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娇一句话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耳朵热热的,整个人期盼起来:“爷,你真好。”
四爷都听习惯了,转过身,示意苏培盛进来。
在外等候许久的苏总管连忙表示,他已经清空了场地,选好了性情温驯的一匹母马,只等两位主子前去了。
四爷嗯了声:“注意无关人等。”
苏培盛笑眯眯地道:“王爷放心,绝不会有无关人等……”
话音刚落不久,他就被打了脸。
望着兴致盎然拎着弓的九爷,还有嘴中说着十叔教你骑马,把弘时从营帐里拉出来的十爷,苏培盛不由得呆了呆。
这偶遇也太巧了些。
弘时也是一头雾水,好像他和十叔并没有那么熟。
偷偷瞥了眼四爷,他小声辩解:“我会骑马呀。”
“弘时侄儿,骑马和骑马那是不一样的。”十爷高谈阔论,“你别看我突起的小肚子,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远处的四爷:“……”
年娇从四爷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感受到男人的心情有些不美妙,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襟。
四爷似笑非笑的神色立即止住了。
九爷壮着胆,余光瞟了过来,硬生生欣赏了一出何为冰川消融——
还来不及牙酸,便听四爷嗓音温和地同他们道:“没想到九弟和十弟依旧有一颗追求骑射的心。回头我便禀报汗阿玛,不如组织一场比试,让臣工都过来看看,这么多年了,你们二人还有几分准头?”
空气寂静了几秒,九爷立马道:“弟弟不过是前来散心,没想到走错了路,还望四哥包涵。”
十爷也道:“侄儿啊,走,我们去另一边的帐篷,找你十三叔玩。”
眼见弘时露出鄙视的眼神,十爷脸一红,这倒霉孩子!
怎么什么心思都显示在脸上?一点都不像他亲爹。
瞧见弘时心动的模样,四爷也不反对,原本他就想叫他出门锻炼一番,跟着叔叔们也好。
四爷扭头吩咐苏培盛照看三阿哥,并说:“玩归玩,别受伤了。”
弘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儿子知道了。”
等一行人消失不见,四爷心气顺了,转眼瞥见年侧福晋微微得意的模样,不禁失笑。
也不知她在得意什么。
年娇隐约察觉到,四爷对待不包括三阿哥的旁人,和对待她不同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她都担心九爷十爷会挨一顿骂,结果因为自己的一个动作,王爷态度不凶了,语气也变好了!
小花妖抿了抿唇,九爷和十爷,可不要感谢她?
心间得意又雀跃,她拉着四爷的手晃了晃,又伸出食指,往他的手腕勾了勾。
四爷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只迈开脚步的时候,反握了回去:“走吧。”
半个时辰后。
木兰围场占地广阔,尽管圣驾浩荡,从半空望去,驻扎的地方不过零落的一小块。暖阳透过树梢,洒在围场的一角,雍亲王凝视着漂亮美人,挑起了眉梢。
他没想到年娇口中的“不太娴熟”,实则是很不熟悉。
年娇抓着缰绳,语气又软又发颤:“不,不骑了。”
四爷瞧她害怕的模样,嘴角一弯,板起脸道:“怎能在上马这一关就折戟?”
他伸出手抱着年娇的腰肢,轻轻一个用力,便把她送了上去。
骏马晃动尾巴,往前走了几步,来不及反应的年娇睁大了眼睛。
她什么准备也没有,骤然升起被颠下马的慌张,皱起鼻子,语调又急又快,呜呜地道:“还说什么教我,明明是故意看我笑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师傅,王爷这是在迫害人!”
说到最后,还不知不觉地翻起旧账,说他记她日记本的仇,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得以给她小小的报复。
四爷:“……”
四爷抽了抽嘴角:“胡说些什么。”
年娇不买账,水润的眼眸瞪着他。
三秒之后,四爷败下阵来,利落地翻身上马,掰开她的手,接过她紧握的缰绳,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腰腹和胸膛。
分明是一样的高度,可年娇骤然不害怕了。
“年娇。”冷肃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心虚地“嗯”了声。
随着骏马的跑动,四爷靠近她的耳畔:“方才你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年娇小小声,“我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
四爷心道,简直是欺软怕硬第一人。
“坐稳了。”他意味深长,“晚上再同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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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晌午起,皇帝接见陆续到来的蒙古王公,没空召见他们这些儿子,四爷对此心知肚明,带着年娇骑马漫步,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味。
回到帐中,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年娇腿有些发软,四爷特意吩咐秋嬷嬷,为她涂上备好的药膏,以防翌日酸痛难忍,秋嬷嬷连忙应了。
四爷又问:“弘时呢?”
虽说九爷十爷不太靠谱,带孩子却是绰绰有余,再不济,还有一个十三。
苏培盛道:“早先一步回来了,说要准备篝火晚宴呢,三阿哥方才玩得十分尽兴。”
四爷颔首,打水沐浴过后,天色黑了下来。
晚宴开始了。
年娇早就惦记着好吃的,青稞茶烤羊肉,还有特供的草原奶糕,据说每年秋狩的时候,都能品尝一回。
只是再嘴馋也要克制,在这样的场合,年侧福晋还是记得几分人设的。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四爷坐下,坐姿端庄,神情谦逊,连吃烤肉的时候,动作也是蜻蜓点水,把仪态贯彻到了极致。
四爷:“……”
他动了动唇角,拾起桌案上的匕首,垂眼割起了羊肉。
面前的烤羊腿滋滋冒油,不一会儿,就有肉片摆在盘里,大小服帖,厚薄适中。一盘子很快叠满了,四爷不动声色地将它移到了年娇面前。
年娇顿了顿,下意识就想露出甜蜜的笑,尽管最后压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却璀璨得惊人。
夜幕遮掩住了四爷的动作,却遮掩不住九爷偷偷摸摸望来的目光。
他的座位刚好与四爷临近,见此一幕,倒吸了一口凉气。
九爷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远比前几回来得强。
他的思绪在四哥被掉包,和鬼迷心窍四个字之间来回切换,最后双双否决。
天爷!这铁树开花,怎么、怎么这么齁呢……
九福晋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也不管他,自顾自把烤架挪到自己面前。
等九爷回过神,发现烤肉没了大半:“??”
……
不知道四儿子的作为,康熙坐在高台之上,俯视旺盛燃烧的篝火,露出一抹笑意。
太子随侍左右,面容也是含笑,一眼望去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皇孙席坐落在最后,趁倒酒的时候,太子终于找到空隙,悄声退后几步,问一旁的侍从:“大阿哥方才都在忙什么。”
太子爷的神色有些冷,侍从额头渐渐冒出虚汗,低声道:“奴才不知……”
太子看了侍从一眼,皱起眉,弘皙已然娶亲,他自然不会像幼时一样,日日过问他的起居。
没想到上回的禁足,不仅没有促进长子的心性,反而起了反效果,他又望了一眼末席,回到了帝王身边。
这回随驾的皇孙,除了太子家的弘皙,便是四爷家的弘时。还有几个年幼的皇子,聚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便是刚开始有些拘谨,听从皇帝的吩咐,与弘皙弘时坐在一块儿后,慢慢地,也放松了下来。
弘时一心顾着吃,全然没有注意到弘皙看向他无比冷漠,继而怜悯的眼神。
撇开阿玛身份的不同,他与这个堂弟的处境何其相似?都是庶长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堪称府上的独苗,可惜……
可惜明天过后,雍王府的长子永远成不了皇长子,从今往后,弘时都要仰人鼻息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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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爷见十四爷魂不守舍的,到底问了一句:“怎么了?”
上好的羊肉,给他这么糟蹋,胤祥看不上眼。
十四爷回过神:“没怎么。”
心里痛骂了九爷千万句,都怪老九,自从偷听了铁树开花的那番话,他就再也回不去了,老是往老四那儿瞧,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十四爷分外唾弃自己,又觉得太子和皇上父慈子孝的模样刺眼得很,烦乱之下,起身离了席。
谁知碰上了行色匆匆的隆科多,十四爷呵呵一笑,张嘴便是一句:“佟大人不好好赴宴,反倒在外头乱逛?”
隆科多双眼微眯,原还有些紧张,见到是十四爷,很快微笑了起来。
从前投靠四爷的时候,他就十分看不上这位,如今么,更看不上了。
防备亲哥的人,皇家仅此一个。
心念急转间,他思忖,指不定还是个助力呢。
隆科多笑道:“我与十四爷一样,觉得里边太热闹,所以出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