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子呷了口茶水,淡声道“进来吧。”
玉重锦一路披风戴雪而来,衣袍上沾满了碎霜,瞧着狼狈得很。
他正准备踏进房间,看见自己鞋底混杂着雪水和泥的脏东西,愣了一瞬,掐了个清尘诀将自己弄干净了之后才进门。
玉重锦
他
如今玉重锦这般模样,只能是因为失魂落魄之下,就连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无暇顾及了。
妙音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玉重锦和天机子两人。
天机子单手支颐,表情被敷
玉重锦喉结上下滚了滚,一向清亮的眼中没什么神采,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霜,灰蒙蒙的。
他嘴唇嗫嚅了下,呼吸声有些破碎,最后将连埋
天机子见他的样子,神情缓和下来,将桌上温热的茶水和茶点推到玉重锦面前。
“尝尝吧。”
玉重锦刚想推拒,就听天机子无奈道“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鬼谷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他这样说,玉重锦一时无言,将温热的茶汤灌入肚中,舌尖感受到些微的苦涩和沁香,这才感觉身上有了些暖意。
桌面上的茶点各个致,玉重锦无心享用,只是囫囵塞了几个
天机子笑着说“抱歉,我口味偏甜了些。”
玉重锦摆手,用剩下的茶水饮后,感觉甜腻被清新的茶味压了下去,喉间却泛上一种甜到极致的苦味。
这苦涩的味道让他混沌了很多天的脑子有了一点清醒。
玉重锦清了下嗓子,双眼一直垂着看向桌面的纹案,哑声道“我只能问一个问题,对吧。”
天机子颔首“如果按照当时南华论道的奖励来说,确实只能问一个问题。”
“所以小公子,考虑好要问什么了吗”
天机子看不见玉重锦的样子,他的眼中只有玉重锦身上无数缠绕着的命线,如今缠绕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局。
天机子摆弄着桌上的算筹,漠然回想起之前很多个付出各种代价走到他面前来的人。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节点可以改变他的一生。
有些人出生
有些人出生便是鲜花着锦,却不知道
面对窥天命这种事情,任谁都会慎重再慎重。
一个问题,实
这些年,天机子不知道见过多少人的丑态。
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公子,
对面传来玉重锦极不平静的呼吸声,他脑海中有无数个念头,那日
玉重锦的声音掺杂着少年人的明朗和初成年时些微的粗粝,听上去就像清亮的锦缎中
最后,他猛地抬起头,眼底蕴
天机子摆弄算筹的动作顿了下,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异,他不可思议道“你想问我的,就只有这个”
玉重锦嘴唇微抿,低声道“当然不是,想问的还有很多,但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天机子单手托着脸,看着缠绕
良久,天机子才轻叹道“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玉重锦居然不问任何和自己或者和玉华清有关的事情,而是问如何解决深渊。
玉重锦恳切地看着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有吗”
天机子手中转着算筹,淡声道“我亦不知。”
玉重锦神情立刻低落下来“这个问题,连您都无法回答吗”
“但我觉得是有的,或者说,我相信有。”天机子的声音随后响起。
玉重锦愣了下,不知道天机子为何会这样说。
天机子空洞的眼神望向不知道何处的虚空,声音突然温和了起来。
“若我真的能窥探到解决深渊的办法,也不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牺牲的天命者了。”
他嘴角绷成一线,轻声道“关于深渊,已经超出了我能窥探的天机的范畴,我能知道的,也只有那一丁点而已。”
玉重锦敛眉“那您说相信有,是因为”
天机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因为有人说她找到了解决办法,我选择相信她,仅此而已。”
听到天机子口中的那个“她”,玉重锦眼神颤动了下。
天机子放好算筹,正色道“好了,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问个别的吧。”
没想到,这次玉重锦思索片刻,竟然直接起身“多谢前辈,除此之外,我没有要问的了。”
天机子双手环抱,靠
张口闭口都是,我没有要问的,我不想知道,知道这些无用。
玉重锦脸上露出片刻迟疑,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抱歉,若前辈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天机子叹息一声“你还是先坐一会儿吧。”
他抬手,重新为玉重锦续上茶水,而后开口,竟直接就是一句“你和你兄长的天生仙骨与剑骨,确实都同你父亲抢夺而来的白泽骨有关。”
玉重锦身体明显一震,天机子接着又道“但并不是玉华清为你们夺来的,而是你们天生的,这点没有疑问。”
玉重锦握着茶盏的手
“白泽分散开的遗骸,和祂的血液一样,可以传给后代。你的仙骨是自白泽骨遗传而来,就像南境那些人的血脉之力一样。”
玉重锦紧紧攥着拳头,用力到关节都
天机子说完,喝了口茶,才道“我还以为,你会向我求证,那日阵法之中,你父亲做过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毕竟至今还有不少人觉得这只是他和念一做出来的一场戏。
整个过程之中,玉重锦没有说一句话,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
天机子问道“你日后,打算如何”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
玉重锦沉吟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天机子,转而道“多谢天机子阁下解惑。”
他起身郑重行礼,而后消失
天机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和他身上不断变换着的星子轨迹,第一次生出了些期待。
期待这个孩子,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日不见,仙盟肉眼可见地萧条。
里面人往来匆匆,忙着退出的,忙着撇清关系的,迷茫前路的,还有少有的愿意坚持一同重建仙盟的,各不相同。
玉笙寒脸色仍然苍白,毫无血色。
墨无书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他指尖浮现出一个微小的阵盘,那阵盘化作一道流光,汇入祁念一和玉笙寒的体内。
这道光芒暖洋洋的,进入身体后,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但两人都感觉到心里轻松了些。
似乎有某种无形的线被剪短了。
将他们两人的命运缠绕起来的同心契,解除起来,竟然如此简单。
玉笙寒怔然看着自己的双手,浮现出了一个难得真心的笑容。
他笑得毫无形象,都露出了牙齿,却只会让人感觉到由衷的快乐。
墨无书沉声道“无论如何,我需要向你道歉。”
“将你无端卷入这场争端中,受了多年的无妄之灾。”
玉笙寒缓缓摇头“现
他重新看向祁念一,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旁的缘由和眼光,正视这个从前的未婚妻。
他们之间的事情,是一个说不清的谁对谁错的结。
是他父亲先要杀她,所以墨君将这一切捆绑到了他的身上。
父亲的转变,他
但她做到了。
玉笙寒平缓道“过去二十年,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同时也讨厌你。”
现
想要成为像她这样的人。
祁念一沉吟片刻,对墨无书道“师尊,我想和他单独说两句。”
墨无书知趣地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玉笙寒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是需要单独说的。
祁念一开门见山道“同心契的另一个解法是什么”
玉笙寒愕然。
祁念一眼中写着了然“你已经找到了解除的方法,对吧。”
玉笙寒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
祁念一“就当是我猜到的吧,方便告诉我吗”
玉笙寒眼神往一旁游移了下,而后才低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不是由施术者亲手解除的话,同心契就只有最后一个解法。”
“被结下同心契的两人,其中一方亲手杀死对方,或者是杀死自己。”
祁念一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所以
所以那日玉笙寒被玉华清挟持时,最后选择自,也不是为了带她一起死,而是为了强行解除同心契。
她回想起书中写的一切,再看看他们如今的状况,只觉得不可思议。
祁念一又问道“除此之外,同心契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
玉笙寒无奈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索性和盘托出“除了被动联系
他解释道“约莫就是,将自身的伤势转移到对方身上,或者将对方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
祁念一微微颔首,转而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不用”
两人心知肚明,她说的是哪天。
玉笙寒静了一会儿,无奈道“为何要用呢。”
祁念一失笑不已。
玉笙寒低声道“之前我还觉得,我早已经看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那天才
无论
关于玉华清,他们都没有说太多。
祁念一说话时,手一直放
她看着玉笙寒的眼睛,郑重道“玉笙寒,我们两清。”
无论是他们之前的恩怨,还是后来的交易。
全都两清了。
从此江湖陌路,再不相干。
从仙盟离开后,祁念一没有回沧寰,而是直接去了蓬莱仙池。
这个修行胜地
当时南华论道前三名的奖励中,蓬莱仙池本应是最受欢迎的一个。
却被她和玉重锦双双放弃,让萧瑶游捡了个漏。
按照仙盟的规矩,现
蓬莱仙池中缥缈而温热的雾气缭绕着,叫人看不真切。
穿过雾气,才能将这里的一切看清。
蓬莱仙池是一汪湖泊,池水泛着清亮的浅红色,倒映着这里的山川之景,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灵气之浓郁,让人不禁感叹确实是人人向往的修行之所。
但祁念一关注到的却并不是这里的灵气,而是深埋
祁念一眼神微沉,拎着衣摆脱下鞋子,直接走入池中。
池中温热的灵液将她的衣袍浸湿,贴
云野深吸一口气,连忙背过身去,嘴里默念着“真是不把我当人看啊。”
祁念一试探了下池水的深浅后,直接将自己整个人都沉了下去,沉到了仙池的最底部。
越往下,她感受到的白泽之力就越强,池水的颜色也就越深。
到最底部,池水已经不再是浅红,而是深红色。
祁念一循着心中的感应,找到了仙池底部的某处。
长剑出鞘,剑气
祁念一将那个光点抓
转眼间,光点就被她体内强烈的白泽之力引动,被吸进入了她体内。
云野
她身上缭绕着淡淡的血气,吸了这个血色光点后,眼前一瞬间闪过了各种混乱的画面。
有白泽过去的经历和记忆,还有深渊底部传来的阵阵低语。
祁念一皱眉闭上眼睛,感受到她对深渊的感应更加强烈了。
只需要探出灵识,甚至能感受到深渊之气
灵识再一次覆盖
就
待体内的力量稳定下来之后,祁念一地从池中走出来,
仙池中的水仍然温热,她着双脚
湿透的衣服很快被她用法术弄干,刚转过头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云野通红着脸,表情说不出是松了口气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祁念一“没想到”
云野条件反射地解释道“我没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祁念一忍笑道“我是说,没想到蓬莱仙池竟然是这么形成的。”
云野轻咳一声,
她低声道“这池子底下,埋着一颗血种。”
“血种”
祁念一轻轻点头“喝了白泽的血,吃了白泽的肉,最后进入到深渊的那几个人,以为是飞升渡劫时排出的体内杂质,实际上是混合了他们和白泽的力量形成的一粒血种,落
不仅可以增强血脉之力,更可以掌握深渊的动向。
祁念一“你还记得闻新焰这个人吗”
云野想了想,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南境那个人,他怎么了”
祁念一思索道“他身上附着一个深渊之物。”
她微微皱眉“或者,不该单纯称之为深渊之物。”
祁念一循着深渊之气找过去,没多久就找到了闻新焰的下落。
她从天而降时,闻家这兄妹俩都震惊到了极点。
闻新灵惊怒道“倒是没想到神殿这么看得起我们,闻家只不过逃出来我们两个人,竟然劳烦神子亲自前来抓捕。”
祁念一没
闻新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祁念一用剑柄打晕了。
闻新灵的惊叫还没喊出来,同样也被祁念一敲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闻新焰
瞧着四周的陈设,并不像是什么囚牢或者密室,反而颇为雅致,只是地面上画了个阵法,明显是将他囚禁
闻新焰听见自己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沧桑的叹气。
“你知道这是哪里”闻新焰
那个灵魂一直沉默着,直到房间门被推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闻新焰茫然抬头,撞进了墨无书复杂的眼神中。
四目相对,墨无书站
闻新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开始
对方却不作应答,甚至隐隐透露出抗拒之意,不愿让他有所反应。
闻新焰立刻把对方卖了,说道“他一直
刚一说完,闻新焰就感觉到体内另一个灵魂的不满,让他脑海一阵眩晕。
墨无书拉开他面前的凳子,径直
“没关系,我就
言罢,墨无书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何会这样。”
将那两人扔回沧寰交给墨无书后,祁念一又出
吸完这些后,她能感觉到,白泽的力量乃至祂的真身,逐渐
到如今,就只差最后妖域的那部躯了。
她没有着急去妖域,而是回到沧寰,将内丹和无垢花一同交给温淮瑜,然后连夜上了狱峰。
狱峰的守门人见到她深夜前来时,有些惊讶。
“丫头,按照规定,现
祁念一“我知道,有急事要见他。”
她亮出了首座的令牌,守门人就明白,现
他让开了狱峰的出口,祁念一走到狱峰内部对外联系的罅隙处。
这次,她没有站
罅隙立刻变大,祁念一进入后,正好撞上谢天行匆匆赶来。
谢天行穿着一身素白的单衣,直接关心道“出什么事了”
不然她不会深夜前来,还违规进入狱峰。
祁念一的双眼微微亮起,仿佛
她沉声道“叫你体内的那个灵魂出来。”
听她所言,谢天行震惊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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