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彦久久未言语,我隔着被子拥住他,他身上暖和,还未等到汤婆子,我竟就这么抱着他睡了过去。
禧宁十三年,腊月初十。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日,同往常那么多的日子并无二致。
这日里,一大清早便有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请,我便同萧承彦进宫了。一路上都无甚话,这时候忽然来请,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甫一入宫,便直奔永华殿而去。皇上还是人事不省,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侍疾亦清瘦了不少,话未多说,单看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我也心中有数。她先是叫萧承彦近前去,两人谈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辰,萧承彦匆匆出来,路过我时飞快握了我手一下,便出了殿门。
他这一走,我同皇后娘娘亦无甚交流,只是一同守
末了萧承彦推开门走出来时,面上已不见分毫悲戚,有的只是帝王一脉相承的杀伐果决。皇后娘娘奔进去,扑倒
帝星更迭,天下缟素。
那一夜里血染红的宫墙,后来足足刷了两遍才全然遮住。四皇子
萧承彦同皇后娘娘设计,先是于白日里借家眷引出几位禁军头目,一举击杀,这样一来,禁军之中群龙无首,便毫无章法可言。至于贺家我不知他是何时同贺盛商谈至这一步的,又是用了什么法子,令贺盛同贺家反目――贺家的计划就这般生生折
天将黎明时,胜负已见了分晓。四皇子如丧家之犬,披头散
萧承彦提着剑,一步步踏
四皇子拄着剑冷笑了一声,“机会萧承彦,我的好大哥,你扪心自问,即便不是今日,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肯放过我么你敢放过我么”
萧承彦脚步略顿了一顿,又接着向前。我此时正
“成王败寇,走到今日这一步,是我棋差一招。要杀要剐,皇兄,请便。”
萧承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开弓,
他面带错愕地朝我这边看过来,我也只记得这一幕,而后眼前一黑,便仰面倒了下去。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听得有人
有人道“昭阳公主之事”
另一人沉声打断道“且先不要告诉太子妃。”
昭阳这个名字炸开
他敛着眉目,先是遣退了伺候的宫人,而后长长喟叹一声,“安北,昭阳她,昨日里,自了。”
我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你说什么”
他将我拥进怀里,轻轻拍着我后背,“想来她是不愿自己成了母国的拖累,一应都是提前预备好的,甚至还先一步烧了你的结
“耶律战他,他”话未说完,一口气闷
“御医”萧承彦急急吼了一声,而后小心翼翼将我扶着躺下,“安北,你别吓我”
这一回,我似是昏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久到都要忘记自己是谁。直到我见到了一个人影,或是
好容易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好似压根没看到我,只是像是
有什么撬开了我的唇齿,温热的水送进来,唇上的温热便撤开了一瞬。有人低声
我被迫吞了下去,活像是吞下了一团火去,那火烧起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烧化了重又塑成形。
我烧得难受,闷哼了一声,守着我的那人却十分惊喜似的,一声声唤着我,尾音都打着颤。
我被他催命一般的叫法叫得很是不耐,烦躁地睁开眼睛来,而后怔了一怔――是了,是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我醒过来后第二日,怜薇才同我说,我这一场,昏迷了有小半月,御医皆是束手无策,激得萧承彦差点儿治罪整个太医署。这半月里,除却先帝的丧仪,他几乎是日夜守
最终还是耶律战亲手修了一封书信,明言可以拿出解药,条件是将去岁里大梁攻下的契丹城池悉数奉还。
萧承彦这回没能信他,只要了药材、解药的配方连同毒药的配方,而后亲找人调配了解药出来。
服了药的第三日我便觉已是大好了,有了气力同萧承彦拌嘴,十分没良心地痛斥了一番他的败家行径――用了多少代的时间,才换得去岁那样好的时机,如今又是回到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约莫是念
我一时被他的话噎住,又听得他悠悠道“吃了这两回亏,我总算是想明白了。同卑鄙的人打交道,得比他更卑鄙一些。”
果不其然,又隔了三日,北疆传回的战报里道,先前“奉还”的城池,耶律战无暇同时顾及这么多,又生生打了三分之一下来――还多是要塞。
那战报的字迹显然出自大哥之手,字里的欢欣简直要跃出纸面来。我默了片刻,着实无法想象大哥这般君子的一个人,何时变得如此懂得变通。
只是昭阳的尸首,耶律战始终不肯送回我梁朝,只承诺以汉礼墓葬。我听了这消息,先是气血涌上来,可等冷静下去,却无端想起最初昭阳
那时候又忽的觉得,留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被萧承彦安
大典前夕,我同贺盛见了一面。
贺家那一夜损失惨重,贺盛前头的两个兄长都丢了性命,贺老将军气怒攻心,染上恶疾,没两日也便去了。这个支离破碎的担子,终还是压
若细细论起来,他也算是肱股之臣,新帝登基,本该是重扬贺家门楣的好时机,他这一例特殊些,萧承彦也作了夺情的打算,可贺盛却坚持要
我本是做了来劝的打算的,可真见到了他的时候,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不知何时起,贺盛年少时的模样就
世事浮沉,早便将这刀打磨成型了。我
他见我来了,微微笑了笑,行了臣礼,“过了明日,便该尊称一声皇后娘娘了。”
我忙虚扶了他一把,他又道“也无甚旁的事,只是先前担心你的毒,如今见你像是好全了,也能安心了。”
我本是想劝慰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他轻声道“你能来这一趟,我很欢喜。外间天寒,早些回宫罢。”言毕,他转身便要走。
“贺盛”他脚步停了下来,我几度开口,双唇嗫嚅,最终还是只说了句“多谢。”
他朗声而笑,“有什么可谢的,都是我自个儿选的。”他并未回头,脚步也未再停,只是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元熙。
大典之上,他携着我手,
我笑了笑,亦偏过头去同他说“往后不会了,这条路有没有头,我都同你一起走。”
我
毕竟,我与他,便该当是这般的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