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喝酒 要戒酒
狗一刀虽自女儿身被告破之后声望有所下降, 诸多江湖人对其嗤之以鼻，但就算背地里再怎么说, 见到了真人，面上的情份总得过得去。更何况，别的不说，艺高胆大倒是个不争的事实，放眼整个江湖也难有这样的疯子。
结交这样的疯子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但一定不会有坏处。
一众人凑到狗一刀身边，“一刀侠客, 久仰久仰。”
“一刀侠客的威风事迹我们听了不少，早已心向往之, 如今得见，果然非同一般。”
狗一刀敏锐的察觉到，“怎么不叫我一刀大侠了？”
刚刚那群蝙蝠岛上下来的人捧着她的时候可都叫的是一刀大侠。
她若得了全江湖的大侠名号，可就要去领那三千万两银子了。
围过来的人一时间沉默, 大侠之名并不是随便叫出口的, 胡铁花与楚留香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人品博得江湖认可, 叫声大侠无可厚非。
只是……
狗一刀毕竟初出茅庐, 虽说刀法不错, 做的事有几分古怪的侠气, 但论起大侠还是有些差距，先前那群人不过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捧着她罢了。
一圈人都是人精, 听了这话立刻端着酒杯含糊过去, “一刀侠客, 这杯酒我敬你，你可得喝啊。”
“不喝可就是瞧不起我。”
狗一刀被一群人簇拥着, 手足无措。
她觉得恼火，可想着这些人似乎也没有恶意，但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不免让她想起过去被逗着喝酒的经历，从她背上了刀，她就知道自己从今往后绝不用再喝这样的酒。
楚留香自然想再见到狗一刀醉酒的样子，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楚留香笑着划开一条道，走到狗一刀身边接过酒杯，“诸位不知，一刀不胜酒力，不如我代饮此杯如何？”
江湖说是自由自在，却难免囿于人心。
狗一刀不爱这样的交际，偏楚留香善于此道，他知道该怎么在这些人面前给狗一刀留下好名声，而又不叫她与楚留香三个字连接的过于紧密。
一杯饮尽，楚留香端起一杯茶递到狗一刀的手中，随后举杯相邀，“我等正该在此时，多谢一刀在蝙蝠岛的救命之恩。”
听到楚留香如此说，蝙蝠岛下来的人都心知这是楚留香有意为狗一刀扬名，立刻举杯，齐道，“多谢一刀大侠。”
狗一刀愣愣的端着杯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楚留香轻笑一声将她手中茶杯微抬到嘴边，狗一刀借力饮下。
楚留香见目的达到，将狗一刀轻轻推出人群，“去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狗一刀本就是因为肚饿才出的门，听了这话顺从的坐在桌边，一面吃一面看着楚留香。
楚留香在她身边时，狗一刀从未觉得他有何特别之处，要说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大抵是英俊、爱笑、温柔、善良，直到上次见他在群雄面前轻易便将话头挑开，她才意识到，原来在他人眼里楚留香也是如此可靠。
楚留香和缓的同周围人招呼，即便连角落处的一个小乞儿也没落下，旁人递过来一杯酒，不用言语他已快饮而下，换来声声喝彩。
随即楚留香又引着众人开始说着蝙蝠岛上发生的事，若是谁漏了哪点狗一刀的英姿，他便立刻不着痕迹的填补上。直到余光瞧见狗一刀已经放下筷子，这才起身道，“在下今日不胜酒力，改日再与诸位痛饮。”
正喝在兴头上，哪里会轻易叫他离开，更何况他算是这场宴席的主角，所有人都是冲着他而来。
一群早已喝的醉醺醺的江湖人围过来，嘴里嚷嚷着，“香帅可不能走。”
楚留香淡然一笑，接过一个醉汉手里的一坛老酒，“此坛满饮，可放我走吗？”
狗一刀起身要拦，却被胡铁花按下，“你放心吧，以老臭虫的酒量，这么点还不够他润唇的。”
话是这么说，可狗一刀眼睁睁看着楚留香面色逐渐变红，再也坐不住，刚走到楚留香身边，就见他手中酒坛一松，身子朝后倒去，狗一刀即刻上前，一手接住酒坛，一手扶住人。
“砰”，酒坛立回桌上，狗一刀看着人群，目光冰冷，“往后不许灌他酒。”
锐利的眼锋叫人一颤，纷纷点头，不敢言语。
等到狗一刀带着楚留香离开，人群才小声议论，“我可从来没听说楚香帅喝醉过。”
“这还不及香帅平日酒量的一半呢。”
胡铁花纳闷的摸摸下巴想着，就那么一坛酒要是都喝不下，往后姬冰雁送的酒都给他好了。
除了胡铁花，在场众人谁都看得清，香帅这是在装醉呢。
只是明眼人也看不明白的是，楚留香为何装醉离场，就算香帅喝完再走对他也是小菜一碟，或是他但凡表现出不想喝，谁还敢逼着他一定喝下吗，怎么偏偏喝了一口就装醉呢。
狗一刀抱着人，没想到一出门楚留香睁开眼，双眼清澈不见半分醉意。
狗一刀惊讶道，“你没醉？”
楚留香笑道，“我可不舍得让你抱我回去。”
狗一刀自己不喜欢喝下那些酒，楚留香也不见得喜欢，想到方才的场景忿忿道，“你也不想喝他们的酒吗？”
楚留香笑着轻抚狗一刀的发丝，“倒也不是。”
“只是忽然想到，从今日起，不该再胡乱饮酒。”
狗一刀想起楚留香从前时不时就拿个酒壶，日日都要饮上几杯，“你不是很爱喝酒吗？”
楚留香没想到狗一刀会这么说，摸了摸鼻子，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狗一刀原本鲜活的神情瞬间凝固。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的面色不由失笑。
狗一刀木然道，“你帮我喝下那些人递来的酒时怎么不怕？”
楚留香笑答，“那时一心只想着你别掀桌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今日就是为了将狗一刀推到人前，若是当真掀了桌子白费了他摆酒席的数百两银子事小，在江湖上多了不好听的名声事大。
毕竟他最知道，名声对一个江湖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有武力的人掌握了别人的性命，有声望的人掌握着江湖的公道。
楚留香揽着狗一刀，朝小院走去，心里想着刚刚在狗一刀耳边的话，看似不经意的开口，“一刀还想遵从黑柱杆的遗嘱，要个孩子吗？”
狗一刀想到龙小云，被吓得一抖，想也不用想，立刻道，“不要！”
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狗一刀生子路上绊脚石的龙小云，此时乖巧趴在林诗音的腿上。
“娘，爹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我想他了。”
林诗音拍着龙小云的手一顿，犹豫半晌才道，“你爹出去办事，快回来了。”
龙小云故作天真的问道，“李大叔去了哪里，他怎么也不见了？”
“李大叔有别的事情要办，也走了。”
“那他还回来吗？”
林诗音沉吟片刻，“不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你把他给你的那把飞刀留好，记住，那是你的护身符。”
龙小云应了一声，在林诗音注意不到的地方，却眼神毒辣的看着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把木钥。
狗一刀吃的肚子滚溜圆，楚留香只得带着人在小院外的游廊走着消食。
狗一刀想到今夜他叫林诗音时的称谓，不由有些好奇。
“龙啸云对李探花有救命之恩，但龙啸云又对李探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林诗音一见钟情，因此害了相思病，病入骨髓。李探花为此故意四处寻欢作乐，引得林诗音与他恩断义绝，而后将李园送与二人作为新婚礼物。”
楚留香看了看四周青草荒芜，感叹道，“只是前些日子李探花回到此处，又为龙啸云等人陷害，诬为梅花盗。”
狗一刀听得皱了整张脸，她知道李寻欢是个好人，可大概因为他过于好心，做的事就显得有些过份诡异。
要说他做的不对，但他是为了救恩人一条性命。可要说他做的对，林诗音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被他算计赠送，这样的做法算得上是罔顾爱人。
狗一刀抬头看着楚留香，他也是个好人，不由有些好奇，“要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楚留香笑道，“我绝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见狗一刀一脸疑惑，楚留香摸着她的脸颊道，“这并非是自信我的运气，全因我相信我朋友的人品。”
狗一刀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情李寻欢固然有错，但一切的根源却是龙啸云。
凡是真心好友，一不会表露自己的爱，二不会接受这样的荒诞赠予。
眼见狗一刀虚眯着眼开始犯困，楚留香将人抱在怀中，轻手轻脚把人放到床上时，才发现她已经熟睡。
这才卸下先前轻松的姿态，唇角紧抿，拉开她的手腕探查，发现黑印的确减轻不少，子蛊跳动数已经减少大半，余下的人明日也会到达。
心放下了大半，手慢慢向下，抚上她的小腹，心中意动，他平生只做了一次君子，却后悔至今。
不过现在事情繁多，的确不是个有孕的好时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谈不迟。
只盼那时候，一刀不再抗拒孩子。
第102章 林仙儿 大美人
“笃笃——”
兴云庄原本已经发暗的朱门铜环近几日又被摸的锃亮。
孙驼子闭着眼躺在摇椅上, 心道：又来人了。
前两日呼呼喳喳涌进入了近百人，照着出来的人算, 那庄子里都还至少得有二三十人。
上回这么热闹，都得是近半年多以前的事了，那会儿那些人都是为了位美人而来。他知道，因为他见过。
美人的确是美极了，只是听说那庄子里死的大把大把的人都是为了那美人争风吃醋惹出来的。
“姐姐，请开开门，是我回来了。”
孙驼子原本紧闭的眼霎时睁开, 这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呆滞在原地, 连门已圆圆敞开也毫不在意。
不过一刻，满园子的侠士都集中在了厅堂之内。
狗一刀和楚留香进门时只见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围堵在一堆，林诗音则坐在一边一个人悠闲饮茶。
狗一刀凑到林诗音身旁，“林姑娘, 他们在看什么？”
林诗音抬眼瞧见两人, 将茶盏轻轻放在一边，平静道, “他们在同我妹妹说话。”茶盏放好, 林诗音意味深长的扫了楚留香一眼。
“香帅来了, 香帅来了！”
一阵嘈杂低语后, 众人挪出一条路。
楚留香原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其他人散开, 露出坐着的那人时, 他才明白林诗音那一眼的意思。
楚留香下意识转头找狗一刀表忠心清白, 谁知朝着身后打望却发现人不见了，声音却从人群尽头传来。
“姑娘叫什么名字？”
狗一刀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若非说有谁能与之比较，大概只有画册上的九天玄女娘娘像了。
肤如凝脂，双瞳剪水。
她的眼睛看向狗一刀的刹那，狗一刀只觉得面红心跳，心软作一团。
朱唇轻启，“姑娘好，我叫林仙儿。”
狗一刀直愣愣看着她的唇，水润殷红，唇角天生上翘，唇珠饱满，贝齿在说话间不时露出。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众人见楚留香只在一旁不出声，哄笑着出言道，“香帅此时不该说点什么吗？”
有人拿眼神点点林仙儿，促狭道，“楚香帅见多识广，理应说点什么才对。”
“不知香帅的三个妹妹与从前的红颜知己，是否比得上我们这位武林第一美人呐。”
“也不知香帅心中，究竟谁在前谁在后。”
楚留香轻笑摇着扇子，他固然想说在他心中只有狗一刀一人，论不上谁先谁后，但他知道这时候真这样说了，反而给狗一刀招惹是非。
正想开口含糊过去。
狗一刀回头道，“为什么要给人按美丑顺序？”
群雄只当狗一刀是妒忌，人堆里走出一个紫面刀客，面露轻视，“你这话未免太过小器。自古文武有排行，如今便是兵器也按强弱分了排名，怎么人就不能有美丑顺序？”
狗一刀点点头，“你说的有理。”
随即将紫面刀客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笑道，“若是真有个江湖美男榜，你怕是要榜上无名了。”
紫面刀客听了这话霎时大怒，抬刀而去，一道乌黑寒光直取狗一刀咽喉。
狗一刀朝后轻巧一退，嘴里念叨，“怎么生气了？”
紫面刀客横眉怒目，大刀凌空一甩，朝着狗一刀逼去，“哼，我若榜上无名，以你的姿色能上榜不成？”
狗一刀掠过飞来的刀，理直气壮道，“当然不能。”
紫面刀客没想到狗一刀竟会这么说，显得他才是那个小器量的人，刀旋回手中，一时再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林仙儿抿嘴一笑，“所谓第一美人不过都是江湖人赏个脸面浑说罢了，姑娘不要生气。”
狗一刀觉得这位美人所说的生气和她的生气似乎有些不同，但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差别。
林仙儿媚眼望向楚留香，“不知这位大侠是？”
楚留香哪能不清楚这样的眼神与这样的问话，立刻错开视线，移到狗一刀身后。
狗一刀顺着林仙儿的视线看去，发现楚留香怎么挪开了位置，特地让开些露出他来，拍着楚留香的肩膀道，“仙儿姑娘，他叫楚留香。”
林仙儿两颊绯红，一方绸巾遮了半张脸，“仙儿见过香帅。”
楚留香硬着头皮合拢扇子一揖，“林姑娘有礼了。”
林诗音见场面终于算是定了下来，这才出言，“不知妹妹此番回来所为何事？”
林诗音与林仙儿会面本是家事，只是林仙儿回来时一路自大路进了厅堂，一传十十传百，那些江湖侠士个个都来凑个热闹，想看看江湖第一美人究竟长什么样。
眼见林仙儿也没有避开的打算，林诗音也就在这厅堂里说开了。
林仙儿娉娉而起，走到林诗音身旁，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木匣递过去，“姐姐，龙四爷离家后，这么大个家你一人独木难支，遣了家仆还予了每人不少银钱，想必府中账目亏空严重。我近日得了颗东珠，特地回来献给姐姐，以解燃眉之急。”
林诗音看着林仙儿殷切的目光，伸手抚了抚她的眼尾，看着她的眼睛温柔一笑。
人群听了林仙儿的话一时间议论不断。
“龙啸云似乎自从陷害李寻欢后便离了家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我听说是怕李寻欢报复，躲出去了。”
“兴云庄都没钱了，我们如今都在这里吃喝是不是不大好？”
“我听说楚香帅给了林诗音不少银子，我们这几日的花销都从香帅那里支出。”
众人本以为林诗音不会接下东珠，谁知众目睽睽下，她竟真的接下了，面上仍旧是副柔和的笑，“多谢妹妹。”
楚留香眼见众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悄悄环抱着狗一刀运起轻功出了屋。
待到了梅二的屋门口，狗一刀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怎么就把我带走了，那里分明还有热闹。”
楚留香，“你看得懂那些热闹？”
狗一刀想到方才的林仙儿，还有人群里的几个好看的侠士，没出声却偷偷一笑。
楚留香只见着狗一刀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脸黑了大半，只恨没早点带她离开。
梅二一把推开院门，从里面歪出来，推门的风带着院内的气味扑向两人，即便楚留香鼻子再不灵光也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酒气。
梅二压根没看见院外得两人，皱着眉头骂骂咧咧，“酒酒酒，断人肠。赌赌赌，毁人根！”
楚留香一愣，但即刻双手一礼，“梅二先生。”
“不知余下的子蛊清的如何了？”
梅二这才抬头看见楚留香和狗一刀，摆摆手正要回话，就听胡铁花与司空摘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头儿，赖酒可不是个好习惯！”
两人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喝了不少，说话大着舌头，摇摇晃晃从屋里钻出来，走到梅二旁边，一左一右把他架住，准备搬回屋内。
两人走到一半，才意识到刚刚好像看漏了什么，回头这才发现狗一刀二人，“你们四个站那儿做什么？”
狗一刀左顾右看都没发现除了她与楚留香的第三人。
楚留香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这几人喝的的确不少。
胡铁花说完话就转身和司空摘星继续架着梅二进了屋。
狗一刀两人跟上去，推开屋门的刹那，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屋里胡乱扔着骰子、打马格钱、选仙钱，地上或倒或立至少有三十个酒坛子，尤其是床上还躺着个人，走近一看……
她说平日里恨不得随时盯着她的一点红怎么不见了，也不知道在这儿倒了几日。
楚留香指着胡铁花和司空摘星，扶额，“你们两个真是……”
都不用想，胡铁花拉着人喝酒，司空摘星拉着人赌钱，梅二和一点红无论是喝酒还是赌钱，遇上这两人都成了砧板上的肉。
楚留香拉过被两人按着的梅二，扶稳后以掌运气，助他解酒，待人稍稍能说话了，“梅二先生，子蛊解得如何了？”
梅二虚着眼，视线对了半晌才看清人，“还差一个，就差那一个了。”
楚留香蹙眉道，“最后一个暂不知去向，可否请先生帮一刀缓缓蛊毒。”
梅二抬手摸出一瓶药，扣扣搜搜倒了一粒，递给狗一刀，摇头晃脑一副神棍样，“此乃清风化散丸……”
司空摘星懒得看下去，一把夺过一整瓶药全都塞给狗一刀。
梅二立马直起身子，眼睛一吊，“嗯？！”
司空摘星撇嘴不屑，“老头少装怪，你欠我那么多银子，要你一瓶药怎么了。”
梅二霎时消了气焰，背过身嗫嚅半天。
狗一刀实在闻不来一屋子的臭气，起身开了门窗，穿堂风一进，换了清新气，除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其他人倒是都清醒不少。
楚留香心里念着狗一刀的最后一个子蛊，“已经在此处打扰主家多时，我们不日要重新上路。”
蝙蝠岛的人子蛊都已经解了，现在林仙儿又回了兴云庄，这里估计又要掀起波澜。若是从前，就算有人拿着扫把，楚留香也一定不走，要在这里凑热闹。
可现在，他只想赶紧为狗一刀解蛊。
子蛊不解，母蛊也不能解。从蛊虫发作后，子蛊与母蛊感应，子蛊宿主便会前来，从饮血，到拆骨食肉，直到子母双蛊合二为一。
狗一刀凑到梅二身旁，“你的医术好吗？”
梅二头一仰，冷哼一声，“你说呢？”
狗一刀谄媚的倒了杯茶奉上，“神医……你知道的，我没钱。”
梅二接过茶漱漱口，喉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司空摘星见不得梅二这模样，一拍桌子，“他算下来都欠了我好几千两了，你还有什么病就叫他给你看！”
狗一刀一听这话，弯着的腰立刻支棱起来，“我有好些妹妹眼睛不大好，老爷子能治吗？”
梅二本还想拿乔，司空摘星冷冷道，“看好了病，我们的帐一笔勾销。”
梅二撇撇嘴，他现在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他的规矩是先收定钱才看病，怎么就喝了点酒小赌一番，莫名其妙又要去给人瞧病了，还分文不得。
楚留香看着几人唱念做打一番，不由笑道，“不如先生可有空到我木渎小院小住一段时日，在那里替姑娘们瞧病。”
梅二看了看楚留香，“既然香帅都说了，那就如此吧。”
司空摘星道，“还有你的债主也说了。”
第103章 龙小云 手筋断
原本寂寥的兴云庄现在本就有楚留香停留, 林仙儿回来的消息又飞传了出去，找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俨然成了个人进人出的戏楼。
楚留香去找林诗音告辞致谢。
狗一刀蹲在院门口盯着远处屋顶，片刻后，放松警惕，百无聊赖数着来来往往的侠士，等楚留香回来。
“咻！”
一支飞刀破风而来，狗一刀半分未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果然, 那飞刀准头不好，擦着她的发丝草草而过。
龙小云从一棵树后现身, 面色阴沉，“你们怎么还不滚出去。”
狗一刀撑着脸看着院外来往的人，好脾气道，“马上就滚哩。”
龙小云指着一波又一波的人, 咬牙切齿低声道, “那些人都是你们招来的！”
狗一刀想到楚留香这个香饽饽一样的存在，觉得龙小云说的可能也没错, “对不起。”
龙小云没想到狗一刀道歉这么快, 愣了一下, 皱着眉头走近狗一刀, “你认识李寻欢？”
狗一刀觉得这小孩有些过于阴郁，但人生百面, 各有各的脾气也能理解, “算是认识吧。”
龙小云走近几步, 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坐着的狗一刀，“你是他的女人？”
狗一刀歪头皱了整张脸, “你说什么？”
龙小云不屑轻嗤，“我早就听说李寻欢当年四处沾花惹草，女人遍天下。你既然能得了那把钥匙，想必和他关系匪浅。他在床上厉害吗？”
狗一刀向来不觉得小孩一定是纯真善良，但比起龙小云来说，曾经欺负她的那些小孩通通低了好几个段位，毕竟能在这个年纪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的真是少见。
狗一刀一脚横扫，将龙小云掀翻在地。
龙小云一时气急，手中显出两柄短剑，直取狗一刀双目。狗一刀随手一捏，便制住了他的手。“当啷”，短剑落地。
狗一刀摇头叹道，“你这小孩，怎么不长记性。”
龙小云冷哼一生，“若不是我武功被废，早已将你碎尸万段。”
狗一刀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惹了他，但看他这副模样倒是跟薛穿心有的一拼，俩人还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叫人发冷颤。
狗一刀捏着他的双手反制在地，索性坐在他的身上，随口接道，“你有武功的时候真厉害。”
龙小云使劲挣扎，却发现毫无用处，越发恼怒，“我七岁便杀过了人，杀你自然易如反掌！”
狗一刀想到亲见亲历的过往，蹙眉道，“为什么杀人？”
龙小云讽刺道，“那年，有个路边没人要的野丫头，我下马车时唤她过来给我做马凳，她竟敢吐我口水。”
狗一刀声音冰冷，“她并非你的仆童，凭什么做你的马凳。”
龙小云冷笑，“论家世、武功，她都不如我，就该被我踩在脚下。”
“你用什么杀的人？”
“我手上这两把短剑是我爹去拥翠山庄寻来的，自我练武以来就一直用的它们，杀人自然也用的它。”
龙小云舌尖舔湿干涸的嘴唇，脸上因回忆而浮现一抹餍足的笑意，“我先将她的手脚筋脉挑破，再断足断腕，伤口处再撒上盐。”
“你可知这时候的人是怎么叫的？”
龙小云炫耀道，“她此时不会叫，因为嗓子已经在先前彻底哑了，出不出半点声响。”
狗一刀认真的看着龙小云的脸，他的脸上流露的全是骄傲与喜悦，与那些喜欢忆当年的落拓江湖客一样，说着过去的荣光。
对龙小云而言，这件事似乎成了他习武经历里最后也是唯一的“好故事”。
狗一刀捏住龙小云的手使力，两柄短剑霎时脱手。狗一刀单手拾起一把短剑，“你刚刚说的都是实话吗？”
龙小云心思重又狡诈得很，他从来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心底的情绪，欺软怕硬是常态。现在若是面对的一个武功高绝内力强劲的人，他绝对是个乖孩子。
但狗一刀这人，半点没有内力，如今制服他全凭蛮力，既无家世也无背景，想来是不敢动他分毫。
龙小云自信的勾起唇角，“你配让我说谎吗？”
话音刚落，狗一刀凌空调换刀身，原本掌心握住的刀尖冲外，速度极快的挑破他的双手手筋。
龙小云眼睁睁看着狗一刀的动作，从不屑到震惊再到呆滞，最后号啕大哭。
狗一刀抓起他转身进了院子，将他扔到梅二面前，“老爷子，劳烦治个病。”
两人在屋外说话时并未刻意收声，屋内赌钱喝酒的四人听得真切，梅二更是曾亲眼见到龙小云出手要杀李寻欢最后被废武功的全过程，如今见这小子又吃瘪，心里高兴。
“这小子本仗着他的武艺与他爹娘背景便目中无人，后来没了武功瞧着倒是安分不少，原来只是光学了隐忍，藏起了腌臢心思。”
几人冷冷看着那小孩，都觉得有些晦气，即便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阴无极也不会这般滥杀无辜。
梅二道，“他这手筋我可不想接。”
梅二说这话倒也不是真心，只是为了表示态度，没想到狗一刀道，“不必接，止血就行了。”
这话骇了屋内几人一跳，便是平日里行事颇为出格的胡铁花也道，“你现在还在人家屋里，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狗一刀道，“我管他下半辈子。”
胡铁花听了这话差点被呛，“你怎么管？管他娶妻生子，荣华一生？”
狗一刀看着已经疼晕过去的龙小云道，“他信奉武力、家世，并以此为底杀人，那就叫他失去这些，我再用武力好好教教他。”
楚留香与林诗音说好便回去院门口接狗一刀，谁知见门口无人，闻声推门而至，就见双手手腕缠着绷带晕死过去的龙小云，还有面色各异的五人。
楚留香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胡铁花笑道，“老臭虫，恭喜你啊，从此要多个跟屁虫了。”
司空摘星嬉笑道，“是多了条需要随时牵着绳子的恶犬才对。”
狗一刀道清了前因后果，听的楚留香眉头紧皱。他从前也听说过龙小云飞扬跋扈，但没想过他做事竟这般肆无忌惮，想来是他爹娘着实放纵。
狗一刀提起龙小云衣裳后襟，“我去找他娘。”
一踏进林诗音的院门，她就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又出现了。
狗一刀现在懒得管，敲响林诗音房门，待到准进了才拎着龙小云进了门。
林诗音瞧着儿子的惨样心间一悸，狗一刀赶忙丢开龙小云上前帮忙抚着心口，“你别急，他还活着。”
林诗音又看了眼儿子，泪眼婆娑，愤怒道，“我道你是位义侠，怎么却恩将仇报！”
狗一刀伸手抹去林诗音眼角的泪，结果越抹越多，只能放弃，“他当年杀了位小姑娘，你可知情？”
林诗音浑身一僵，“谁告诉你的？”
狗一刀叹了一声。她看得出来林诗音是个好人，好竹出歹笋也是常有，可归根结底，也是竹子总归本身有不周到的地方。
“龙小云自己说的。”
林诗音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被他儿子关进地穴里的小姑娘，心悸更重，一时间呼吸不畅，上气不接下气。
狗一刀打横将她抱起，准备去找梅二。心里暗暗后悔，刚刚不该拒绝让他们几人跟着看热闹的。
“嗖——”
一粒小石子从窗户外弹了进来，打歪了一个小瓷瓶，瓷瓶上贴了张写了字的红纸，狗一刀翻来覆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要不你还是直说吧，我不识字。”
一个蓬头垢面，须髯满盛的落魄中年人从屋外进来，抬头看向狗一刀的瞬间，原本因醉而迷离的眼神变得清明，眼中的绿眸清澈几分。
他迅速将药瓶里的药倒出一粒喂给林诗音，轻轻揽住她为她顺着气。
“你不该挑断龙小云的手筋。”
狗一刀好奇地盯着他，“为什么？”
“她会难过。”
龙小云就是她的命，要是龙小云真出了什么事，她会难过，这样的难过一定比当年他离开她时更深。
狗一刀仍旧盯着他，一眼不错，“你在意她难过与否是应该的，因为你对不起她。可我并没有对不起她。”
“你知道我是谁？”
狗一刀点头，但有些犹豫，“你怎么是这样的？”
“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
“至少要和楚留香差不多才对。”
当年扬名天下，知己漫天的李寻欢，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李寻欢轻笑道，“若是楚香帅也有了对不起的人，便会如我现在这般一样落魄。”
林诗音在李寻欢怀中悠悠转醒，看着李寻欢时，面露惊喜，但随即笑容停滞，从他怀中起身，黯然道，“你怎么来了？”
李寻欢没想到林诗音会醒的这么快，一时手足无措，匆忙起身退后几步，再不见刚刚与狗一刀对话时的淡然。
狗一刀看着两个人好像有千言万语，但又都不开口，有些等不住了，“要不你们先等等，我先说？”
林诗音这才回神，看向狗一刀，想起自己的儿子，泪水再次缀满眼眶。
狗一刀道，“我知道世上的母亲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即便他恶毒又阴险，也是去祸害的旁人性命。但你要是想你儿子活得长久些，不如教他改改那些毛病。”
林诗音脸上露出坚强的笑，她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有许多的问题。
她自幼长在闺阁，学的便是女人要有依靠，从前她的依靠是李寻欢，但他亲手把她推开，绝望之下她有了第二个依靠。
出嫁从夫，她认可的夫只有李寻欢。
夫死从子，她将对李寻欢的爱一并投注在了龙小云的身上。
也许狗一刀说的对，龙小云的确该好好教一教，可是她如何下得去手。
狗一刀见林诗音面露难色，知道她有心无力，立刻接道，“他的手筋被我挑，从此再不可能走武艺这条路。你让他跟我走，我虽不能保证他能成材，但他一定能活着，至少活得比你久。”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李寻欢瞪了狗一刀一眼，但狗一刀无知无觉。
可不得不说，龙小云跟着狗一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诗音，现下兴云庄有些麻烦，小云若能暂且离开也是好事。”
林诗音下意识看向他，却在视线相触的刹那转开，“兴云庄怎么了？”
李寻欢道，“武林上近日传出李家三宝在此，引得诸多江湖人前来盗宝。”
第104章 李探花 有三宝
梅二先前打酒的茶坊里, 那对爷孙还在。
今日没有说书，两人如寻常茶客一般端着杯茶捡着一碟豆子吃, 只是位置不大好，靠着柜台支了张小几。
这几日在城中闲逛的江湖客越来越多，茶坊里怪模怪样背负着各式武器的人坐在其间。
青面剑客点了点邻桌一人，“你也是为了那三宝而来？”
被点的人讥笑反问，“难道你不是？”
掌柜的拨弄着算盘，“前几日为了楚留香，现下为了三宝, 这里倒是有些时候没这么热闹过了。”
低头瞧了眼爷孙俩，“孙老爷子, 您向来消息神通，有什么底儿能透透吗？”
孙先生白须随着嚼动微颤，慢慢道，“承蒙掌柜的高看一眼。可我不过一个无用小老儿, 哪里来的灵通消息。”
掌柜的笑着的打了勺酒倒入孙先生杯中。
孙先生“嘶”抿一口, 双目半眯，品了片刻, “一杯酒换一条命, 掌柜的你不亏。”
掌柜的眉头紧皱, “这话怎么说起？”
孙先生猛一抬手, 酒尽入喉，“今日便关张歇业回去躲个几日吧。”
掌柜的听得心下一惊, 他这家店专做江湖人买卖, 若是连他都要躲出去, 那得来了什么样的人物？
李寻欢的话叫林诗音眉头紧锁，不论她儿时在这儿来往的时日, 便是彻底搬进来住了也有十年的时间，可从来不知道这儿还藏着什么宝贝。
李寻欢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有人传言，道是沈浪大侠在归隐之前曾交与我父三样秘宝，就藏在这小楼之中。”
即便是十年过去，林诗音发现自己还是太熟悉李寻欢，熟悉到她立刻察觉到他隐下的话。
她想等李寻欢自己说出来。
林诗音放轻了声音问道，“是谁放出的谣言？”
李寻欢双拳紧握，摇了摇头，“我不知。”
林诗音沉默良久，主动进一步道，“他参与了吗？”
李寻欢自然知道林诗音说的是龙啸云，但他唇角抿紧，不发一言。
林诗音大失所望，泪水再次逼满眼眶，“十年够了，真的够了。”
洞若观火
林诗音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李寻欢却听得清楚明白。
李寻欢将她推给龙啸云十年，又亲眼所见龙啸云陷害于他，即便在人品恶劣被发现之时，李寻欢仍旧在为龙啸云辩解。
他反过来劝慰林诗音，龙啸云是为了一家三口的安稳才会头脑发昏。
李寻欢此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林诗音，但他的的确确放不下对林诗音的感情。自梅花盗的嫌疑洗清后，他便成日躲在兴云庄附近。
既做不到坦然迎回林诗音，也做不到彻底断情。只求看她一眼，护她周全。
现在林诗音说十年够了，是指他的偿还，也是指她的偿还。
林诗音分明悲痛的脸上勉强勾起一丝笑，“这十年，当是我欠下你的，替你还的。”
她向来爱他的大义，可当在大义面前将未婚妻推出时，林诗音情愿自己爱上的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至少那样的小人偏爱护短。
林诗音一直知道李寻欢为何做出寻花问柳模样的姿态，因此她一直在等，等他为那个决定懊恼，等他重新回来找自己。可终究，她还是舍不得难为他，选择嫁给了龙啸云。
江湖上数不清的人说李寻欢大气，送出自己的女人与宅子。说她好运，得了李寻欢祖上的宅子。
可林诗音想要的当真是一个宅子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吗？
李寻欢仍旧一言未发，头也不敢抬，他怕自己看见林诗音脸上的眼泪，和她失望的神情。
林诗音深呼吸，恢复平静，“表哥，你老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小李探花，如今也已两鬓斑白。
林诗音道，“我们都放下吧。”
狗一刀坐在椅子上左瞧右看，觉得这出戏还是不如戏台子上来的痛快，恰在这时龙小云哼唧一声将要转醒，狗一刀一个手刀，龙小云两眼一翻，又昏过去。
李寻欢仍旧沉默不语，双手捏拳，作势转身要走，拔腿却如何也动不了，低头一看，狗一刀扯住了他的衣角。
狗一刀见他看过来，“按照戏文里时常演的，你俩人还得经历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心如刀绞，最后在临死前修成正果。”
李寻欢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在。
从狗一刀当初递给他泔水开始，他信她会长成一个心善之人，如今似乎她长成了，但听听她说的话，又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蹲下身看着眼前的人。
上次匆匆一见，觉得她长大了，听着她做的那些事，明白她的确长大了。
只是说出的话，却还是像当年那个会将泔水递给他的小姑娘。
李寻欢摸了摸狗一刀的脑袋，“好久不见。”
狗一刀眼里不见半点怀旧之情，反倒满是戏谑，“恭喜恭喜。”
李寻欢狐疑道，“恭喜什么？”
狗一刀笑着道，“恭喜你们也许可以在死前修成正果。”
这话一出，李寻欢放下抚摸狗一刀脑袋的手，轻挑眉尖，他现在很怀疑这姑娘是不是长成了歪脖子树。
狗一刀道，“你喜欢她，她喜欢你，怎么就非得这么复杂？”
狗一刀抬头看向李寻欢，“要是抛开一切，你愿意和林姑娘在一起吗？”
李寻欢又闭了嘴。
狗一刀也不强求，看向林诗音，“林姑娘，他要是现在愿意和你一起走，你愿意吗？”
林诗音只一味看着李寻欢，李寻欢却默默低下了头。
林诗音冷笑道，“不再愿意。”
狗一刀点头，指着李寻欢笑道，“你出局了。”
说完凑到林诗音身旁，学着王半仙神叨叨又非常令她心服的口吻道，“林姑娘，你别怪我多嘴。我这人脑子聪明，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或许林诗音不知道，但李寻欢对狗一刀做的那些事一清二楚，毕竟善良和聪明并不一定并存……
他听见狗一刀这么自夸聪明眼角微微抽搐。
狗一刀道，“你知道你这辈子最错的是什么吗？”
林诗音垂首不语。
她这辈子错的不少，错在与李家订亲，错在爱上了李寻欢，错在了嫁给龙啸云……
狗一刀毫不在意林诗音的沉默，“你最错的不是你喜欢上了李寻欢，也不是最后妥协嫁给了龙啸云，而是在生了孩子之后不好好教养。”
狗一刀声音逐渐变冷，“你们都觉得自己儿子的命才值钱，别人的命比草贱。怎么没想过有一日你儿子也会死在别人的剑下？还是你觉得你儿子的武艺强到再无敌手，兴云庄的势力一手遮天？”
林诗音忍住没有落下眼泪，双手紧紧攥着裙边。她知道，狗一刀说的对。孩子的教养是她的过错，是她对不起那位小姑娘，可……
“你就算觉得自己过的再苦，可你终究锦衣玉食的活着，被龙小云杀死的人就再没有睁眼的机会。”
林诗音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一眼望到头的黑，这样的黑让她将龙小云当作生命里唯一的光，为了这片刻的微光，她可以忘记一切，就像是蝙蝠洞的人也一定会为了萤火的光芒而忘了它丑陋的虫身。
狗一刀轻轻揽过林诗音，再次问道，“林姑娘，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林诗音这回不再沉默，轻轻点头。
狗一刀道，“你错在哪里？”
林诗音极力咽下抽泣，“我若当真爱他，应该将他教养的好些……至少，不应当是个滥杀无辜之人，”
狗一刀轻拍她的背心，“将你的儿子交给我吧。”
林诗音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儿子，这时她猛然间意识到，原来在李寻欢出现后，她甚至忘了龙小云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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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一刀知道林诗音答应了，站起身朝李寻欢问道，“传谣言的人我不想知道，不过我还是挺在意这里会来谁？”
李寻欢想到这件事，心底一沉，“有蓝蝎子与大欢喜女菩萨。”
这两人一个是青魔手的情人，一个是五毒童子的干娘。若百晓生愿意将女人列入兵器谱，这两人至少排得前八。
李寻欢想到更麻烦的人，沉声道， “还有金钱帮的人。”
狗一刀摸摸下巴，蹙眉思考。
李寻欢见她如此严肃，“你知道如何对付她们？”
狗一刀摇摇头，“不认识。”
“他们都有赏金花红吗？”
李寻欢随口道，“有两人在官府挂了名，共三千八百两。”
狗一刀望向林诗音，“这些钱足够你生活吗？”
林诗音虽有疑惑，还是回道，“自然足够。”
狗一刀笑道，“三千八百两，是我向你买儿子的钱。每年我会带他回来看你两次。你要想看他，随时寻我也可以。”
狗一刀说完拎着龙小云出门，临踏出门时，转身道，“对了，龙啸云不然就算了吧，人跑了把你丢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随即指了指李寻欢，“至于究竟要不要这个男人我劝你再想想，都为他伤心十年了，多伤身。你还年轻，趁早考虑换个弟弟多好。”
说完在李寻欢杀人的目光中淡然离开。
狗一刀出了院子，耳朵一动，自觉不妙，拔腿就跑。本就跑的就没那人快，现在手里还提着个龙小云，刚跑了没两步就被人一把按住肩头。
龙小云被身后的人接了过去，声音幽幽在狗一刀耳侧响起，“一刀也想要年岁小的弟弟？”
第105章 未来路 以死了
狗一刀收敛起脸上的心虚, 回身极力作出一派真心模样，“我没有。”
楚留香唇角微勾, 笑却不及眸底，眼中冷然道，“一刀说谎的能力还需要再好好练习才行。”
狗一刀即刻接下这头话茬，“我现在说瞎话许多人都听不出来，没想到你竟然听出来了。这说明我们心有灵犀，十分相配。”
楚留香原想小事化大，再给她记上一过, 谁知听了这话没忍住轻笑出声。
狗一刀见楚留香笑了，立马蹬鼻子上脸, 伸出一只手握住楚留香的手掌，十指紧扣，安抚道，“你现在还是行的。”
楚留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脸上的笑意还没收下去, 阴沉道，“一刀觉得我以后会不行？”
狗一刀没想到这话原来还有这样的解读方式, 向老天发誓, 她刚刚真是想要说好话的。思来想去, 狗一刀眼睛一吊, 硬气回道，“一天。”
楚留香霎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原本揽在狗一刀腰间的手逐渐收紧, 手上提着的龙小云差点被他一激动扔出去, 但面上仍是风轻云淡，讨价还价道, “一刀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一天真的够吗？”
狗一刀自己也不知道这话到底哪里伤人，嘴巴无声的张了张，思考半晌喊了价，“两天！”
楚留香心底笑开了花，面上还是装作无奈妥协，“我都听一刀的。”
狗一刀咂摸着嘴，她本还觉得楚留香不如先前听话了，但现在看看楚留香还是很乖，就算她不知道说了那句话得罪了他，轻轻松松就能哄好。
狗一刀拉着楚留香亲亲热热的回来时，几人心里一阵遗憾。
本以为窜弄楚留香过去偷听了，不管怎么两人回来时总归有些热闹看，谁知道什么也没发生。
几人各自定了下后续的去向。
司空摘星与胡铁花最近没什么事，索性护送梅二到木渎去。
中原一点红谁也支使不动，就像个更漏，随时提醒着狗一刀这世上还有小老头这么一号人。
胡铁花瞧了眼狗一刀的手腕，“你们准备去哪儿找那只子蛊？”
楚留香蹙眉摇头道，“目前还没有消息。”
如果连楚留香都不知道，说明这件事一定属于棘手的程度。
狗一刀丝毫不见催命的压力，“这个事倒不急，我得在这里多留几天。”
楚留香去的晚，只听见狗一刀说的最后那句话，前面一概不知，此时乍然听见狗一刀如此说，疑惑道，“难道这里有子蛊的消息吗？”
狗一刀道，“江湖有人传言这里有宝贝，勾了许多人来这儿，我把龙小云带走，要给林姑娘付些银子，恰好从那些人里给。”想了想来的那些人，狗一刀一一给他们背出名号。
从蓝蝎子、大欢喜女菩萨，到上官金虹，每个名字听的司空摘星一颤，直到听见荆无命的名字，司空摘星赶忙抓着梅二道，“老头子，想必你一定想早日去感受江南温情，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出发。”
胡铁花嗤笑一声，“怕什么，荆无命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不是还有上官金虹牵着他吗。”
司空摘星冷笑一声，“你要留下？”
胡铁花颇为义气的看向狗一刀，“我们三人今日先走了，你们好自为之。”
胡铁花说完听见司空摘星嗤笑一声，脸上却不见半点害臊，指了指龙小云，“那个小东西可以先交给我们。”
刚说到龙小云，正巧他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瞬间，眼眶里就蓄满了眼泪，他望了望四周，惊慌的看着狗一刀，“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龙啸云的儿子，兴云庄的少庄主！”
在场没一个人搭理他的话，狗一刀笑着看向胡铁花，“不必，我怕他跑了。”
胡铁花不屑道，“不过是看个小东西，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狗一刀道，“你别小看他，唱念做打无所不通，要不是武功被废，现在大概早已臭名远扬了。”
司空摘星的出身与狗一刀、陆小凤相近，都是靠自己摸爬滚打，对龙小云那套家世论尤为恶心，看着狗一刀道，“这么典型的一个小人，又做了那么恶劣的事，倒不如一杀了之。你难不成还真要费心教养？更何况这种人早已根深蒂固，你又怎么可能教养得好。”
胡铁花附和道，“你可别想着养鹰，最后却叫鹰啄了眼。”
狗一刀看了眼龙小云，的确稚气未脱，惊恐地脸上大滴大滴的落着眼泪，但狗一刀清楚，他这样的可怜全是装的。
狗一刀沉声道，“我杀的人如今算来也不少，有的因为嗜杀而死，有的因为立场而死，已经到了不可避免的死局之中。如果我正巧遇上了他杀小姑娘的场景，我定然一刀将他头颅斩下。现在看着他，我仍旧觉得他该死。”
狗一刀说到这里，余光看向龙小云，只见他虽然面上哭着，耳朵却始终竖着听着她说的话，狗一刀一掌将他劈晕过去，接着才笑道，“他会死，但不是现在。”
她知道，龙小云若是能够顺利长大，即便他武功被废，也一定会是个不小的祸害，长成与她好些恶人一模一样，无花、原随云、方玉飞……
那些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们从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他们已经彻底定了形，绝对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
但龙小云不一样，他才十岁，还有机会改变。
他必须活着，活着去认识到自己的恶，去弥补自己的罪。
最后用一场心甘情愿的死亡祭奠亡灵。
这是狗一刀为他设计好的路。
司空摘星打了个寒颤，“你……他娘……李寻欢……那里，你怎么解释？”
狗一刀轻笑道，“林姑娘心底看重他不过是因为李寻欢抛弃了她，现在李寻欢回来了。”
“即便她没有与李寻欢和好，龙小云的离开也一定会让她迫不及待再将爱转移出去，不论是再生一个孩子，还是再找个男人。”
狗一刀的未尽之语在场每一个人听得明白。
林诗音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之时，就是龙小云的丧命之时。
她的孩子教导得实在差劲，理应受到惩罚。但她又是个好人，应该从龙小云的死亡中得到一些慰藉。
“原来你最后的话是这样的意思。”
声音从屋外响起，随后门被推开。
短短时间，李寻欢已经收拾妥帖，须髯刮个干净，身上的衣裳也换上了价值不菲的月白锦衣，翩翩风姿叫人霎时明白了为何十年前他能盛名江湖。
李寻欢接着道，“你答应过诗音，会让他活着。”
狗一刀笑道，“我说的是，我不能保证他成材，他一定能活着。可他若是自己幡然醒悟，成材而死，林姑娘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李寻欢自然厌恶龙小云的品性，可念及诗音，他只能对龙小云的恶行视而不见。
狗一刀的话，叫他挣扎。
狗一刀看着李寻欢纠结的神情，不在意道，“要你当真为了林诗音好，这件事我劝你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李寻欢当然清楚，可他不想骗她。
狗一刀挥了挥手，“不论你说与不说，我都会这么做。你要是说破，只是叫我白演了出买孩子的戏码，除此之外毫无损失。”
但林诗音所听了这个消息，大概就不再是吃一粒救心丸能缓过来了。
狗一刀说完不再搭理李寻欢，倒在楚留香怀里摸了摸，果然掏出三张银票，讨好的看着楚留香笑了笑，楚留香叹了口气点头应承。
刚点完头，银票就被狗一刀塞进了胡铁花的手里，“这些作你们的路费，还有在木渎的用度。姑娘们到了后劳烦你为她们打点一二。”
胡铁花骂骂咧咧叠好银票收进怀里，“就你这花钱手段，便是十个老臭虫也不够你花的。”
狗一刀义正严辞道，“我一定会还的！”
这话给楚留香说了至少十遍，还没还过一次。
楚留香笑着拍拍狗一刀的脑袋。
狗一刀抬头恰好对上楚留香的视线，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窗外月明星稀。
豆点火光闪烁，将屋内两人剪影晃在窗上。
一人在书案前书写，字字句句写得认真。
一人则正经危坐于对侧。
“唰啦”，书册翻过一页。
细看已经写好之处，足占一本纸上的三分之二。
狗一刀咽了口唾沫，看着楚留香又翻过一页，期期艾艾道，“这里面存在错记的可能吗？”
楚留香半掀眼皮，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一刀不信我？”
狗一刀一把握住拿笔的手，悄悄将还打算继续记账的笔拿下，丢在一旁，“你可真会说笑，我怎么会不信你？”
楚留香状若无奈，苦笑道，“一刀分明说好的养我。”
狗一刀欲哭无泪，“其实我也不是有意……”
楚留香自己就是个大手大脚的人，自然知道。更何况她回回送钱之处也都无可指摘，但他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若回回如她从前那般饿个半死不活总不能行。
狗一刀忽然想到，“你不是送还了别人的宝贝银钱吗？怎么现在身上还揣着银票？”
楚留香脸上一僵，犹犹豫豫道，“从前我同你提过的妹妹李红袖，她在经商方面颇有天赋。”
这句难堪的话说完，后面的话就顺畅许多，“我的庄子银钱全靠着她打理，虽上回送还后有些周转不济，但如今顺当不少。”
狗一刀听完立刻大喜，支支吾吾半天，“能不能劳烦你替我引荐引荐。”
“我一定不叫红袖姑娘吃亏，得来的银子她九我一！”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亮着的眼睛，不由心间悸动，指尖划过她的脸侧，落到锁骨处。
长久的寂静，气氛逐渐点燃。
“砰砰——”
旖旎被戳破。
一道柔声响起，“楚公子，我来为您送盅热汤。”
第106章 金钱帮 撒纸钱
狗一刀看看桌案, 再看向紧闭的房门，不由想到在蝙蝠岛上给姑娘们编的故事, 笑弯了眼，朝着楚留香点点门外，示意他去开门。
楚留香听着声音自然知道屋外是谁，更知道来人的心思，半点不想打开，磨蹭许久最终还是在狗一刀眼神的胁迫下，无奈起身。
“吱呀——”
房门打开, 轻柔月光落在来人青丝之上，泛起点点光晕, 如仙坠世。
若是从前，即便明知她是朵狠毒的曼陀罗，楚留香也一定会流露出对她容貌的极大赞赏。
只可惜，她面前的是有了心爱之人的楚留香。
林仙儿眼看着楚留香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语气中透露着暗藏起来的些许不耐烦, “林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林仙儿目光瞟进屋内, 语气轻巧, “楚公子一人在此寂寞无趣, 仙儿相陪难道不好吗？”
楚留香眉尖轻跳, 回头，果然屋内空无一人。
楚留香冷笑一声, 回屋熟练的从桌案底下揪出狗一刀, 感受到狗一刀企图挣脱, 立刻紧揽住她的腰道，“林姑娘误会, 我有爱人在侧，怎会孤寂。”
林仙儿的视线从楚留香的手上收回，“香帅与传闻中有所不同。”
楚留香不欲与她多言，狗一刀倒是很感兴趣，“传闻中是什么样的？”
林仙儿缓步迈步房内，“江湖人都知道，我是人尽可夫的武林第一美人，楚留香是红颜遍地的武林第一义侠。”
狗一刀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人尽可夫，红颜遍地？”
林仙儿并不解释，伸手触及狗一刀的脸颊，“一刀姑娘，凡事有排名。排名之上，玩弄女人的男人，与玩弄男人的女人，待遇全然不同。”
狗一刀听的似懂非懂，但林仙儿朱唇闭合她看的入迷。
林仙儿忽然笑了一声，收回手，看向楚留香，“楚公子今夜已有艳遇，仙儿便不多打搅。不知明晚黄昏之后可有闲情赴约？”
楚留香笑道，“林姑娘既已知楚某与传闻中不同，又何必开口相邀？”
林仙儿想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出了声，余光瞥了眼狗一刀，只见狗一刀直愣愣的盯着她的脸，眼中没有半点嫉妒或炫耀，唯独的闪烁的神采是对她容貌的喜爱。
林仙儿觉得更加有趣，但她知道，今夜到此为止。
“看来楚香帅现在的心暂且落在了一人身上，可惜仙儿来的太早。”
话里话外笃定楚留香会抛弃狗一刀，另结新欢。
林仙儿说完这话，不再等任何回应便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楚留香转身看着狗一刀，恨铁不成钢，又妒又恼，强作淡然道，“一刀方才没有听见她对我说的话吗？”
见了狗一刀点头，心中更怒，“现下可区分得清旁人话中的意味？”
狗一刀再次点头，骄傲道，“你不必考我，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就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仙儿姑娘就是夜半敲门的狐妖。”
楚留香怒极反笑，“一刀不生气？”
狗一刀如今知道许多人情世故，自然明白楚留香的意思，坦然道，“我为什么生气？仙儿姑娘对你并非真正的喜欢，而你也不会与仙儿姑娘真的发生什么。”
楚留香听出一丝异样，他擅长寻找人的破绽与漏洞，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击败比自己武艺强大的石观音，顺利躲开李观鱼的剑。
现在听见狗一刀如此说，他如看见墙壁间将将开始簌簌落灰的石砖，立刻开始撬动，企图将这块砖整个脱下，“若是遇见有人对我真心喜欢呢？”
狗一刀理所当然道，“要是你也喜欢她，我自然成全你们。要是你不喜欢，我又何必在意？”
脱落了一般的砖石霎时间止住。
楚留香温柔笑道，“一刀不会为我拈酸吃醋吗？”
狗一刀看着楚留香这笑，分明如他往日一般温柔，但不知为何叫人打了个寒颤。
狗一刀直觉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一手抵住楚留香的胸膛，一手使劲按住太阳穴揉，“容我想想。”
片刻后，楚留香和顺道，“一刀想好了吗？”
狗一刀抬眸，眼中的坚决一闪而过，随即朝楚留香耳边吹气，“原来你想看我吃醋啊。”
楚留香轻抿唇角，低垂眼眸，极力掩饰住眼底的期待，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狗一刀退后一步，脱开楚留香的怀抱，冷声道，“你的三个妹妹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在大沙漠究竟和石观音发生了什么？从前的姑娘们都彻底断开联系了吗？”
狗一刀自觉已经足够咄咄逼人，她甚至还学着屠户家娘子抄着手吊着眼，睥睨众生的姿态拿捏得极为稳妥。
楚留香憋住笑，甘之如饴，动作轻柔的拂开她脸上的一丝头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作水淌出，正要一句句解释清楚，却听床底一声怪叫响起。
狗一刀的冷淡土崩瓦解，推开楚留香从床底扒拉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龙小云出来。
楚留香无奈道，“一刀什么时候把他放进来的？”
“我进来的时候就顺带把他踢了进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看向龙小云，小小年纪，眼神里的狠毒却比江湖上许多毒辣阴险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狗一刀上前扯出他嘴里的一团布，龙小云竟乖巧的没有大喊大叫。
狗一刀将桌上的糕点端到地上，“饿了就吃。”
龙小云沉默半晌，“你不给我松绑，我怎么吃？”
“趴着将嘴凑过去不就能吃了？”
龙小云眼中的怒火几乎要显化，“我要如厕！”
狗一刀又端了杯茶放在地上，这样他也算是有吃有喝了。
“这屋子留给你了，随你怎么拉撒。”
龙小云彻底呆滞，他觉得大概是最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在狗一刀重复后，他一言不发，反倒不见刚才的愤怒，显得极为平静。
龙小云抬头直视狗一刀，“你放了我，我与你交换。”
狗一刀懒得搭理他，楚留香倒起了好奇，“你要交换什么？”
龙小云偏头看向楚留香，“你让她放了我，我告诉你们子蛊在谁的身上。”
一时间，楚留香思绪停滞，僵在原地，眉头紧蹙。
龙小云看狗一刀并不在意，甚至还悠闲的吹着茶沫，但楚留香却如此反应，心中有了计较，调转身子冲着楚留香道，“只要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你应当知道，她的母蛊即将发作。发作之时的疼痛暂且不提，每发作一次，子母二蛊宿主便会疯癫一次，直到一个吃到血肉，一个喂出血肉。”
狗一刀不耐烦的嗤笑一声，随手扔出手中茶盏砸到龙小云头上，“我折磨人的手段学了不少，劝你别惹恼了我，毕竟我答应了你娘让你活着，因此就算你到了快死的时候，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救活。”
狗一刀瞧着楚留香仍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拉着他出了门，“别听那东西瞎说，那蛊虫没那么可怕。”
楚留香掌心便是她的手，越收越紧。
狗一刀只觉得手骨快断了，但见楚留香那副深思的样子也不敢说话，带着狗一刀远远离开那栋小楼，心里念着希望楚留香忘了那账本的存在最好。
不知不觉走到林诗音所住的小楼前。
小楼前有两点火光，是两盏挑高的灯笼。
灯笼非红非白，而是金色，挑灯笼的人也穿着金色的衣裳。
挑灯人头上戴着宽大的笠帽，衣裳长而肥大，衫角遮住脚面，走起路来整个衣衫分毫不动，活像穿着木头假衣。
楚留香立刻带着狗一刀捂住鼻息，旋身上树。
只听传来破风声，又来了人，“金钱帮真是好大的派头。”
“他们最爱装神弄鬼。”
“蓝蝎子，你又带了个什么男人来？”
被叫做蓝蝎子的女人拐了拐身旁的男人，娇笑道，“你同她介绍介绍自己吧。”
“在下乃洪运镖局总镖头，楚相羽。”
“哟，活霸王楚相羽。这个男人你是怎么勾来的？”
蓝蝎子摸了把男人的胸肌，“是他在路上吊的我。”
“你叫他来帮你夺宝？”
“唰唰唰——”
凭空响起无数纸钱撒天的声音，几人的声音霎时停住，他们知道，这是金钱帮的正主来了。
金钱帮出行，挑灯开道二人，而后一人撒钱买路，紧随其后的是金钱帮赫赫有名的恶犬荆无命，再往后便是帮主上官金虹，与殿后挑灯二人。
传闻金钱帮之所以撒钱买路，就是因为荆无命替上官金虹杀的人实在太多，半夜出行不得不如此才能行路。
在座之人见到荆无命与上官金虹二人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只因他们见到上官金虹的前一步都是踏在荆无命的后一步之上，行走流畅且分毫无差。
众人皆知他二人武功高强，可若这样的二人还默契十足，他们若是同时攻击一人，那人逃脱几率少之又少。
殿后挑灯二人上前，与先前二人将小楼前的空地围出一个四方，照的明晃。
“李寻欢，该出来了。”
第107章 报仇者 可留下
狗一刀打眼朝着说话那人看去, 视线刚刚移过去，那人便立刻转向狗一刀的方向, 凝神片刻，像是发现了有趣的东西，莫名勾起唇角笑道，“狗一刀、楚留香。”
楚留香见已经暴露，索性带着狗一刀一跃而下，落到那群人面前。
狗一刀这才看清那人的眼睛。
她喜好盯着人的眼睛看，因为许多人眼里都有生欲, 即便是自尽后的人都会闪着求生的眸光，她喜欢看着人活着。
但眼前这人分明还活着, 但却不见半点生气，一片死灰。
楚留香一揖道，“不知上官帮主到此所为何事，难道金钱帮也意图, 想分一杯羹？”
上官金虹冷然道, “有人想要他死，我为何让他活？”
楚留香笑道, “此言差矣。有人想要他死, 便应当由那个‘有人’来杀, 怎么上官帮主却来了。”
上官金虹微微挪动脚步, 转向楚留香，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你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狗一刀瞬间感受到上官金虹释放的杀意, 立刻将楚留香护在身后, 横刀在前，目光锐利。
上官金虹淡漠地扫了狗一刀一眼, 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若有所思，半晌后，原本死寂的眸子生起几分嘲弄，缓缓收回视线。
蓝鞋子与大欢喜几人原本瞧着这边的动静，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直到见他们总算消停了，立马冲着小楼喊道，“李寻欢，你做了十年的缩头乌龟，如今又将你的龟.头收回去了？”
“将女人当个物件一般送出去，如今又巴巴凑回来做什么？”
两人越说越难听，但楼里仍旧半点声响也无。
狗一刀还想说什么，“两位姑娘……”
蓝蝎子与大欢喜愣怔片刻，然后笑作一团，“她叫我们什么？”
“姑娘，她竟然叫我们姑娘，哈哈哈。”
蓝蝎子甚至笑出了眼泪，带着泪眼汪汪的双眼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姑娘。”
狗一刀疑惑道，“那我要叫你们什么？”
大欢喜笑道，“江湖上的人都管我们叫婊.子。”
狗一刀蹙眉，“为什么？”
按照狗一刀的理解，那是对花楼姑娘的蔑称。
蓝蝎子扭着水蛇腰倚在楚相羽身上，魅声道，“因为我们人尽可夫。”
狗一刀指着楚相羽，“那他是什么？”
蓝蝎子轻笑，“他是风流多情。”
狗一刀这下理解了林仙儿话里的意思，什么是人尽可夫，什么是红颜遍地。
上官金虹等得不耐烦，听得也不耐烦，一掌击倒小楼西侧的一颗大树，内力运气将声音传的老远，“李寻欢，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拆了你的李园。”
一个麻子脸在人群后跳道，“这里才不是什么李园，这里是兴云庄！”
这话一出，他身前的人瞬间左右分开，将他孤零零的露在上官金虹面前。
那人左顾右看，牙关打架，声音也不禁带着几分颤抖，弱弱道，“这，这里就是兴云庄。”
四下人群低声嘈杂，“这人莫不就是龙啸云搬来杀李寻欢的救兵？”
“他究竟是谁？”
“白翁帮青面鬼张钱松。”
狗一刀竖着耳朵偷听，听到此处一抚掌，笑道，“找的就是你！”
说完又看向人群，“还有个绵里针隗洛在哪里？”
在座之人不免闹不清状况。
刚才只听上官金虹叫了声她的名字，隐约倒是曾听过，可她的威名自然比不得上官金虹，因而现在众人鸦雀无声，没人响应。
狗一刀无奈看向楚留香，楚留香上前问道，“若有哪位帮忙指出隗洛所在，楚某感激不尽。”
一时间众人沸腾，对上官金虹是畏惧，对楚留香则是真真实实的敬佩。
“香帅，是他，我认识！”
“没错没错，我也曾见过。”
隗洛倒有几分骨气，冷眼走出，朝着楚留香抱拳道，“没想到我行走江湖多年，还有被楚留香找的一天。”
狗一刀有些不乐意，“刚刚你明明应当听见了，是我在找你。”
隗洛瞥了眼狗一刀，不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狗一刀摇着头不与他计较，讨好一笑，“隗洛大侠是因为什么被衙门挂了赏金花红？”
大侠一叫，隗洛不免心里畅快几分，尤其如此称呼自己的还是楚留香的身边人，心里更是开心。
隗洛双手后负，“都是衙门的人多管闲事，我不过是杀了几个对我大不敬的人罢了。”
“大不敬？”
隗洛冷哼道，“我于茶馆吃茶，谁知有几人在那里吵吵嚷嚷，扰了我吃茶的兴致。”
狗一刀点点头，又看向方才叫了名字的钱松，“钱大侠又是因为什么被挂了花红呢？”
钱松看着木木呆呆，挫着双手，“我，我也不知，大概是官府弄错了。”
蓝蝎子冷声道，“钱呆子少装呆，我看你与隗洛那厮的诨名都该调一调。”
“你屠了人家张家二十一口人的时候怎么不见这时候的乖巧？”
狗一刀道，“看来没错了，我找的就是这两位。”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眼前闪过一道残影，晃过神来，只见地上两滩血迹，两颗人头悠悠在原地打转。
狗一刀捡起地上的两颗人头，朝着小楼扔去，正好破开窗户，坠入其中。
狗一刀拍拍手，看着楚留香笑道，“我的事办好了，走吧。”
金钱帮的人眼睛都未朝这边瞟一眼，但蓝蝎子与大欢喜却出面拦住狗一刀，“你在给李寻欢送礼？”
狗一刀摇头，“我是给林诗音赔钱。”
蓝蝎子不信，“你是李寻欢的朋友？”
人群里有人咋咋呜呜道，“我前几日见她就住在这儿，她与李寻欢必定有关系。”
“要是有关系，我们杀她李寻欢必定来救！”
狗一刀问道，“要是我和他没关系呢？”
蓝蝎子眸光一凝，“那就算你倒霉！”
狗一刀拍拍楚留香，“他总归不会见死不救，你们杀不了我。”
江湖上的故事纷纷杂杂，围着的人不见得都认识狗一刀，但楚留香确实人人皆知。
蓝蝎子看向楚留香，“香帅想踏这趟浑水？”
楚留香摸摸鼻子，“她若不杀你们，我会带她离开。”
这话说的叫人莫名，众人不明所以，什么叫狗一刀不杀他们？
在场叫得出名号的人不计其数，遑论还有好几位绝顶的高手，并非什么江湖小喽啰。
狗一刀点点蓝蝎子与大欢喜，“两位姑娘为什么来夺宝？”
大欢喜因为楚留香方才的话多了几个心眼，对狗一刀的态度和善几分，“我们只为寻仇，不为寻宝。李寻欢杀了我的干儿子，又杀了她的情人。”
狗一刀冲着蓝蝎子比了个大拇指，钦佩道，“姑娘好讲义气，有了新情人还特意为旧情人报仇。”
蓝蝎子眉间一挑，只当狗一刀在阴阳怪气讥讽她，轻笑道，“我的确十分中意那位旧情人，既然如此，还是显得我专情些为好。”
蓝蝎子反手朝后一抓，将楚相羽抓在手中，而后慢慢转头过去看着他，不舍地叹了口气，“下辈子在路上吊女人的时候，记得先弄清楚她的底细为好。”
“对了，我叫蓝蝎子。”
楚相羽面露惊恐，他是京城大镖局的总镖头，自然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蓝蝎子的大名自然听过，可他没想过这个一路上小鸟依人的女人竟然会是蓝蝎子！
一道蓝影闪过，楚相羽已经倒下，咽喉处针尖大小的两点红痕便是他的致命伤。
狗一刀看得真切，是蓝蝎子掩在长袖之下的蝎尾武器将他一招夺命。
蓝蝎子不见半点媚态，冷冷道，“我现在有资格报仇了吗？”
李寻欢缓缓打开小楼房门，然后细致的将门再关好，转身下楼，“蓝姑娘言重了，凡我杀之人，其亲属好友自然都有资格来向我复仇。”
李寻欢头发梳理的妥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甚至还有闲情坠着块白玉珏，更为重要的是，他先前充满痛苦的双眼现在恢复了神采，翩翩风姿让人知道，十年前的李寻欢究竟是什么模样。
李寻欢说完看向众人，“今夜霜深露重，为寻宝而来的朋友大可归去，此处无宝。”
上官金虹抬眸看去。
李寻欢迎着他的视线，忽然一笑，“想要向我报仇的朋友欢迎留下。”
这话说完，却没人挪动半步。
就算信了这里没有宝物，但谁不想看李寻欢与这些武林高手的对战。
荆无命拔剑而出，冷声一字，“滚。”
四下皆散，唯留蓝蝎子、大欢喜与狗一刀、楚留香四人。
蓝蝎子二人谄媚道，“我们不知上官帮主与李寻欢有何旧怨，但我二人定要手刃仇敌，请上官帮主给我们一个机会。”
见上官与荆无命二人没有说话，她们心知这是默许行事，对视一眼迎风而上，手中武器齐齐甩出，众人这才见到蓝蝎子的武器竟然是个蝎尾软刃。
李寻欢的确是个心底善良的人，但他对出手之人从不心软，唯独的例外大概就是龙小云，因他年幼只废了武功。
江湖皆知，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李寻欢侧身从袖中滑出两把飞刀，由力一出，只听“锵锵”两声，飞刀与一把刀鞘相撞冒出阵阵火光。
第108章 荆无命 林仙儿
众人看的一清二楚, 李寻欢的飞刀气势逼人，速度极快, 刺破西风直取咽喉，这两人必死无疑。
突如其来的一把刀鞘竟将飞刀挡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毕竟至今为止，从未有人能挡下李寻欢的飞刀。
狗一刀收回刀，看向惊魂未定的两人，“现在算他放过你们的性命，一命还一命, 可以吗？”
大欢喜哪有不应的道理，先前是她轻敌了, 看低了李寻欢，如今想来他十年前的成名不无道理，抱拳朝狗一刀道，“多谢。”
蓝蝎子冷笑, “我从不愿意欠别人, 是你救了我，我便还你, 但绝不可能不找他报仇。”
说完抬起手中武器比上自己喉间, 狠狠一划, 前轻后重, 就在最深的伤口要被划下时，楚留香凝练真气击断她的武器。
狗一刀接住她虚弱的身体, 从楚留香身上掏出块干净的帕子和伤药给她包扎, “你运气不好, 治伤的神医白日里刚走，你自己随意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病吧, 你和他的恩怨后续再谈也不迟。”
上官金虹嗤笑一声，看向李寻欢，“又杀又救，优柔寡断。这是你看重她的原因？”
李寻欢笑道，“救有救的缘由，杀有杀的缘由。她心中自有一杆秤。”
上官金虹眸中冷厉闪过，“你我之间也当今日了结。”
李寻欢轻叹一声，他并不想在此刻与上官金虹对上。缠绕他十年的痛苦，现下刚刚做出新的决定，与自己和解，遵从内心。却又即刻遭遇这样的生死局面，难道当真被狗一刀说中，死前修成正果？
先前来浑水摸鱼企图劫宝的人被荆无命一吓全都逃离，大欢喜也带着蓝蝎子退开，狗一刀却半步不动，拉着楚留香席地而坐，等着看李寻欢与金钱帮的打斗。
狗一刀低声问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恩怨？”
楚留香只隐约听过一些传言，“似乎与林仙儿有关。”
狗一刀听的眼睛冒光，打了个响哨，“原来又是爱恨情仇啊。”
两人说话时并未遮掩，李寻欢好笑的看了眼狗一刀，随后视线抬至小楼，他知道那里有人在看着他，“并非如此，我此生只钟情一人。”
上官金虹冷声道，“倒是多亏了林仙儿。”
李寻欢与上官金虹之间，不过是金钱帮与小李探花之间的仇怨，只是苦于寻不到李寻欢。
前些日子，林仙儿主动写信给上官金虹，邀约他今日相见，道明李寻欢行踪。
思及此，上官金虹心中黯然，那女人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勾人的本事的确不小。
狗一刀摇着脑袋不想听他们说话，“你们什么时候开打？我想等你们分出了胜负再走。”
楚留香自以为已经是个极爱凑热闹的人了，现在看来，狗一刀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荆无命死灰的眼睛看向狗一刀，宛若在看一个死人，但上官金虹却偏侧位置，挡住了他看向狗一刀的视线。
上官金虹道，“记住来时我说过的话。”
荆无命犹豫片刻，垂眸收起肆溢的杀气。
上官金虹重出江湖创建金钱帮，短时间内收揽数名武林高手，历来诸战，他要的只有成功，绝不能半点失败。而现在，他最忠诚的狗却动了情失了心。他清楚，荆无命的剑与傅红雪的刀都是无情之刃，一旦动情，便落了下乘。
若是荆无命现在贸然出手，一定败给狗一刀，这是上官金虹绝不能接受的。
上官金虹想到让荆无命动情之人，心中生出恼意，此事罢了，那女人就该去死了。
狗一刀看着上官金虹垂着的翩长袖子里一对金环滑落到手中，双环在手，原先的死气变得凌厉。
狗一刀颇有兴趣问楚留香，“你觉得他与李寻欢，谁能胜？”
楚留香摸摸鼻子，自知此情此景这样说话有些不大好，但还是回道，“上官帮主的龙凤环是兵器谱第二位……”
而小李飞刀是第三位。
狗一刀再次听到兵器谱，有些好奇道，“你上榜了吗？”
楚留香摇头，“并未，我一无兵器，二不杀人。百晓生列兵器谱时道明，只有杀人的才叫兵器。”
狗一刀来了兴致，掂了掂身后的刀，“我这把刀能排第几？”
楚留香笑道，“百晓生已死，从此再无兵器谱。”
楚留香没说的是，就算百晓生不死，兵器谱上也不会有狗一刀，只因百晓生只记男人的兵器。
若是昨日的李寻欢与上官金虹一战，或许胜负分得清楚，李寻欢必败无疑。但今日的他已经卸下了最重的包袱，如今转眼回了巅峰时期，两人之间的决斗倒是难分伯仲。
上官金虹将单环飞出，另一手执环向前，脚下三点水，落向李寻欢。
飞出的单环直逼李寻欢面门而去，李寻欢并不出刀，一味后退，单环像是有线丝操纵一般，次次直击。
两人一进一退，二十三招后未见胜负手。
“李大叔，我娘在哪里？”
李寻欢心头一惊，行将踏错。
高手之间的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上官金虹抓住时机，飞出的单环封住李寻欢后退道路，纵身一跃，逼近他的死穴。
李寻欢反应极快，“锵”一声，飞刀与单环相撞，露出退路。
狗一刀这边看完，才转头一脸笑意的看向出声的人。
龙小云现在知道这人不好对付，看着她的笑脸心生惧意，连忙躲进林仙儿的身后。
狗一刀，“仙儿姑娘带他来做什么？”
林仙儿温柔道，“我本是听见了响动，担心有事发生，于是想去提醒你与楚公子注意安全。谁知竟发现小云被你们捆在屋内……他虽是调皮，可也不该如此。”
身后的打斗声不绝于耳，狗一刀看着龙小云有些头疼，决定先帮他捏在手里为好，一步一缓走近龙小云。
龙小云整个人抱住林仙儿，“林姨救救我，她是个魔鬼，我绝不想再落到她的手里。”
林仙儿扶住龙小云，“姑娘何苦为难他，他只是个孩子。”说完见狗一刀无动于衷，脸色一变，有些严厉道，“何况他是龙四爷与诗音姐姐的独子，姑娘要欺辱他，也还是掂量掂量为好。”
狗一刀摸摸下巴，“仙儿姑娘有所不知，我已经向他娘买下了他，钱都已经付好了。”
龙小云怒喊，“你胡说，我娘才不会把我卖给你！”
狗一刀笑道，“漫说当真卖了，就算当真没卖又如何。你的武艺没我高，以你的逻辑，不是就该任我作弄吗？”
龙小云这才明白狗一刀为何如此待他，心中冷笑，暗道只怕是狗一刀出身低贱，因此为他先前的话记恨于他。
面上作出一派歉意，“都是我的错，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是年纪轻口无遮拦，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如此。”
身后兵器之声不断传来，狗一刀想看的紧，实在不愿再与龙小云废话，绕过林仙儿将他抓在手里。
龙小云在被狗一刀捉在手里的瞬间，林仙儿立刻掐住他的后腰软肉，龙小云会意哭喊道，“娘啊，我的娘！你快出来看看吧，我要被人折磨死了——”
龙小云哭声震天，当真喊开了小楼的门。
林诗音泪眼涟涟的看着两边，一面是自己刚刚和好的旧日恋人，一面是哭喊的亲生儿子。
龙小云眼看着他娘出面，越演越真。他可没忘了林仙儿过来放他时给的承诺，只要他能扰了李寻欢对战时的心智，她就保他脱离狗一刀的魔爪。
狗一刀看不懂龙小云的打算，但他实在吵闹，震得狗一刀耳朵发麻，干脆将他再次打晕过去。
李寻欢见林诗音出了门，一时分神，生怕有人拿她做筏子，一面关注着林诗音的动向，一面应对上官金虹，心有不怠，好几招险被双环划中。
林仙儿眼见狗一刀打晕了龙小云，索性转而走到荆无命的身旁。
荆无命知道林仙儿走了过来，实则在她刚刚出现时，他的浑身已然紧绷的过份，此刻闻着愈来愈近的幽香，他只觉得自己当真要如他的主人所说，堕入深渊，失了剑心。
林仙儿轻轻抚上荆无命的手，将他满是粗茧的手捏在掌心，“你此次来，是为了我吗？”
荆无命刻意冷起心肠，“我向来只发问，不回答。”
林仙儿媚声喃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将我放在了心里。”
荆无命莫名想起那夜自己守在主人房门之外听着她在里面呻.吟，她出来看见他后，没有半分失神，只对他说“谢谢”，说是有他在，她才会更加安心。
荆无命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几分，“我今夜来并非为你。”
林仙儿的指尖在荆无命的胸前画着圈，“你现在可以为了我。更何况，我与你主人的目的一样。”
林仙儿余光瞥了眼一脸焦急的林诗音，她知道，这是李寻欢的软肋。
“有了她，李寻欢必死无疑。”
荆无命垂眸，他不能答应，他的剑不允许他作出这种胁迫人的事。
林仙儿笑道，“不必有半点负担，你不过是走向她，并不需要当真伤害她哪里。”
见荆无命不动，林仙儿知道她需要给一些酬劳，踮起脚尖朝荆无命耳朵吹气，似一只飞虫径直钻入荆无命心脏，“等到事了，我任你施为。”
荆无命回过神时，他已经踏上了小楼的台阶。
第109章 天机阁 天机棒
李寻欢自顾不暇, 一面应付着上官金虹不断狠戾的招式，一面挣扎着想去林诗音身旁, 为此已经中了双环好几下，鲜血淋漓。
狗一刀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看戏模样，不见半分着急。
楚留香眼看着荆无命步步踏上阶梯，逼近林诗音，正准备施展轻功追过去阻止，
狗一刀神秘一笑，“患难见真情, 我去帮了他们怎么患难。”
“而且，这是他们的因果。”
狗一刀说完, 扒开龙小云的眼睛，将他摇醒。
“龙小云，你看，你娘要被你害死了。”
龙小云清醒过来, 看向走上小楼的荆无命, 第一反应并不是歉疚，而是恨意。
毫无疑问, 荆无命是被林仙儿蛊惑过去的, 但归根结底, 是因为他娘没有在他与林寻欢之间坚定的选择他！
但凡她当时看见自己痛苦叫喊的模样露出一点心疼, 或是直接走下楼，李寻欢必定心神动荡, 这件事一定早就解决好了, 她也不必面对现在荆无命的威胁。
龙小云狠毒的想着, 他娘果真是如他爹所说的那样，是个没脑子的□□, 成了婚依旧不安分，为了一个旧情人不要丈夫，现在连孩子都不要了。
若是此时在这里的是龙啸云，他心中如此想法，但面上还是会做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哄的林诗音软下心肠。只是龙小云还没学到他爹伪君子的精髓，现下藏不住，恶狠狠道，“她死了最好。”
狗一刀看着龙小云的样子，挠挠了头，利索一劈，龙小云再次晕过去。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与龙小云的互动扶额，龙小云小小年纪如此狠厉，着实不是个好东西，看他对林诗音的态度，更加笃定这孩子难教好。
而狗一刀的做法更加简单粗暴，觉得这里或许会让他触动，就将人唤醒，发现不对直接弄晕。
“一刀叫他醒着也行，何必一直打晕过去。”
狗一刀将龙小云扔给楚留香，笑道，“不过是一眼没看，这东西就和旁人搅在一起害自己亲娘，要是让他一直醒着我都怕被他害得没命。”
荆无命已经走到小楼之上，林诗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做出害怕的神情。即便如此，李寻欢也已心神大乱。
上官金虹的双环交错次第朝着李寻欢绕去，林诗音不知自己该怎么才能帮他，只能眼看着李寻欢落在下风。
荆无命到了林诗音身旁，他的剑仍旧插在腰间，并未拔出，只是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有一拳，李寻欢已呈颓势，所有人都知道，十招之内，他必死无疑。
狗一刀一双眼睛看的起劲，却半点不准备动手，楚留香问道，“一刀还不打算帮忙？”
两个高手之间的决斗按照规矩是不能相帮，正如观棋不语一般，可上官金虹不讲道义，任由荆无命走向林诗音，以此扰乱李寻欢。狗一刀若是现在出手，也无人指摘。
狗一刀摇头，“他们两个乌龟哑巴总要自己做点什么才行。”
楚留香被狗一刀这话逗笑，要说林诗音与李寻欢两个都是乌龟哑巴也的确没错。
一个在知道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被救命恩人相中后，便故意作出一派浪子模样逼人退婚，自以为装的十成十，却早漏了馅。林诗音分明心知肚明，却不作争取，只一味等着李寻欢回头，赌气之下与龙啸云成婚，就为了等李寻欢懊恼。
两人彼此折磨蹉跎，实在恼火，要是往后这两人还是一副你退一步我退十步，那早日散开反倒更好。
林诗音知道李寻欢的软肋是自己，她更知道自己身边站着的人不会当真做什么，但李寻欢为此分心是事实，甚至要为此惨败，死于双环之下。
林诗音虽自幼长在闺阁，但毕竟与李家定亲。李家与江湖人颇有往来，她家中长辈为此特请武师教习过，又跟着李寻欢讨过几招，只是学艺不精。
但现在，够用了。
林诗音目光含情的看着荆无命，开口道，“荆先生与我妹妹也有露水之情吗？”
荆无命听见林诗音的话，不禁蹙眉，转头看向她。
他对林仙儿的事知道一二，当初林仙儿本要自尽，被林诗音救回，带到兴云庄认作义妹，而后在龙啸云的运作下成了武林第一美人。
要说她改变了林仙儿的一生也不为过，但现在林仙儿却要他站到这里。
荆无命自嘲一笑，他心中早就清楚，在林仙儿眼里，所有人都只是利用对象而已，只是每当对上她时，总会忍不住听从。
荆无命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比起林仙儿不够美颜，不够柔情，倒是自有一股人妻的温和韵味，只是若要勾引自己还差一大截。
林诗音见到荆无命眼中的轻蔑并未生气，继续柔声道，“我知自己蒲柳之姿，不比妹妹。只求荆先生今日能放过我，来日定当结草以报。”
这样的话对荆无命而言不会有半点触动，他转头正要讽刺，发现林诗音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靠近了自己，心中暗道她虽看起来是个闺秀，但对待男人的手段上与林仙儿当真没什么区别。
不料林诗音运气于掌，猛一发力，将毫无防备的荆无命推下小楼。
荆无命毕竟武艺高强，从小楼跌落除了面子上过意不去，其他半点伤也没有，但原本死灰一片的眼睛燃起少见的愤怒。
荆无命一手执剑身，一手握剑柄，再次踏上小楼。
他彻底相信上官金虹所说的话，林仙儿的确影响了他的剑心，否则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一个女人推下楼。
剑在手，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直出直去，剑光交击。
狗一刀横刀笑道，“林姑娘，你现在欠我一两银子。”
李寻欢察觉狗一刀出手后，再无顾忌，周身气势瞬变，但与上官金虹仍旧难分伯仲。
“唉——”
骤然间，一声叹息闯入这场打斗之间。
所有人屏息凝神，提高警惕，只因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人究竟是何时出现，现在何处。
狗一刀趁着荆无命分神，将林诗音揽入怀中，旋身彻底错开荆无命的剑势。
在那一声叹息之后，荆无命本就无心对战，只一味盯着一块假山看去。
假山之后缓缓走出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
老人身上穿着一件靛色布袍，大抵穿了许多年，已被水洗得发白，手里拿着根烟杆。小女孩穿着身红衣，小心地搀扶着老人。
他的影子为黑暗吞没，身形被稀疏月光划出隐约轮廓。
狗一刀这时才看向老人，一眼认出，正是当日那日在带着孙女说书的孙先生。
李寻欢与上官金虹二人兵刃相接碰撞声在这样的寂静之下更为响亮，每一声都震得人心里一颤。
“噗——”
孙先生搓着一点棉火，点燃烟叶，深吸一口，吐出的白烟竟形成尖头破风射中飞刀与龙凤环，两方兵刃霎时叮当坠地，烟雾轻慢四散。
“江湖恩怨江湖了，我本不该插手。”
孙先生说完这话忽然看向狗一刀，朝她招招手，笑道，“狗一刀，过来。”
狗一刀看着孙先生唤狗一般的动作十分熟悉，但思来想去有些记得不清，按理来说她的记忆不会如此，不知是那股意料之外的熟悉感还是好奇心的驱使，狗一刀走到了孙先生身旁。
孙先生拉着狗一刀的手，细细摩挲她掌心的硬茧，“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说完抬头看向李寻欢与上官金虹，“你们本该做得更好。”
孙小红嗤笑，“结果他们都做得不如一个女人。”
孙先生道，“义为世间不容，你们以义举世，自然有人引你们步入邪途。你们终究走岔了路啊。”
孙小红摇着头道，“一个被引出了心里的邪念，想要钱想要权。一个却因为太心善，又被人以心善攻破。爷爷，您瞧您过去找的这些人，都是男人，却都是一样的不行。”
孙先生看回李寻欢与上官金虹，“如今大敌当前，且听我一劝，恩怨日后再清不迟。”
楚留香听着孙先生的话，蹙眉沉思，本欲问清他话中何意。
但他们爷孙二人还如说书一般，一问一答着。
孙小红道，“爷爷，是哪里来的大敌？”
孙先生朝北一指，“拒马河对岸，已经等不及了。”
狗一刀顺着孙老先生的指头看去，之间漫天一片漆黑，半点星辰也无。
“老先生，你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啊。”
孙老先生欣慰道，“那里的确什么也没有，只等你，你们带去些什么。”
上官金虹冷哼道，“十七年前你我别过之时便道了永别，此次再见已不相宜。”
孙老先生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怎看得下你踏入歧途。”
上官金虹灰白的眼睛出现波动，而后冷色破裂，神色复杂，夹杂一丝孺慕之情，“孙天机，莫给自己脸上贴金。”
楚留香心下恸然，孙天机！
难道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老人就是兵器谱第一位的天机老人，天机阁的首领……
孙天机看着上官金虹眼中的神情，遗憾道，“我当初不该将你养在跟前，使你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硬心肠。”
孙天机看向李寻欢，“于是我转而选择本有家庭的孩子，让他们自由地感受真正的人间，领略人间滋味。”
“只可惜，你被家族保护得太好，过于懦弱，本以为修习武艺后你总该有所长进，却不想遇见了问题，又成了幼时那个躲在假石洞里哭的小家伙。”
孙天机满意地抚着狗一刀的脑袋，“你是最令我满意的孩子。”
孙小红道，“她是哪个被灭门世家的千金，还是哪个贵族的遗种？”
孙天机摇头道，“都不是，她就是被扔去等死的千万女婴中的一个。”
孙小红，“每日死去的女婴那么多，您为何会选中她呢？”
“不是我选中了她，而是她自己选中了自己。”
狗一刀的哭声最亮，吸引去老黄狗将她捡出，又奶活了她。
孙小红疑惑道，“您给了上官金虹父爱，给了李寻欢武功，那您给了狗一刀什么？”
孙天机慈爱道，“我什么也没给她。天机阁只看着她长大，教她仁善。”
“那她的刀法武艺呢？”
孙天机抽了口旱烟，吐出的烟雾弥散开来，只听他悠悠道，“她没有刀法。”
第110章 一刀斩 只一刀
百年来, 天机阁不断选人成侠，名利迷人眼, 每个人总是与他设想有所出入。
三十五年前，孙天机决心从头开始塑侠。
第一个养出的便是上官金虹，孙天机教他礼义、武功，替他做好一切决断，将一条康庄大道铺设在他的眼前，但这样的做法使得他知道的太多，两人的波折如父子之情, 上官金虹受人挑拨脱离出去。
十七年前，上官金虹离开天机阁时, 他答应孙天机会沉寂十年。
上官金虹就这样，带着高强的武功，承受了十余年的默默无闻，直到年前突然出现, 横扫中原武林。
天机阁认为, 不能将这条道路透露太多，于是他们关注上了李寻欢, 一路守着他成长, 教给他绝不逊色于上官金虹的武艺, 以及绝对的仁善。
但却好的过了头。
官场失意加上情人远去, 李寻欢的塑侠计划宣告失败。
因此在等待狗一刀长成时，他们决定只观察、不干涉。甚至可以说将她刻意养得笨一些, 这样的人才会一心向善。
她不识字, 没内力, 不通招式，不懂招式。
凭着万般艰辛, 生生打断自己的骨头，按照烂大街的口诀修习易容术。
听从一个不会使刀的剑客要求，每日挥刀万次，从挥刀中自己悟出了一刀诀窍。
孙天机放下烟杆道，“你叫一刀，并非因为你有一把刀，而是你只能挥出一刀。”
狗一刀听着这话极为耳熟，总算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我见过你。”
孙天机温和笑道，“那年与你同时遴选的百人皆成碌碌之辈，只剩下你这根独苗，因此我决定去见见你。”
狗一刀愤愤道，“有好心人赏了我一桌好菜，但你把桌子给我掀了。”
孙天机又嘬了口烟，“那时候，你还不该吃那些好酒好菜。”
狗一刀道，“然后你赔了我一个白面馒头。”
孙天机道，“对咯，那个时候你应该吃馒头才对。”
“你还对我说，我杀人只用一刀。”
孙天机轻笑道，“因为你没有招式，每一刀只凭直觉，如果不能一刀命中，死的人就是你。因此你杀人只用一刀，若那人一刀不死，你也就没了活着的机会。”
狗一刀看着眼前咂摸着旱烟的老头，觉得他的说法趣，“你要试试我的刀吗？”
孙天机摇头，“我不想试你的刀，你的刀也不该挥向我。”
狗一刀叹了口气，“我从出了临安城到现在，拢共遇见了四个老头，每个老头都很讨厌。”
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石田斋，带着一百两银子跑路的老爷子，海岛上嚷嚷着要杀皇帝的小老头，还有眼前这个。
孙天机道，“这世上讨厌的老头并不多，若是你已经遇上了四个，想必和吴明见过面了。”
狗一刀无所谓的晃晃脑袋不说话。
孙天机道，“他是个无趣的疯子，喜欢看这世界黑黑白白混沌不清，上官金虹与李寻欢的隐退与他不无干系。”
说到此，孙天机吐出一口烟雾，“龙啸云便是受他差遣。”
李寻欢心神震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明做事只凭兴趣，这世上调动得了他的兴趣的事便是和孙天机作对，因此他派人引诱上官金虹，又派人找准李寻欢的软肋作威。
孙天机远远瞧了眼狗一刀的手腕，“母蛊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天机阁时时关注着狗一刀，却不知这事，实在失职。
狗一刀摸了摸手腕，“你掀了我的桌子后第十日，馒头吃光了。”
一个馒头嚼巴十日，并非因为她不愿去吃泔水，而是孙天机掀了桌子后不久，城里闹起饥荒。
孙天机沉声道，“你知道子蛊在哪里？”
狗一刀笑着点头，“知道。”
楚留香一直盯着狗一刀，此时目光中的怒火几近将他燃烧，他并非气恼狗一刀，而是恼着一切算计她的人、事。
他心疼狗一刀。
这样的心疼从第一次见到她坦然睡在地上开始，到现在从未停过，甚至越来越深。
狗一刀感受到楚留香的注视，心虚回看楚留香，“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而是这个子蛊的确不好解决。”
楚留香难以想象，连狗一刀这样胆大的人都说不好解决，真实情况究竟有多麻烦。
狗一刀从地上踢起一块石子射上树，“最近来杀我的人多吗？”
中原一点红本不愿露面，但现在被点到，只能出声，冷然道，“比往日多了三倍。”
狗一刀这样问，所有人心里清楚，大概是子蛊开始发作，宿主急了。
“你师兄去哪儿了？”
中原一点红被这话问的莫名其妙，蹙眉道，“什么师兄？”
“龙啸云啊。”
一点红冷哼一声，“那种人不配入无名岛。”
龙啸云不过是吴明出岛时在路上随意碰上的一个人，见他阴险狡诈世间少有，便随意指了条干扰天机阁的路。
没想到他还当真做成了，将李寻欢落得狼狈不堪。
随后龙啸云又探听到狗一刀的消息，马不停蹄给她种上母蛊，又将子蛊送到无名岛，换回一本武功心法，只是他自己天资愚笨不得要领。
儿子倒是有武学天赋，将那本心法学出了六成，可惜天生歹毒，被废了武功。
狗一刀听了一点红的话伸了个懒腰，“多谢，这几天辛苦你了。”
懒得与小老头周旋，带着林诗音下了楼。
狗一刀将她带到李寻欢面前，指着李寻欢道，“那么多人在外面等他，你却有耐心给他慢慢梳妆，是因为还对他有意吗？”
林诗音抬头想要看着李寻欢，却被狗一刀打断，“你现在分明有自己的决断，做什么要看他的反应来说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应该为了面子或是赌气去装作不喜欢。来来去去，实在折腾人。”
林诗音鼓起刚刚推下荆无命的勇气，朝着李寻欢伸出一只手，“表哥。”
在小楼之时，两人虽说的模棱两可，但已经默许复合，如今李寻欢看着伸过来的手，欣喜万分，正要抬手握住，却听一人急道，“龙四爷未免太惨。”
林仙儿抹着落下的泪珠，“诗音姐姐，四爷无论做了什么错事，终归是为了你。对那样一个对你掏心掏肺的人，你怎么能忍心将他抛下呢？何况，他可是小李探花的救命恩人啊。”
林诗音为了这句救命恩人，成婚生子。李寻欢为了这句救命恩人，蹉跎了十余年。
可听到这话，林诗音缓缓垂下手，她知道，李寻欢放不下……
李寻欢一把握住林诗音的掌心，笑着看向满脸诧异的林诗音，“从前我道，人予一分，我还三分。如今我才恍然大悟，他救的是我，无论是三分还是十分，都该我还才对。”
狗一刀看着李寻欢合掌大笑，“好心人，你可得时刻记住自己的这句话才行。”
狗一刀走近楚留香，一把环住他的腰间，把自己撞进他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今天的戏我看够了，你们若还要演，明日请早。”
这话一出，楚留香没看在场任何人的反映，迫不及待运气轻功带着狗一刀离开此处。
夜行掠地数十里。
一路跃在树林之巅，清风拂面扫去些许烦杂。
狗一刀勾着楚留香的脖子，抬头上看，“你怎么从这个角度看，也还是那么好看。”
楚留香失笑，“心情好些了？”
狗一刀道，“原本倒也没坏到哪里去。”
天气霾
都是些不新鲜的旧闻，有了先前宫九的铺垫，再听也不觉得震惊。
狗一刀将自己重新埋回楚留香的胸膛，闷声道，“你说我究竟为什么叫一刀。”
楚留香心知，孙天机所说的话实在诛心。
狗一刀没有内功心法的事，楚留香早已心知肚明，她的每一刀挥出力量巨大，靠着眼疾手快抵挡每次攻击。但出手一刀并非运气，而是兆亿次的挥练所得，熟能生巧。
楚留香郑重道，“一刀，武学在心不在形。”
狗一刀照着楚留香的胸膛蹭了两下，笑出了声。
其实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刀如孙天机所说那般软弱，只担心想斩之人无力斩杀。
点脚水面，惊飞芦苇荡间一滩白鹭，直至落在岸边。
楚留香将狗一刀揽在怀中，不愿松劲半分。
狗一刀感受到楚留香的劲道，笑道，“你想把我勒死吗？”
“只是想着，若是能将你揉入骨血，同进同出，时时刻刻感同身受该有多好。”
狗一刀不大能理解，“与我同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的日子向来不算好过。
楚留香将脸贴近，鼻尖蹭到她的脸颊，感受到方才因受风而起的寒意，“要是我能早些认识你该多好，我一定会将你带走，让你好好长大。”
没有死亡，没有饥荒。
狗一刀笑道，“要是你当真带我长大，除了你妹妹的数量从三个变成四个外，不会有半点区别。”
毕竟，即便没有了她，千千万万的女婴中，总归再有一个狗一刀出现。
楚留香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良久，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放心不下的问题，“一刀想告诉我子蛊何在吗？”
狗一刀知道今夜说了那么多，再也必要隐瞒什么，爽快开口，“子蛊，在皇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