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浴室。
顾裕生身上脏了,也可以直接打开花洒,省得再跑一趟。
这下真的是节约用水了。
宽大的浴巾擦干净身体,换了件新的,陆厝直接给人裹在里面,抱着带出去。
顾裕生伏在他肩膀上,有些昏昏欲睡的。
他最近晚上睡得踏实,没人打扰,被陆厝一下下地拍着后背,很温柔地哄,居然很少再失眠,每天醒来的时候,都已是晨光熹微。
而不像以前那样,百无聊赖地捱着黑暗。
这样想来,陆厝真的很好。
冬天还能暖手。
顾裕生把胳膊刚探出来,就被拉着放回被子里。
“干嘛啊,”他不乐意地开口,“我想摸一下,不行吗?”
陆厝坐在床边,正用毛巾擦着头发,闻言挑起眉毛:“嗯?”
“衣服撩起来,摸下腹肌。”
顾裕生理直气壮地催促:“快点吧,等着呢。”
陆厝干脆地解开睡衣的扣子:“来,想摸多久摸多久。”
顾裕生总觉得自己惯着陆厝,其实细细想来,对方也挺纵容他的,只要开口,从不让他失望。
修长的手指抚上腹部,是紧绷的,微凉,带着淡淡的沐浴露花香,顺着流连往下,被捉住了,陆厝压着嗓子:“你再这样——”
顾裕生倏然缩回了手。
“还没吃饱?”
他把被子拉到下巴的地方,只露出一对弯弯的眼睛:“可是我要睡觉了,别闹。”
陆厝缓了两口气,笑着摇摇头。
“那你摸我干什么?”
“摸男朋友,不是天经地义吗?”
“有种你继续。”
“不了,”顾裕生翻了个身,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耳畔传来恋人的气息,小小的卧室里好安静,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他往陆厝怀里蹭了蹭。
其实刚刚摸的那一下,也没什么想法,就是那种喜欢的东西,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伸手就能碰到的安心感。
像是小时候要把存钱罐,放在床头。
陆厝头发还没干,就这样斜斜地倚靠着,怀里抱着顾裕生。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莫名想起远古时候的新婚小夫妻,可能也会这样在烛光下,对坐话缠绵。
他低头,吻了顾裕生的脸颊。
-
临近年关,顾裕生变得非常忙碌。
天冷,生病的大人小孩都多,诊所那边忙起来总是误了饭点,回来后还惦记着要买灶糖贴窗花,炸糖糕和蒸包子,虽然家里就他们俩人,但该有的都不能少,今天回去的路上,他还特意拐了趟便利店,买了沓红包。
陆厝有两天的时间,不在家了。
说好要带着顾裕生回去看看,但最终还是决定,他
先自己回去一趟。
当时,顾裕生还疑惑着:“是怕你家不同意,先回去打预防针吗?”
“不算,”陆厝表情认真,“就是提前做下准备吧,不能委屈你。”
这话说得,还真给他弄得有些紧张。
原本顾裕生想的简单,就是跟着陆厝一块儿,过去吃顿饭就成。
没想到陆厝整的,还挺隆重的样子。
“如果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陆厝笑了笑:“小时候妈妈曾经问过我,如果很努力也做不到别人厉害,或者被人讨厌的话,该怎么办。”
他从后面抱着人,缓缓开口:“我告诉她,那就把他们都杀掉,就好了。”
正洗草莓的顾裕生手一哆嗦,不可思议地回头。
陆厝温柔地看着他:“害怕了吗?”
“没有,”
顾裕生默默地拿起个草莓,塞人嘴里:“你好非主流。”
这都是什么可怕的病娇语录!
并且俩人天天吵闹习惯了,在顾裕生眼里,陆厝跟小学/鸡没啥两样,因此从他嘴里,轻描淡写出这样的话,不仅不觉得偏执,反而有种——
熟人装比的尴尬感。
陆厝脸颊鼓囊囊的:“所以,要是谁敢不同意的话,我就……”
“给他们都杀了?”
“你在说什么,”陆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拜托,我已经长大了好吗?”
顾裕生:“……”
顾裕生:“打扰了,那请问如果被阻挠,你打算怎么办?”
下唇被印上浅淡的草莓甜香,陆厝笑声很轻:“那我就要被逐出家门。”
“顾老师,”
他一点点地加深这个吻,嗓音微哑:“只能和你私奔啦。”
……未开封的红包摆在置物柜上,顾裕生摸了下嘴角,觉得自己笑得有点傻。
定睛一看,又笑了起来。
买错了。
看见红色的就拿了一叠,这会儿才发觉,上面是烫金的“聪明伶俐”四个大字。
不是普通的类型,拿成了恭贺人家添丁,送给小朋友的红包。
幸好陆厝不在家里,不然肯定要笑话他。
顾裕生把红包放进抽屉里。
可惜,陆厝不在家。
就短短两天的时间——
好想他。
每天发的消息也不够,顾裕生忙,那边似乎也出了一些事情,总而言之,陆厝说让他放心,很快就能全部结束。
思绪来不及继续,外面已经传来敲门声。
顾裕生刚换好鞋子,外套还没脱,开门的瞬间,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果然,傅明灼在外面站着。
脸上就写了四个大字,死气沉沉。
顾裕生顿了顿,还是开了门。
腊月底的天,冷得厉害,白毛风在楼道里窜着,吹得人牙齿打战。
傅
明灼没有进来,定定地站在门口。
“没有来,”顾裕生目光平静,“也没有联系我。”
短暂的沉默中,傅明灼开口,声音已经哑得不能听了。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顾裕生摇头:“我不知道。”
兴许是这几天一直在抽烟,傅明灼浑身笼罩一股烟草味,混合着冷霜,让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墓穴里挖掘出来的泥像,毫无生气地睁着通红的眼睛。
干燥的泥巴裂了缝隙。
傅明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求你。”
“你要进来喝杯茶吗,”顾裕生往旁边侧了下,“先别着急,这样也不会有什么头绪。”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着。
“我只想找到我弟弟,”
他盯着顾裕生的眼睛:“有任何情况,一定要告诉我……如果小寒和你们联系,千万要劝住他,别让他做伤害自己的事。”
顾裕生有些不忍。
很想问一句,那傅明寒伤害别人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他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除了给他擦屁股之外,仍然用骄傲的眼神看着他,觉得不过是小孩的玩闹。
“男孩小的时候都这样,淘气才聪明!”
“对啊,这才是有出息嘛,不能唯唯诺诺的。”
“哈哈哈才多大啊,就会拱人家白菜了……没事,反正咱也不吃亏。”
当钱可以解决问题,当私欲能够掩盖真相,傅明寒真的长成了他们想要的那种模样。
像孩童用放大镜烧死蚂蚁。
成人后的傅明寒,依然以天真之名,行作恶之实。
最可怕的是,他内心深处,是真的不认为这有什么所谓。
“请回吧,”
顾裕生不愿与他多言:“如果有消息,我会联系你的。”
傅明灼紧紧地抿着嘴,胸口起伏着:“有劳。”
“还有,也别去打扰白梦星,他一直在学校里待着,什么都不知道。”
傅明灼都要下楼梯了,闻言顿住,转过身的时候,表情有些扭曲。
“我打扰得了吗?”
他嗤笑一声。
“你们在他身边安排多少人盯着,谁能近得了身?说来可笑,自己身边倒是不留个人手,你家那位,看来对你很放心啊。”
傅明灼一口气说完,快步走下台阶离开,直到车辆的引擎声轰鸣,他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只是烦躁地扯下了领带。
自从弟弟失踪后,他不是没想过去找白梦星的麻烦,但是无论是派人盯梢,还是直接动手打算给人控制住,都无功而返。
陆厝安排了人。
仿若铜墙铁壁一般。
象牙塔里的少年还浑然未觉,在常青的松柏下,和同伴背着画板走过,留下青春的笑声。
傅明灼拳头捏紧了。
凭什么,自
己的弟弟这么痛苦,他凭什么还能快乐地生活着!
他恨不得让白梦星碎尸万段。
如果弟弟真的出了什么事,傅明灼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罪魁祸首,弟弟失去什么,他就要从白梦星身上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副驾驶上的助理,惊恐地回头:
“傅总,有家医院打电话,突然传来消息,小少爷他、他……”
傅明灼忘记了呼吸。
只觉得所有的空气在一瞬间,被席卷而去。
“滴滴滴——”
仪器发出均匀的机械电子音,氧气面罩下,傅明寒的嘴唇抖了抖,还是没能张开。
周围的医生正彼此交谈,匆匆地写着笔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弟弟!”
傅明灼疯狗似的扑过来,被几位西装革履的保镖拦着,防止他情绪太过激动,一头撞到墙上。
“哥……”
傅明寒略微偏了下头:“是我哥来了吗?”
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抬头:“病人家属吗,在外面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傅明灼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弟弟怎么样了,我告诉你们,我弟弟要是有半点闪失,你们全部都得给我陪葬!”
哐当一声巨响!
一辆医疗推车被挣扎的傅明灼撞到,上面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
“家属先冷静一下,”
旁边的护士见状上前,认真劝阻:“这里是医院,我们理解你的心情……”
放屁!
傅明灼猩红着眼睛,一脚踢向那啰嗦的护士,怎么理解,谁能理解,这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是他的弟弟啊,是傅家的命根啊!
在来的路上,他都快疯了。
是一所陌生的公立医院,问他是不是傅明寒的家属,说救护车刚把病人送来,需要他过来一趟。
小护士没留意,好心宽慰,却被猛地踹到腹部,跌在旁边同事的怀里,尖叫声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拿起对讲机,病房内全是消毒水味儿,和砸碎的药水味的混合,身后的保镖似乎和人动起手了,傅明灼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弟弟那苍白的脸。
怎么敢的……
他跌跌撞撞地上前,捧着傅明寒冰凉的手。
身后的嘈杂里,夹杂着窃窃私语。
“除了伤口,送来的时候已经拍过片子了,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肾是真的不在了……”
“对啊,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但并没有出现那样的事。”
傅明寒低低地喘着气,目光空洞。
透过乱糟糟的人群,落在了那有潦草字迹的笔记本上。
他只能模糊地认出几个词。
摘除。
严重受损。
性功能障碍。
“哥……”
傅明寒吞咽了
下,终于体会到一种难言的恐惧:“我、我好害怕……”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容易从哥哥眼皮子底下溜走,傅明寒犹豫了下,是去找顾裕生商量手术,还是先联系白梦星。
讲真,他内心深处,并不乐意去捐出一颗肾。
最初的打算,也是最完美的计划,就是进行一场苦肉计。
他想的可好了。
为了表现自己的改变,自己主动提出愿意捐献,而在进往手术室时,白梦星哭着出现,抱着他的腿说不要,我不要你做到这个地步。
傅明寒都能想象出来,白梦星那个时候的表情有多动人。
“星星,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以前那个自私的男人了。”
浑厚的声音落下,白梦星一定会扬起兔子般的红眼睛,任由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真是个傻孩子啊,我怎么舍得伤害自己呢,我要陪你一辈子啊……”
皆大欢喜。
所以这也是他叫顾裕生和陆厝来医院的原因。
他知道,顾裕生一定会拒绝。
只要白梦星能听进心里就好。
可惜千算万算,没曾想让哥哥发现了他的打算。
啧。
哪怕他解释了,说自己只是假装而已。
可哥哥依然不信,给他关在了家里,衣不解带地盯着他。
给傅明寒愁坏了。
而就在这个关口,医院里的那位凌霄——也就是他的白月光,联系上了自己。
“小寒哥哥,我听说你和我配型成功了,真的吗?”
傅明寒心情复杂。
他如果一开始就打算捐献的话,都不用找顾裕生他们,直接联系凌霄就行,对方也是老牌豪门世家,想要进行手术,有的是办法。
所以他在瞒着这个消息。
都怪自己的好奇,真的去试了试,怎么偏偏就成功了呢?
可恶的凌家,怎么拿到那个结果的。
傅明寒叹了口气,有些骑虎难下。
但是,利用凌霄的帮助,起码能让自己摆脱哥哥的禁锢吧?
剩下的之后再说,他还不信,凌霄家真的敢给自己绑了,强行要求捐献。
傅明寒望向了窗外。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他被带进了密闭的房间。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傅明寒惊恐地大喊大叫,“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救命啊!”
凌霄穿着宽大的手术服,含着泪水看来:“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想活下去……”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傅明寒浑身都在发抖:“你这是做什么,你敢对我做什么,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手腕被绑上了固定带。
曾经出现在梦里的少年,满脸病容地站在面前:“小寒哥哥你说过,一定会为我找到配型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肯定还会有别人……我哥!我们有血缘关系,我能配上的话,他也一定能配上,还有我姐,”傅明寒疯狂地挣扎,“我一个电话,我姐姐们都能回来,她们会愿意替我的……救命啊!不能是我,我不要!”
凌霄犹豫了下,看向身后正在戴手套的医生。
“他说的是真的吗?”
“有这种可能。”
傅明寒的胸口剧烈起伏,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没错,凌霄回国的时候,他还爱着对方,是答应过,无论上天入地,都会找到合适的配型。
“小寒哥哥,如果那人不愿意呢?”
“放心,”他亲吻着白月光的手,“在你面前,别人都算个屁——”
傅明寒发誓,绑也要给人绑来。
但为什么是他自己!
不行,不可以!
他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恐惧感吞没了他,让舌头都变得僵硬:“我求你,你要我姐姐的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们回来,行吗?”
凌霄踟蹰了下:“那你当着我的面打,我怕你骗人。”
“不会的!”
眼看事情有一线转机,傅明寒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我开扩音,我就说你是我最爱的人,她们不回来的话我就跳楼……或者我说自己病了,她们肯定回来!”
姐姐们在国外做生意,哥哥又报喜不报忧,说起来,一家人真的很久没有团聚了。
“好,”凌霄声音很轻,“大夫,麻烦你给固定带解开。”
手腕上已经出现深深的勒痕,傅明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指发抖,好容易才拨通了这个越洋电话。
“……喂?”
他嘶吼着叫起来:“姐,姐!救命啊,救救我啊!”
寂静声中,对面立马抬高声音:“怎么回事,小寒你别着急,跟我说,小灼在你旁边吗?”
“我、我生病了,你们现在就回来,四个人……都回来!”
姐姐语气严肃:“什么病,小寒你说清楚,能换成视频吗,让我看看你!”
头顶的手术灯刺眼,墙角的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
凌霄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傅明寒的胳膊上。
他浑身一个激灵,本能地往旁边躲:“我不管,你们现在就回来……不然我死给你们看!”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傅明寒抬起胳膊,重重地砸向病床的护栏。
“听见了吗,我在打自己……”
像是为了得到玩具,哭闹着拍打自己的小孩。
后面的医生急匆匆地上前:“情绪不要太激动!”
固定带是解开了,但手指上还带着脉搏血氧仪,以及检测心跳的各种——
傅明寒杀猪般地踢打着:“离我远点,救命啊!”
“轰!”
仪器和医疗推车全部倒下,而与此同时,傅明寒也从病床上跌倒。
一柄闪着寒
光的手术刀,正正好地,扎中了他的——
还是叫子孙袋吧。
比较形象。
……傅明寒是痛醒的,睁开眼睛时,自己在鸣笛的救护车内。
毕竟是非法手术,凌霄并没有把他带进正规的医院,而是掳去了家里的地下室。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总有些做腌臜事的地方。
条件简陋,那位医生慌乱地进行着止血,浑身冷汗。
“不行,再不给人送去医院,就完了!”
傅明寒虚弱地闭上了眼。
晚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病房内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打碎的药瓶,令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强迫别人的画面。
原来被绑住的滋味,是这么可怕。
哥哥还在跟人进行着扭打,楼下传来警笛声,外面的走廊乱哄哄的,全是吵闹的人群,傅明寒疲惫极了,甚至怀念起之前安静的特级病房。
在富丽堂皇的私立医院最高层。
而不是这种糟糕的环境。
为什么自己没有了特权,为什么身体的痛已经麻木到感受不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旁边的交谈。
也不知是医护,还是碎嘴子的路过人员。
反正在看热闹呢。
“他那玩意,以后是真的不能用了吗?”
“没错,都摘除了……”
“还好他家有个哥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算了,不说这些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火锅还是烤肉?”
“火锅!你就是我亲姐,你真好!”
“那可不,一声姐妹大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