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会是这种回复。
该说意料之中吗?标准的五条悟式的不讲道理。
源柊月站在原地,月光与树影都被风摇晃,在他的琥珀瞳里闪过流光溢彩,他眨了下眼,面颊的绯色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害羞,于五条悟气恼而专注的注视中,慢慢弯起眼睛。
“喂。”五条悟盯着他,极其不爽道,“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笑你。”源柊月向他解释,声音轻缓,慢慢地说,“我只是……高兴。”
不仅是一个人的高兴——还有‘原来如此’的释然。
就算能猜到几分,亲耳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五条悟面色稍霁,干巴巴地说:“……哦。”
“再陪我走走吧。”源柊月说,“明天有很多事要忙,只今晚能偷懒了。”
五条悟:“好吧。忙什么?”
源柊月:“比如,约见其他品种的老橘子,尽可能多的做好先手准备。估计得应酬一整天。”
五条悟立刻想象出和高层开会时的画面,感同身受一般皱起了脸。
“哇呜那可真是……”他的脸色都快趋近青桔了,“……但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擅长和喜欢之间什么时候能画等号了?”
“说得也是。”五条悟得意道,“不过老子喜欢的,都挺擅长。”
“那是因为你已经把不擅长的排除在视野之外咯。”
“怎么可能。老子那么聪明,学什么都会。”
“那你明天代我去应酬吧,午间一位,下午一位,晚餐一位,以及一个简短的碰面,第一站是京都的……”
五条悟立刻垮了张小猫批脸,双手捂住耳朵:“不不不——绝对不要——”
光是想起那几张令人作呕的老脸就想吐了,和老橘子打机锋还不如找咒灵打架!起码咒灵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路上有清风,拂面时送来凉凉的、湿润的水汽,树影在水泥马路上像海浪的投影,仿佛折射了神奈川的某一段海岸线的光景。
没了钢铁森林遮挡,没有霓虹灯牌喧宾夺主,圆月和星星都无比明亮,温柔注视着并肩行于小路上的两人。
五条悟放空大脑,往前走了一段路,只觉得无比惬意……忽然间,他意识到,不对啊。嗯?不对啊?
好像又被转移话题了!
“……?”
源柊月几乎从不分享他的真实感受,平时也会把‘怎么花钱那么快啊’、‘好穷想找个冤大头骗钱’、‘好累想偷懒’、‘好麻烦真想死’……之类的颓丧之语挂在嘴边,但他并没有倾诉的习惯。
真正遇到情况时,他的想法藏在心底,计划不示于人,情绪滴水不漏,行动高效精准。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轻巧地打个响指,仿若使出魔法,一切都解决了——以游刃有余的姿态,收获惊叹与赞美声一片。
而刚才,他在抱怨,像小朋友嘀嘀咕咕地抱怨不想上学,渴望得到安慰。
很新鲜的体验。
所以一秒钟就被牵着跑了,顺应对方的话题说下去,现在才迟迟意识到不对劲……心机无比的谈话技巧。
五条悟:“……”
他倏然转头望过去,看见源柊月神态自若,从眉骨、鼻缝到下颌,侧脸线条完美勾连,一如既往的精致干净。
……长得那么好看、却那么歹毒!‘蛇蝎美人’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吧?
察觉到他的注视,源柊月回望,问:“怎么了?”
五条悟咬牙切齿:“你……”
有很多想问的,从哪里问起好呢?
‘高兴’是什么意思?‘我很高兴’是‘你是个好人’的变式吗?
都发表石破天惊的交往宣言了,这个人怎么还能镇静至此?就算不愿意,好歹也反驳一句吧?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吗?
好啊,‘喜欢是喜欢,擅长是擅长’莫非也是一种内涵?——
眼前的人仿佛长出了恶魔犄角和小翅膀,以手掩唇,高傲地抬起头,讥笑道:‘我擅长让你心惊肉跳魂不守舍,但不代表我喜欢你哦,嘻嘻?……’
“我?”源柊月眨了眨眼睛。
啪。幻境破裂。没有犄角和翅膀,但可恶程度和恶魔本体不相上下。
五条悟恼怒道:“你这家伙——”
就那么喜欢玩弄别人吗?
“到底玩弄过多少人的感情!”
好可恶,一点都不公平,太坏了!
源柊月:“…………”
源柊月面对这没头没尾的控诉,一脸懵逼:“……啊?”
“你别想转移话题!”五条悟已经气成河豚,每个字仿佛都在愤怒地‘噗噗’,“我问你……”
“——总算找到你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兀自打断他的质问。
夏油杰举着手机,遥遥对着源柊月晃了晃,黑色翻盖手机边上垂着圆形吊坠。
“有好几个人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有要紧事?”
源柊月恍然:“啊、我来看看。”
五条悟:“……”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从夏油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看到几个联系人的备注时,很轻地拧了下眉,反手拨通,对面也很快接听。
再开口时,整个人的感觉已经变了,重新穿戴好面具,从声线到聊天节奏,滴水不漏。
“您好,浦野先生,方才有些事……”
他往前走了,背影渐远,声音也越来越轻。
是在处理正事,不好打扰。
五条悟站在原地,忽然转向出来送手机的夏油杰,忿忿不平道:“你就不能晚点来吗?!故意的是不是?”
夏油杰又猝不及防被迁怒,不过早经历过多次,早已习惯,反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急了?”
五条
悟:“你才急了!!!都怪你!!!”
夏油杰物抗极高,不为所动:“哦哦,你继续气着吧,我回去了。”
然而,他低估了五条悟的记仇程度,这人的心眼比眼睛小多了。
很显然,这又是源柊月和他闹了什么矛盾,但第二天源柊月早早为正事出了门,受害人又变成了夏油杰——特别烦,不是一般的烦。
五条悟:“你什么意思。老子觉得你是故意的。”
夏油杰:“我干什么了?”
五条悟:“你说呢?”
夏油杰:“???”
不明所以的责怪,像个阴暗男鬼一样飘来飘去,盯着他看。
夏油杰:“你能离我远点吗?”
五条悟:“别吵,我在思考。”
夏油杰:“所以在思考什么?”
五条悟:“我想起来那家伙有个暗恋对象,我在思考有没有可能是你,呵呵,‘初恋’之类的真是叫人作呕,要吐了。”
夏油杰:“……”
夏油杰震惊:“那你应该去问小源本人啊!”
五条悟:“但他出门了啊。”
夏油杰:“你跟出去。”
五条悟哼哼唧唧:“穿得像个hostcb男公关一样出去处理公务,肯定不愿意带老子。”
夏油杰:“那等他回来……”
五条悟:“是啊,老子这不是在消磨时间吗?”
夏油杰:“……”
好啊,拿他取乐是吧?
夏油杰大怒,跟他打了一架,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也出去办正事。
他的任务是以教主的身份打理运营盘猩教。
盘猩教似乎从始至终就是小源的游乐场,搞笑、抽象且有趣,一直在烧钱,一直没有收获。
但依照他对源柊月的理解,以及最近的一些发现,他似乎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到处宣扬‘盘猩教’、不断利用香蕉炮发展教众了:用这种方式,找人。
根据六度隔板理论,通过六个人,可以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人;而通过教众,他能接触到一些……能在很多事上掌握话语权的家伙。
‘魅惑’的效果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智,虽然没到‘操纵心神’的地步,但能为普通人植入一个爱好、一个弱点,也为源柊月提供一个交谈和攀附的开端。
当那个人恰好身居高位,源柊月又恰好格外擅长俘获人心……
夏油杰忍不住感叹,自顾自道:“小源果然不做亏本生意……难道从那时候就开始规划了吗?”
五条悟捕捉到关键词,闪电般探头:“什么?你说什么?你们又有小秘密?”
夏油杰:“……你能消停点吗?”
他不无悲怆地想,如果他有罪,老天应该打雷劈他,而不是用比猴子还烦人的五条悟折磨他。
接近晚上十二点钟,源柊月回来了。
这下终于解放了夏油杰。
五条悟
像是某种听感与嗅觉极其敏锐的动物,源柊月立于门口翻找钥匙时,他一个箭步闪现到门边,咔嗒一下转开把手,为他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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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件事,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源柊月盯着他片刻,再抬起头时眼里有光,嘴角轻勾,似乎正在为进门就能看见他这件事高兴。
他难得穿一身正式衣服,剪裁得体,质地精良,风衣外套掐出修长有形的身段,体面得呈现出距离感,年轻却使人不敢低看,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这身行头和姿态都会产生一种感觉:他应该出现头等舱休息室,与人商谈亿万美金的生意。
而他真心实意地笑一下,距离感顿时消失了。
五条悟顿时忘词了。
他:“……”
要说什么来着?
“给你带了点心。”源柊月拎着一枚设计精致的纸礼袋,“吃吗?”
五条悟:“……吃。”
礼袋上印着一串不知名字母,印象里是家外国人开的高端甜品店。五条悟拆开包装,发现里面封着一块蛋糕,卡布奇诺味……是昨天真心话环节里,源柊月主动承认是他偷吃的那一块。
五条悟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拆开银叉的塑封,得意片刻,又顿时想到一种惊悚的可能性。
——等等,难道是在还人情划清界限吗?
他的理解技能显然都点到了负面的方向,通过过度解读吓自己,立马想追问,然而看见源柊月难掩疲倦的神色,又觉得:“……算了,大发慈悲,先让他休息会儿。”
这一拖,又是一晚上。
行动力似乎在那一声交往宣言中消耗殆尽了,拖着拖着,越发不知道怎么提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不外乎如此。
结果第二天也不行,又有‘正事’。
这回是集体行动,趁着夜蛾去京都开会,一行人风风火火杀进了咒术高专,拳打留守咒骸,挑衅留校学姐,绑架藤原校长。
等夜蛾老师回来时,发现被五花大绑的校长躺倒在校门口的台阶之下,歌姬正愤怒地拍着门板,砰砰作响:“你们几个混球干什么呢!!”
“放我进去!”
“才不要。”五条悟欠嗖嗖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嘿,歌姬,我们在学校办了一个超棒的诅咒师party,你猜是谁收不到邀请?”
夏油杰紧随其后:“是你哦”
源柊月:“歌姬学姐,这里不欢迎你”
歌姬大怒:“啊啊啊你们是神经病吧!!混球、人渣、都叛逃了还阴魂不散!!去卖你们的香蕉吧烂人们!”
夜蛾:“……”
一秒钟的时间,血压噌噌飙升。
他先蹲下.身,为藤原校长松绑,这绑人用的绳子甚至是一种昂贵的咒物,能够一定程度上约束咒术师的咒力与术式。
夜蛾:“校长,这是怎么回事?”
藤原校长虚弱道:“
他们突然闯进来,说咒术高专以后就是他们的地盘了……”然后,转头看向门边。
夜蛾正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印有‘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牌匾,两个字被打上叉涂黑,改成了‘东京都立诅咒高专’。
夜蛾正道:“…………”
反了他们了!!
门内的几人一无所觉,还在以气学姐为乐,歌姬的愤怒简直能点燃附近的山林。
夜蛾几步上前,重重拍了下门,怒啸道:“你们几个臭小子!!还敢霸占学校?!反了你们了!!”
“…………”
鸦·雀·无·声。
血脉压制发动,没人敢说话。
“怎么不讲话了。”夜蛾冷笑,“诅咒师都敢闯进高专了,不敢和我面对面交流?”
源柊月:“咳、夜蛾老师,这里是诅咒师高专,请你离开。”
家入硝子:“……你刚刚的嘚瑟劲哪去了?”
……
没过多久,‘那帮叛逃的小子回来占领高专’这一消息,迅速在总监部高层中传开。
总监部勃然大怒,叛逃归叛逃,回来恶意挑衅、骑脸输出,简直是把咒术界的尊严放在脚下踩!遂派了一堆人前去解决,一堆一级二级咒术师使劲浑身解数试图突破咒术高专……然后全都被修理了一顿丢出去。
仿佛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经过大半天的努力,总监部成功用实力证明了他们的尊严只能用‘命比纸薄’来形容。
特级和一级之间的差距,可不只是一个字。
然后,走投无路之下,去求助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津津乐道:“嚯?还有这事?真有个性啊。”乐完马上拒绝:“打学弟学妹,太没品了,我不干。”
总监部:“……”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发个悬赏招募能人志士攻打咒术高专,让外面所有人看乐子?
如果真这么干了,招募不仅失败,伏黑甚尔还会第一个笑。
场面陷入僵局。
流言渐渐在咒术师群体之间传播开来。
“之前召唤特级咒灵炸学校那小子回来了,说现在高专是他们诅咒师的地盘……”
“姓源的那个?”
“是啊。”
“他也太有本事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吗?霸占学校?……”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昨晚偷偷经过看了一眼,校名牌已经被拆掉了……”
“噗……”
石破天惊的魔幻笑话一传十,十传百,在普通咒术师群体中,总监部经历了不断的威严扫地。
总监部的风评从来都不好,大部分咒术师为了正义和薪酬作战,和上班的社畜一样,必不可能爱上剥削他们的公司,而在源柊月的重拳出击下,一朝跌落到谷底。
他们在普通咒术师群体中的评价,从‘腐朽且垃圾的总监部’变成了‘废物且好笑的总监
部’。
连咒术高专都被诅咒师占领了,要你们什么用?
就在总监部一筹莫展之际,源柊月开出了条件:“叫首席过来和我单独聊聊,我们会离开。”
迫于压力,古贺首席不得不答应,独自拄着手杖,敲响咒术高专的大门。
谈话地点选在校长办公室。
古贺首席在沙发上坐下,仔细打量对面的年轻人。
“老夫知道你想要什么。”古贺开门见山,“无非是想回到咒术界。”
源柊月笑而不语。
古贺继续说:“小子,目前的处境、困难,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你应该相当清楚——既然你敢做出这一切。”
源柊月呷了口乌龙茶。
“嗯。”
不仅是他,在他闹出一连串大事后,古贺面临的压力也非比寻常。
原本是计划着,将一切过错推到‘诅咒师源柊月’身上,收下禅院家的好处,拉新人一把,双方满意,皆大欢喜。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单就一条——五条悟离开的事,被五条家一直压着,模糊处理,但如今摆到台面上,立刻能改变局势。
更何况对方手里的牌,又不止那么一张。
几个不可或缺的天才苗子,未来撑起咒术界天花板的存在,以及如果再僵持不下,总监部越发岌岌可危的名誉……与禅院家给到的好处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作为首席,古贺考虑的更多,也更长远。
只说眼下,与六眼、咒灵操使交恶,得罪五条家,失去目前唯一的反转术式,太亏了。
这笔账谁都会算。
古贺说:“我能给你这个机会,源柊月。”
“你换一个名字,重新入学咒术高专,就当‘诅咒师源柊月’已经死了……如何?”
在此之前,咒术界从未向诅咒师如此让步过。
源柊月假装不理解:“为什么要换名字,我的本名不好听么?”
古贺敲了敲手杖,威严道:“因为你是诅咒师!”
——哪里有明面上重新接受诅咒师的道理?
当然也可以有,但哪怕退让,总监部也绝不会退到那一步。
如果真这么做了,不就相当于被人抽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人去给人打?
太丢人,不可能。
“这样啊。”源柊月莞尔,“虽然总被说‘柊月’像个女孩的名字,但我不愿意换掉它;至于改姓的事,很多人跟我提过,早在几年前全都拒绝了。毕竟,我很珍重母亲留给我的姓氏。”
“哦……”古贺发出一记意味深长的感叹,“这么说,你不愿意?”
“是的。”源柊月说。
“小子,你可得考虑清楚。”
古贺板起脸,外表垂垂老矣,而那深陷的眼窝中,眼神却如鹰隼般鲜明狠戾,“这是老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提出和平的解决方式。”
“大家不想将事态闹得太难看,也想给做错事的年轻人改邪归正的机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却不承情——你以为,你真的能接受惹怒总监部的下场?”
他这一番话,抑扬顿挫,虎虎生威,恐吓敲打的意味深重。
“——年轻人,别太嚣张了。”
于是听得源柊月当场发笑。
太好笑了。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这么威胁我的人吗?”
上一个,就在几天前被僵尸生吃了。
他心情很好,语气轻快,回敬道:“老东西,别太自以为是了。”
古贺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你……!”
……
和平谈判,就这么破裂了。
见古贺首席一脸阴云密布地离去,其他人围过来,好奇地问:“你们聊了什么?”
“他想让我换个名字,我不乐意。”源柊月风轻云淡地说,“走吧,今天收工了,你们先回去——我得去禅院家一趟。”
说完,又拎起外套,风风火火地赶向禅院家。
把禅院直哉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想难道他干的坏事被发现了上门问责来了?……不对,他也没干坏事。
“没找你。”源柊月懒得多看他一眼,“让你父亲来见我。”
禅院直哉完全没觉得这命令的句式有什么不对,唯唯诺诺地去找老爹,像个通报消息的侍女。
而禅院直毘人见到源柊月,第一句是:“看直哉那么急,还以为是重要的客人,原来是‘十影’过来了——咒术界的罪人,诅咒师源柊月,你是来向禅院家请罪的吗?”
……真受不了他们家随地大小爹的口气。
源柊月说:“来跟你谈一笔稳赚不亏的生意。有兴趣吗?”
禅院直毘人:“……嗯?”
禅院直毘人此人,虽思想封建,但多少带几分精明,他不满源柊月的所作所为,并不代表他轻视这小子的能力,不如说,如果去掉立场和杂七杂八的一切,他相当欣赏对方。
“那么,去西院谈吧。”他说。
没人知道源柊月和禅院直毘人聊了什么,禅院直哉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聊完的时候父亲似乎相当愉快。
父亲甚至已经彻底忘记了‘假十影’之仇,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说:“直哉,你去送送客人。”
“你们是同龄人,想必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禅院直哉:“……”
和一个诅咒师做朋友?没事吧?
但能当面对他这么说,想必是源柊月又在这一次短短谈话中,令他父亲刮目相看。
于是,禅院直哉不敢顶嘴,一脸如丧考妣地目送对方到家门口。
禅院直哉:“再见。”
源柊月:“送人送到家啊,让你家司机开车载我回东京。”
禅院直哉:“???”
好理直气壮的要求!
禅院直哉忍气吞声:“……好。”
私人轿车缓缓行驶到家门口,司机打着双闪,侍女贴心地拉开车门,恭候贵客上车。
源柊月:“你也上来,陪我聊会天。”
禅院直哉:“……”
欺人太甚!
但他根本不敢忤逆!
一路上其实没聊几句,禅院直哉想问的,都被几句太极打回来。
而对方想问的,禅院直哉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像跟领导汇报工作,顺带送领导回家。
“行了,前面路口吧。”源柊月对司机说。
他在距离新据点两个路口的地方下了车,还有一公里的步行路程。
倒不是出于隐私和保密的目的,而是减少麻烦……
等他再次回到住宅,开门的果然还是五条悟,一脸不满,开口就嚷嚷着抱怨。
“怎么这么晚!”他说,“老子都快饿死了。”
确实很晚了,接近十点钟。
源柊月:“走吧,叫上大家出门聚餐。”
五条悟:“他们都吃过了,就老子一个人在等你。”
源柊月从善如流:“那我们两个去。”
于是,两人去附近的餐馆,吃了顿便饭。
源柊月谈起这两天的行程,大致告诉他见了什么人,办了什么事,以及今天和校长、禅院直毘人的交谈。
其实是很反常的,按照这人的行事习惯,总是严密掩藏自己的计划,时刻丢出烟雾弹,不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究竟藏着怎样的底牌。
他以前从来都不主动说,哪怕问了也不一定坦白。
怎么就今天话那么密呢……
不如说,这两天都有点奇怪。
在前天晚上之后,一直很奇怪。
五条悟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妙的感觉,在两人路过便利店时达到顶峰,因为源柊月抬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梅子酒。
五条悟:“……你又喝酒?”
“嗯。”源柊月说,“有些事要向你坦白。”
问酒精借点倾诉欲。
五条悟:“……”
霎时间,心悬起来了。
被拒绝怎么办?
……
不行,哪怕是否定的、不愿意接受的,也绝对得要到一个答复——不能让这家伙再逃避下去了。
这时也很晚了,和前天晚上一样,是一个月亮星星都在明亮闪烁的美丽夜晚。
回去的路上蜿蜒着一条小河,淙淙水声哗啦啦地演奏,像有序的心拍数,五条悟忐忑了整整一路。
源柊月沿着河堤走下去,坐在青草葳蕤的河岸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告诉他:“来吧。”
便利店送了迷你的塑料酒杯,印有‘梅见’的字样,旋开梅子酒的瓶盖,倒上半杯。
在潺潺的水流伴奏下,源柊月喝掉半杯梅酒,告诉他:“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出口的却是:“——”
他张了张嘴唇,唇舌像被咒文封印∞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吐不出半个成形的音节,没办法将真相说出来。
五条悟越发不明所以。
“你要说什么?”
“……”源柊月换了个话题,说,“说一些你想听的。不是很好奇我以前的事吗?”
五条悟:“!”
五条悟:“快说。”
源柊月:“让我想想从哪里讲起……先说小时候的事好了。”
从姓氏开始,他的经历注定不平凡。母族极其强势,父亲是地方家族不受宠的嫡子,于是入赘女方家中,他随了母亲的姓。
后来母亲去世,经历了一遭劫难,又被接回父亲家。
在家族中结交了一个同龄人……在谈到此人时,源柊月想了想,勉强给他一个定义——朋友。
五条悟听出猫腻:“那难道是你暗恋的人?”
源柊月嫌弃:“……绝对不,下辈子都不可能。”
五条悟放心了:“哦……那就好。”
放心之余,更不安了。
为什么要忽然坦白这些?
……是为了某个目的做铺垫?所谓欲扬先抑……是这样吧。
五条悟一边好奇地听着,一边忍不住心惊胆战。
就着童年经历,泛泛地聊了很多,这些并没有受到挟制,被允许自由分享。
在分享这些事时,他见缝插针地、以第三人视角剖析自己的心理,告诉五条悟:是这些经过,以及先天的个性,形成了我这个人。
——是个非常糟糕的家伙,从小如此,真是抱歉。
五条悟心想:“难道是想用‘性格糟糕’这点回绝老子?不可能,老子难道好到哪里去?”
这铺垫有些太过漫长了,东拉西扯地漫谈一个多小时,也没有讲到重点上。
关于前天晚上的回应,五条悟还是没听见,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还有……”
聊了很久,也喝掉大半瓶梅酒,源柊月稍微有些醉了,含糊。
“我有必须做的事……必须……”
他抱住双腿,身体缩着,下巴垫在膝盖上,流露出一种相当寂寞的神色。
像是走了很久的路,旅人精疲力竭,回望过去,身后空荡荡,只看见天上一轮苍茫的月亮。
被他这样哀伤绵软的眼神望上一眼,仿佛内脏都被烤化了,说不出半句硬话。
对方沉默了,似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于是恰到好处的留白,引人遐想。
……应该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又被冷处理了。不想面对,不想改变,所以用这种态度示人。
“……”
五条悟沉默半晌,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地说,“老子知道了。”
拒绝的话也不明说,光用软刀子扎人。
太歹毒了。
谁教他这种手段的?
想要得到他的偏爱,又不愿意给一个定义吗?
把他当什么了?哪怕是回绝也好呢?
“明白了。”五条悟说,“你希望怎样,我们就怎样。”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想笑,被拒绝了还在倒贴,自称什么最强,照样没骨气。
到这个地步,反倒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大声嚷嚷着斥责对方——因为他看起来真的非常累,既辛苦,又可怜。
五条悟继续陈述着他的投降宣言:“……你高兴就行了。都随你。”
一败涂地的人已经熟练地开始安慰自己,就算不交往,也是好朋友,也不错嘛……算了。
还能怎么办。
源柊月盯着他,皱了皱眉,询问:“你为什么生气?”
五条悟霎时提高声音,超级不爽:“老子告白都失败两次了还不能生气吗!……又没对你发脾气,别太过分了你!”
源柊月更茫然了:“啊?……告白失败?”
五条悟:“?”
五条悟愣住半秒,小心翼翼地说:“……原来不是在拒绝吗?”
“拒绝……?”
源柊月看着他,润泽的瞳眸显得有些呆愣,也放轻了声音,似乎在认真地确认一件重要的事。
“我们……不是从昨天就开始交往了吗?”
“你亲口说的。”
………
“……!!?”
五条悟唰的一下站起来,由于过分激动,差点弹射起身摔到河里,“是、是这样吗?!是默认的意思吗——那时候?”
源柊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不然呢?”
虚惊一场,不过如此。
被巨大惊喜的冲击涤荡了一番,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表情变化格外精彩。
一会儿笑一会儿艰难忍住,摇头晃脑仿佛正在思考什么,嘴角始终是上扬的。
半晌,也察觉到自己目前的状态诡异,他假意咳嗽两声,试图挽回形象:“咳咳。”
明明高兴得要死,几乎都要脱离地面飘起来,但下意识的又开始顺杆爬。
“还、还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忽然拉着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害得老子瞎想……这么正式……”
源柊月无语:“你是傻瓜吗?”
“怎么还骂人。”
五条悟脸在发烫,眼睛也亮得可怕,大声控诉,“都怪你没有明说!让人提心吊胆瞎猜了好几天!”
“你说了交往,我也没反驳……这不算明说?”
“……那就怪你这两天表现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
可疑之处一条条被列出来。
“突然给我带蛋糕。”
“莫名其妙开始分享行程、想法和计划。”
“还很正式地约我谈话,坦白以前的事……明明之前问你,都是一言不发装神秘。”
五条悟超级大声:“总之!这些疑点串联在一起,怎么看都很反常吧!?很担心、很害怕也是合理的吧?”
“……你果然是傻瓜。”
“不然呢!”
“……”
“你解释啊!”
“……”
“心虚了?”
“……”源柊月忍不住道,“因为正在交往!我告诉男朋友这些天经地义吧!?受不了你这个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