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公子隐, 就凭你, 也配叫“凤凰儿”这个名字
沉星台上,风烟俱起, 荒荒大漠上缀着零星的几点小白花。
秦绎仍是平静的, 他无声看了那红尘册半晌, 良久,缓缓抬眼,哑声说
“这是什么意思。”
“”
云隐的手已经颤得不成样子了,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说“贫道也不知道红尘册上所书所写, 是以您的星宿为参考的, 只有与您相交过的命轨才有可能出现
谁是公子隐
谁是慕怀安
谁, 才是他的凤凰儿
秦绎茫然地看着他, 云隐接过红尘册,颤抖道“贫道、贫道再测一次”
“也许是出现了什么差错,王上您镇定”
然而管这么说,云隐自己也慌张得一塌糊涂。
从秦绎手上取过红尘册的时候,秦绎没有松手,他一拉扯, 险些就将红尘册直接拉成了两半
繁复冗杂的程序重新再走一次,秦绎看着云隐手忙脚乱的动作,其实内心里, 他也同样心慌意乱, 如鲠
他只能喉结无声地滚动着,双目
衣袖中,其实双手都
“风来”
堕神阙内,一袭白衣之人一手指天,天际风起云涌,犹如一个漩涡。
他一步一震动,明明是再孱弱不过的身形,却给堕神阙带来前所未有的天崩地裂。
每一寸被慕子翎走过的土地,都
雷电疯狂地朝下劈去,慕子翎置若罔闻,他周遭护着千万阴魂,庇佑他决绝地朝谷内走去。
“公子隐,公子隐”
有不肯归于无间的厉鬼尖叫大喊“你为何要将我们逼到这一步梁成的皇帝正
然而慕子翎不为所动,他甚至泛起一阵恶心,猛然抬高了声音厉喝
“闭嘴我恨他”
“恨,怎么会是恨”
那阴魂蛊惑“你可是从八年前就开始等他的呀放过我们,也是放过你自己你不想与他同归么”
同归
慕子翎脸上浮现一种嘲讽至极的笑意,哑声说“不必了。”
“只愿此生此世,来生来世,我都与他身处歧途,再不相逢”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曾经少年时的眷恋与梦想,
只怕此刻秦绎再站到他面前,捧上慕子翎期待过整个少年时期的莲子蒸,慕子翎也只会漠然地一把打翻
“谁再提他的名字,就是必死”
慕子翎一把捏碎了那个引诱他的厉鬼之魂,召天呼道“雨来”
天地变色,风狂雨急,巍峨阴诡的堕神阙正
其间也有阴魂气力不支,想要逃逸离去,慕子翎却划开手掌,跟毫无限制般涂抹血迹。
淋漓的鲜血恣意挥洒,阴魂厉鬼们几近狂欢,它们缠
他艰难地喘了一声,却随即继续往前走去
也许是寿命正
这一世将了。
慕子翎朦朦胧胧想,他耳边响起一声幻听,似乎是有人
“凤凰儿”
是少年的秦绎的声音。
然而他神情中未起半分波澜,根本毫无回头的意思。
这人世对他的最后一份挽留,已经毫无作用了。
一切都已经太迟,那份曾经无比热烈追求过的感情,如今
“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慕子翎大笑道“我想要的时候你不给,如今塞到我手里,我也拿去喂狗”
他的恨如他的爱一样热烈,慕子翎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无拘无束的一个人
他想要爱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去追逐,索求;但他不想要时,也同样再不回头。
慕子翎一步步走进无间,带着他的七百万亡魂,这一世所有的罪过与爱恨,
而是这世间,终于可以再无“公子隐”。
“神君
沉星台上,云隐
浮弥香再次被点燃,秦绎与云隐注视着面前无人触碰,就再次自动浮起,
“云隐你告诉过孤这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秦绎双目通红地望着红尘册,哑声说。
“是”
云隐犹如百口莫辩,无力喃喃“红尘册从不出错”
但是您有没有出错,贫道如何能预料
云隐
再试一次,大概率也是同样的结果。
遒劲的字体
“再测一遍。”
狼毫笔停下,秦绎喃喃。
他望着这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呈现结果,猛然用力揪起云隐的衣领,直将他提了起来,暴怒喊道“孤不信给孤再测一遍”
云隐被秦绎的神色吓到了,他捂着衣领,惊恐嗫嚅
“王上镇定王上镇定这已然测了两遍了,当初与您相遇的,究竟是谁,不如您再仔细想一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秦绎声音逐渐变大,到最后几近怒吼。
怎么可能会是公子隐
他从一开始遇见的,挂
他
“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秦绎揪着云隐的衣领,脑子已然全然乱了,像一锅糊成一团的粥。
“是是是必然有什么误会”
云隐胡乱应承,只求秦绎能放开他“贫道也觉得您与公子隐相处那么久,如果真的初遇时是他,这么些年他能从未提前过么”
“”
你对我说过一个谎,我的一生都因此而改变我,很恨你。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富商家的公子。
可是原来他不喜欢我,他把我忘掉了。
原来他说过。
他有那么多次隐晦地提起过
脑海中曾经从未注意过的对话此时全部浮现了出来,一一对应上记忆,可笑当时秦绎竟然完全没有听出来
他那时满心满眼地都想着慕怀安,看着慕子翎时也不过逢场作戏,何曾仔细听过他
更何况,所谓的“富商之子”也不过是那时随手拈来的一个身份,秦绎自己都早已忘记了
谁能想到慕子翎会记得这么多年
秦绎蓦然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将他放下来”
秦绎喉结不住上下滚动,双手颤抖,脱力地一把松开云隐云隐立马狼狈地摔坐
“快将他放下来。”
秦绎指着祭台上昏迷不醒的白袍人,眼睛通红说“孤有许多话要和他说,有许多话要问他”
孤要给他做世上最好吃的荷叶莲子蒸,带他去看早已说好的浣湖江潮汐,将他这些年尝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全部一一弥补回来
秦绎推搡了一把仍
“快去啊”
云隐腿脚
当红尘册上写到“公子隐窃太子令牌出乌莲宫”时,他几乎要站不住
那是哪一年的春末夏初,他遇到一个救他于旦夕的“小太子”。
那位小太子穿着雪白的袍子,面容苍白清丽,原本想绕过看守,走另一条人少的路出宫的。但是看见他被侍卫押送着往行刑场走,便又退了回来,走上前问他何事。
云隐永远忘不了那位“小太子”救他时的神色,看起来年龄还小的模样,有点怯怯的,但仍然鼓着勇气,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放了他”
他掏出太子令牌,侍卫登时见者下跪。那时的白袍少年
为他肝脑涂地也都愿意
如果那其实是慕子翎如果那其实也是慕子翎
那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云隐哆嗦着手爬上行祭台,去解那捆缚
然而他才刚一触碰,“慕子翎”就如同一捧初雪般融化了,只剩下无数条鲜红的小蛇,从空空的皮囊中钻出来,一口咬
云隐痛叫一声,紧接着,就是面颊和双眼上也传来剧痛。
这些小蛇迅速地游走
这几条连魂魄也可以吞噬的剧毒之蛇,是慕子翎原本想留给慕怀安的戏码,却误打误撞用
就如同当初他因缘巧合地救了他,而今,也因缘巧合地作为惩罚,要了他的命。
秦绎怔怔看着面前只痛苦挣扎了数下,就再也不动弹了的云隐,不只是该觉得悲伤还是欣喜
这里的人不是他,起码这些蛇说明,
慕子翎还活着
“来人”
秦绎霎时低喝,匆匆朝来时的车马处走去,吩咐道“厚葬了云隐,其余人等即刻随我搜寻公子隐下落”
秦绎的心脏跳得飞快,握着缰绳的手心都满是汗水,几乎抖得握不住绳索。
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到慕子翎,好缓解自己内心这种毫无来由的慌乱。
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秦绎无声地如此安慰自己想,他们阴差阳错地蹉跎过了这么多年,但好
能叫他去一一弥补,一一偿赎,追回他曾经对慕子翎的亏欠。,,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