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窗棂外有风吹来, 吹动着殿中的素色流苏帘摇曳翻飞,湿冷的气息拂面,楚沅的眼皮动了动, 忽然睁开了眼睛。
素白的幔帐上绣了银丝风铃花, 被风吹得层层开合,如水面波纹一般。
这并不是仙泽山地宫的金殿, 内殿里的陈设都很陌生,楚沅拥着被子坐起来, 拂开浅纱,便见那半开的朱红窗棂外白雾茫茫,掩去诸多景色, 只能隐约窥见一截探至窗前的树枝上, 多添了几点柔嫩的绿意,生着翠羽的鸟从雾气里掠过,飞去檐上看不到的地方,鸟鸣声却还是很清晰。
楚沅下了床,穿上鞋走到殿门外面,她扶着门框便见四方朱红的宫墙,眼前是偌大的院子, 横穿院中的流水之上是弯如月亮的石拱桥,大约是因为这里的天气常年是寒冷的,所以水里从未有荷花盛开过, 因而水面干净清澈,其中游鱼清晰可见。
再往外走,楚沅抬头看见长长的宫巷里, 多的是弓着身子四处清洗地面残留的脏污血迹的宫人。
如果不是他们的穿着十分现代, 用的冲洗工具也很先进, 楚沅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重新陷
初登王位的少年
一如此刻,楚沅亲眼看见他从宫巷的另一头走来,只是当初身穿玄金龙袍,身姿清癯的少年已
天空下着绵密的小雨,带着暮春里最温软潮湿的味道,身着玄金龙袍的年轻男人撑着一柄浅色的纸伞,
春萍和蒹绿手上都提着食盒,垂着头跟
纸伞遮
“刚醒。”楚沅答了声。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魏昭灵扶住一只手臂,带回了殿里。
“这里算是最干净的一处,你暂时先住着,待一切拾妥当了再搬。”魏昭灵才
适时蒹绿和春萍走上前来,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上了桌。
“你伤口未愈,饮食清淡些为好。”魏昭灵看她迟迟不动,便以为她是对这一桌的饭菜不满意。
楚沅捏着勺子,并不着急喝粥,“郑玄离呢死了吗”
“嗯。”
魏昭灵颔首应了一声,随即手指又抵
而
“你不舒服啊”楚沅哪还有心思吃饭,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魏昭灵摇了摇头,又冲她笑了笑,只淡声道,“没什么大碍。”
此刻春萍等人已经退出殿外去,楚沅干脆把凳子挪到魏昭灵的身边挨着他坐,她一边喝粥,一边说,“你复国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居然睡过去了,大场面一个也没看到”
随后她又笑着看他,“那今后你和李叔他们就都不用待
她回头去看殿外,清晨的浓雾已经散去些许,院子里的树枝已经添了点滴绿意,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原本寒冷的地方,竟然也开始有了季节的变化。
而从此以后,这里不再是宣国,而是夜阑。
楚沅喝完一小碗粥就再没什么胃口,
把锦被盖
“怕啊,”
楚沅想起那阴冷的水牢,还有浑浊的水底那些看不清到底
魏昭灵一手撑着床榻坐起身来,他伸出手将趴
“世纪大厦一直有人
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未必就是入梦之阵的后续,而是有心人刻意透露给她的消息,为的就是引她去世纪大厦。
魏昭灵思索着每一缕的细节,手指不经意地
楚沅回忆道“我记得我当时被那几个人带到宣国皇宫之后,我有一会儿是有些意识的,我听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是那个少女极为粗鲁地想要取下她手腕上的凤镯,那镯子磨得楚沅皮肤生疼,所以她才能勉强半睁起眼睛。
她当时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听那男人唤她阿箬。
“为了这个镯子,那女孩儿还想把我这只手臂都砍掉,要不是那个男人催促她赶紧走,我可能真的就成独臂人了”楚沅想起来这事儿后背就有点
“她好像认识这个镯子,还知道阿璧族,知道你。”
魏昭灵闻声便垂眼去看她手腕上的凤镯,那颗原本落入郑玄离手中的情丝珠此刻正好好地嵌
“不着急,
他半垂着眼睛,声音轻缓疏淡。
窗外雨声淋漓,逐渐盛大,仿佛是要将这深宫里所有陈腐肮脏的角落全部洗净,魏昭灵重新躺下来,几乎沉浸
但他瞧见了床沿边的姑娘,她时不时地一直
他忽然弯起眼睛,轻声唤,“沅沅。”
楚沅闻声回头,“嗯”
“很想出去看看”
他一下就猜中她的心事。
她向来是个不那么坐得住的姑娘,安静的时候总是很少。
“我听蒹绿姑姑说,李叔他们这会儿
“那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他的手指轻轻牵住她的手,嗓音轻柔得不像话。
此刻他玄衣乌
恍惚间,楚沅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梦里的少年,那少年
所以她见他一直被打骂,被折辱,被人按着脑袋埋进浑浊的水里去喝那肮脏的血水。
他永远是那样坚硬的脊骨,
可是这一刻,他却
楚沅没有忍住,俯身去抱了抱他。
原本闭上眼睛的魏昭灵一瞬睁眼,他看着埋
楚沅闻声,抬起头看他。
她探身往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没什么,亲亲你。”
她还是那样理直气壮。
魏昭灵轻声笑了起来,那双眼睛弯弯的,
“你快睡吧,我守着你,你再不睡着,我就没有烤乳猪吃了。”楚沅催促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你可以现
楚沅摇摇头,“我不,你快睡”
看她如此坚持,魏昭灵便也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手指还牵着她的手指。
楚沅由着他牵,就坐
窗外雨声未断,但此刻只这样看着他的脸,她心里便觉得十分平静圆满,她最不后悔的,就是这一路来,能够陪着他走。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小时,楚沅坐得屁股都麻了,她静静地听了一下魏昭灵的呼吸声,确定他已经睡着,才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手,转身朝殿门外面走去。
蒹绿就守
随后便撑起纸伞来,带着楚沅往外走去。
但
“孙夜融”楚沅开了口。
“我还不知道,魇生花开到第五瓣,竟能治愈你身上所有的伤,”孙夜融撑着伞
“谢谢你救我。”楚沅还惦记着孙夜融那天
“我是孙家的人没错,但我的母亲死
孙夜融仿佛早知道她要问些什么,而时至现
那年孙夜融才八岁,
也是因此,他才能给魏昭灵传递信息,并帮助江永刘瑜准确地找到皇宫巫术阵法的机关位置。
“我做这些说起来也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也不用谢我什么,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根本不可能毁掉八户族,更不提扳倒郑家。”孙夜融大抵是从来都没有这样轻松过,
随后,他又看向楚沅,“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我也该走了,我这会儿来,本来就是想跟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儿啊”楚沅问。
孙夜融那张清秀干净的面庞上满是闲适的笑意,“不知道,去哪儿都好,虽然是暮春,但这里总算是有季节的变化了。”
“我知道的事都已经跟夜阑王说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你那边世家里的水也许比郑家的水还要浑浊,一切要小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楚沅应了一声。
孙夜融再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对她点了点头,转身便往雨幕更深的地方去,但
烟雨朦胧的天色里,他几乎都看不太清她的身影,可他还是朝她招了招手,笑起来时,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大约是看见她也朝他招手,他终于转身,垂下眼睛,撑着伞往前走。
那天,他
她的卷
让躲
可是认识她,终归是迟了一些,所以这辈子,他们大抵是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