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舞辻无惨还是人类时,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
得知自己婚约的那一天,他坐
他当时好像的是唐诗。反复咀嚼过的异国文字印
传达消息的侍从始终低着头颅,他温和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位未婚妻来自身份低微的家族,父亲是宫内从七位的文官,母族并不显赫,据说样貌平平,才华也没有可圈可点之处,除了身体健康,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称赞的优点。
直白地说,就是个无法任何政治助力的妻子。
一个注定因病早逝的人,哪里会需要什么仕途。
“大人”帐外的身影微微抬起头来。
他捏紧手中的书卷,面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我知道了,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以前轻易便能被他踩
他曾经
未来的家主之位是他的,权利、名誉、颂赞,一切都唾手可得,世人曾以充满艳羡的目光将他围绕,庸庸碌碌的凡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他的。
但这样的人生
「真可怜啊。」
人们
「真可怜啊。」
曾经嫉妒他的人,轻轻摇着扇子如此感叹。
「真是太可惜了。」
怜悯的目光,幸灾乐祸的笑容,被滴水不漏地掩
死亡是污染,疾病是诅咒。
他是被神明抛弃之人,别人的触碰变得小心翼翼,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不知从何时起,诺大的宅邸只剩下照顾他的仆役。他日复一日眺望着没有变化的庭院,枝头的樱花开了又败,零落的花瓣碾进泥里,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他讨厌那株樱花,于是樱
花连树根都被挖去,空荡荡的庭院只剩下连亘的朱桥横
天空放晴那一日,气温回升,竹帘被侍女卷起,他坐
他抬起头时,看到树影
那团树影从树枝滑到围墙上,色明亮的衣裙拂过青瓦,随着主人翻身落地的动作蹭了一层灰尘。
翻墙进来的身影很快就被护卫宅邸的侍从
过了几天,那个身影又翻了进来,但再次被侍从撵了出去。
他坐
他那身份低微的未婚妻,据说是被如今的父母抱养来的孩子。那对夫妇真正的孩子因为身体过于虚弱,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妻子受不了这个打击,丈夫便抱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回来,取名叫朝日子。
对于贵族来说,平民没有任何。这种事情,他随便吩咐侍从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将整个来龙去脉知道得一清二楚。
朝日子。
无聊的名字后面偏偏还多了一个音节,起来生涩又拗口。
「我给你带了点礼物。」
他的未婚妻期期艾艾地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飞快放到竹帘前的木地板上,逃也似的跑掉了。
干瘪的柿饼。绘法拙劣的扇子。竹叶编织的蝈蝈儿。全部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废品。
侍卫追着那个身影消失
「拿走。」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不记得当时看的是什么。
短暂的闹腾过去后,诺大的宅邸再次沉寂下来。
这好像成为了某种固定的规律,沉如死水的宅邸,时不时会被他那位翻墙进来的未婚妻打破。
护院的侍从欲言又止地问了他几次,他没有管,于是那些侍从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将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撵出去,但也没有真的派人日日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呀
」
一来二去,胆子稍微大起来一些之后,他的那位未婚妻会鼓起勇气这么问他。
竹帘卷起,他坐
「你好像每天都
不是嘲讽也不是怜悯,好像单纯只是好奇所以想要提问的声音,令他有了反胃般的感觉。
体内好像有什么绞
「我得走了,翻墙的事你要保密啊。」
那个身影灵巧地翻上围墙,沿着树枝落回到另一侧之前,还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如果摔断她的腿就好了。」
他想。
「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去,至少会摔断几根骨头」
第二天的时候,他坐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人翻过庭院的围墙,跑到他的窗下,问他今天又做了什么。
他不再去想人的骨头能摔断几根的问题。
连思维都受制于人的感觉令他无比恼怒,他几乎维持不住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假象。他将这份恼怒全部归咎到那个失信的人身上,一连将好几个侍从打
照顾他起居的侍女劝他「窗边寒凉,容易进风,还是让我把竹帘」
「出去。」
他没有抬起眼帘。「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过了几天,脸颊上带着伤痕的人又擅自出现了。
仿佛什么都没
「鸭川河畔的樱花马上就要开了呀,到时候我给你带几枝花回来,好不好」
他厌恶她脸上的笑容。
「我听说你和人起了争执」
他慢慢地说着,盯着她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但她依然
仿佛没有忧愁,仿佛永远快乐,她停顿了一下,说「没有啊。」
然后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爬树时不小心摔下来蹭伤的。」
他厌恶她的笑容,厌恶她清澈的眼神,厌恶她不管何时都充满爱
慕的目光。
她身上一切令他难受的地方,他都厌恶无比。
但当家族中的长辈找到他,委婉地表示他未婚妻出格的行为已经传入许多人耳中,问他是否愿意解除如今的婚约时,他没有同意。
他后来想了许久,觉得这是因为世上没有再比她更好掌控的人。
她对他的爱慕,任何人都一目了然。
她不懂得巧言令色,也没有任何心眼,单纯到近乎愚蠢。
他不需要家世煊赫的妻子做自己的助力,也不需要才华横溢的女子伴
对于他来说,她目前还有用处。
既然有用,他就会继续留
春天结束时,他没有等到约定中的樱花枝。他的未婚妻失去了父母,他成了她
她只剩下他了。
所以他知道她会帮他。
不管是寻医问药也好,还是将那个医师的尸体掩埋也好,她都会帮他。
唯一的代价,就是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获得了奇迹般的痊愈。他不再虚弱,不再需要依靠他人照料。他重新取回了原本属于他的地位和权利,一切都
他现
新的道路
但她偏偏要来阻挠他。
「无惨。」
他讨厌她的声音,讨厌她看着自己时的目光,但最厌恶的,还是那一瞬间他心底几乎称得上软弱的动摇。
眷恋、安心,不管涌上来的情感叫什么名字都好,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反胃。
他没有再回去。
不是逃避他只是厌恶而已。
厌恶动摇自己的一切。
鬼舞辻无惨想的很清楚如果她敢将那位医师的事说出去,他会杀了她。
但她没有。
如果她胆敢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他会立刻杀了
她。
但她没有。
她的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他曾经最厌恶的笑容。
从寺院回去的路上,有人向她的的车辇里递上了染着熏香的信纸。
他拧断了那个人的脖子,将四肢全部扯下来,殷红的血洒了一地,但这依然不能平息他心中如岩浆滚烫的怒火。
凭什么。
她凭什么能如此影响他。
于是他杀死了安插于宅邸中的探子,断绝所有消息的来源和渠道。
他不再将任何注意力放到他那身为人类的未婚妻身上。
他是鬼舞辻无惨,也只是鬼舞辻无惨。
他决定将这个新
但是有很多人
整个京城都被恐惧的氛围笼罩,夜间巡逻的官兵增加了一倍,诡异的惨剧惊动了宫廷的阴阳师,那一段时间他不得不敛行踪,食人的数量也急剧减少。
他找到了制造保留理智的鬼的方法,于是那一天他破天荒地决定回到他身为人类时的宅邸看看。
没有人居住的寝殿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空荡荡的屋子保持着整洁,卷起的竹帘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放下,孤零零的穗子
真奇怪。他漫不经心地想。只是几个月而已,这里就已经变得如此不同。
他站
那个没有用的人类哆哆嗦嗦地看着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难得耐心地蹲下来,
「她人呢」
那个人类忽然就不颤抖了。
她用他无法理解的眼神看了他许久,仿佛看明白了什么,眼底居然浮上了一丝怜悯。
「死了。」
那个声音回答他。
「你不知道吗她早就死了,死
「真可怜啊。」
「真可怜啊。」
连死去都没有人知晓。
那个侍女疯疯癫癫地笑着,倒
他没有特地去寻找那只鬼的必要。搜寻对方的记忆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黑暗的巷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人类的尸体尚且温热,那只鬼好像说了些什么,无惨大人,无惨大人,凄惨的叫声无比吵闹。
因为过于吵闹,他只将那一晚的记忆翻到一半,那只鬼的头颅忽然爆裂,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捏成一团黏糊糊的血浆,腥稠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那是一个非常麻烦的夜晚,人类的阴阳师一直将他追到了京城郊外。
等他将那些碍事的人类全部杀光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已经全部烧掉了。
就算知道骨灰葬于何处,也已经和其他人类混合
于是他又回到了身为人类时最为熟悉的宅邸。
但留
「早就扔掉了啊。」那些人不停地辩解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依然
卷起的竹帘溅满血迹,好像寒冬怒放的红梅。
那是非常无聊的记忆。
寒冷的雪花
「等你的病好起来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