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碎玉投珠 > 第 48 章
丁延寿隐隐觉得不对, 玉销记已经开张,可那叫嚣整改的亲儿子日日不见踪影,也不知成天瞎跑去哪儿,弄得车一层灰尘。
纪慎语一早感受到师父的低气压, 于是稳妥地干活儿,生怕惹火上身。然而仍没躲过,丁延寿问“慎语, 你师哥最近忙什么呢”
纪慎语说“我也不清楚师父, 这个荔枝盒我快雕好了,打孔吗”
丁延寿不吃这套“又转移话题, 你就替他瞒着吧, 什么时候跟他那么亲了。”
一句牢骚话而已, 纪慎语却汗毛直立, 小心翼翼瞥一眼对方, 生怕对方话中有话。他太心虚了, 虚得手上险些失掉准头, 赶忙躲入后堂。
如此一天, 丁汉白始终没露面, 傍晚归家, 汽车倒是洗刷得很干净。他四处奔波,瓷窑刚办上, 他这老板当然要拉拉生意, 狂妄地长大,这些天把二十年的笑脸都陪够了。
他累坏了,
丁汉白大惊失色“拿那玩意儿干吗”
丁延寿盯着他“给你松松筋骨。”
丁汉白看向姜漱柳“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给刽子手递刀,要你亲儿子的命”
丁家向来没有慈母多败儿,姜漱柳淡淡地说“养你这么大,吃穿用都给你最好的,整条街都没比你更任性妄为的。辞了职去店里,不求你重振家业,就让你听话负责,不过分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丁汉白肩膀一痛,挨了一掸子。那缠铁丝的长柄可媲美定海神针,钢筋铁骨都能打得分崩离析。丁延寿鲜少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那气势,那力度,像是捉贼拿了赃,什么罪证都已板上钉钉。
丁汉白咬牙挨着,不解释,只一味扮可怜。
他一面办了瓷窑,怎能不闻不问。一面又大肆敛破损残品,脚不沾地地跑遍全市古玩市场,以后近到周边省市,远至全国,他都要跑一遍。
玉销记的生意比从前好,那巴林石的单子攒了好几张还没动手,他的确理亏。想着这些,他觉得挨打不冤,并渐渐忽略了身上的痛楚。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叫他回神。
“师哥”
纪慎语回来就被姜廷恩缠住,问东问西,问不完的蠢笨话。天黑,他要去大门口瞧一眼,谁知一进前院就听见上家法的动静。
他直直地往丁汉白身上扑,以前胆怯,如今勇敢“师父,别打师哥了”
丁延寿吼他“你闪开,这儿没你的事儿”
纪慎语就不走,一股子见义勇为的劲儿,丁延寿靠近一步将他推开,扬起掸子又是一下。他还扑,正好挡下一棒,那痛麻滋味儿,害他高声叫了一嗓子。
丁汉白立刻急了,冲自己亲爹吼“你会不会打打人都能打错”他钳制住纪慎语朝外推,推出客厅将门一关,落了锁,转身脱掉毛衣与衬衫。
光着膀子,他单腿跪地任丁延寿
许久,屋内动静总算停了,纪慎语手掌通红,哑着嗓子问“师哥,师哥你怎么样”
丁汉白满头大汗,高声挑衅“爽得很”
长柄隐隐歪斜,丁延寿坐回圈椅,淡然地喝了杯茶。从这败家子出生,打过的次数早算不清楚,但第一回脱光挨着肉打。他也舍不得,可只能硬着头皮动手。
他不傻,能察觉到丁汉白
“疼不疼”丁延寿不想问,可忍不住。
丁汉白这会儿嘴甜“亲爹打的,打死也不疼。”晃悠立起,凑到桌前将茶斟满,“爸,我最近表现不好,你别跟我置气,我伤筋动骨没什么,把你身体气坏了怎么办。”
丁延寿冷哼一声,他避着筋骨打的,皮肉都没打坏,这孙子挨了揍还装模作样
不止装模作样,一米八几的个子还要扮弱柳扶风,丁汉白蓄着鼻音恶心人“妈有没有饭吃啊,我饿死了。”
哪用得着姜漱柳忙活,门外头那个心疼得直抽抽,一开门挽袖子就冲入厨房。没什么菜,云腿小黄瓜,半截玉米碾成粒,打鸡蛋做了盆炒饭。
丁汉白套着衬衫吃,那二老走了,只有纪慎语守着他。他问“这是正宗的扬州炒饭么”
纪慎语说“扬州人炒的,你说正不正宗”
丁汉白又来“扬州人怎么不给煮个汤,多干啊。”
纪慎语骂“师父打那么重,把你打得开胃了吧”他一脸苦相,不知道丁汉白得有多疼,偏生这人还一副浑蛋样子。骂完,乖乖地嘱咐“汤慢,你去看着电视等。”
丁汉白痛意四散,端着一盆炒饭转移到沙
客厅的灯如此亮着,姜漱柳放心不下,敛了几盒药拿来。好啊,那挨了打的靠着沙
纪慎语守着锅“师哥想喝汤,我看就剩一条鱼了。”
姜漱柳问“他要是想吃蟠桃,难道你上王母娘娘那儿给他摘吗”
受了伤当然要补补,可纪慎语不好意思辩解,更不好意思表态。他上不去王母娘娘那儿摘蟠桃,但一定会毛桃油桃水蜜桃,把能找的凑它个一箩筐。
及至深夜,丁汉白喝了鱼汤心满意足,一挨床如躺针板,翻来覆去,像张大饼般来回地烙。其实也没那么痛,他脱衣服那招叫釜底抽薪,算准了他爸不忍下手狠厉。
但关心则乱,纪慎语里里外外地进出,仿佛丁延寿是后爸,他才是亲爹。
这一夜,这一大家子人,除了丁汉白谁都没有睡好。二位父母嘴硬心软,心疼儿子半宿;其他徒弟自危,生怕哪天蹈了覆辙;纪慎语更别提,醒来数十次看丁汉白的情况,门口小毯子都要被他踏烂。
偏逢老天爷通人性,没一人心情明朗,一夜过去天也阴了。
丁汉白卧床看乌云,支棱开手臂,瞧着傻乎乎的。没办法,第二天皮肉肿得最厉害,关节弯折痛不堪忍。他听见脚步声喊道“珍珠,过来”
纪慎语出现
丁汉白气道“我都残废了,你还去店里人家佟沛帆是怎么照顾残疾人的,你能不能学学”
纪慎语说“你欠下的单子都能糊墙了,我去给你出活儿,不知好歹。”他想去吗他恨不得黏
不待他叫,商敏汝一家上门拜访,今儿是十五,这两家人向来一起过元宵节。纪慎语酸溜溜地说“这下不用叫了,你青梅竹马的好姐姐来,哪还用别人陪。”
丁汉白辩解“你都说是好姐姐了,甭醋了吧。”
纪慎语头一回噘嘴,还咬着牙“别人不是西门庆,可我却是出门卖烧饼的武大郎,你就是没良心的潘金莲敞着睡袍给谁看呢,你知不知道检点”
丁汉白
“呆着吧你”纪慎语恨恨地说,跑走了。
这一天着实不好过,丁金莲紧了紧睡袍,甚至将被子拉高至胸口,紧捂着,决心遵从三纲五常。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他看纪慎语是山西老陈醋做的。
醋得他一身疼痛变成酥麻,唯独心口犯痒。
那一坛成的陈醋埋头
纪慎语替丁汉白还了一天债,午饭拖到下午才吃。一碟炝土豆丝,半碟小芹菜,二两白米饭,没吃几口瞧见家里的车开来。丁延寿左手拎餐盒,右手攥一只糖葫芦,步伐款款进了门,和蔼可亲地笑。
纪慎语握着筷子,也跟着笑。
丁延寿说“把你那堆鸟食挪开,我给你带了三菜一汤,还有点心。”菜当然是好菜,点心更是没见过的,“老商给汉白带的黑糖蛋糕,齁儿甜,你尝尝。”
那一包包的八宝糖没断过,
丁延寿想到十几年前,嗜甜的小孩儿多,可丁汉白那么难缠的却少有。糖罐子搁柜顶都没用,逼得人想搁房顶上,尔和可愈,廷恩采薇,哪个都哭着告过状,无一例外是被丁汉白抢了糖。
纪慎语早上还骂对方潘金莲,这会儿吃着蛋糕幻想丁汉白的儿时模样,笑得憨态可掬。打烊前,他将雕好的两小件给丁延寿过目,顺便为丁汉白美言,还得寸进尺地想干预家法条例。
丁延寿好笑地说“昨天为他急成那样,现
这“喜欢”二字入耳,好比鱼雷入水,纪慎语把心脏从嗓子眼儿咽回去,说“师哥人很好,手艺更好。”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战战兢兢。

丁延寿说“市里的新书记上任,其他同僚要一起送上任礼。”
纪慎语问“师父,那你要雕什么”
丁延寿笑看他“独占鳌头摆件,我管正面,你管背面。”
外面雨落下来,丁汉白就这么躺卧一天,透过四方窗望见一院潮湿。他甚少伤春悲秋,此刻无聊得想吟一首声声慢。“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情绪刚刚到位,院里一阵踩水的轻快脚步,他的武大郎回来了
纪慎语伞都不打,湿着
纪慎语屁股挨床“师父要我与他合雕极品玉,雕独占鳌头”他伸手想碰碰丁汉白,思及伤处压下冲动,凑近又用头
“大师傅才有资格,我是不是能当大师傅了”他低喃,梦话似的,“师哥,我要去路口给老纪烧纸,告诉他我能和师父一起雕极品玉了。”
丁汉白说“等晴天了,我陪你一起去。”他忍痛抬手,抚摸这颗撒娇的脑袋,“晚上
夜雨不停,关着门窗仍觉烦扰,纪慎语洗完澡给丁汉白擦身上药,晾干时无事可干,便伸手玩儿灯罩的流苏。一抬眼,他对上丁汉白的目光,四下无人,一时无话,各自的眼神更不懂得避讳,互相看着。
一个黑瞳仁儿,晦暗幽深,一个琥珀色,时常亮得不似凡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纪慎语巴巴往上凑,被丁金莲迷了心智。这时院里一嗓子传来,姜廷恩喊他去吃宵夜,刚出锅的汤圆。
他装没听见。姜廷恩还喊,吃什么馅儿的。
他执意要先亲了再说。姜廷恩到达门外,吃几个呀。
他一把捧住丁汉白的脸。姜廷恩推门,大力推荐黑芝麻的。
门开了,纪慎语正襟危坐,没窃了玉,没偷了香,反倒红了脸。仿佛
丁汉白吃着,纪慎语又伸手玩儿那流苏。
吃完,身上的药早干透了,丁汉白也忍够了。他穿睡袍都要人伺候,待纪慎语给他绑腰带时一把按住,说 “我又没死,玩儿穗子不如玩儿我。”
这疯话没头没脑,纪慎语被捉着手往下挪,烫的,烫得他一颤。他脸面顿红“你这一身的伤,胸腹肩膀全肿着,怎么还能有那个心思”
丁汉白说“我一个巴掌拍不响,谁之前魔怔地盯着我,谁捧着我的脸一副痴态再说,那玩意儿又不长肩膀上,再再说,我不是潘金莲吗我就燥热难捱,我就欲火焚身。”
纪慎语蜷着手,睁不开躲不掉。这叫他怎么办主动跨上去快活吗他难堪地推辞“我还没十七,来过两回也就算了,不能这样索求无度”
丁汉白搂他至身前“春天一到不就十七了过去的人十七岁都当爹了。”大手伸入人家睡衣里,抚摸着,揉捏着,“这阵子哪儿碰过你我把子子孙孙都给你,也叫你当爹好不好”
浑话一句接一句,纪慎语毫无招架之力,就亮着一盏灯,他被架上大腿,被稳稳地抱住。
雨水更急,树上鸟窝
纪慎语伏
又瞄到盛汤圆的碗,元宵节就这样过完了
他陡然一个激灵,明天竟然开学
夜半,纪慎语呼呼大睡,丁汉白披衣补了通宵作业。你为我雕黄玉狗,我为你写数学题,可真他妈的天生一对,金玉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