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
特殊时刻, 为了保证演员的发挥,拍这种镜头时,一般不太方便探班, 可周子遇身份特殊, 尽管不算这部片子的大投资商, 但地位摆在那里, 是谁都得罪不起的。
就连一向不大买投资人账的晏秋华都有些犹豫。
“要不, 让周总先到屋里来坐一会儿?”秦斯年有些犹豫地看一眼宣宁, “没准儿是来找小宣的。”
都知道周子遇是白熠那一边的, 昨天白熠才来探过宣宁的班, 周子遇的到来,很自然让人联想到。
这套度假别墅空间不小, 除了一会儿要拍戏的地方,还有可以让他暂歇的地方。
晏秋华觉得有道理, 便让工作人员这样回复。
很快, 工作人员独自回来了:“周总说,他是来给宣宁老师送东西的, 看我们正忙,就先在附近看一看,过一会儿再过来。”
“周总是个随和的人。”秦斯年听罢, 感叹一声。
宣宁知道他是指周子遇不打扰别人工作的做法, 但心里还是觉得“随和”两个字和周子遇毫不相干。
她不知道周子遇要给她送什么东西,脑袋里下意识跳出来的,就是昨天没找到的那支保湿霜。
如果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那天晚上在套房里冲澡的时候, 不小心留在那儿了。
可是,那只是一支很普通的保湿霜, 已经用了一半,原价也不过一百多块,今天,她已经线上下单重新买了一支,一两天之后就能送到。
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周子遇会亲自送来?
她觉得不大可能,但不知为何,最近的周子遇,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已经不再是最初以为的那个完全理智的周子遇了。
心中有隐隐的猜测,她拿出手机,找到早就沉到底部的周子遇的对话框,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一声震动,收到一条消息,却不是来自周子遇的回复,而是白熠。
“要开始了吗?不要紧张。”
他有剧组所有的日程,自然知道马上要拍的是什么戏份。
不可避免的亲密戏份和暴露镜头,是演员这个职业备受争议的方面之一,也是他们的伴侣通常最不能接受的一部分之一。
她不知道白熠对此的接受度如何,但身为星云少东家,总不至于比普通人更介意。
“快了,我尽量不紧张。”
她回完,仍旧没有收到周子遇的信息,便干脆把手机收回包里。
晏秋华请那名工作人员告诉周子遇,过一会儿可以进来坐,随后看向宣宁和秦斯年。
“准备好了?”
秦斯年点头,看向宣宁。
“准备好了,”宣宁点头,“我们开始吧。”
很快,一行人来到沙滩上。
机器设备都已经架好,还在组内的其他演员,和暂时没有任务的工作人员,都已被送回酒店,剩下走不开的寥寥数人,在各自的位置上,做最后的协调。
海滩上的场景,是姜紫荆跟着杜先生外出度假,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当有钱人的感觉,感受到来自阶级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巨大,这种感觉,是曾经和弟弟杜宇在一起时,从没有过的。
也就是在这里,她跟着杜先生的目的,从一开始只是冲动想要报复男友的出轨,转变成了想要得到杜先生的真心,嫁给他,靠他的财富实现阶级跃升。
可以说,这里的所谓激情戏,是姜紫荆这个人物在电影中的第二次性格转变,十分重要。
“……一会儿结束的时候,多保持几秒,记得听我口令。”晏秋华对两人嘱咐完,便来到监视器后。
前面散步和对白的镜头已经拍完,此刻,宣宁与秦斯年面对面站着,保持好姿态。
一声令下,宣宁仰起脖颈,伸手钻进秦斯年的衬衣里,轻轻贴上去。
海滩背景,他的衬衣半敞着,底下就是光裸的胸膛。
秦斯年垂了下眼皮,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宣宁迟疑一瞬,站在细沙中的脚轻轻垫起,修长的小腿肚上,浮出两道流畅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既纤细,又不失力量的美。
她仰着头,想要吻他的唇,却被他一偏头,躲开了。
还不够。秦斯年无声地表演中透露出这个信息。他是完全的上位者,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来评价这个正在费力讨好自己的女孩。
宣宁呆了下,露出一丝怯意,紧接着,便在他嘲弄的目光中,迅速下定决心。
贴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拿开了,转而握上他的手腕,慢慢带着,放到自己只穿了比基尼的胸脯上。
罩在比基尼外的那件薄纱滑落下去,背后细细的带子也被扯开,圆润的臀线处,也有手掌游移而过。
在正片中也许只会存在短短十秒的镜头,拍起来却颇为费力。
同时觉得煎熬的,还有周子遇。
此刻,他正站在路边,看着海滩上的情形。
度假村内的这条路依地势而建,略高于下面的沙滩,车停在路边,而他就站在一旁,从这个角度刚好能俯瞰下面片场的情形。
手机还在手里捏着,原只是看着宣宁发过来的消息,一个问号,同之前发过的一样,他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想那么快回复。
等着等着,时间过去,再想点开回一句什么的时候,别墅里的人已经出来,站到摄像机前,开始了表演。
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他无法看得太真切,只能看见她站在秦斯年面前,一会儿主动亲吻,一会儿干脆拉他的手放到自己身上。
到最后,连那件本就是透视的纱衣都掉下去了,只剩下布料少得可怜的比基尼。
他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前天晚上,那个混乱的夜晚,他也曾有过这种感受,躯壳与内里的魂被从中撕开,一边一个的放在油里煎熬。
“周总,我看附近有个加油站,要不,我先过去加个油?”
车子的油表已将见底,司机原本打算晚上送过周子遇之后再去加油,眼下看周子遇短时间内不打算回去,便如此提议。
“Cut!”
底下的扩音器传出指令,靠得极近的两人顿时分开,分别由助理领着,进了旁边用来当临时更衣室的小帐篷。
周子遇感到那道裂痕暂时消停了。
“好,你去吧,晚些时候再过来就行。”他冲司机点头。
扩音器里传来晏秋华的声音:“动作加快,现在光线最好,时间不多了。”
司机得到允许,很快将车开走。
周子遇望着消失的车尾,视线重新转回片场时,帐篷的拉链已经拉开。
刚刚进去的人重又走出来,这一次,连原本挂在身上的比基尼都不见了,剩下只遮住关键部位的肉色紧身衣。
颜色过于逼真,以至于从这个角度和距离看过去,就像什么也没穿似的,将整个身体都曝露在光线之下。
美极了。
周子遇不禁闭了闭眼,刚刚有修复迹象的那道裂缝一下被扯得更大了,一阵一阵的疼-
沙滩上,宣宁低着头回到刚才找好的点位。
到底还是新人,没了比基尼,剩下的衣服,让她有种难以克制的羞耻感。
果然,想与做是两回事,她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还是高估了。
“小宣,不要紧张,状态好的话,很快就能结束。”
大约是感受到她的紧张,秦斯年冲她笑笑,用一种长辈的关照安慰她。
宣宁点头,尽力直视他的目光,很快在定好的位置躺下。
“各部门准备。”晏秋华再次提醒。
秦斯年覆身过来,在打板之前,低声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就马上喊停。”
啪的一声,镜头开始。
男人的唇落在她的脖颈处,在导演的指示下,一下一下耸动着。
“姜紫荆给反应——转向镜头——角度多给一点——反应还需要增强——”
耳边有导演的指导,宣宁尽力遵照,却还是觉得身体被触碰的部分有种不受控制的抵触。
这种难以放开的防备,一定会影响镜头前的表现。
“姜紫荆注意肢体——表情增加点变化——”
导演并未直接喊停,仍在耐心地指导,宣宁转向镜头周围的目光开始涣散,她有些想叫停。
就在这时,游移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道身影。
那人就站在沙滩边那条蜿蜒的路上,周遭空荡荡的,毫无遮蔽。
是周子遇。
他就那么站着,面向她的方向,远远的,面目模糊。
是在看着她吗?
宣宁的脑海一片混沌。
不知怎的,她忽然找到了属于姜紫荆的感觉。
身体在镜头前慢慢卸下防备,如逐渐绽开的花朵-
她好像看着这儿。
周子遇伸手扯着衣服,想摸烟来抽,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
最近烟抽得太多,他有意控制,因而干脆不带。
可是,此刻他太需要有东西来安抚内心蠢蠢欲动的野兽。
“很好,姜紫荆保持住——杜先生压上去一点——”
一声声的指导,让周子遇已经没办法再看下去。
他再次闭了闭眼,无法再看下去,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到沙滩上,在其他人完全没注意的时候,朝别墅的方向快步行去-
“Cut!”
镜头下,秦斯年立刻从宣宁的身上起来,同时低低说了声“抱歉”,移开视线。
助理迅速上前,拿着浴巾给宣宁披上。
“单人镜头,准备。”
太阳朝西沉了几寸,晏秋华只是赞许地看一眼宣宁,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便又开始指挥下一场。
趁着光线条件还在,要给秦斯年再补拍几个单人镜头。
特意这么设计,就是为了让宣宁拍完后,能一个人先回别墅,平复心情。
路边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一切都仿佛错觉。
她只转头看了一眼,随即赤足踩在沙滩上,往别墅走去,身边无人跟随,就连助理也在秦斯年的示意下,留在原地。
灿烂的夕照下,涛声阵阵,那一串脚印蜿蜒至别墅门口。
温度明明不高,还有海风吹拂,可是直到站到别墅投下的阴影处,宣宁才察觉到自己原来已出了一身汗。
大门开着,屋里空荡荡的,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上披着的浴巾丢进篮子里。
细小的沙砾落下来,铺到光滑的地砖上,踩过去时,有种极轻微的刺痒感。
浑身上下的不舒服,让她急需冲个澡。
她从做更衣室的房间里拿了换洗的衣物和毛巾,还有手机进了浴室。
浴室里同时配备了淋浴房和按摩浴缸,她看了一眼,将衣物放进门边的壁龛,正要转身关门,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朝这边来的。
屋里不该有人。
宣宁动作一顿,猛地转身,一个“谁”字还没出口,就对上周子遇晦暗不明的眼神。
“周子遇,你——”
她皱了皱眉,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他一把扯过,推到墙上,俯身吻了过来。
灌木
一瞬间,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唇齿间。
宣宁几乎忘了呼吸,一口气憋在胸腔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连带着脑袋也一阵眩晕。
明明还没打开花洒, 浴室里没有半点水蒸气, 她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湿润, 连她自己也是。
“周子遇, 你——”
她想说话, 细长的脖颈却被手掌压着, 五指缠绕, 微微往上提。
掌心是滚烫的,没用什么力气, 只是卡得恰到好处,迫使她仰起头, 向后靠在冰凉的墙上。
到嘴边的话, 就这么被掐断。
头顶是浴室的特制天花板,傍晚时分, 没开灯,光线不甚明亮,上面有绰绰的影子, 映得是窗外随海风摇曳的灌木丛。
闪动的光影宛如水草, 将人的脚腕缠住,一寸寸往下拖拽。
宣宁没力极了,背靠着墙壁, 止不住地下滑。
压在脖颈上的手掌沿着身前的轮廓下移, 在她腿软得要跌下去时,嵌到腰间, 牢牢托住。
“门——”
她的手朝后按在冰凉的墙面上,五指收拢,想找点东西借力,最后摸到微微凸起的门框。
身上的人抬起头,把她伸出去的胳膊扯回来,砰地一声,直接把门关上,连带着锁也拧了一圈。
身体被压得更紧了,残留的沙砾嵌在皮肉里,难受极了,她忍不住扭动。
可是,不论是身后的瓷砖,还是身前的人,摩擦之际,都让那种刺痒发麻的感觉更甚,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入骨血里去一般。
那件短小的紧身衣早就被扯偏了,大片风光乍泄。
宣宁被扯回来的胳膊无处安放,先是在混乱中拢着乱七八糟的长发,见仍是理不顺,便干脆伸过去,环住他的脖颈。
“周子遇,”她在感到窒息之前,用力呼出一口气,“刚才你是不是在看着?”
她说的“刚才”,自然是指在海滩上拍摄的时候。
她看到了,还要明知故问。
经提醒,周子遇脑海里再度浮现她躺在沙砾中的情形,被激了似的,一偏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就是不回答。
“啊!”
宣宁忍不住嘤咛,被他抱着,坐到洗手台上,双腿分开,恰容他靠得更近。
她虽然平日常以清纯学生的形象示人,但内里就是一个普通而正常的成年女人,理智和情感是一回事,身体的反应又是一回事。
刚才,在沙滩上,为了入戏,她尽量接纳自己的感官,秦斯年的触碰带来的,除了一开始的本能抵触,就是后来被彻底挑起来的欲望。
好在,她不是男人,不会因此而难以掩饰,徒增尴尬。
“你不也很想要?”
大约离得太近,他轻而易举感受到她的情动,心底有种雪耻的畅快感,忍不住说了出来。
宣宁垂眼看着他已经敞开的衬衫,底下是结实的胸肌和腹肌,线条紧致,随着呼吸和动作,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形态。
一看就是常年保持健康饮食和规律锻炼的身材。
与前两次的昏暗环境不同,这一回,一切能看得分明。
宣宁觉得养眼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股澎湃的潮涌一下退去许多。
“是啊。”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恼羞成怒,就这么大方地承认,刻意忽略了刚才在片场上的舒展和放松,是因为看到远处的他。
“我才从片场下来,有点反应,应该很正常吧?”
周子遇动作一顿。
“你是为什么?”她放开搂在他脖颈处的两条胳膊,一手向后,撑在洗手台上,另一手按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挡住他靠过来的身躯,“难道是因为前几天的事?”
那个混乱的夜晚,如果没有白熠的出现,给她解燃眉之急的,恐怕就是他了。
手掌下,有滚烫的温度传来,紧实的触感让她觉得舒服极了,忍不住贴着往下去。
“周子遇,你是不是不甘心?”
食色性也,他是男人,男人大概都是如此,到嘴边的肉飞了,怎么能忍?哪怕他平日看起来再正经,哪怕那是好兄弟的女人,邪火上头的时候 ,也会做点出格的事来。
灵巧的五指穿过重重阻碍,慢慢收拢。
周子遇皱眉,想要否认她的猜测,可是一个“我”字刚出口,便浑身一震,骤然熄了声。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一副要推开她的样子,可鬼使神差的,却将她拉近了。
宣宁主动吻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话。
“我不想惹麻烦,今天这样,就算扯平了,行不行?”
周子遇咬了牙关,额角青筋凸起,心里拒绝,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个圆管状的东西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砸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在淋浴房的玻璃门边停下。
宣宁愣了下,想起之前工作人员的话,他此来是有东西要给她。
“这是你要给我的东西?我的保湿霜?”
周子遇仍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神未见否认之意。
“那就多谢了。”
她扯了下嘴角,语气敷衍,有明显的暗讽,好像在说:“看吧,你就是不甘心,所以找了个借口过来而已。”
周子遇觉得难受极了,身和心,都备受煎熬。
他压不住血气上涌,终于在忍到极限的那一刻,用力在她脖颈边咬下去,像要咬断似的。
齿间未用力,唇瓣却抽吸着空气,直将那块皮肉扯得要分离。
硬币大小的红痕赫然印上去,在原本洁白细嫩的脖颈上,看起来格外突兀。
与此同时,还有手心与那件紧身衣上的一片狼藉。
宣宁疑心他是否没什么经验。
洗手台边就有纸巾,他平复着呼吸,快速抽了几张,想替她清理干净。
“算了。”
宣宁推开他,从洗手台上下来,打开水龙头,先把手洗干净。
“宣宁,”周子遇略整理了衣物,看着她的侧颜,说出刚才没能说的话,“我不想和你扯平。”
“什么?”宣宁愣了下,关掉水龙头,擦了擦手,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还想怎样?”
她心头的那股火还没处发泄,此刻有些烦躁,只是理智占据着上风,知道不能真与他有什么牵扯,这才没冲动行事。
“我没别的意思,”他说得直截了当,“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你了。”
尽管平日算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他本质上并非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性子,到了今天这一步,若再不说,只怕今后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这次,宣宁愣住了。
门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看来剩下的镜头已经拍完,有工作人员从片场回来了。
周子遇听到了,却站在原地没动。
宣宁想起数月前的新年,在回S市的路上,她曾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
那是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否认。
而现在,他却说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
宣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没完全清理干净的痕迹,下意识不相信他的话。
“不用开这种玩笑。”
她说着,打开淋浴间的花洒,水流声一下将整个浴室淹没,恰好能让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
“你走吧。”
周子遇有点想解释,可是,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
“小宣老师,你在里面吗?今天收工了,我先帮你把东西收起来可以吗?”
是专门负责照顾宣宁的跟组助理,大概也是特意过来看看她的情况。
“好,麻烦你了,我先冲个澡,一会儿出去就可以回酒店。”宣宁镇定地回答,用催促的目光看着周子遇。
周子遇没再多言,弯腰拾起玻璃门边的那支保湿霜,竖直了放在洗手台边。
门外已经有好几个工作人员,想从正门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那扇对着灌木与围墙的窗户可以走。
沿围墙过去数米,就有一扇小拱门,是特意设计,用来将两套别墅的院子连在一起,方便多家庭一同出行的客人使用。
周子遇早就在地产商送来的资料里看到过这里的结构图,没有犹豫,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灌木与房子之间只有大约半人宽的狭窄缝隙,他停下脚步,站直身子,又回过头来,冲宣宁说:“不是开玩笑。”
说完,不等她反应,快速离开,留下低矮的灌木发出一阵簌簌的响-
别墅里,几名工作人员收拾着屋里的东西。
“周总呢?刚才不是说请他进来坐一会儿,怎么不在?”
“是啊,本来说在外面先等一会儿的,刚才我看见车已经不在了,没准儿等得太久,已经回去了。”
“可我在外面的时候,好像看见他往这里面来了……”
几人一边整理服装和饰品,一边议论。
就在这时,从外面绕过一圈的周子遇重又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见状,连忙过来同他问好。
“周总来了,我们刚才还说呢,怎么没见到您。”
周子遇面无表情地点头同那人打招呼:“刚才又出去了一趟,到后面的步道上走了走,风景不错。”
“原来如此,这里风景的确不错,新造的度假区,不比东南亚的逊色。”那人附和两句,示意另一位工作人员去拿饮料过来,自己则将人引至会客区稍坐,“宣宁老师刚从片场下来,恐怕还要休整一会儿,您稍等片刻。”
周子遇自然知道宣宁还要冲澡,闻言轻咳一声,拿起刚刚送来的一瓶冰水,拧开瓶盖猛灌两口:“没关系,你们忙就好,不用招呼我,我坐一会儿。”
他说着,拿出手机,开始检查工作邮箱。
那几人见状,这才放心地回去做事-
浴室里,宣宁又逗留了好一会儿,才吹干头发,换上干净的日常服装。
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刚刚洗过,像刚剥的鸡蛋。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犹豫片刻,拿起周子遇留下的那支保湿霜,往脸上抹了一些。
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临开门前,看了眼手机。
有白熠的消息:“结束了吗?拍得顺利吗?”
果然还是关心所谓的“亲密戏份”的。
“刚拍完,还可以。”她回完,方开门出去。
“小宣老师,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能回去。”负责的助理立刻上前,指了指会客室的方向,“周总在那儿等你呢。”
“好,谢谢,我先去,你到车上等我就好。”
宣宁吩咐完,独自往会客室去。
周子遇背对着她的方向,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里的工作邮箱,样子十分专注,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到似的。
“周总,您好。”
宣宁用一种客套而生疏的语气打招呼,他又轻咳一声,刚想开口,她的手机便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
她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顺便将手机屏幕在他眼前晃了晃,好让他看见“白熠”两个字。
周子遇又是一僵。
“阿熠。”她按下接听键,同时将音量调到最高,即使没开免提,也能让他听得七七八八。
无非是问和秦斯年的戏拍得怎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宣宁一一答了,一双眼睛慢慢落到周子遇的身上,仿佛不经意一般,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哦,对了,子遇哥也来了,这会儿正在我旁边呢。”
周子遇猛地抬头瞪她。
“是吗?他怎么会去?”白熠诧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不信
“我也不知道, 才刚遇到,”宣宁对上周子遇的目光,对着电话那头自然自然地回答, “要不你亲自问问他吧。”
“也好, ”白熠没有起疑, 语气愉悦, 似乎心情不错, “我本来也打算一会儿给他电话的。”
宣宁扯扯嘴角, 手机又在周子遇面前晃两下。
“子遇哥, 阿熠请你听电话。”
和刚才一样, 没像过去那样生疏地称他为“周总”,也不是两人单独相对时的直呼其名, 而是用了比较亲近的“子遇哥”。
偏偏是这三个字,让周子遇觉得被羽毛挠了一下, 心尖发痒, 可转念一想,那是跟着白熠的称呼来的。
他接过手机, 放到耳边:“阿熠。”
电话那头的白熠显然没觉得宣宁的称呼有什么不对,听到周子遇的声音,便先笑了。
“哥, 你怎么会有空去片场?”
周子遇咳了一声, 拿起旁边只剩一半的冰水,又灌下去一口,确保嗓音听起来并无异常, 才回答:“昨晚客房服务, 找到了前几天宣宁落下的私人物品,我恰好有空, 又是顺路,就在这儿停一停,把东西给她。”
对面似乎愣了一下。
周子遇这种大忙人,连坐车的时候都要坚持处理公事,很少休息,怎么会为了“私人物品”,“顺路”停一停?
“是什么?”白熠有些困惑,“那天走的时候,我在房间里也看过,应该没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宣宁坐在一旁,听得真切,此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那支保湿霜,往两边脸颊上补涂,仿佛在说:我看你要怎么圆这么荒谬的事。
周子遇移开视线,不想被她影响太多。
“倒也不是很重要,护肤品罢了,女孩们都缺不了这些。”
宣宁在一旁毫不留情地笑了声。
白熠又愣了下。
护肤品固然重要,但丢了再买就是,度假村位置虽偏,但买点常见的护肤品也不是很困难。
而这个点,也正该是有应酬的时候。
白熠似乎自己想通了:“哥,你这哪里是什么顺路、恰好有空啊?”
周子遇又咳嗽一声,压下心底那阵突突的狂跳,若无其事地反问:“不然还能是什么?”
“别装了。”白熠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
宣宁补完保湿霜,往后靠坐在沙发里,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周子遇严肃的面孔。
其实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看出了一种紧绷的状态。
“哥,你就是想躲应酬,我知道的。”
她看到周子遇的紧绷慢慢消失了。
“行了,被你猜中了。”他低低地回答,“事情都谈妥了,他们的目的达到,双赢的局面,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今晚的酒局,都是他们底下的人想要在上司面前争脸,我没必要去。”
“哥,这话也只有你敢说了。”饶是白熠这种纨绔,都不敢拒绝这个级别的合作伙伴的邀约,而周子遇这样的背景,十次邀请中只要有一次赴约,对方便要感激不尽了。
他也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自由度,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源于BST和周家,所以听到白熠这样打趣,并未反驳。
“你呢?刚才我好像听见你说有话要对我说。”
“哦,也没什么,就是今天集团会议上,我汇报了这个地产项目的情况,各位董事都很满意,我父亲特意嘱咐,要多谢你,以后继续好好跟着你学点东西。他本想请你吃个饭,亲自感谢你,但又怕你不方便,便让我平日多听你的话,多去看看季阿姨。”
周子遇笑了,不似平日的松弛,但也不再紧绷。
“不必谢我,倒是的确可以去看看我母亲,她下个月就要回国,这次会长留一阵子,说是要学学传统的绘画,你到时候可以多来看看她。”
“那是自然。”白熠的声音轻快,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去一些,“哥,你在片场,一切都顺利吗?”
他没明说,周子遇却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单说拍戏,自然是顺利的。
“没见有什么问题。”
他这么回答,白熠松了口气。
“没什么是的话,我就先不说了。”
他说完,就把电话从耳边移开,才要递给宣宁,别墅外面,又有一部分人从片场回来。
“宣宁?”秦斯年从会客厅经过,正看到面对大门方向坐着的宣宁,“还没回去呢?”
他比宣宁晚结束许久,还以为她已经收拾好离开了,没想到还在。
宣宁没有先接手机,而是转头同秦斯年问好。
“秦老师,我一会儿就回去。”
秦斯年点头,刚要进化妆间,目光忽然顿了一下:“小宣,这儿——”
他冲自己的脖颈比了比,小心地问:“拍摄的时候受伤了吗?”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他自觉刚才在片场尺度把握得极小心,不应该给对手演员留下什么痕迹才对。
宣宁愣了下,下意识摸了摸他比划的那处。
应该是刚才在浴室,周子遇忘情时留下的一块印记。
“这个啊,”她笑笑,目光往周子遇身上扫过一下,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我也不太清楚。”
周子遇的脸再度紧绷起来,手里还拿着手机,拇指指尖泛白。
“应该是换衣服的时候被沙子擦到的吧,没事儿。”她冲秦斯年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秦斯年松了口气,转头向周子遇问好。
宣宁接过手机,就听白熠问:“怎么了?什么受伤了?”
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没什么,就是脖子上留了个印,大概是刚才在沙滩上躺着拍的镜头,沙子粘在身上,蹭到了。”
她解释得十分自然,听得白熠完全没有起疑。
“太不小心了,海滩上的沙子不干净,得敷点消毒药水,免得伤口感染。”
“好,我知道,也没破皮,红印而已,大概明天就好了。”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白熠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开完集团会议,心里又想起今天片场的情况。
看多了演艺圈的人和事,知道为了作品更好的呈现而接受不同尺度的拍摄,是大多数演员应做的本职工作。
从前他也不太在意这些,身边那群狐朋狗友中,有嘴上没把门的,有时酒后失言,开两句玩笑,他虽不会跟着胡闹,但也不太阻止,因为知道大多数人无法理解,只是抱着看热闹,甚至是占便宜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
但是对上宣宁,他还是有些担心。
说不清到底担心什么,也许是担心她作为新人,拍戏太过投入,以至于和男演员之间产生太多火花,又或者是她在拍这些戏份时,受到旁人发现不了的伤害。
总之,他觉得不踏实。
好在,如今知道有周子遇在场,再加上刚才宣宁和秦斯年的短暂互动听起来十分自然,他一下就放下心来。
临挂电话的时候,宣宁忽然喊住他。
“阿熠,你不用太担心。”
她坐在沙发上,话对白熠说,周子遇却不动声色地听进耳朵里。
“我知道什么是工作,知道分寸,剧组的同事们也都对我很好——阿熠,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不敢对我怎样的。”
是啊,有了这一层身份的存在,整个剧组,谁还敢找她的麻烦呢?
她说的是事实,白熠大约是想起了两人之前的矛盾,还有刘总的事,忽然沉默了片刻。
“那就好。”
隔着电话,两人之间便像有一层隔膜,总有些憋得慌。
偏偏宣宁的态度看起来坦然,反倒让他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两人之间的位置,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而现在,他们之间还多了一个周子遇。
电话挂断,宣宁看向周子遇。
“周总,谢谢您今天特意过来一趟。”别墅内还有人,她的语气又变成人前的客气和尊敬。
东西已给过了,再没别的好说,这一次,是真的应该走人了。
周子遇的耳边还回荡着她刚才的话——剧组里的人都知道白熠的存在,不敢对她不敬。
白熠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以两人的关系,能保护她,也有资格关心今天这样的情况。
而他什么也不是,今天过来已是逾矩,她这话,分明就是在赶他走。
他沉默片刻,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
秦斯年已经带着助理去了更衣室,此刻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传来,十分模糊,其他工作人员也忙着收拾设备,检查物品,屋里屋外都有些嘈杂,没人发现会客厅的异样气氛。
“我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离开前,他重复一遍先前说过的话。
“够了,周子遇,我也说了,我不想惹麻烦。”宣宁冷冷地回答。
周子遇知道,今天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毕竟他的确做了过分的事。
“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说完,转身离开。
迎面遇上进来的监制,也没停留,只是略一点头,便迅速离开。
会客厅内,宣宁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监制叫住了。
“小宣,刚才周总说什么了没有?”他是个人精,一向嗅觉敏锐,在导演和资方之间游走,游刃有余。
周子遇平日不来,要出现,也都是跟白熠一起,今天单独过来,他难免起疑。
“不会是我们出了什么问题,小白总才请周总过来的吧?”
他也不信周子遇这样身份的人,会空闲到要没事就来剧组看看。
宣宁看他一眼,笑着摇头:“您别担心,周总只是把我前几天落在那儿的东西送过来而已——”
看到监制显然不相信的眼神,她又补道:“正好也躲一躲应酬。”
听到这句话,监制才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原来周总这样的人物,也有这种小心思。放心,我一定保密。”
宣宁笑笑,转头看向窗外。
沙滩边宽阔的路上,那辆宽敞的商务车已经回来,周子遇坐上去后,便很快发动,快速远去。
他要怎么证明呢?像其他有钱男人那样,拿钱砸过来,用名牌包包首饰来吸引她?又或者,给她投资电影,让她一直当女主角?
可是,这些俗套却有效的办法,周子遇都用不了——有白熠在,她不信他真的会做什么事。
新闻
星云集团总部会议室外, 白熠挂断电话,没有立刻回去。
集团季度会议已经结束,需要董事会通过的大小事宜都已经有了结果, 大多数参加的董事和高层都已经离开会议室, 留下白礼璋还在会议室里, 和两位关系密切的董事商谈其他事。
“阿熠, ”舒淑兰从旁边的小休息室走出来, 看到他发呆的样子, 问,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电话打完了?”
因为嫁给白礼璋的关系, 她的名下也有星云的股份,早几年已经进入董事会, 只是在集团内没有担任实际职务,不大管事而已。
“嗯, ”白熠回神, “刚才开会坐久了,我过来站一会儿。”
舒淑兰上下打量他, 摇头道:“不对,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也是, 一会儿高兴, 一会儿又不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白熠下意识否认:“没有,可能只是最近有点累的缘故, 刚才也是跟子遇哥打电话, 告诉他爸和我都很感谢。”
“真的只是和子遇打电话?”舒淑兰眯眼注视他,仍是不相信, 笑着猜测道,“阿熠,你是不是……恋爱了?”
这是当父母的最直接和简单的猜测,算半句玩笑,舒淑兰说完,就等着他的否认。
可是白熠却没有。
“真被妈妈猜中了?”舒淑兰惊讶不已,毕竟,自沈烟之后,她再也没听说白熠有过什么正经的女朋友,“是哪家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有空,带回家来,给妈看看。”
白熠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头疼,哭笑不得:“妈,别问了,还早呢,没到时候,以后再说吧。”
舒淑兰看他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便道:“也好,你要是定下来也好,你父亲也能更放心一些。”
只是有些遗憾,这孩子和沈烟到底没能走到一起。
她是看着沈烟长大的,如今沈烟又成了孤儿,她自然多几分偏爱,希望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但既然分开,便没必要勉强,以后多帮帮那孩子就好了。
“对了,我听说公司宣发部门最近打算和一批青年艺术家签长期合作的协议,以后由他们参与各个项目的宣传周边设计。”
白熠点头,朝楼下的方向指一下:“是的,这事由李总负责,已经列了一部分意向名单,正在逐一接触商谈。”
“那妈妈把小烟推荐过去,阿熠,你看可以吗?”舒淑兰试探着询问,“她也快毕业了,上次告诉我,打算回国发展,前两年在欧洲也有不少作品都参展了,有一定知名度,也符合公司的要求。”
再次听到沈烟的名字,白熠下意识皱了下眉,心里仍旧不舒服,但同之前相比,似乎好了许多。
在法国的那次短暂见面时,他答应过沈烟,公事公办,不会阻碍她回国的发展。
“妈,这是李总的事,一切按规则来,我不会插手。”
所谓的“规则”,也就是一切以影响力为主,有舒淑兰背书,沈烟自然脱颖而出。
“那好,晚些时候我就去和李总沟通,正好,我那张纪念专辑,也有些事要和他商量。”
明年是她出道整整二十五周年,尽管这两年已经几乎不再发新唱片,但这么多年来,歌迷们一直没有忘记她,趁着这次机会,她打算发行一张纪念专辑,从自己唱过的歌中挑选一部分最具代表性的,重新唱录,收录其中。
白熠知道她很重视这张专辑的制作,问:“曲目选好了吗?”
“现在只确定了一首《浓情》,不过,我已经决定,我要让最亲近的人都出现在专辑里,”舒淑兰说着,笑看向儿子,“你爸爸已经答应了,阿熠,你可不能推脱,你和礼璋,都是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白熠无奈地叹气,他是不喜欢出现在幕前的,平日围绕他的那些花边新闻,已经麻烦得很了,更别提还要出现在专辑里,以舒淑兰的国民度,专辑的销量和传播一定经久不衰,这意味着他也将被数不清的人反复观看。
但这是母亲的期望,是她二十多年事业的一个重要纪念,作为儿子应当支持。
“好吧,妈,我答应就是了。”在舒淑兰感动的目光中,他赶紧声明,“不过,可不能让我做过分的事!”
“好好好,一定让我儿子拿最帅的一面上镜。”-
夜里,宣宁背完第二天戏份里的台词,早早便熄灯睡下了。
她一向作息规律,除了晚上有工作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保证充足的睡眠。
可是,今晚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她一会儿紧闭双眼,让强迫自己睡觉,一会儿又睁着眼瞪着漆黑的天花板,等待睡意来袭,一会儿再翻来覆去,想在被褥间找到更舒服的姿势。
临睡前半小时已经吃过褪黑素,意料中的睡意却迟迟不来。
她实在忍不住,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靠在靠枕上,一手捂住眼睛深呼吸。
心里隐隐明白自己的反常来源于哪里,无非是同周子遇独处的那片刻,欲望被完全挑起,却一点也没得到满足。
此刻夜深人静,身体空虚极了。
她不算容易被欲望驱使,以至于失去自控力的人,只是身而为人,一旦上头,没得到满足,总是会有些难捱。
她试图用科学来解释。
手机记录显示,此刻正处于排卵期前两天,很好地说明了欲望的原因。
都是荷尔蒙的作用。
她这么告诉自己,挥去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点开通话记录,点了最前面的那一条。
白熠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中间,铃声响了四下,对面才接通。
“喂,宁宁,怎么这时候打来?出什么事了吗?”白熠大约已睡了,嗓音有点哑,还带着鼻音。
“没有,只是睡不着。”宣宁翻了个身,变成趴在枕头上的姿势,闷声道,“可能有点想你。”
“嗯?”白熠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忽然来了精神,“宁宁,我也想你。”
其实才一天而已,但是不知为何,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这次,他主动同她复合,其实她什么也没说,连答应的话都没有,那种微妙的变化,让他一直如鲠在喉,以至于傍晚的那通电话,也让他感到莫名的失望和不安。
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变远了,一直到现在,才又近一些。
今天为了接机,起得太早,白天又一直在开会,连中午都排了应酬,完全没有休息的机会,此刻明明累极了,他却觉得兴奋起来。
“明晚我去看你,好不好?”
宣宁沉默下来。
她当然很想,甚至希望他立刻过来,好解决她的空虚。
但白熠是投资方,频繁出现在剧组,恐怕会干扰大家的工作,她不想当大家眼中的异类。
“算了,不用特意折腾的,你才回S市,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白熠顿一下,没有坚持:“好吧,那等你过几天回来。我记得度假村那边的戏份快结束了,对吗?”
“嗯,还有两天结束,下面要去F大拍校园的部分。”
设定中的姜紫荆是名牌大学生,和苏绎饰演的杜宇有一部分校园的戏份,这也是这部电影拍摄的最后阶段,结束后,便只剩一些补拍片段。
“那等你回S市,我再去探班。”
F大是S市的另一所大学,他们的老校区风貌保存完好,是许多影视剧拍摄校园剧情的取景地。
“好。”
电话挂断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种空虚似乎被填满了一部分。
两天之后能得到满足,有了确定的时间,只要等待就好了。
她觉得这回应该能睡着了。
只是,还没等她闭上双眼,刚被摁灭的手机又亮了。
是一张图片,来自周子遇。
她皱了下眉,本不想理会,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了。
竟然是一份合同解除协议书的照片,她把图片放大,看清了宋思妍和卯金娱乐的名字。
协议书的条款十分合理,把原本合同里的那些极度不公平的内容都抵消了,对宋思妍来说,几乎是零成本。
“BST和星云会联手吞并卯金,后面一段时间,卯金的经营状况会出问题,在这之前,先让你的朋友离开,以免波及。”
宣宁看着这句解释,重重叹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拍摄照常进行。
回S市后,宣宁夜里干脆住回自己的那套小公寓,离F大不远,错开早晚高峰,开车只需半个小时。
她在家里如约见到白熠,解决了排卵期前后高涨的生理需求,将不太顺的心情重新抚平。
周子遇再也没出现过,听说,他已经结束C市度假村的项目,最近又要往他曾经的大本营澳洲去出差,忙得很。
宣宁偶尔会想,宋思妍的那份协议书,难道就是周子遇所谓的“证明”吗?
她觉得不太可能。可后来,又再没受到任何来自他的消息,难道是被她疏远的态度气走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先前的直觉一点也不错,他就是心血来潮,便宜没占够而已。
不过,如他所说,姓刘的那个卯金娱乐,开始陆陆续续传出财务造假、非法挪用资金等传闻。
听白熠说,这些是BST的团队通过整理星云提供的近几年同毛巾娱乐之间的账目往来找到的蛛丝马迹,刘总此刻正面临调查,如不出意外,恐怕要进监狱待两三年。
在这期间,卯金娱乐应当会面临周转困难、债台高筑的困难,最后资不抵债,宣布破产,由BST和星云共同出资,将其收入囊中。
这样的手笔,一看就是周子遇主导的。
光凭白熠,不可能动得了这么大的力量,星云也不会由着他这么做。
与卯金的传闻同时出现的,还有来自星云的两条新闻。
一是星云集团已经与海内外知名的优秀青年艺术家沈烟达成长期合作协议,今后将共同为旗下各大小项目进行周边创作。
二则是星云唱片为纪念舒淑兰出道二十五周年,将发行一张老歌重录的新专辑。
宣传视频里,舒淑兰坐在精致的沙发上接受记者的采访。
她说:“二十五周年,这个十分重要的时刻,我想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分享——我的丈夫白礼璋,和我的儿子白熠。是他们让我第一次明白‘家’和‘家人’的含义,没有他们的支持,就不会有今天的舒淑兰。”
宣宁看得有点出神。
什么是家,什么是家人?她觉得自己到现在也不明白。
毕业
她想起了幼年时的某个夜晚。
忘了到底是几月, 她记得自己似乎穿着一件米色的小裙子,大约便是初夏吧,和现在一样, 有微风, 风中带着隐隐的热意, 还有栀子花的香气。
她和院子里的孩子们玩到傍晚, 路上得了蒋阿姨送的酸梅汤, 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她开心极了, 忍不住蹦蹦跳跳地回家。
“爸爸!”她把小书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迫切地想和爸爸分享自己的开心, “蒋阿姨又做酸梅汤啦!”
是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主卧的门没关严, 露出巴掌宽的空隙,卧室里的电视似乎开着, 有悠扬的乐声传来。
曲调有些熟悉, 是爸爸常听的那首《浓情》,只不过, 这次没有女声,是器乐演奏的纯音乐版。
她不疑有他,直接推门进去, 想要爸爸把她抱起来, 在空中转圈。
“爸爸,我今天又拿到小红花——”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情形让她顿住。
凌乱的床铺上, 男人静静地躺着, 薄薄的夏季凉被有一半搭在他的腿上,另一半从床沿垂下, 拖到地上。
他身子歪着,没枕枕头,枕头已经被推到床边,再偏一寸,便也要掉下来。
她飞扬的神采也跟着落下来。
这是她的爸爸,有时候很爱她,有时候又突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她不闻不问。
她那时还很小,却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忍受着爸爸时而亲切,时而古怪的脾气。
这时候,她应该默默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安安静静自己呆着,假装自己不存在,等爸爸过了这一阵,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就好了。
可是,不知为何,她没有像平时一样离开,鬼使神差的,慢慢走进房间。
进去两三步,才发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她垫起脚,往床铺上看去。
爸爸睡得深极了,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似乎没了。
枕头的内侧,丢着几个空啤酒罐子,其中一只的边缘还有几滴残留的酒,积聚在一起,摇摇欲坠。
而酒瓶旁边,有一只空了的药瓶,和一板只剩一小半的药片。
后来,她才知道,那只空药瓶里,原本装的是艾司唑仑,剩下的那板药片,则是氟西汀。
那时的她还很小,大多数事都已经模糊了,可是那晚的情形,却像看过无数遍的电影,始终留在脑海里。
她记得那首《浓情》,在她走到床边的时候已经播完了,电视的画面已经转成了舒淑兰的访谈。
主持人问:“坊间一直有传闻,说这首歌的作曲者其实是您自己,只是您因为怕麻烦,所以不愿承认,坚持要在作曲一栏写无名,是真的吗?”
镜头里的舒淑兰坐在一把扶手椅中,双腿交叠,姿态闲适,一身精致的服饰,透着一种那个时代的歌星才有的自信和光芒四射,那是大城市的气质,和他们这个小县城小镇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假的,”她说得笃定,“作曲者的确不是我,是我很多年前在欧洲游历时,遇到的的一位流浪音乐家的作品。我只花十欧元就买下了这支作品,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署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中显出怀念。
“他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宁宁,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白熠从沙发后弯下腰,轻轻环住宣宁。
她捧在手里的平板中,还在反复播放着那则宣传片。
“这是——我妈?”
宣宁点下退出键,轻声道:“嗯,正好看到推送的视频,就看了一下。这张专辑,你也会参与吗?”
“是啊,哎,都是我妈的主意。”白熠说得无奈,“她说最亲近的人一定要出现在专辑里面,这样才有纪念意义。”
宣宁笑笑,将平板丢到一边:“没错啊。”
“算了,不说这个。”白熠从沙发旁绕过,紧挨着她坐下,“你们这部电影的片尾曲已经差不多做好了,只是歌手还没确定,你要不要试试?”
片尾曲叫《荆棘》,最近刚刚完成作曲和填词,目前有demo歌手录了一版,做了初步编曲,晏秋华昨天刚提过这事。
“嗯,我想试试,晏导说,可以和音乐部门的老师沟通一下,如果通过了,就等拍完之后去录音棚。”
片尾曲由主演唱,是近几年常有的操作,能更贴合电影的主题,有时候为了音乐质量,还会再录一版,由专业歌手演唱,传播更广。
她会唱歌,只是剧组没人知道,这个机会是她自己带着之前在那家直播公司录过的两首歌,到晏秋华那儿争取来的。
“你歌唱得很好,稍加训练,不比一些专业歌手逊色,不会有什么问题。”白熠见她已自己同导演提过,便不再插手。
反正晏秋华他们都知道了宣宁和他的关系,行事不会过分不公,但优先考虑她,却是必然的。
“六月底有一场慈善晚宴,我提前向你预约时间,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已经是五月,接下来一阵子,两个人都会很忙。
宣宁的戏快拍完了,明面上似乎可以休假,但文希已经给她接洽了几个新的影视项目,等着她一个个准备、面试。
而他则有好几个项目的中期审核,会议不断,再加上同周子遇合作的那个度假村项目也要往后走流程,整个六月,恐怕都没什么空闲了。
宣宁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翻开文希给她的月度计划表,仔细看了看,才点头答应-
五月底,剧组的拍摄全部结束。
杀青当晚,剧组包下S市中心的一家餐厅,请所有主创成员吃了顿杀青宴,从晚上九点持续到凌晨一点。
几位演员,包括宣宁,都将准备好的照片和感言发到社交平台,一起互动,引起不少粉丝的期待。
宣宁的平台粉丝数量又涨了不少,虽然和在场的前辈们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可以预见,几个月后,电影上映,她将会成为演艺圈内炙手可热的新人演员。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餐厅前台收到一束花,说是送给宣宁的。
紫色的满天星,中间缀了几点白,看起来清新动人,甚至有几分质朴可爱。
“是小白总送的吧!”监制笑呵呵地猜。
“应该不是吧,小白总刚才在这儿,要送也该那时候送啊。”有人觉得不对。
杀青宴白熠也来了,已经送过礼物,只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没有久留,不到十点就匆匆走了。
“也可能是粉丝送的。”
粉丝送花、送礼物是常事,虽然宣宁眼下还没太大名气,但也不是没可能。满天星而已,不是代表浪漫和爱情的玫瑰。
宣宁没说话,看着这束花,心里有种不一样的预感。
她拿起插在中间的卡片看了看。
“杀青愉快。”
只有这简短的四个字,没有署名,字体骨架匀称,笔锋有力,很有风格,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的。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一个人。
去年的那次颁奖仪式上,她看到过荣誉证书上的签名。
那上面的“周子遇”三个字,就是这样独具风格。
“应该是吧。”宣宁把卡片放回去,转身朝大家笑道。
散伙后,她将花束带回了家。
从十二层的高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湖心岛的那套别墅。
已是后半夜,却仍有灯亮着。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放在床头的花束拍了张照,发给周子遇。
“谢谢。”
那边回得很快:“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宣宁背过身,靠在窗户玻璃上。
“直觉。”-
很快就是六月,在白熠说的那场慈善晚宴到来之前,宣宁先迎来的是她的毕业典礼。
已经离开学校的学生们纷纷回到校园,在这一天聚在一起,歌颂怀念,为他们四年的大学生涯画上句号。
整整三千人,穿着整齐的学士服,坐在学校的礼堂中,听着校长的深情话别与真切期望,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整个校园里洋溢着既热烈,又伤感的气氛。
宣宁也难得生出几分惆怅。
整个大学四年的时光,可能是她这辈子最自由和松弛的时光了。
在这里,同学们都已成年,朝气蓬勃,其中的许多人背井离乡,与父母相隔千万里,更不需要事事经过父母的同意。
人人都是独立的,为自己的生活做主宰,她很少再有身为“孤儿”的无助感。
银幕上播放着新闻学院和艺术学院的学生一起制作的微电影,坐在一旁的齐菲算是主创成员之一,此刻正悄悄抹着眼泪。
宣宁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她低声说。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白熠发来的信息。
上次毕业大戏演出时,他答应过宣宁,会陪她一起参加毕业典礼,所以即便很忙,也抽出时间过来。
“我到了,在礼堂门外等你。”
接着附带一张照片,礼堂外的树荫下,站满了等待的家长们,他们纷纷穿着正式,面带笑容,想要与孩子们一同分享毕业的喜悦——那是属于每一个家庭的重要时刻。
她回了一句“好”,另一边的郝昕昕杵杵她的胳膊,指着舞台下靠近校长的一张座位,低声道:“宁宁,你看,那是上次来过那个BST的周子遇吧?”
宣宁一愣,舞台正前方的座位都是背对着观众席的,她刚才没特别留意,此刻顺着郝昕昕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道熟悉的背影。
平整的衬衣,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有与其他年长的领导、校友完全不同的笔挺骨架,的确是她熟悉的周子遇。
“应该是他。”
“奇怪,他也不是咱们的校友,今天怎么会来呢?”郝昕昕悄悄嘀咕。
宣宁心里突突跳着,低头去翻学校官方号里写的典礼流程,试图解释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应该是要为获奖毕业生颁奖吧——你看,有一个奖项的奖金是BST教育基金会和学校共同出资的。”
“哦,这样啊。”郝昕昕点头。
可是,一直到颁奖环节结束,都没见周子遇上台。
按照往年惯例,毕业典礼的发言人、颁奖人,向来都是A大校内的领导、校友。
郝昕昕没心思多想,很快就将这个短暂的疑惑抛诸脑后,因为很快,他们就要进入颁发学位证书和拨穗的环节。
一批一批的学生排队上台,领取自己的学位证书,并由校领导拨穗,合影留念。
架在台下的相机,将每一幕都记录下来,轮到宣宁这一批时,摄像师更是着重多拍了一会儿。
她如今是半个名人,毕业照片自然是要发布在各个官方账号上的。
闪光灯一次次闪过时,她保持着表情,半点没眨眼。
只是看向镜头的时候,余光刚好掠过摄像师身后那张座位上的人。
他拿着手机,对着舞台的方向,做了个拍照的姿势。
快门
一直忍着没眨眼的宣宁忽然忍不住眨了下眼。
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要指引他们这批学生离开, 却被摄影师示意等一下。
“宣宁同学,麻烦看我手势这边,我们要再来一张。”
好几名同学下意识往宣宁的方向看过去, 没什么恶意, 却让宣宁不禁赧然。
她不敢再分神, 赶紧重新看向镜头, 保持微笑。
摄影师身后的那个手机已经收了回去, 大约是拍完了。
片刻后, 摄影师检查完照片, 冲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 工作人员这才引着大家从另一侧走下舞台,好让下一批同学上台。
齐菲和郝昕昕下台之后, 就分手各自去找家人。
各种和同学一起拍的毕业照都已提前拍完了,她们要把今天剩下的时间统统都分给自己的家人。
据宣宁所知, 她们两个除了父母, 其他走得近的亲戚也都赶来了。
她们知道宣宁没什么亲人,临走的时候邀请她一起吃饭, 被她婉拒。
别人的阖家团聚,她一个外人没必要去凑热闹。
在散开的人群里,她独自回刚才的座位, 拿上留在那儿的个人物品。
途中, 也有几名并不相识的同学拿着手机拍路过的她,也有一两个同学主动上前,想要与她合影。
她没拒绝, 又耽误了片刻, 才回到座位上。
已经拍完一整部电影,参加过几次规模不大的商业活动, 其实早就习惯了镜头的存在,她也明白,每一次站到台上,就是要被人拍的,但不知为何,她能在别人的镜头前保持如常的状态,对上周子遇,却有一丝无所适从。
她整理好学位证书,转头又往台前那排座位看了眼。
那里只剩下两个还在说话的老师,刚才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她按一下手机,看着亮起的屏幕,顿一顿,又重新按灭,起身离开礼堂。
礼堂四周好几个门,朝南的两个门正对着大楼的入口,能直接看到外面等候的家长们,是大多数同学进出的选择,此刻人来人往,有些拥挤。
宣宁熟悉礼堂附近的路线,没选拥挤的门,而是走了一道舞台旁边开的小门。
算是一道应急的小门,背后通着一条较窄的走廊,绕了一长段路,才来到大楼的楼梯口。
这里离通向外面的大厅只有一墙之隔,因为建筑设计的缘故,大厅中嘈杂鼎沸的人声,传到这里时,只剩下一小半,带着点回音,将这里的空间衬得空旷寂静。
楼梯边,站着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半倚在扶手边,落地窗外热烈的阳光照进来,恰好落在他身上,照亮了右边的一半,而左边的一半仍然隐在阴影中。
是陈嘉南。
许久没有联系,宣宁几乎要将他忘记。
没等到她反应,陈嘉南已看到她,先一步开口叫住她:“宣宁。”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与他打招呼:“学长,好久不见,最近一切都好吗?”
“还是老样子。”他笑了笑,耸耸肩,看起来有些紧张,却有意作出放松的样子,“你呢?听说《台风过境》已经杀青了,有没有确定下一部戏?”
“有几个试戏的邀请,还在接洽。”宣宁答得简短,表达出没有长谈的意思,“学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这个给你。”察觉到她要走,陈嘉南从身后拿出一小束向日葵递到她面前,打断她的话,“祝你毕业快乐。”
宣宁没接:“学长,谢谢你的好意,我——”
她的话又一次被打断。
“宣宁,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真心祝你毕业快乐。”他急迫地解释,生怕再次被她拒绝,“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就在图书馆等我。”
宣宁闻言更觉不妥。
“学长,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为什么?”陈嘉南被直接拒绝,脸色已有了微妙的变化,“我已经说了,没有别的意思,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收?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宣宁,是不是因为进了娱乐圈,就看不上我了?”
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数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学校里爱慕他的女孩数不胜数,唯有在宣宁这里碰了壁,总是有点不甘心。
宣宁听着他越来越不像话的猜疑,神情也冷淡下来。
“陈学长,我一直是这样,你过去对我的每一次关心和帮助,我都还给你了,不是吗?”她目光漠然,有种能将他看穿的锐利,“况且,就算真是你说的那样,那也不是你可以把我的照片随便发到网上的理由。”
这句话一出,陈嘉南握着花束的手指猛然收紧。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宣宁冷冷道。
她说的是周子遇到会议中心参加助学金成立仪式的那次。
那天晚上,她从周子遇车上下来的监控视频,被人截图发到校内广场。
当时除了她和周子遇及司机,便只有陈嘉南一人在场。他是校内红人,因为时常举办活动的缘故,同后勤安保部门的员工都很熟悉,要想看到监控并不难。
再加上另外几张照片,她也仔细思考过,时间和地点都与他日常的生活轨迹吻合。
“你怎么知道?万一还有其他人在,而你不知道呢?”陈嘉南不愿意承认。
其实那只是一时冲动,当时她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拒绝得一点不留情面,连最后当好朋友的机会都没了,让他深感羞辱,一气之下,就发了那样的帖子。
其实发出去没几天,他就后悔了。
他只是气不过,想发到广场上,从其他人的回复中找回心里平衡,可是,当他真的看到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时,除了感到解气,更多的是恐慌。
“那我们大可以试试,从监控来的照片,就去问一问负责管理监控的保安,视频到底是怎么流出来的。”宣宁没给他留情面。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普通的大学生,她签了经纪公司,是炙手可热的大导演的女主角,尽管还没到热度爆炸的时候,但与她相关的事,也随时可能成为公众事件,陈嘉南再得学校领导们的赏识,也不敢就这么和她对上。
“可是那个帖子早就被删了,没有给你带来实质的损失。”
“学长,你应该庆幸删得快。”宣宁说完,不想再与他周旋,转身要走。
这一转头,却正对上从走廊转角处过来的周子遇。
她脚步一顿,有些猝不及防地看着他:“周子遇?”
他没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在陈嘉南的面前停下。
“陈嘉南,”他略想了下,准确地说出这个名字,“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有没有,周总,我是陈嘉南。”还没踏入社会的孩子对上站在社会顶端的精英人士,在气势上就已经被压制住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光是这么看过来,就已经让陈嘉南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既然已经有女朋友,就不必再给别的女孩送花。”
他的目光在那束向日葵上停留,引得陈嘉南下意识又想把花藏到背后。
“我记得你们学校的领导和老师对你都很欣赏,想必将来也是前途无量的。”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陈嘉南的脸上,语气淡淡道,“既然如此,更应该爱惜羽毛,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让自己二十多年的努力白费,陈同学,你说对不对?”
陈嘉南哽住了,明显感受到他那轻描淡写的话的分量。
他将来是打算继续攻读学位,留校任教,走学术道路的,导师和学校的认可,对他来说异常重要。
而周子遇虽不属于教育界和学术界,但身为商界顶级家族的继承人,其影响力不容小觑,再加上近来BST与A大日益紧密的合作,只要他开口,校长都会卖他面子,更何况他的导师。
A大是国内顶尖学府之一,若在这儿混不下去,以后也别想有什么成就了。
“周总说得对,我受教了。”
陈嘉南不再纠缠,连带着将刚才的那点不服和怨念也压下,捧着花束,快步离开。
走廊上又只剩下两个人。
“你都听到了。”宣宁看着他半映在光里的背影,脑海里闪过那束浅紫色的满天星。
“是什么照片?”周子遇转身问她,“如果需要,我有办法让那孩子删掉底片,再也发不出来。”
他刚才只是暂时先震慑住陈嘉南,这里是大学,到处是年轻学子,包括宣宁在内,他不想一下把事情做绝。
但如果是关系到宣宁隐私的东西,他不能留情面。
宣宁看着他严肃的模样,有点好笑:“周子遇,你想哪里去了?我和他又不那么熟悉,他能有我什么照片?只不过是那天,你到学校参加活动,晚上我从你车上下来的照片。”
周子遇忽然沉默了。
他记得那个夜晚,他怀疑她和陈嘉南之间纠缠不清,同时又来招惹白熠,而现在,同她纠缠不清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倒是你,刚才是不是拍了我的照片?”宣宁已经恢复过去在他面前时的肆无忌惮,一手伸过去,在他眼前摊开,“拿来。”
望着摊在面前的手掌,周子遇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那么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掌心,纤细的五指,与他宽厚的手掌贴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忍不住收拢五指,想将其握住,直到那只纤细的手微微挣了下,才一下回神。
“晚点再给你。”他变了动作,将她手握住,使她的五指也收起,再往下压,令她收回手。
“先出去吧。”他说完,若无其事地放开她,转身沿着走廊出去。
穿过还有不少学生往来的大厅,从正门出去,便是众多家长亲友等候的地方。
周子遇在台阶边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身边的宣宁,正要问她一会儿是否还有别的打算,就见她半伸着脖子,目光朝四下逡巡,仿佛在找什么人。
他心中轻轻拧一下,像吃了话梅,很快就明白过来。
与此同时,她也找到了要找的人,平静的面容上顿时漾起欢快的笑容。
“阿熠,我在这儿!”
她冲树下的人挥手,随即从台阶上小跑着下去,快步朝那边奔去。
夏日的树荫下,周子遇觉得有一阵微醺的风从耳边拂过,心中怅然若失。
咔嚓——
快门的声音在鼎沸人声中悄然响起,白熠举着相机,将宣宁朝自己奔来的那一幕捕捉下来。
不巧的是,同时进入镜头的,还有恰好转头专注地看着宣宁的周子遇。
午餐
白熠低头看着显示屏里的呈现的刚才的照片, 有点发愣。
他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一阵怪异。
“阿熠!”转眼间,女孩已经来到他身边, 伸手自然挽住他的胳膊, 头半倚过来, “拍照了吗?让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照片短暂展示过后, 恰好自动消失, 屏幕中重新出现取景器里镜头前的画面。
慢一步的周子遇也已从台阶上下来, 停在两人面前:“阿熠。”
白熠抬头, 对上面无表情的周子遇, 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发现。
“哥, 你怎么会来这儿?”
周子遇看看四周的学生和家长,自然地解释:“是校长给我发了邀请函, 今天毕业典礼上颁发的一个奖项是BST教育基金赞助的, 正好晚上在这儿设了饭局,我便干脆来一来。”
自从魏总从集团内部逐渐失了话语权, 和A大合作的各项事宜便干脆由总裁办亲自负责了。
白熠虽不清楚其中细节,但对BST和A大的合作却略有耳闻。
“那倒巧了,今天正好是宁宁毕业, 我来陪她, 也拍点照片。”
刚才的怪异感消失了,子遇哥一直都是他除了父母以外最信任的人,他为自己那一刻的胡思乱想感到抱歉。
“阿熠, 照片?”宣宁又提醒一遍。
“刚才太匆忙, 好像没按上快门,没拍到。”白熠冲她笑笑, 抽出被她挽住的那条胳膊,轻轻搭在她肩上,“一会儿再给你拍别的。”
今天毕业,她需要在社交平台上更新照片,同学都是素人,她的个人账号不方便发与他们一起拍的合照,还需要几张单人照片。
文希和她提前沟通过,要不要带一带A大的标签,毕竟这是国内一流学府,和传统艺术类院校不同,对她的形象来说是个很好的加分项。
但她觉得没必要,演艺圈不是一个崇尚学历的地方,过分营造自己的形象,拉高期待值,有时候反而会引起大众的反感。
她很想成名,很想获得更大的公众话语权,但不能是走黑红的路子,这对她有害无益。
不过,也没必要刻意回避学校的话题。
“这儿吧。”白熠的车上也准备了一束花,浅紫的绣球花,配几枝粉荔枝,还有永生蓬莱松,很符合毕业的氛围。
宣宁穿着学士服,站在校门口的一条笔直大道上,以学校标志性的石碑为背景,由白熠替她拍了一张单人毕业照。
周围有不少同学路过,纷纷侧目。
大多数是认出宣宁的,还有很小的一部分认出白熠,不由好奇驻足。
“是星云的那个白熠?他是和宣宁在一起了吗?”
“上次他们艺术学院的毕业大戏,白熠也来了,应该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
“不知道啊,但宣宁拍的那部电影好像就是星云的吧?”
……
树荫下,有几个也穿着学士服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音量不高,却恰好让也站在这处的周子遇听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对上其中一名同学的目光。
那名同学愣了下,随即鬼使神差地不敢说话了,引得剩下几人也往这边看。
周子遇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石碑前的宣宁。
“怎么样?”她抱着花,问低头查看相机的白熠。
白熠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将相机交给一旁站着不说话的周子遇:“哥,能不能帮我和宁宁拍张合照?”
周子遇看一眼递过来的相机,余光刚好看到那几个同学面面相觑的样子。
他心里有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却还是伸手接过,应了声“好”。
白熠走到石碑旁,稍整了一下衣领,站在宣宁的身边,一手搭在她肩上,自然中有说不出的亲近。
“应该是在一起了吧?你看,很亲密啊。”
“别啊,宣宁不错啊,怎么能和白熠这种花花公子在一起?他以前的绯闻可不少。”
“也不一定啊,白熠看起来还好吧,至少赏心悦目!”
几个同学消停一阵,此刻又开始聊起来。
都是A大的,话里话外多少还是偏心同学一些。音量仍不算高,但周子遇却还是听得七七八八。
他举起相机,将镜头对着石碑的方向,没用取景器,直接看着相机屏幕里的画面。
一身学士服的女孩手捧鲜花,笑得灿烂,身边的男人半搂着她,共同庆祝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刻,两人状态松弛,丝毫没有要避开旁人的意思。
他觉得那画面刺眼极了,下意识想让其消失,搭在快门键上的右手食指没动,拇指却在屏幕边的回放键上按了一下。
出现的是刚才那张宣宁的单人照,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按回镜头的画面,而是往回翻了几张。
都是她的照片,刚才拍下的,有坐在草地上的,有拿着毕业证书的,还有背影照,他匆匆翻过,很想停下仔细看却不敢。
直到翻到更早的一张照片。
是礼堂外,宣宁朝着白熠奔去的画面,画面里,还有他专注的眼神。
指尖忽然顿住。
他想起当时的情形,宣宁想看这张照片,白熠分明说没按上快门,没拍到。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哥,我们准备好了。”
白熠的声音将他拉回神,似乎在提醒他,刚才出神的有些久了。
“花有点歪。”他重新调回镜头画面,等宣宁把花束稍调整一下,便按下快门键,“好了。”
石碑处的照片便算拍完了,两人快步走开,把这处最佳拍照点留给其他同学。
“拍得怎么样?”宣宁走到周子遇的身边,微微倾身,凑过去想看照片。
周子遇把相机拿低一些,按下回放键,调出刚才的照片让宣宁看。
“还不错,前面一张呢?”
他又默不作声地按了下方向键,调出先前一张单人照。
一缕淡淡的香气悄悄袭来,萦绕在鼻尖,他能分辨出来,除了来自她手中花束里粉荔枝的荔枝甜香外,还有一丝极淡的香气。
不是她曾经用过的柑橘系或是草木系的香水,而是长发间散发的洗发水的气息,有黄瓜和绿茶的清新感,让人心神舒展。
他忽然注意到她今天的妆容。
皮肤细腻,颜色是自然的透白,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涂脂抹粉,只是看到了口红的痕迹。
不是之前看到过的属于天真少女的西柚色,而是简约的正红色,让她平日清纯无害的少女气质淡了些,多了几分成熟的美,显得更出挑。
好看极了。
他忍不住侧开脸,轻咳一声。
白熠过来得晚一步,本要走到周子遇的另一侧一起看,可不经意间,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靠得那么近的画面,心里又是一阵怪异。
明明是很自然的看照片的动作,丝毫没有不当之举,不该觉得不对的。
白熠一面再次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愧疚,一面却本能地站到两人面前,伸手要从周子遇手里接过相机。
“我看看呢。”
相机被拿走,靠近的两人便自然站直分开了。
周子遇不动声色地看了白熠一眼。
这种无声的猜疑,最后会带来什么,他几乎可以预见,尽管现在才刚刚萌芽,细小得甚至不太看得见。
可是,他发现自己除了一点无法抹去的愧疚外,并无后悔和心烦意乱,更多的竟然是隐隐的期待,像是嫩芽在茁壮成长前,想要破土而出的感觉。
“好了。”白熠收起相机,临近饭点,三人没在此处逗留,一路在人群穿梭,往会议中心的餐厅去。
一路上,仍有许多同学朝他们看过来。
宣宁本没有在意,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路过去,拿出手机拍照的同学,似乎比刚才在礼堂附近更多了。
难道是校内的学生们又在广场上说了和她相关的话题?
午餐定的是会议中心的自助餐,因为有大批家长前来,客人有些多,好在白熠提前半个小时订了座,这才让他们免于排队,直接坐在了一张靠窗的四人桌上。
要发照片,白熠先打开相机无线传输功能,将照片发给她,随后才起身去取餐,留留下宣宁一个人坐在桌边,认真调整照片。
她不打算多修图,只是改改照片的尺寸和色调,便直接发到社交平台。
文案也是自己写的,事先给文希审过,没什么问题,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屏幕顶端出现横幅提示。
“周子遇:[图片]”
宣宁愣了下,抬头看向斜对面的座位。
骨节分明的手将一只瓷盘放到桌上,盘子里除了一点水果,就是三个装在小甜品碟中的冰淇淋舒芙蕾。
周子遇拉开座椅坐下。
宣宁点开对话框,看到了那张照片。
是在礼堂舞台上的场景,她正好在正中间,笑得明朗大方,手里捧着毕业证书,与校长和艺术学院的院长相邻,周围同学都被刚刚好地截出了画面。
“周子遇……”
她抬头想说话,却见他将盘中的一碟冰淇淋舒芙蕾并一只甜品勺放到她面前。
“给你的。”
说完,不等她反应,又将另一份放到白熠的那一侧。
宣宁默默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拒绝,道了声“谢谢”,便拿起小勺品尝起来。
才吃了一口,白熠便回来了。
面对桌上的舒芙蕾,他愣了一下,见三人都有份,问:“这是子遇哥你拿的?哥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甜食了?倒像是宁宁喜欢的东西。”
他说完,朝宣宁看去,见她果然正吃着上面的冰淇淋球,眉心又是一跳。
绯闻
“上次来尝过一回, 是这儿的厨师长推荐的。”周子遇说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自己的那份, “这位甜品师是特别聘请的, 手艺确实不错。”
的确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甜品师出品的, 用料和口感都是上乘, 但他还是本能地不太喜欢, 只是面上不显。
白熠的座位与宣宁相对, 他将手里的盘子放到两人中间, 里头盛的几样菜, 都是宣宁能吃的清淡些的蔬菜,以及烹饪方式简单的肉类。
“因为学校常有各种讲座和学术交流, 会议中心接待宾客很多,所以特意聘请了不少大厨。”宣宁也随口解释一句。
她吃得仔细, 每一勺都恰好舀到蛋糕糕体、冰淇淋, 和淋在上面的奶酪,一口就能尝到每一种味道。
白熠看她一眼, 冲周子遇说了声谢,便拿起小勺,切了一小半进自己的大餐盘里, 随意尝了一口, 点头:“的确不错,我一向觉得这些甜品都做得甜味太过,这个倒不错, 奶酪是海盐味的, 不腻。”
说完,又话锋一转。
“不过, 我实在不能多吃这些甜食,这一半还是给宁宁吃吧。”
他说着,将小碟放到宣宁面前,在她脸颊皱起要表示拒绝之前,先拍拍她的脑袋。
“你自从进剧组之后,就越来越瘦,可不能再说要减肥了。”
宣宁低头看看自己的确比之前保持多年的状态下更细的手腕,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好吧,反正今天的照已经拍完了,我早上也运动过。”
她倒不过分追求瘦成纸片的样子,只是精益求精,根据工作要求来做调整。
“还有这些,都是你能吃的,”白熠指指盘里的食物,“你慢慢吃,吃完我再替你拿一些。”
宣宁看一眼,没有拒绝。
两人在一起时间不算太短,腻在一起的时候,总少不了吃饭,互相习惯和喜好如何,都十分了解。
周子遇在一旁看着两人自然又亲昵的互动,嘴里发苦。
原本觉得那碟舒芙蕾有点腻,此刻舌尖却像感受不到味道一般,只有冰淇淋的凉意,浸透整个口腔。
自己挑的甜品,怎么也要吃完,不能过度浪费。
校园里一年难得有几天人这么多,一顿午餐,在会议中心排起了长队。
他们三人的座位靠窗,恰好能看到外面还在陆续朝这边来的人,服务生不得不在门口设牌,提示大家中午已经停止取号。
宣宁看着外面路过的同学,不由皱了皱眉,只觉刚才那种被许多陌生人注视的感觉更明显了。
有不少人仿佛正看着窗边的这张座位,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怎么了?”白熠看到她的神色,不禁也跟着往外看,“是不是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随时看着?”
这是身为公众人物的烦恼之一,外出到任何地方,都会成为陌生人的视线焦点,几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白熠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早就学会在各种目光中从容自若,但宣宁才入行不到一年,大多数时候又是待在剧组,也许还不太熟悉,会本能地感到不适。
“可能吧。”宣宁收回视线,“就是觉得人太多,有点不舒服。”
她心里觉得不对,但一时说不出什么原因,只好拿起手机,查看刚才发的照片和评论。
页面还没完全加载好,顶端的横幅通知便出现郝昕昕发来的消息。
“宁宁,你被拍照发到校内论坛啦!”
宣宁看了一眼,没先检查评论,而是直接点进论坛,果然见置顶热度最高的一条,就是《偶遇宣宁拍毕业照,帮她拍的是不是白熠?》。
内容没有意外,就是几张路人视角的照片,发帖时间在一个小时前,回帖数量已经有近两百条。
她匆匆扫一眼,回帖从一开始猜测白熠的身份,到后面的肯定,再到最后几乎确认他们两个的恋爱关系,中间还夹杂了几条认出周子遇的。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有不少人,看起来好像是专程过来看她和白熠的。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白熠安慰她,“不用太在意外人的眼光,他们如果想要挑刺,你再完美也能被抨击得一无是处,不如随心一些。”
这是他在聚光灯下生活这么多年得出的结论,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圈子里,有更大的影响力、更广的发声渠道,才是掌握话语权的根本,那玩弄舆论的手段,他见得太多,很多时候,谁能利用发声渠道,营造出更惹人同情的形象,谁天然站在道德制高点,大众就愿意相信谁。
宣宁点头,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多看那个帖子,便退了出去,重新回到刚才自己发的那几张毕业照检查评论。
二十分钟过去,照平时的情况,应当会有近百条评论,但今天却一下有了三百多条,连私信都比过去多了不少。
异常高的流量让她警惕起来。
她不是网络红人,电影也还没正式进入宣传期,忽然增加的关注,一定是有原因的。
划过最前面几条夸赞的评论,很快在后面找到了线索。
“是不是真的和白熠在一起了[图片]”
“所以图2是他帮你拍的吗?[图片]”
那些图片,都是和刚才那个帖子里差不多的路人视角照片,只不过,大多是从某个娱乐营销板块博主最新博的截图,关注的重点原本不是她,而是白熠,。
看来已经被发到校外了。
很快,她收到文希发来的消息:“不要回复任何网络言论,一切等团队商量好后再说,事情如果不大,不一定需要发声。”
她秒回:“明白。”
紧接着,白熠那边也接到了助理的电话,告诉他网络舆论的情况。
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子遇,见两个人的神色都有变化,终于忍不住开口:“出什么事了吗?”
宣宁刚尝了口盘里的香煎银鳕鱼,还咽下,白熠便先答了。
“有人在网上发了照片,就是刚才我和宁宁一起的照片。”
周子遇了然,能让他们两个同时收到消息,想必已经有不少议论了。
“你经纪人怎么说?”白熠说完,就问宣宁。
宣宁摇头:“文希姐说暂时不要回复任何人,先由团队商量,再做决定。”
“不错,”白熠认可文希的意思,“很多时候只是博主想要流量,短暂维持一会儿热度,很快就过去了。你不是偶像,没有恋爱禁令,不用太在意。”
他有过太多次绯闻,真真假假,一次都没有回应过,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大众一阵风的关注而已,很快就会被新的奇闻逸事吸引走,回应了,反而才是人为延长关注时长的手段,这是一些擅长舆论造势的公司常用的方法之一。
“嗯。”宣宁低着头,仍是慢慢地吃那块银鳕鱼。
周子遇拧开刚刚拿的那瓶冰水喝了一眼,在白熠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看了看宣宁的神情。
照片、绯闻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他下意识就猜是不是宣宁的手笔。
但转念又觉得不对,她已经得到白熠的回心转意,甚至现在,白熠已经越来越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完全没必要再来这么一遭。
不是她,那要么如白熠所说,只是偶然事件,要么是有人策划。但即使是偶然事件,也要提防着有心人利用。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收回视线,淡淡说着,将瓶盖仔细拧好。
白熠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他一眼。
“哥放心,”他将水果碟朝周子遇那边推近些,“实在不行,我发声明,公布恋情就是了。”
宣宁忽然抬头看他。
白熠冲她笑:“宁宁,可以吗?这也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他心里自然没想过她会有拒绝的可能。
周子遇把刚拧回去的瓶盖重新拧开,仰头又是一大口灌下去。
宣宁沉默片刻,也笑了笑:“真要公布的话,得先经过我的经纪人同意。”
没有直接同意,但在白熠看来,和同意无异。
周子遇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出去一趟,有个电话要打。”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冲白熠晃了晃手机,作出一副要去处理一些公事的样子,“一会儿再回来。”
白熠不疑有他,周子遇处理公事从来不拖拉,吃饭中途出去打电话更是常事。
“好,不急,时间还多。”
周子遇没看宣宁,转身快步出了餐厅,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那里除了洗手间,还有紧邻防火通道和吸烟区。
今天客人多,洗手间附近人来人往,吸烟区也有好几个人在,他站在吸烟区门口,正要进去,伸手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又忘了根本没把烟带在身上。
可是,从上午开始一直累积到现在的那种烦躁,已经让他有些顶不住了。
他咬咬牙,转身闪进没人注意的防火通道,拿出手机,点进那个隐蔽的对话框-
餐厅内,宣宁重新拿起手机,将社交平台的账号切换了一下。
刚才发完照片后忘了切换,还登着实名认证过的那一个。平时,为了防止误点引起关注,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的小号。
才换好,正要放下手机,却见横幅提示上出现了周子遇的名字。
“你出来。”
短短三个字,让她不由抬眼看对面的白熠。
幸好他没有查手机的爱好。
他这样的人,想来都是自信的,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怎么不吃了?”白熠又给她夹了一块西兰花,“才没几口呢。”
“刚切了一下小号。”她解释着,低头看一眼盘里的菜,无奈道,“快饱啦。我先去下洗手间 ,等下再来吧。”
说着,也起身离开。
左边
宣宁走的是周子遇刚才的方向, 正好是洗手间的方向。
只是附近人来人往,也不知周子遇到底在哪里,他那三个字发得不清不楚, 倒让她有些后悔就这么过来了。
周围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她, 一道道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没有恶意, 并不惹人厌烦, 但宣宁还是不想在这儿被太多陌生人人打量。
她在洗手台洗了下手, 又漱了漱口, 打算回餐厅, 手机便又震一下。
周子遇:“左边。”
她停下脚步,朝左边看去。
这是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 几字形的结构,左边是吸烟区, 门口站了一名男子, 低头看着手机,两三秒后就离开了, 并不是周子遇。
她顿了下,没有回餐厅,而是依言朝左边走廊今天走去。
来过多次, 没记错的话, 那边的几字拐角处,有个防火通道,那道厚重的防火门常年关闭, 但不上锁。
距离越来越近, 而身后往来的人群则越来越远,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和水声都消失大半, 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清晰回荡。
临近防火门,她正要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打量,便听吱呀一声,那道门被人从里用力拉开。
紧接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一下攥住她的胳膊,往里一拽,将她整个人拽了进去。
眼前的景物有一瞬的模糊,尽管多少能预料到对方是谁,她还是本能地有尖叫的冲动。
门在背后砰地一声关上,因开得不大,撞上的音量其实不高,但在空旷的防火楼梯间,留下一阵经久不消的回音,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宣宁后背不轻不重地撞在门边的白墙上,那只拽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另一只手覆上来,一下捂住她已到嘴边的尖叫。
“别叫,是我。”低沉干燥的嗓音出现在耳边,尽管已经极尽压抑,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仍然形成了一缕极低的回音。
周子遇高大的身影压近,恰好将她整个笼罩住,脑袋低下来,凑到她的眼前,额头离她不到半寸距离,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表情。
她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应激的生理性水光,此刻闪了闪,惊魂未定似的,顿了下,才平静下来,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温热湿润的气息自唇间溢出,水气般吸附在他的掌心间,好像有许多细密的针,轻轻刺着,没扎进皮肉里,只是有种麻痒的感觉,直钻心间。
他不禁移开捂着她的那只手,却不舍得完全离开,指尖仍在她的脸颊边缘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你想干什么?”
宣宁语气有点恼怒,稍稍侧脸,避开他指尖的触碰,视线从他身影的边缘往四下打量一圈。
这个角落处于楼梯和门的夹角处,靠着最里面,既不会被门外经过的行人从玻璃外面看到,也不容易被楼梯上方的人发现,还算隐蔽。
她这才放心一些,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你真的打算向大众公开恋爱关系?”
感受到她刚才的不耐,周子遇面色僵了下,默默收回那只被避开的手,但仍保持着将她固在角落里的姿态。
宣宁收回在周围打量的视线,看着他,神色复杂:“不行吗?”
其实她刚才没直接答应白熠,就是觉得自己还没考虑好,便答得模棱两可,却没想到会遭到他的反对。
“别这么做。”周子遇飞快地回答,呼吸有点不稳。
“为什么?”宣宁看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什么理由?
周子遇没回答,只是攥着她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放。
其实五指很想收得更紧,当时掌心与指尖的滑腻触感提醒着他,她皮肤细嫩偏白,很容易留下印迹,这才一直控制着力道。
他也说不清到底有什么强有力的理由能说服她,只是下意识觉得,如果真的向公众公开,他恐怕更没机会了。
眼下只是在这个小圈子里有不少人听说,但他们这个圈子,商场上也好,感情上也好,分分合合是常事,大家心照不宣,不用面对任何人的审判,而一旦公开给大众,面临的压力便是来自四面八方,怎么也躲不掉了。
“这样对你没有好处。”半晌,他只说出了这句话。
对于一个真心想在演员这条道路上深耕的新人来说,刚出道就将恋爱这样的事公之于众,无异于过早给自己贴上了印象标签,的确不太好。
宣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你真的这么关心我吗?现在不担心我对他不怀好意,会伤害到他了吗?”
“你能伤害到他吗?”周子遇忍不住再次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一些。
她拥有演员该有的合格头身比,脸不足巴掌大,却精巧极了,尤其仰起的角度下,格外美丽。
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到那两片唇上。
刚吃了午餐,原本正红色的口红已经没了大半,还残存着一小部分,覆在原本粉嫩的底色上,有种晕染开的特别的质感。
他眼神一闪,呼吸也停滞了一下,再恢复时,便觉得她身上那种清新的香气格外清晰,也格外具有迷惑性。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稍一错脸,便吻了上去-
餐厅内,白熠一个人坐着,便干脆也拿起手机。
助理又给他发了条信息,提醒他下午出差的航班时间,他回了句“知道了”,又进入社交平台,翻看刚才宣宁发出去的那几张照片。
无一例外都是他拍的,几乎没怎么修,成片效果虽然比不上其他明星放出来的精修图那么完美,但胜在看起来格外真实,反而让人更喜欢。
多数评论显然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也有少数评论在鸡蛋里挑骨头。
他平时不太关注不相关的网友评论,但在这儿,却有种想要替宣宁反驳两句的冲动。
好在那些不友善的评论下,已经有别人反击过了。
他看了两眼,生怕自己也加入进去,便快速划走了。
而还有一些评论,便是那些路人视角下他和宣宁走在一起的照片,其中还有几张出现了周子遇的身影。
他指尖停顿一下,不禁抬头往身旁空空的座位看去。
甜品碟还在,却已经完全空了,只剩下一点奶酪和冰淇淋的残余,竟然都吃完了。
有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将他们餐桌上的空盘一只只收走,剩下最后那只不太确定,礼貌询问:“先生,这一盘是否也要撤走?”
白熠冲他微笑点头,同时直接拿起盘子递过去:“麻烦你。”
“不客气。”服务生将餐盘放到推车上,推去了下一桌。
刚才所阻挡的那片视角露出来,正好是朝着餐厅里面的洗手间的方向,白熠看看空了两张座位的餐桌,实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总是不踏实,干脆也站起来往那边走去-
防火门后,宣宁在察觉到嘴唇被含住时,便下意识阖上双眼,屏住呼吸。
她没有拒绝,只是在心口的位置,有种条件反射的隐痛,一下一下抽着,时刻提醒她这种矛盾的感觉——此刻接吻的这个人,根本不是她的目标,为什么不能心如止水地推开?
反而每次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有反应。
真的只是单纯的生理欲望吗?
她不太想,也不太敢思考这个问题,只是在他更深地吻过来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不抗拒甚至隐隐回应的状态。
周子遇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状态,心中暗流涌动,情不自禁地靠得更近,攥着她胳膊的手也松开,顺着腰侧的空隙往后钻,将她整个搂住,贴到自己的身前。
夏季的衣物单薄,手掌与后背之间,只隔了一层布料,游移之间,便能触碰到更贴身的内衣边缘。
金属制的扣子,因为大小合适,正好半嵌在皮肉间,原本不觉得难受,但被指甲轻轻刮过的时候,变得格外难耐。
她忍不住挺直后背,轻轻哼一声。
不能这样,她提醒自己,原本攀在他肩膀下面的手往中间拢,想要使劲推他。
但在她用力之前周子遇已经先一步刹住。
他在她上唇很轻地咬一下,慢慢退开。
她得了放过,猛然接触到新鲜空气,不禁大口呼吸,狼狈地别过头,一点也不想与他对视。
“宣宁,”周子遇咬着牙,也在平复自己的心跳,“你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受伤害。”
他当然还是不想白熠受到伤害,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她能给白熠留下的,至多是情伤罢了,也许会有些难熬,可如果只是短短一两年的时间,情谊能有多深?
总比她一个无依无靠,仅凭自己在娱乐圈打拼的女孩付出的代价小吧?
宣宁闻言,刚刚别开的脸重新转回来,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你现在是在为我担心吗?”她轻声问,不等他回答,又说,“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真的。”周子遇立刻给出斩钉截铁的回答,“宣宁,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宣宁的眼神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失了焦距。
她想要那个人付出代价,想要他们无法忘记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既然你和阿熠在一起是有目的的,那不如告诉我。”他说得认真,“宣宁,你告诉我,也许我也能帮你做到,不用借他的手。”
他想,如果她不图名利,却还有目的一定要靠近白熠才能做到,那无非就是借他的手来办事。
是报复谁也好,完成什么心愿也好,只要白熠能做到的,他一定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更轻松。
宣宁听到“阿熠”两个字,涣散出去的神智又重新回笼。
原本怪异的情绪也被拂去,重新冷静下来。
“不,你不行。”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他的肘弯处,用力一挣,从他环抱的双臂间挣脱开,“只有他可以。”
周子遇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宣宁没心思关注他的情绪,转身要走,却透过防火门上的那块玻璃看到了白熠的身影。
相片
他正走过走廊拐角的地方, 脚步有些慢,因为面对着吸烟区的方向,仿佛在找什么人, 所以暂时还没往这边看。
宣宁从玻璃后面, 以斜对角的方向看得分明, 刚刚整理好变平静的心一下有悬起来。
她不敢犹豫, 立刻转身, 拉着周子遇躲回刚才的地方。
“怎么——”
周子遇不明所以, 低头见她食指竖起, 抵在唇中间,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下明白过来, 乖乖闭嘴,不再出声。
他们靠在一起, 躲的地方紧邻着防火门, 门虽然厚重,但缝隙间仍有声音能钻过来。
楼梯间空旷静谧, 呼吸声稍大都会显得突兀,顺着门边缝隙钻进来的脚步声也能听到几成。
那是白熠的脚步声,走得不紧不慢, 由远及近, 最后停了下来,听位置,应当就在防火门外了。
宣宁忍不住悄悄攥住周子遇的手掌。
周子遇默不作声, 低头看到自己被抓住的手掌。
她的手纤瘦, 在他的手掌对比下显得有些小巧,拇指抵在掌心正中, 剩下的四个指尖则捏在手背上,恰好嵌在虎口处。
她用的力气不小,显然真的十分紧张。
他的指尖动了动,莫名想反手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放轻松些,但最终还是先忍住了。
这里就是几字形走廊的尽头,再要往前,就该打开这扇门了。
门外,白熠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他一路过来,既没看到宣宁,也没看到周子遇。
宣宁是去洗手间,不见人影情有可原,那周子遇去哪儿了呢?
整个走廊上都没人,吸烟区也不见踪影,难道为了打电话,直接离开餐厅区域,去了大堂外?
这里唯一还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个楼梯间了。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打算在返回之前开门看一眼。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他顿了下,手从门把手上收回来,拿出手机看了眼,竟然是宣宁打来的。
“宁宁?”
他低头接通,等了片刻,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忍不住拿开看了看,确认在通话中,才又凑近:“宁宁,听得见吗?”
仍是毫无回音。
“难道是信号不好……”
嘟囔声从门缝钻进去,让隐在墙边的两人听到。
宣宁拿着手机,通话音量调到最低,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听到这一句嘟囔,才按下挂断键,紧接着,迅速点进白熠的对话框,发了一句过去。
“你在哪?”
门外的人看到消息,下意识猜她是不是回去了,却找不到他,没再逗留,转身回餐厅的方向。
脚步声再度传来,这一次是由近及远。
宣宁大大舒了口气,反身靠在墙上,无力地闭了闭眼。
“你最好晚点再出去。”她不敢多停留,对周子遇说完后,没看他的表情便走了。
没从防火门回走廊,而是沿着楼梯快步上去,从二楼的门出去。
二楼也是餐饮部,设了不少用来客的包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会议厅,此刻都没开放。
宣宁熟悉这里的路线,很快穿过没亮灯的区域找到电梯重回一楼,从门厅的方向往餐厅去。
餐厅出入的服务台处,白熠正皱眉从里面再次出来。
“阿熠!”她镇定地将人叫住,笑着过去,“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找你了,没遇上。”白熠往她过来的方向看了看,“你怎么从那边来?”
那里和洗手间的方向完全相反,是离开餐厅,从会议中心大厅正门出去的方向。
宣宁解释:“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也有事出去了,就去外面看看——可是你怎么又是从那边回来的?”
她说着,露出困惑的神情。
白熠想了想,看看两边的方向,道:“大概我走得太远,过了那边拐角的时候你恰好出来了吧。”
两人重新回餐厅,门口服务生看了一眼,连号牌也不必检查——单看脸便能认出来。
五分钟后,周子遇也重新回到座位。
服务生刚刚来分发每客一份的新鲜榴莲蛋糕,他看了一眼,摆手拒绝了。今日的甜食份额已经超标,他再不想多吃一口。
白熠特意看了一眼他回来的方向,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猜疑按下。
“哥,你刚才去哪儿打电话了?我在吸烟区也没看到你。”
“那边人多,不太方便,”周子遇淡淡回答,“在楼上的空会议厅打的,那儿没人。”
他要打的公务电话,自然和常人不同,事关集团商业机密,在人多的地方的确不方便。
宣宁也没要榴莲蛋糕,又想尝鲜,便同白熠分食一块。
“楼上开放吗?”她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心里一清二楚,“我记得如果没有活动的话,楼上是不开放的。”
周子遇顿了下,说:“的确不开放,不过我同大堂经理打了声招呼,正好一会儿吃完饭,还要上去借用一下,有个视频会议要听一听。”
他是A大贵客,上次已经在这儿住过一回,校长亲自接待的级别,认识大堂经理十分正常。
“几点的会?”白熠开始看时间,“今天好像太麻烦哥你了,不会耽误正事儿吧?”
“不会,约的时间是两点半。你们呢,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还有一个小时,那就好。”白熠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我下午就走了,要出差,P市有个行业技术论坛。宁宁好像有个试镜?”
宣宁放下勺子,喝了两口柠檬薄荷水清一下嗓子,点头:“收到一个新角色的邀请,下午回去拍一段视频发过去。”
三人下午各自有事,一顿各怀心思的饭吃完,便分头散去。
网上短暂的绯闻,谁也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被淹没在众多娱乐八卦和社会新闻中。
在公司的时候,文希和她略说了说。
“评论里和绯闻有关的,都暂时被压到下面了,那个娱乐博主发的照片已经删了。”
宣宁问:“是我们和那边联系了删除吗?”
文希摇头:“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做,我还想问呢,是不是小白总那边出手的?”
“应该不是。”宣宁想到午餐时白熠的话,猜测道。
“也是,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文希想到不久前的安心薇事件,白熠被人摆了一道,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为什么会删掉?”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无缘无故,发了条路人提供的照片而已,水花也不大,为什么要删?
“可能是怕惹麻烦,也可能是有问题。”文希说完,给一位团队成员发信息,让对方试试联系这个八卦账号背后的公司探探情况,“你先别管,回去好好休息,下个月《台风过境》要进入宣传期了,状态要养好。”
拍完试镜用的视频,宣宁便回了住处。
路上在书店停了一会儿,把新接洽那个项目的全套原著买下,打算趁着休息时间先读一读。
项目还没谈成,最后不见得是她,但多读书总没坏处,哪怕到时候别人来演,她也能从别人的演绎方式中学到点东西。
夏夜的傍晚,天边尚有余晖,蜿蜒层叠的城市道路上塞满一个个会动的钢铁小方块,亟待疏通。
她拉开客厅的窗帘,坐在飘窗边,在城市的喧嚣中静静翻看。
一直到晚上七点出头,天仍没完全暗下来,她收起已经读了一半的第一本书,伸了个懒腰,起身换上运动服,打算下楼夜跑一会儿。
就在要把手机放进腰包时,她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周子遇的消息。
“现在在家吗?”
她惊了一下,正站在窗边,就朝江心的方向看一眼。
灯是亮着的,但这理所当然,那么大的房子和花园,住家阿姨都不止一个,灯自然长亮。
白天他说过,晚上在学校有饭局,应当是真的,此时只怕还在那儿,不会那么早回来。
“我在,有什么事吗?”
她回复一句,站到镜子前,把长长的头发束成高马尾。
周子遇:“你等一下。”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曾经来过的那位周子遇的住家阿姨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礼品袋,门一开,便笑吟吟地把礼品袋递过来。
“宣小姐,这是刚刚送到我们家来的,先生说是给您的,我这就送来了。”
宣宁也不知是什么,看着那只礼品袋,没敢接,只笑着请阿姨先进来。
阿姨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一会儿还得回去煲个汤,晚上先生回来喝点,解腻也解酒。”
大约知道她的顾虑,又把礼品袋提高一些:“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先生说了,就是一张相片,宣小姐不要有心理负担。”
宣宁这才收下。
把人送走后,她打开礼品袋,果然从里面拿出一个木质的相框。
6寸的大小,手掌刚好托起,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相框翻过来,里面装的竟然就是白天他在礼堂里拍下后,又发给她的那张。
打出来之前,应该也做了一些修正,色彩、细节都变得精致不少,放在朴素的木质相框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令人珍视的感觉。
相框的边缘,还贴着一张便签纸,依然是独具风格的字体,写着“毕业快乐”四个字。
他今天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过的这四个字。
宣宁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差点忘记自己原本是打算出去夜跑的。
好半晌,她往屋里四下打量一圈。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唯一的那套老房子早就卖了,这里面放的,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忽然发现,在不太多的家居装饰品中,一张相片也没有——她今年二十二岁,在人生的很多个重要时刻,没人为她做过相片留念,唯一一张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在湖边拍的合照,是姑姑黎漪拍的。
那是为了庆祝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妹重新相认而拍的,其实和她没有太多关系,后来爸爸去世,她再也没拿出来看过,此刻,那张照片正躺在储物柜里某个杂物箱的最底层。
她找了半天,最后决定把客厅电视机旁放壁龛中的装饰小画框拿下来,换成这个相框,然后拍了张照发给周子遇。
“谢谢。”
八点,她照计划出门。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先前堵塞的车流都走了,水边的步道上有许多外出散步的居民。
这一带风光极好,行人虽多,但因设计规划得好,将人行道、跑道、骑行道分得清楚,反倒格外有秩序。
夜色下光线昏暗,跑步的人专注自身,又与步道隔了数米,宣宁跑了大半个小时,刚好一一个来回,途中也没被生人注意到。
慢慢往小区走的时候,微喘的呼吸已平复,满身薄汗也干了。
她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紧张了那一遭的缘故,一直到先前回家,都觉得人还是紧绷的。
小区有两个门,一个南面的正门,恰在车马喧嚣的主干道上,人来人往,另一个北门,则在一条窄小的单行道上,与那边的热闹相比,显得僻静许多。
宣宁散步回去,特意选了北门的道儿。
眼看已到小区外墙边缘,忽然收到文希打来的电话。
“小宣,你现在在哪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宣宁立刻实话实说:“在小区门口,刚跑完步要回去,文希姐,出什么事了吗?”
“有个叫郑势的男主播,你认识吗?”
宣宁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个在星云地下停车场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主播。
“有过几天接触,怎么?”
“他在直播间造你的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