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闯入二楼卧房,看见温琰呆坐
她的头
“温琰。”
青蔓喊她,她没有反应,仍旧盯着窗外,眉尖慢慢攒起。
朗华上前掀开被子,抱她到床边,动作迅速,弯腰给她穿鞋“走,去防空洞,衣服先不换了。”
青蔓一把推开“琰琰跟我走,你少碰她”
朗华拧眉怒道“跟你去哪儿梁孚生的小公馆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靠别人供养,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吗”
青蔓听出来了“给她安稳的生活,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温琰是秋意的人,你莫搞忘了”
朗华冷笑“陈秋意,他
“他
“重庆一天到晚被日本人轰炸,没见他们空军打下几架敌机,任由陪都被炸个稀巴烂,他好意思说自己
青蔓朗华针锋相对,仿佛回到他们的少年时代,相互看不顺眼,永远话不投机。
温琰一直呆望窗外,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当空袭警报拉响,她突然“蹭”地起身冲下楼,跑出门,闯入街市。
“琰琰”
青蔓和朗华大惊失色,赶忙追去。
她顶着警报声
朗华抓住温琰,可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直往心中所想的地方狂奔。
朗华回头见青蔓踩着高跟鞋气喘吁吁,便道“你跟着做什么快去防空洞”
她白了眼,没搭理,继续追赶温琰。
此时紧急警报拉响。
他们不明白温琰究竟要去哪儿,以为她受到惊吓,本能地逃命,直到周遭环境越来越熟悉,直到看见她跑进了打锣巷。
去年被炸毁的巷子焕然一新,人们已经习惯
青蔓和朗华跟
神志不清的温琰大声叫喊,一路拍打邻居的家门。
“肖大姐刘老三”
“快跑啊日本人的飞机来啦”
“王会计陆小姐快点跑啊”
她忘记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青爷爷、青婆婆”
温琰扑
“陈娘娘”
“爸爸、爸爸”
“快跑啊大家快点跑炸弹要来啦”
青蔓见她如此,心肝俱颤,一下瘫坐
敌机已近,仓促间重庆上空一片轰鸣,谁都无法预料哪个地方会遭殃,恐怖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温琰蹲
青蔓将她抱住,两人缩成一团。
现
“嘣”
“轰”
地狱气息铺天盖地席卷,朗华坐
当轰炸结束,敌机离开,解除警报的汽笛声响起,温琰掀翻箩筐,急忙起身往外跑。
“紧急集合医护人员参加救援”
她口中念叨着,飞奔而去。
青蔓疲力竭地瘫坐
刚刚躲完空袭的人们从防空洞鱼贯而出,有的急着回家,有的回饭馆付钱,有的头
温琰穿梭
朗华将她带回寓所,简单拾行李,当即避往沙坪坝歌乐山。
谢公馆的佣人也被抽调过去,留下张婆婆看房子。他
别墅的后花园修建了防空洞,里面设施齐全,有电灯、卧室、卫生间、通讯设备、通风系统,还有食品储
刚搬进去,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22号、26号、接着连续28、29、30号,没完没了,乌泱泱似苍蝇般,持续骚扰重庆市区及周边。
不知为何,温琰突然变成哑巴,一声不吭,夜夜被噩梦纠缠。
朗华把她叫醒,她的眼睛有时含泪,有时惊慌,可就是不说话。
“琰琰,你到底怎么了”
那天夜里忽然疾风骤雨,雷电交加,温琰从床上醒来,背心浸得满是冷汗。
窗子没有关拢,那风啊,吹得纱帘张牙舞爪,漆黑的房间被蓝色闪电划亮,屋内忽明忽暗,愈
温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仿佛老了十岁。
这是哪儿啊
她摸到台灯的开关,把灯点亮,然后缓缓移动视线,将这屋子看清。
不认得,好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
温琰浑身
外面风雨交加。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朝她走近。
“琰琰。”
他来到床边,弯下腰,手掌轻抚她的额头,眼中有些担忧。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温琰默不吭声地打量许久,辨认出他是朗华。
“哪里不舒服吗”
她轻轻摇头,讲不清楚哪里不舒服。
朗华看她嘴唇干燥,去倒了杯水,喂到唇边,温琰稍微往后避开,自己握住杯子,喝了几口。
他起身关窗,这时听见她问“现
那声音平稳沉着,像屹立
朗华望向墙上的挂钟“三点半。”他站到床边,揽她入怀,往常这时温琰会把脸埋进他胸口,蹭啊蹭,被安抚过后才能重新安枕。
而此刻她只感到茫然和迟钝,许多记忆被压
“我有点饿。”温琰说着,轻轻推开朗华。
“想吃啥子”
“随便。”
“让他们做好端上来。”
他们是谁
温琰重新打量周遭环境,问“这是哪里”
她如此文雅娴静,与素日大相径庭,朗华心下纳罕,望着她默了会儿“歌乐山。”
怎么不
温琰撩开软滑的丝绸薄被,准备起身下地,大床
她慢慢走出卧室,手指贴着墙壁,一面张望,一面沿楼梯下去。
朗华没吭声,跟
温琰抱住胳膊,一手揪睡衣,一手握肘部,茫然立
朗华喉结微动,面无波澜地“嗯”一声。
厨房做了醪糟汤圆和红糖糍粑,温琰坐
“你不是肚子饿吗”朗华提醒“凉了不好吃。”
她眼皮子也没抬,点点头,轻声敷衍“好,我晓得。”
朗华拧眉。
她忽然问“这是昨天的报纸吗”
“嗯。”
民国二十九年六月一日。原来现
温琰用力去想,脑子不太够用,生锈一般,钝得很。
“更早些的报纸还有吗”
朗华让佣人去拿。
他们刚搬来歌乐山十天左右,报纸也只有五月下旬的而已。
温琰要来纸和笔,勾勾画画,想到什么就记下来,努力串联记忆。
朗华见她如此专注,自行到旁边小客厅的沙
佣人们早起干活儿,宵夜撤下,早饭摆起,餐厅灯彻夜通明,朗华走进来,看见温琰趴
他坐到旁边,看见纸上凌乱写的字句。
民国二十八年,重伤医院,护士班,青蔓,南岸,爸爸,烟摊,五月初,日机轰炸
温琰抬起头,神态疲惫,转过脸来,一瞬间与朗华目光相对。
谁都没有说话。
老妈子摆放早餐,温琰把报纸好,叠放
是的,她都想起来了。
想起一切父亲温凤台,青家两位老人,以及打锣巷的邻居们,都
父亲死了,青蔓的祖父母死了,他们甚至已经死去一年。
温琰感到心脏被挖出一块缺口,缺失的部分永远无法填补完整,但她已然接受这个现实。
餐桌上,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饭,气氛安静到略显诡异。
三百多个日夜,犹如被另一个灵魂占据身体,代替她度过。
这体验怪极了。
她暗做深呼吸,忽然开口,平静地问“秋意现
朗华动作稍顿,随后冷淡回答“不知道。”
“青蔓应该
“不晓得。”
对方明显无意交流。
温琰抿了抿嘴,没有继续多问,吃过饭,礼貌地向他打声招呼,就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