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纨之是真的害怕虫子,尤其是长长的、软软的肉虫。
小时候她出门被玩伴欺负,他们抓了好些色斑斓的肉虫塞进她的衣领、袖口,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此取乐。
虫子
痛苦深刻,记忆也深刻。
谢昀没料到罗纨之的反应如此剧烈,直到那身绵软温香的身躯撞入他怀里,两只手臂就跟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腰。
他变得有些难耐。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不过这样的状况,即便让他生出了什么旖旎的想法也很快被打消。
因为女郎伏
谢昀把手停
罗纨之抽噎了几声,才揪住他腰侧的料子,从他怀里转过脸。
一片青黄交接的阔叶上果然躺着一条足有小指长的青色刺毛肉虫,它想要翻身,八对小短肉腿朝天用力划拉。
她又抽了口气,猛地把头
刚刚就是这样的虫
一看清虫样,她眼睛
“怕虫”
罗纨之可怜巴巴地“嗯”了声。
“可它已经
“我看见长长软软的虫子就想哭。”罗纨之还
她并不想这么窝囊地哭,又不是五岁的小孩子了,但是她就是害怕,就是想哭,忍不了一点。
“光看都不行吗”谢昀还从未让自己害怕过什么,所以一时半会理解不了哪怕虫子没有切实咬或者蛰伤她,罗纨之也会为此害怕。
“不行”罗纨之对肉虫恐惧已经是积重难返,她声音颤颤“它、它会钻进来身上会痒会痛。”
这与杯弓蛇影有什么区别
谢昀微微蹙眉。
“多看看就不怕了。”谢昀扶住她的后颈,想把她逃避的脑袋扭过去直视地上那条还
以毒攻毒无疑是一条捷径,只是不是所有人都适用。
罗纨之眼泪汹涌而出,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任她把自己的胸膛当作一个山洞,重新把脑袋埋进来,好像这样能她重获安宁。
只不过他把右肘抵
良久后,女郎才慢慢平复下来。
谢昀这才用手指敲了敲她还抓
罗纨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居然一直抱住谢二
郎哭,又惊又窘。
不过若不是他先吓唬她,她必不会如此做。
正当她要松开谢二郎,微风就把几句轻语送到耳边。
“啧,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勾引谢二郎,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小门小户出来的你能指望她有多少教养,且看着吧,谢二郎最讨厌别人投怀送抱,定会狠狠斥责她”
罗纨之将视线瞥去,是两名华冠丽服的夫人摇着刀扇站
罗纨之心里不服。
她们只看见她抱住谢二郎,却不知先前是谢二郎引起的误会。
不过,即便看见了,也很可能会为谢二郎找诸多理由,以证明谢家郎君依然风姿特秀,如月皎洁,不可能卑鄙龌龊。
如此想着,罗纨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重新抱紧那劲瘦的腰,故意恶劣地
她是低微,但二郎也有顽劣之处
谢昀也听见了那两人的谈话,对罗纨之随后而来的言语动作就不难猜出是这女郎又起了坏心思。
他可不会纵着她将自己当筏子使,压低嗓音,“松手。”
罗纨之磨磨蹭蹭就不听话。
这么一耽搁,那边的夫人果然吃惊怀疑。
“怎么还抱着,该不会是二郎喜欢上这女郎吧”
“不会吧”
“但这男子吧,美色当前,兴许兴许也不能免俗。”
这两夫人估摸还以为自己的声音小,传不到他们的耳中,越说越不像话。
罗纨之唇角一翘,心中淤堵之气散去不少,这才“不情不愿”松开手。
谢昀全程都没有动弹,即便等女郎识趣退后也没有挪动。
瞧起来不像是很厌恶的样子。
可那两位夫人还是长长松了口气。
“这才像样,谢二郎怎么会任由这媚俗的女郎抱着嘛”
“就是,我都快急出汗来了。”
看够热闹的夫人终于心满意足离去,谢二郎
罗纨之一抬头,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去哪”
谢昀哪还能责怪她一声,只淡然道“换衣。”
宫里备有给贵人们更换衣服的偏殿,谢二郎没让她进来伺候,反而给了她盆水洗脸,把她遣了出来。
罗纨之
没过一会谢家大郎君谢曜找了过来,他见到罗纨之就皱眉问“二郎
谢二郎没有带着苍怀或者南星,这让他觉得十分不便,不得不跟这个低微的女郎打交道。
罗纨之点了头,“二郎
“等他出来后,叫他前去东堂。”谢曜
自然而然把她当婢女吩咐。
罗纨之也懒得辩驳,很懂事地应了声。
谢曜交代完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些事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女郎。
这罗家九娘不说别的,这张脸当真是清艳脱俗,也难怪就连一向不近女色的谢二郎都会愿意把她留
很难说他是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谢曜道“我听闻你父亲
罗纨之掀起眼睫,缓声问“大郎君有何吩咐”
“你用不着这样提防。你见过我夫人,她觉得你合眼缘,叫我照拂你一二。”提起夫人,谢曜高挑冷峻的眉眼变得柔和。
可见是与夫人感情极好,才会如此重视她的话。
“是王夫人抬爱了。”
罗纨之默默吃惊,那位王娘子竟对她有如此善意。
谢曜消去柔和的神色,对着她不掩倨傲道“你出身不好,配二郎远远不够,做个妾已经是顶破天的事,更何况二郎这个人”
如出一辙的贬低,罗纨之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不过他这一副要讲坏话的开头还是勾起罗纨之的兴趣,竖起了耳朵。
谢曜抖了抖袖子,“你见我与二郎争辩,或许觉得我们关系不好,所以才背后说他坏话其实不然,我要说的都是实话,你只要
罗纨之越
谢曜冷哼“谢二郎有八斗之才、又以意志坚定为傲。少时父亲为我们送来狸奴,非那等被驯养好的乖宠,既凶又狠,我们兄弟几人都没有少吃苦头,坚持不了几天纷纷将猫送走,唯有谢二郎坚持要将猫养
罗纨之听得认真,“二郎怎么说”
谢曜瞥了她眼,“他说惧怕是人之常情,然常情亦能克服。他养了那些猫一年,直到驯乖后便送给了萧夫人。”
罗纨之微微出神。
“十岁那年他沉溺雕刻,我父亲旁敲了他一句,他就将整年的心血全扔进火盆里烧光,从此再不沾手,怕与不怕、喜与不喜他都可以放自如,但是罗娘子,你能吗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理智如斯即便你侥幸能得他几天宠爱,必不会长久。”
谢曜斩钉截铁说完,又语重心长道
“倘若你不愿待
这还真让罗纨之始料未及,谢大郎居然为她考虑周全。
不得不说他的每一句话都颇合她的心意。
只是无功不受禄。
平白无故来的好她不敢消受,是以她稍曲了膝,行礼道“多谢大郎君、王大娘子好意,小女福薄缘浅,只求随遇而安。”
“你瞧着也不是蠢笨的,不急着拒绝我。”谢曜皱着眉头,重重看了她眼
,“且思量几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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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昀重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但不仔细看完全瞧不出区别。
罗纨之把谢曜要她转述的话告知,谢二郎点了下头,若无其事问“还有别的事吗”
罗纨之眼睛一跳,也不知道对方是真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天然戒心重。
她认真看着谢二郎道“没了。”
大郎君费口舌对她说那么多,其深意莫不
若真是这样,那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罗纨之不愿意说,谢昀也没有逼问,率先迈开步子。
“走吧,开宴了。”
宫宴本就迟开,等人到齐又耽搁了段时间。
罗纨之是没有单独的席位,她作为随婢便跪坐
至于罗家人,罗纨之晃了一圈眼也没有找到。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管罗家人,注意力全落
她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说,旁边还有对如漆似胶的夫妇自个安静吃也不成,非要你来我往交流起来,一字字、一句句钻入她耳中,勾着她腹中的馋虫造反。
“夫人,你尝尝这块鳜鱼,味鲜肉嫩。”谢曜夹了筷子菜给王夫人。
王夫人也捻了块糕放进他的盘子里,笑道“夫君别只顾着我,你也吃,这宫里的豆糕味道不错。”
罗纨之忍不住看着这对夫妻久久出神,直到手指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下。
她转回眼,见到是一碟垒如宝塔的蜜枣豆糕,刚刚宫婢把它搁
谢二郎这是把整碟都从几案上端了下来,放
罗纨之抬头去看他,谢二郎手握玉杯,目光直视前面的歌舞,偶尔偏头跟旁边的谢公交谈几句,就是没有回头看过她。
罗纨之放目眺望。
金碧辉煌的东堂侧殿穷奢极欲,金龙塑柱、梁垂珠帘、紫纱步障、琉璃为灯,身着华服的权贵们欣然坐于其中,海陆珍馐皆盛于前,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景。
不知道罗家主会不会与她一样,心中生出自己始终与这儿格格不入的惶然。
她偷偷拿起块豆糕,趁没人注意,整块塞进嘴里。
甜软的滋味抚慰了屡生津液的舌头和饿得鸡鸣的肠胃,也把她哽出了眼泪。
她不敢有大的动作,用袖子遮住手,小力捶
女夫子曾说过贪多嚼不烂,这道理就是如此。
如今她嚼不烂又何止是这块豆糕,还有诸多求而不得的奢望。
罗纨之原以为自己的动作小不会被人注意,但是谢昀耳朵尖,还是借着饮酒的动作回眸看了她一眼
只是她没有留意到,因为旁边谢曜与王氏笑声再次吸引了她视线。
这个谢家大郎
他们家世相当,又情投意合,怕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只瞧了一会,罗纨之就低下头盯住地上的豆糕,微湿的眼睫垂下一圈深色的阴影,掩住了她眼里的怅然与苦闷。
哪个女郎没有
于她而言更是如此。
谢昀目光从她两片浅蹙的翠羽上掠过,投向旁边咧着嘴、喜眉笑眼的谢曜。
他略一皱眉。
从前不觉得,但他这位兄长是不是
回视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