴蝶,日头下一晃一晃,栩栩如生的如要飞去。她侧着身子坐
剩儿只顾埋头走着路,静琬本来心中有事想着要打岔分神,于是一句句的问他的话,几岁了,家里有什么人,念过书没有,除了村里去过哪里严世昌本来担着老大一颗心,看她如今的样子,心里一块大石终于渐渐放下来。剩儿起先问一句才答一句,静琬甚少到这样的山岭中来,见到什么都觉得稀罕,剩儿本来很拘紧,经不住她问这个是什么树,那个是什么花,也渐渐的熟悉起来。
秋凉渐起,风吹过树梢哗哗的轻响,草丛中虫声如织,这边
这样路上一直走了三四天,他们走的这条路十分僻静,除了本地人,甚少有人知道。所以虽然一路行来极是
辛苦,但颇为平静顺利。严世昌对静琬已经极为敬佩,说“小姐当真是不让须眉。”静琬笑着说“你将我想成千金大小姐,当然有几分瞧不起我。”严世昌连声道“不敢”,静琬哧的一笑,说“你别老这幅唯唯喏喏的样子啊,你虽然是六少的下属,可并不是我的下属。”严世昌道“世昌奉命保护小姐,所以眼下是小姐的下属。”
静琬笑道“这一路上多亏你,你要是再这样唯唯喏喏,我可要罚你了。”严世昌脱口又应了个“是。”这下连剩儿也笑起来了,静琬说“刚刚才说了,又明知故犯,罚你唱歌”严世昌自幼跟随慕容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于枪林弹雨里闯到如今,日常相处的同袍,都是豪气干云的大男人,素来不待见娇滴滴的女人,可是和这位尹小姐一路行来,只觉得她心性豁朗,平易可亲,不仅没有半分架子,而且有着寻常男子也并不常有的韧性。最难得是这样一位大家千金,一路上吃干粮喝凉水,手脚都磨出水泡来,也并不皱一皱眉。他心中尊敬她,听她说要罚唱歌,心下为难,竟然从所未有的红了脸“我可不会唱歌。”
静琬拍手笑道“骗人,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会唱歌的,快唱一首来,不然我和剩儿都不依。”严世昌无可奈何,他所会唱的歌十分有限,只得唱了一首家乡小调“山前山后百花儿开,摘一朵花儿襟上戴,人前人后走一回看一看,有谁来把花儿爱花儿爱”他嗓子粗嘎,可是见静琬含笑极是认真的听着,于是一句接一句的唱下去“山前山后百花儿开,摘一朵花儿襟上插,人前人后走一回看一看,有谁来把姐儿睬姐儿睬,粉蝶也知道花娇媚,飞到我姐儿的身边来,难道哥儿就那样呆,那样呆,还要我往他的手里塞,手里塞”
骡蹄踏
歌唱完,静琬笑道“唱的这样好,还说不会唱歌。”严世昌手中一条软藤鞭子,早叫手心里的汗濡得湿了,缄默了数秒钟,笑道“六少的京戏那才叫票得好,等几时有空,小姐可以请六少唱一折。”
静琬笑吟吟的说“我还真不知道呢,下回一定要他唱。”随口问他“你们六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严世昌笑着说“原先大帅
静琬脸上也不由带出微笑来,眼睛望着前方山路,可是像是出了神,其实日落西山,余晖如金,严世昌只觉得她一双明眸,如同水晶一样,比那绚丽的晚霞更要熠熠生辉。她转过脸来,那颊上如同醉霞一样,浮着淡淡的红晕,说“严大哥,后来呢”她这一声大哥叫得极自然,严世昌不敢答应,就这么一踌躇的时候,只听她又说“可怜他从小没有娘,唉。”这么一声轻叹,幽幽不绝如缕,直绕到人心深处去。严世昌竟然不敢抬头再看她,隔了一会儿才说“小姐,明天就到何家堡了,那里与旗风岭只是一山之隔,虽然颖军
静琬心中虽然有三分害怕,可是很快的鼓起勇气来,说“严大哥,不要紧的,咱们三个定然可以一块儿平安到旗风岭。”严世昌也笑道“我不过说是万一,小姐乃福慧双修之人,定然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心心的见到六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