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殿下,那边传了信儿来,说九殿下这几日皆宿了自个儿宫里,只往凤栖宫走了趟,未往其余地儿去,亦未接见任何人。”蒙面近侍拱手作揖,似是思及到什么,顿了顿复又道
“中秋一事,像是被九殿下压了下去,陛下那里并无风声。”
太子刘清寅顾自敛袖持笔,神情专注地撰豪书
他的
“除前去救驾的唐将军及其手下人外,还有一位女子。”蒙面近侍话语里存了迟疑,小心翼翼道。
刘清寅这才手上蓦然地顿住,端着持笔的动作,抬头重复了句“女子”
蒙面近侍点了点头,“是”
“砰”地一声巨响,只见金案之上的笔墨玉砚被一股脑儿地飞摔出去,墨溅四方,清脆作响,扰乱了烛火,颤曳纷纷。
蒙面近侍旋即跪下,拱手端肃“殿下息怒”
“狗屁不是的东西”刘清寅旋然暴怒,狭长而细的眼缝里染阴戾,明烛将其森寒的面色映得半明半暗,“前日本王询问之时为何不说莫不是如今连你们也不将本王放
“属下不敢,请殿下责罚”
蒙面近侍低头领罪,却迟迟不见面前之人有所动静,若不是余光所及之处可以瞥见散碎
这安静来得诡异。仿佛华殿未曾染尘,殿上之人未曾怒过。
有良久的沉默,那近侍被生生惊得冷汗直流,外人都道太子谦和风度,只有侍奉
“那女子,是何身份”半晌,刘清寅缓沉了口气,眸底浑浊,摩挲了几下胡茬,指腹轻捻着残留的墨痕,眯眼问道。
近侍忙回道“回殿下,属下已派人查清,此女乃盐铁总司姜劲梧之女。”话头一转,后又道“似乎与九殿下关系匪浅。”
刘清寅听闻此言,情绪一反常态地没有太大波动,只浅嗤了声,不轻不重地扔了两个字出来“做掉。”
蒙面近侍似是大松一口气,连忙应下,正欲领命而去,却忽然又被身后之人唤住了脚步。
但闻其声色平静,仿若道了句家常那般淡声道“若此番再失手,本王会亲自派人送你们一同去乱葬岗。”
大观茶庄位坐汤庭谷东岭,白雎瀑后。
入夜,青月敷了暗昧的薄银,衬着婆娑,一尘不染地剥蚀着秋夜的纹路。云雾团簇,偏遮出几分妩媚的冷色,
姜柠
因着谷中地势不平,高低错落,她只得于谷外下了轿辇,步行进谷。绕过白雎瀑,是一整片望不着边儿的格桑花田,大观茶庄便被蕴封
姜柠进了茶庄里,半倚靠
或者说是
来时走得急,心里又只顾着寻思陆绍人那俩人的喜事儿,一时没顾得上细想。这会儿空下来细琢磨几下,实
姜柠不傻,而且是个剔透玲珑的姑娘。她很心细,尤其对于琢磨不透的事,一定会
她不清楚刘清洵忽然邀自己来这里所为何事,但
更何况刘清洵素来是个情礼兼到的人,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有事,也不太可能会让她独自来到这样略显偏僻的地方。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姜柠已
直觉告诉她,邀她来这大观茶庄的,应该另有其人。
思及此处,姜柠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田间高草轻晃,抬眸瞅了眼繁乱的星相,柳眉微动,轻蹙秋波。
进来那会子天色尚残留了几分亮,她还能摸索着路探进来,此时已入沉夜,周遭皆是茫茫的格桑花田,压根寻不着南北,方向大乱。
而刘清洵,仍未到来。
她的感觉更加不妙,瞬即警觉起来。
这汤庭谷呈阴阳两级之形,其中小道岔路很是密绕,跑是跑不了的。强行稳下心头的慌意,姜柠开始迅速聚目凝神,努力辨识起四下能否有暂时避身的躲
眸色流转间,她渐渐
徒然,姜柠似是听到身后传了道细微的动静来,唬得她身形猛然一顿,都记不得要直起腰,整个人像是被谁点了穴般定
“谁”她娇唇轻打着颤儿,惊怵地下意识脱口而问“是九殿下吗”
格桑峥嵘,草叶枯荣,飞雁低伏后盘旋,蛙声潺潺而溜入风。万物皆有声色,若有心赏景,也该是别样好风光。
然姜柠此刻却全然顾不得。
身后并未有人回应她,继而只觉眼前一晃,蓦然落了道黑影
瞧那黑道倒也不急,只慢慢地抬手抽了腰侧匕首出来,
这样般情景,姜柠若再不知自己遭了贼人暗算,那可真是十足的痴傻了。
“小女子与这位侠士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您受何人指使,也好叫小女子死得明白。”她紧紧攥着两侧裙衫,深吸了口气,撑着胆子哆嗦道。
姜柠总有一点异于常人,她每每愈
姜柠深知,李氏等人虽势利,却到底也是闺中之秀,没那个胆量物色到此等武艺高强之人来行谋杀之事,也不至于。思来想去,唯有中秋那晚行刺刘清洵之人心有不甘,欲要斩草除根罢了。
“横竖是死,你无须知晓太多。”那黑影像是志
姜柠一喜,知此时后退无用,逃跑更是徒劳,索性压着内心恐慌,动之以情柔声道“侠士身后之主若要再行未完之事,该好好寻对主儿才是,小女子一介草民,何苦要牵连无辜呢”
她
想是贼人耗了耐心,不再多言,径直玩转了下手中匕首后倏地高抬,裹着凌厉的狠劲儿直直地朝她猛扎过来。
姜柠心底一凉,反射性地脖子一锁,双臂弯起护
电光火石之间
预料中的彻骨疼痛并未袭来,取之替代的是腰间一紧,一只健有力的手臂将她用力圈进怀中,而后钳制着她的身子迅疾往后一撤,紧随而下的是“砰”地一声巨响掉落耳中,
姜柠几乎没来得及睁开眼,却也不必睁开眼,单凭鼻尖儿泛绕的这股子凉彻透骨的雪松木香,便知了。
是唐忱,每次都是。
只见他一手揽着自己,另一手持了长剑准而闪速地抵挡了贼人狠刺下来的那一刀,刀尖儿甚至未及力
唐忱将怀中柔软的身子提了身后,只字未语,二话不说转身便抽剑扔鞘,飞身上前,与那黑影厮杀起来。
姜柠这会子已慢慢自惊慌里缓过劲儿来,她桃眸微微眯起,安静地观赏眼前难能一见的兵戈之象。没有浮夸炫目的招式,唐忱提落间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可却狠戾、稳健、迅猛凌厉而倨傲恣肆。
那长剑于他手掌之中,似幻化成魑魅鬼影一般,直逼出十里玄寒,剑尖儿所及之处,万花漫天零落,却片叶未沾他身。
姜柠不自觉唇角上翘,眉眼弯成一抹柔媚的弧,疏懒地双手环胸,一眨不眨地望着。
她想这世间习武之人怕无人如那清疏的少年一般,将凶残嗜血的夺命之事,形成一种暴力美学。且丝毫不带矫揉造作,是浑然天成的悦目。
直至最后,唐忱一脚将那贼人踢飞起来,跟着跃身腾空,于其正上方将手中剑刃直直甩刺入其胸间。
剑刃因着重力而直接穿透贼人身体,继而狠狠地被钉
紧跟着,那道挺拔如竹的修长身影优雅落地,周身是挥散不开的冷峭漠然。
姜柠抿了抿红唇,莲步轻移,悄悄地磨蹭到少年的跟前儿。
正欲开口之际,却不料唐忱冷冷咬牙,似是隐忍着莫大的火气,紧实的胸膛略微有些起伏,而后一声不吭地掉头转身,干脆利落地一把拔住刺扎
“唐忱”小姑娘伸手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袂,软声轻喃,将他的名字唤得那般柔情似水。
然而唐忱只是蓦然一把打开她的手,幽深的眸子满是阴沉,“姜柠,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儿死了”
似是刚杀完人,他气息微喘,俊眉紧拧着,额上青筋微微突起,开口的嗓音嘶哑而低喑。
姜柠一时怔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所以地抬眸看着他,眸光侵染着困顿。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离刘清洵、离我、离所有的事情都远一点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他声线那样沉凉,仿若雪山凝结成冰的阴寒,“朝中凶险更甚塞外沙场,我至今走的每一步仍百倍谨慎,输赢算计,”
言及此,他不禁停顿了下,闭了闭眼,喘了口气,目光微染混沌,声色亦蒙了层无奈的涩意“你不要一次又一次的扰乱我,行吗”
如何不生气如果方才不是姜柠
他退婚,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努力不表露出真心,努力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他做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不牵连她,让她远离这些腥风血雨,远离朝堂黑暗的纷争,保证她的平安,仅此而已。
可偏偏,她还是被无辜扯了进去,甚至差点儿有性命之忧。
唐忱简直气疯了,却又殊不知,他有多气,就有多后怕。若自己再迟一步,那后果将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招架的痛。
可姜柠不懂这些。
她被唐忱吼得有点儿
他以前从未吼过她。
“你”姜柠又气又恼,被他一把打开的小手尴尬地晾
瞬时,她一口气噎得眼睑漫了湿潮上来,红红地泛出泪意,水雾凝结成珠儿,欲掉不掉地挂了眼里,盈盈楚楚,没一会儿便顺着皙白地脸颊淌了下来。
唐忱一见她这般,瞬间没了法子,什么火儿都没了。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欲拉她过来。却不想姜柠抬手狠狠地抹了把泪,气得跺了跺脚“你就是块儿冥顽不化的木头”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气急之下只踢了他一脚,抽噎着哼唧了句“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说完,便转身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火葬场开启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