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其他小说 > 七十年代契约夫妻 > 157. 第 157 章 二更
    周扬跟着徐主任出门诊时间长了,各种各样的病人见过的也不少。他虽然觉得这人的要求挺特别的,但这人只是着急,说话态度也没什么不好,他就把人引了进来,说:“那你先进来吧,正好没别的病人,小陈大夫马上就会给你看。”

    “不过看病这事儿你也不能着急,总得看明白再走吧。”

    那人点了下头,坐在陈凝斜对面的椅子上,直到这时,她才拉下帽子和围脖。

    最近因为感冒的人多,陈凝刚开始也没觉得这人有什么特别的,直到这人拉下围脖,露出脸,陈凝才怔了一下,感觉到了异常。

    这人的脸色灰暗无光,腮边和一侧脸颊有几个大的黑色斑块,眼圈周围也发黑,是明显的熊猫眼。

    梅东来在旁边只瞧了一眼,便看到了这人脸上的特征,她脸上的黑斑,应该是水斑。

    至于眼睛周围的黑眼圈,跟肾病的黑眼圈又不一样。她这个也叫水环,是水饮为病造成的。

    这人一边喘着,一边把围巾从脖子上摘下来,气息不畅地跟陈凝说:“大夫,你快点给我看吧,在外边时间长了我受不了,冷得难受,我得赶紧回家捂着。”

    说话间,她托了托前胸凸出来的那块东西。周扬原来还以为那是鸡胸,哪想到,她往上一托,那东西竟然往上串了串。

    周扬:…什么东西?还会动?

    他正摸不清头脑,就听那女患者又说:“出来的时候,身上要是不放俩热水袋,我这前胸后背都冷得受不了。”

    周扬愕然看着她后背另一块凸起,问道:“同志,你是说,你后背那一块放的也是热水袋啊?”

    那人紧了紧棉袄,点了下头;“对啊,就是热水袋,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刚灌的热水。”

    周扬:…这样也行?

    他见过在肚皮上塞热水袋捂肚子的,像这个人这种操作还真是头一回见到,真是开了眼了,她得多冷啊?

    正想着,陈凝便告诉他:“你注意下面诊。”

    周扬连忙收敛心神,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患者的脸,陈凝这时已开始诊脉。

    正诊着,那人的口水忽然从嘴角流了下来,差点掉到陈凝手腕上。

    好在周扬就在旁边,连忙伸手挡住,那滴口水好巧不巧地就落在了周扬袖子上。

    周扬性子虽然糙一点,但他这人也挺爱干净的,现在这样,他多少有点不得劲。

    那患者自己也不好意思,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大夫,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嘴里口水就是多,不小心就流出来了。”

    周扬这时候已经看清了她的脸,心里隐隐出现了一个念头,再听到这个患者的话,他竟然主动道:“同志,那你平时有痰吗?有的话,痰是什么样的?”

    陈凝在旁边听着,微微一笑,也不打扰他。

    患者因为把口水滴在了周扬袖子上,正不好意思呢,当然愿意回答周扬的问题,她就说:“有痰,就是白的、稀乎乎的,像鸡蛋清,晚上经常吐这种痰。都是吐到痰盂里,早上倒的时候,里边都像化了一样,一半看着像水。”

    清稀痰,寒饮!

    周扬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这几个字,同时他也认出了,这个女患者脸上的斑是水斑,是寒饮泛滥引起的。

    至于她那熊猫眼,则叫水环,也是寒饮泛滥的一个特征。

    再加上她有清稀痰,这个特征就更接近了。

    想到这里,他多少有些兴奋,跟陈凝说:“我先看看她的舌苔行吗?”

    陈凝笑:“当然可以,你让她伸下舌头配合下吧。”

    不等周扬问,这女患者已经把舌头伸了出来,周扬一看,嗐,舌头上水好多。舌头刚伸出来,又有水滴从舌面上落下来,滴到了桌子上。

    周扬赶紧拿纸擦了擦,陈凝则笑着问他:“你看出什么来了?”

    周扬说:“舌苔白滑,津垂欲滴,这病是不是跟寒饮有关?”

    他这么说,连梅东来都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行,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女患者听了,连忙问周扬;“小同志,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有的大夫说我是内分泌失调,给我开药调节内分泌,也没好啊。”

    “我这一入冬就难受,犯哮喘,天天在家不敢出门,有时候还得住院。好几年了,可难受了。你看出来什么可千万得告诉我。”

    周扬连忙摆手;“不,我还没出师呢,还是让小陈大夫给你看。”

    陈凝却放下手,让他也给女患者把把脉,周扬确实想试试,便把手指搭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他不确定的说:“患者脉沉滑,对吗?”

    陈凝笑了下,说:“对的,你给诊断一下吧,错了也不要紧。”

    周扬有点紧张,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如果陈凝不鼓励他,他其实不太敢说,因为像他这样的新人,总怕说错。

    现在陈凝都给他机会了,还表态要给他兜底,那他要是再不说,可就太矫情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说道:“我觉得他这是外有寒,内有水饮停聚,应该用小青龙汤来治。”

    患者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说得到底对不对,这时陈凝笑了,问周扬:“那你说说,你从哪儿能判断出她内有水饮停聚的?”

    这个周扬可就有信心了,因为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水饮特征太明显了,他就说:“患者脸上有黑色水斑,眼周有水环,面部灰暗无泽,舌面水多,舌淡胖嫩,吐清稀痰,痰涎如水,且有咳喘。她这个哮喘,是寒饮型的哮喘。这些应该够了吧?”

    陈凝笑着点头,拿过处方笺,说:“对,都说到了点子上,除此以外,她的脉像也符合这一点。”

    “那你说要不要给她加点附子呢?毕竟她这个寒过于严重了些。”

    周扬想了想,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要加,至少要加10克吧?”

    陈凝却摇头:“应该不够,恐怕得20克以上,她这个寒太严重了。”

    周扬不禁皱眉,心想这回还得找苏副院长签字,他这一天得跑好几趟,要不药房那边不愿意给拿药,怕担责任。

    陈凝说话间已经写好了药方,在把药方交给患者之前,她又问了周扬一句:“你觉得,以这位患者的情况,还要不要再加点补肾的药?比如熟地、山萸肉、怀山药和芡实之类的?”

    这个问题多少难到了周扬,他脑子里细细回忆着那些条文,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位女患者:“你平时是动一动就喘吗?呼吸时有没有张口抬肩?”

    患者不明白,反问他:“张口抬肩呼吸?那是什么样的?”

    周扬便在旁边学了一下,一边费力地喘气,一边往上随着呼吸节奏,一下一下耸着肩膀。

    忠者便白了他一眼,说:“谁喘气时那样啊?我才不。也不是动一动就喘,主要是天气变冷会严重。”

    周扬虽然被他扫了面子,却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又弄明白了一件事,他便高兴地跟陈凝说:“患者应该不用开补肾药,她的肺病没有累及肾。”

    这回陈凝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对,如果有刚才你问的那些现象,那她就是本虚标实地喘,需要加补肾药。现在她没有那样,是实喘,用小青龙汤加附子就可以。不过这个细辛和附子的量会稍加大些,药方中的白芍和五味子绝对不可以去掉,不然药过于温热,发散的太厉害,病人身体受不了。”

    说到这儿,她把药方递给那女患者,说:“这个药方你先拿回去吃,吃完七服之后来找我,如果吃到中间,感觉嘴干,容易口渴了,症状也减轻了,这时候也可以来找我。”

    患者表示不明折:“为什么口渴了要来找你?”

    陈凝看了眼周扬,周扬连忙给患者解释:“你现在口不渴,这是寒饮患者的特点。等哪天你容易口渴了,那就是寒饮被消掉了,到时候身上的病自然会有好转,所以要来找小陈大夫复诊下,看是否需要调整药方。”

    患者恍然大悟,觉得周扬说得很明白,她便笑着说:“小伙子,你一说我就明白了,谢谢你啊。”

    周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感到特别特别开心,因为今天这个药方虽然是陈凝开出来的,但他也做出了正确的诊断啊!

    陈凝又说:“因为这副药温热性较强,我头一次开的量不太多,你吃完七服之后我看看反应,再确定要不要加量。”

    那人答应了,陈凝又叮嘱她,这几服药吃完之后,千万不要自己用这个药方到药房随便抓药。

    患者虽然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但还是同意了。

    病人一走,陈凝就笑着跟周扬说:“你今天诊断思路不错,这个小青龙汤使用得特别广泛,以后用的时候还多着呢。很多病都可以用小青龙汤加减来治,你只要抓住它的主要特征,即外有寒内有水饮,像刚才的舌像,面诊特征和清稀痰也都可以做为参考。当然有的人脸上特征没这人明显,那可以从痰或其他方面来配合辩证。”

    “如果你把这个方子掌握好了,那许多病你就都可以治了。”

    周扬被陈凝这一鼓励,只觉得心神激荡,不由得握着拳头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样。

    结果他用劲大了,桌子上的钢笔被他捶得弹跳起来,“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周扬匆忙弯腰去捡,却发现,他刚才捶的不是他自己的桌子,是梅东来的。这只钢笔也是梅东来的,不是他的…

    更离谱的是,钢笔捡起来的时候,竟然摔裂了一条缝。

    他脸色窘迫地看了眼梅东来,后者揣着手臂,看着他的时候简直是一脸无语。

    周扬尬笑了两声,说:“要,要不,我给你买个新的?赔你。”

    梅东来从他手中把钢笔抢了过去,白了他一眼,说:“不用赔了,你也赔不起。”

    周扬:…一个钢笔而已,他怎么就赔不起了?

    他不服气地问:“多少钱啊,不至于吧?”

    梅东来伸出一根手指:“一百块钱。”

    周扬顿时哑火了,金子做的啊?

    一个钢笔而已,外面卖的两三块的就算很贵了,他这个怎么能值一百?

    他一个小助手,得攒多长时间才能凑够一百啊,一年都不知道行不行?

    梅东来看着他那傻样,也忍不住乐了,说:“行了,吓唬你的。这个就值三块钱,坏了就坏了,不值什么。再说就算你想赔我,也比不上这个。因为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有纪念意义。”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一块软布,把那钢笔仔细擦了一遍,说:“能不能用没关系,钢笔还在就行。”

    “你下回能不能别那么冲动了,一惊一乍的?你要拍桌子,那就拍你自己的,你拍我的干什么?”

    说到这儿,梅东来又斜了周扬一眼,显然对他刚才的举止感到很无语。

    周扬弄坏了梅东来的东西,多少有点理亏,他只好说:“行吧,我以后注意点,我再拍,我就拍我自己的桌子。”

    梅东来:这家伙真是没救了,看他那样以后还打算拍桌子?

    陈凝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两个人有时候闹起来跟俩小孩一样,挺有意思。

    这时黎东方出现在门外,陈凝看到他的身影闪过去,连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问道:“老师,孟同志现在怎么样了?”

    黎东方在友谊医院特护病房守了一晚上,他又年纪大了,多少都有些疲惫。听到陈凝问,他打了个哈欠,说:“没有中毒现象,后半夜睡着了。早上他醒的时候,脉象见强了一些,估计没什么问题。”

    “晚上姚大夫会在那边守着,明天我再过去看。”

    “我有点累,先去办公室眯一会儿。有事的话,尽量十点以后再叫我。老了,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么熬夜了。”

    陈凝也看出来他一脸困倦,便送他回了办公室,看他趴在桌子上假寐,这才带上门走回了自己办公室。

    梅东来则看了陈凝一眼,问道:“你们几个,真给人用了30克乌头,加上60克附子?”

    陈凝点头:“当然,你不都听着了吗?”

    梅东来并不是不信她,他只是没想到,临川之行竟然会碰上这么敢用药的大夫,还一碰就好几个。

    说实话,这股狠劲和勇气,挺合他的胃口。

    他竟然难得地主动跟陈凝说话:“小陈大夫,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陈凝正在看医案,听他这么问,便奇怪地道:“你有事直说不就行了,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我还真挺不习惯的。”

    周扬也说:“梅大夫,你一天天多拽啊,冷不丁正常点,我跟小陈大夫都不太适应。”

    梅东来:…

    他决定不跟周扬斗那没用的嘴皮子,便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白色硬皮本子,放到桌面上,跟陈凝说:“咱俩做个交换,你把你那些毒副药材的使用案例给我看,我自己研究出来的缪刺法,也可以白送给你。”

    陈凝怔了一下,看着那白皮本子封皮上整齐的隶书,道:“缪刺法,这个是你研究出来的?”

    梅东来点头:“没错,古人提出了缪刺法,但我觉得他们说的太简略,应用案例也不够。可能历史上存在一些资料,但是散佚了。我觉得这种刺法很有用,就研究了一下。我研究到现在的结论都在这上边了。”

    “那天我也看过你给那位糖尿病足患者针灸,我觉得你的针灸术也不错,这个针法你拿着应该有用。”

    “而我在用药上的功力就比较一般了,所以想跟你交换一下,这样咱俩都不吃亏,你说是吗?”

    陈凝总觉得这人说这话时好象在拿糖果来哄孩子一样。但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自己那些用药经验私藏起来,天底下的病人是治不完的,她一个人又能治多少?

    既然梅东来愿意拿东西来换,那她也就不想拒绝,她就说:“也不是不行,但我得先验验货。”

    梅东来呲笑一声,把那白本子丢了过去:“你看吧,随你验。”

    周扬也想凑过去看,却被梅东来揪住脖领子拽了回去,梅东来问他:“小子,你拿什么跟我换?”

    周扬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说:“…就看一眼都不行,抠死你得了。”

    梅东来:…他还抠?他要真抠,就得让这小子赔他钢笔了,那钢笔是三块钱能买下来的吗?

    这时陈凝已经打开了那个白皮本子,随便翻了一页,向页面上看去。

    看了几眼,她的眼皮便跳了跳,眼神变得专注起来。连着翻了两页,她才把那本册子合上,深深地看了眼梅东来,说:“我觉得你拿这东西跟我换,我确实不亏。”

    “你真舍得?”

    梅东来却淡淡笑了下:“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本子给其他人看,他也不一定能用好。你这人还行,还能看得过眼。既然你不觉得吃亏,那就拿着。什么时候把医案整理好了,再给我。”

    陈凝轻抚了下白本子的封皮,问他:“我回去重抄一份吧,这本你不还得要吗?”

    梅东来却摆摆手:“不用,我手里还有原件。这本你拿着吧,我怕你抄的时候,把经络或者小的络脉画失真了。”

    陈凝:…她发现这人会干人事,但有时候就是不好好说人话。

    这时梅东来又说:“这只是我研究的一点小玩意,别的还有。现在还没有拿出来的兴趣,以后再说吧。”

    周扬翻了个白眼,暂时不打算跟梅东来说话。

    陈凝压了压手,说:“行,梅同志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可以拿出来让我见见世面。”

    梅东来知道她在讽刺他,但他也不生气,呵了下,重新靠回去,又打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陈凝转头一看,便看到季婉出现在门口。肖林跟她一起来的,两个人一起扶着张言走了进来。

    梅东来这时候也看到了张言,他眼睛一眯,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姓张,是警/察?”

    张言正费劲地往办公室里走,听到梅东来这么问,愕然地道:“我是姓张,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