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黄人,”施世纶侧着头想了想,说道,“我
九阿哥这才晓得施世纶皮里阳秋,耍弄魏老九开心,不禁咧嘴一笑。旁边衙役低喝一声“你老实点”再看堂上魏老九,已羞得脸像红布一样,揩着汗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
“这也罢了。”施世纶冷笑一声,说道,“我为一方父母,你不过是个盐商,就算你是贩官盐的,怎么见了我,你只轻飘飘地打个躬儿,这又是什么规矩,什么道理”
县老爷一下子拉长了脸,堂上堂下衙役、犯人,俱都愕然失色,怎么这个老爷不问被告,只把个原告魏老九揉搓个没完
“嗯”
施世纶威严地一仰身子,摇着芭蕉扇又哼了一声。他脸上挂了霜似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压力,压得众人都透不过气来。
“回老公祖”
“我不要你叫老公祖,拍这虚马屁”施世纶赫然震怒,“你好好回话”
“回老父台”魏老九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历来规矩就是这个样儿的我
“这里是桐城县,不是延庆府”施世纶阴森森的声音使人们都扫了个寒颤,“他们受了你的贿,自然待你如座上客。我买盐吃菜,素食恬淡。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抗礼来啊”
衙役们早已看得瞪目结舌,好半日才回过神来,参差不齐地答应声“
“拖下去”施世纶脸上毫无表情,淡淡说道,“抽二十鞭子”
“扎”
衙役们要笑又不敢笑,答应着起身,至魏老九跟前。魏老九盘踞桐城已久,炙手可热,瞪了众人一眼,衙役们竟各自都扎着架子,没敢下手。
“怎么”施世纶大怒,瞪着眼喝道,“为什么不拿下”魏老九格格一笑,摆手说道“老父台,别生气么您不是昨儿才接任么也得等我们消停一下,道里府里县里都有前例,一个子儿也少不了您的何苦这么不给面子”刚刚落了话音,只听“啪”的一声惊堂木响,施世纶拍案而起“你这刁棍,放肆”接着一根火签儿“啪”地掼了下来,“拖出去,抽四十鞭子”
衙役们不再犹豫了,一拥而上,架起魏老九一溜小跑出了大堂。按
九阿哥
“住了吧”施世纶也听得好笑,摆了摆手说道,“这还像是有点规矩。”
遂命人拖上堂,偏着脸问道“外头那几个,就是你告的私盐贩子吗”
魏老九回头看了看外头的几个人,他已被打得魂不附体,一脸的苦相,忙叩头道“共是六七个,都是贩私盐的。”
施世纶笑问道“你怎么晓得他们贩私盐”
魏老九道“小人
说罢指着赵五哥道,“他是个头儿”
施世纶听了略一沉吟,便向赵五哥问道“你们到底是六个人,还是七个人”
“回老爷话”赵五哥觉得,第一件事是应该把尹九撕掳开,遂磕头道“我们贩私盐是实,只不过那个叫尹九的,不是我们一伙,也不是贩私盐的,他是买主,衙里爷们误捉了来。大老爷青天明镜,我们甘愿受罚,请老爷开释尹九”
施世纶听了,不禁笑道“你倒仗义”
遂命九阿哥站到一旁,又传了另两个人上来,问道“这个赵五哥说的可是实话”
这两人忙答道“我们共是六个人,这位大哥从没见过面。”
施世纶身子向前俯视一下,问道“既是六个,那三个人呢”
“今日晌午魏九爷带着衙役到店里拿人,当时只有五个人
施世纶一笑,问三个人道“你们三个人腿有毛病么”
一句话问得众人都是一怔,审案子问这个做什么略一迟疑,忙叩头答道“没有毛病。”
“能跑么”
“能跑”
施世纶摇着扇子说道“既然被捉,那就是不能跑要真的能跑,你们就背着盐试试,我看看能跑不能”
三个人被问得懵头懵脑对望一眼,稀里糊涂磕了个头,起来到堂角各背起一袋盐来,跑了几步,到堂口,却又迟疑地站住了脚,回头望着这个古怪的县太爷。
“跑呀,跑呀”施世纶挥着扇子道,“别停呀,快跑”
这下子再明白不过,施世纶是要巧放人,三个人感激地看了看施世纶,再不迟疑,背着盐袋子拥出仪门,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
九阿哥看得开心,点头一笑正要走,却见魏老九脸紫涨得猪肝似的,向施世纶勉强叩了个头,咬着牙笑道“施老爷,今儿您断案,小人大开眼界回去禀明我们任三公子,必定给老爷
“你说的是任伯安
一拂袖,便径自去了,衙役们哄笑着散了开去。九阿哥瞟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出衙门的魏老九,也转身径自回驿馆去了。
九阿哥见四阿哥不
“回九爷话”驿丞忙不迭命人备汤盆,打热水,赔着笑打千儿道“四爷午间回来过,
“你去吧我这用不着你。”九阿哥笑道,“四爷回来,你知会一声,我有事跟他商量”
晚间穿着四团龙褂,戴着东珠帽,衣着仍整洁严实的四阿哥回来,九阿哥见他要忙河工的事,就让他先去见何亦非问过河工的事再说。
四阿哥笑着点点头回了上房,不一时九阿哥便听传唤“四爷请何亦非藩台过去说话”,隔门瞧见一个从二品官员双手捧着手本走进了上房。九阿哥掇了一把躺椅到天井院,
上房里回事回得很杂,何藩台管着通省民财两政,光就河工漕运用多少民工、花多少银子、作何开销,说了足有一顿饭光景。何藩台正松一口气,却听四阿哥冷丁问道“就这些你琢磨半天,就用这些空话搪塞我么”
何藩台忙道“四爷明鉴,这段河工单凭一省之力,断不能修复了今年通省火耗,下头已经叫苦连天,一下子再拿一百万,实
“你死了这条心吧”四阿哥冷笑道,“我叫你找盐商,你倒叫我找户部,你耍的那把戏能瞒得过我还不是想从盐商那里再把火耗扣回来最后还是坑朝廷我和九爷已经来一个月了,对你们的家底,我很清楚,你何亦非瞒我们不过纵然短缺一点,管向这些盐商们去要,叫他们出点血,我看是天公地道的”
何亦非赔笑道“四爷的令旨学生哪敢不遵呢这不,挤脓包似的,一百名盐商,才捐了三万”
四阿哥气呼呼地把那张捐银帖子一摔,扔
“四爷别生气”何亦非见他脸色不善,忙劝解道,“他们历来就是这个样儿,对四爷还算有面子的呢指望盐商,那是从铁公鸡身上拔毛今儿文知府还说了一桩公案,施世纶来桐城接印,头天传叫二十几个盐商,叫他们兑银子修书院,结果只捐了一百四十几两银子。这施世纶也怪,今儿拿了几个贩私盐的,问也不问当堂就放了。任明玉等十五家盐商,到文知府那里告状。盐商们
院里的九阿哥听了不禁一怔,却听四阿哥说道“这些盐商这么不识抬举,好你从藩司衙门出牌子,堵截漕运。过路要路钱,过桥要桥钱非叫这些王八蛋把一百四十万银子凑出来不可下余的你写个折子,我向皇上禀奏”
“这”
“这有什么为难的”四阿哥道,“黄河一决溃,桥也没了,路也没了,漕运也断了,他们怎么去运盐”
何亦非忙道“不是藩司里为难,怕要惹乱子的。求四爷赐个字儿,给奴才壮壮胆儿”
“成”四阿哥说着,毫不犹豫写了几行字递给何亦非,“你听着,这事我做主了,我可不是眼里揉沙的人今年黄河再决口,你也不用请旨,学学前头治河总督于成龙,自己戴上枷到北京来见,听见了么”
“扎”何亦非忙叩头道,“记住了”
“下去办差吧”
九阿哥眼见何亦非躬身却步出来,站
“九爷啊”何亦非已经几次见过九阿哥,急忙过来向九阿哥打千儿问安,笑道“九爷,您纳凉啊这地方不比北京,这时节还赛火笼似的,我才从陕西调来”
九阿哥笑道“嗯,我问你,施世纶的事你们怎么处置”
何亦非没想到九阿哥会问这桩小事,因摸不着头脑,便笑道“怎么,九爷倒关心起盐政了施世纶放了几个私盐贩子,又被任家拿住了,送到文知府那里,我还役问,问过了再
九阿哥不禁吃了一惊,显然,他没想到这干子盐商
“施世纶是出了名儿的清官,我压根没打算难为他。”何亦非赔笑道,“九爷没听方才四爷说,河工银子还没着落呢这些银子得从这些盐狗们腰包里掏,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说着,因见四阿哥踱出来,便又道,“您说是不,四爷”
四阿哥原听九阿哥说施世纶是他的“门下”,又是自己的“学生”,觉得好笑,踱出来听热闹。因见何亦非问自己,便冷冷道“我看你昏聩,九爷也是钦差连这点子事都做不了主”
“你听着,老何。”九阿哥却不似四阿哥那样严肃,笑道“施世纶既是清官,又是我门下,他放了人,你再捉起来,不是扫我的脸么那几个人,你一个也不能押。盐狗子要是捣乱,不肯出银子,那你的水火棍子是做什么用的你回去,把你这身狗皮剥了,洗洗澡,醒醒神儿,照我吩咐的去办。盐商们不依,就往北京四牌楼找四爷,找爷也成你滚吧”
何亦非听了再不敢驳,连声诺诺,答应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