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下这么深的水,都要穿潜水服。
但郁理不用。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到入口，然后脱掉鞋子，进入水里。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把衣服都脱掉。但她毕竟不是暴露狂,这也不是自家的浴缸，还是算了。
郁理慢慢坠入水中，黑发像海藻一样散开，肌肤浸在幽蓝的海水里，看起来冰冷而莹透。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格外不像人类。
鲨鱼少年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在看什么新奇又有趣的生物。
“你不是人？”
和隔着玻璃时听到的不同，他的声音在海水里显得更为冷涩,虽然还是有些沙哑，但少年气息也更浓重一点。
他应该不经常说话。
郁理：“你们海鱼都是这么打招呼的吗？”
少年歪头：“打招呼？”
郁理发现他身上的兽性很重。
那双银色竖瞳里也几乎没有人类的情绪，更多是嗜血、好斗的本能。
就像真正的深海掠食者一样。
“我们打招呼的时候，一般都会先问名字。”郁理试图跟他友好交流，“比如我叫郁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眨了下眼：“我叫俞浮。”
不错，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郁理点头：“好的，那我就叫你脆脆鲨。”
少年闻言,顿时露出不满的表情：“是俞浮。”
“好的,脆脆鲨。”郁理指了指飘在远处的尸体,“你能不能先把那个挪远一点？看着有点碍事。”
俞浮目光阴冷：“你怎么不挪？”
“因为我没有尾巴啊。”郁理理直气壮,“而且是你让我进来,严格来说我是客人，那清场工作不是应该由你来做吗？”
俞浮思考几秒：“不要。”
郁理：“……”
看来也不是很好骗。
“行吧。”她叹了口气，转身向漂浮的尸体游去。
虽然她也不喜欢做清洁工作,但总让这人飘在旁边也不太好。碍事还是次要的，要是待会儿再打散了就麻烦了……
郁理游到尸体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然后来到海水下方，将他卡在两块礁石中间。
这样应该就不会到处乱飘了。
郁理松开尸体，正要往回游，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忽然从后方袭涌而来——
郁理立即放出触手，在水中猛地一划，身体随之向上升去。
她转过身，看到俞浮正卷起尾巴，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也是鱼。”
他的语气很肯定，也很兴奋。
郁理蹙眉看他，触手并没有刻意隐藏，而是放松地浮在水中，像黑色的蛇，在海水中舒展涌动。
“你怎么搞偷袭？”
她还没来得及做准备工作呢，这家伙倒好，直接就从后面攻过来了。
起码也得让她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俞浮没有回答，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此时的郁理，和刚才已经截然不同。她的双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十根漆黑粗壮的触手。
这些触手在她的身下翻涌游动，和她莹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它们簇拥着她、支撑着她，汇聚成一个庞大而诡异的身躯。
她看起来比深海中的任何生物都要危险、强大。
俞浮眼中兴奋更甚，忽然卷起尾巴，猛地向她冲刺过来——
这脆脆鲨，真挺凶的。
海水在俞浮的疾速冲袭下破开巨浪，白沫翻飞，水中的海鱼被激浪裹挟着四处翻滚。
郁理立即控制触手，卷向水中那道疾速游来的银色身影。
触手和俞浮在翻滚的海水中相遇，触手迅速缠上俞浮的银灰色尾巴，正要将他五花大绑，俞浮突然一挺腰腹，无比灵活地便从触手中钻了出来。
郁理：“？”
这么滑的吗？
她毫不犹豫，再次调动触手。
漆黑粗壮的触手在水中速度极快，转瞬便游至俞浮面前。俞浮反应更快，一个迅猛翻身，银灰色的长尾在水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海水再次掀起巨浪，瞬间将触手冲出了几米远。
除了之前那只水蛭怪，这还是郁理第一次和深海怪物战斗。
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在水下战斗。
虽然她的身躯更大、触手更多，但论战斗经验，她似乎远远不如俞浮。
这家伙仿佛生来就在水里，对于水的利用和借势，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更别提他那惊人的攻击性和爆发性……
郁理紧盯着俞浮，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懈怠。
俞浮也紧盯着她。
这个看似青涩的少年浮在水中，上身劲瘦而矫健，银灰色的半透明鱼尾强有力地支撑着他，尾鳍如同尖钩，可以轻易剖开海鱼的肚皮。
倏然，他再次向郁理疾袭而来。
海水被他卷起汹涌的漩涡。郁理旋即控制触手包围过去，然而俞浮速度惊人，只见一道凛冽的银光在水中闪过，下一秒，他便游到了郁理的面前。
“抓到你了。”
少年伸出冰冷潮湿的双臂，穿过翻滚的白沫，一把抱住郁理。
郁理发现他的体温比自己更低。
他们周围的海水正在剧烈激荡。俞浮紧紧抱住她，强壮有力的尾巴缠住她的腰肢，尾鳍抵在她的后腰处，锋利又寒冷，不让她动弹分毫。
郁理第一次和一只活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俞浮微微低头。因为距离太近，郁理可以清晰看到他的睫毛，是比发色更浅的银白色，在海水中流光溢彩。
俞浮在她脖颈间嗅了嗅。
“好香。”他直勾勾地看着郁理，竖瞳微微扩大，“你闻起来很好吃。”
郁理神色平静：“你也是。”
“但是我会先吃掉你。”
像是在宣布自己的胜利，俞浮满足地微眯了眯眼睛。
然后他贴上郁理修长的脖子，慢慢张口，露出排布整齐的、尖锐锋利的牙齿——
郁理突然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俞浮发现怀中的女性消失，几乎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下一秒，几根无形的、更加细长的触手猛地缠上他的脖子、腰腹、双臂。吸盘攀附着他的皮肤，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道将他强行拉开，接着狠狠一甩，瞬间将他甩了出去。
俞浮的身躯狠狠撞上玻璃墙，鱼尾砸上厚实的内壁，发出轰然巨响。
一刹那，整面玻璃墙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俞浮被这一下砸得有点晕。
他用力摇了摇头，摆动尾巴，正要支起躯体，巨大的阴影突然覆盖了他。
郁理已经游到了他的面前。
触手缠上俞浮的身体，缓缓收紧，连同他的尾巴一起，不留有一点空隙。
“现在是谁吃谁？”郁理垂眸俯视他。
俞浮被她缠得无法动弹，但眼神却丝毫没变，银色虹膜在水中微微闪烁，反而比之前更加兴奋、也更加凶戾。
“放开我。”
郁理笑了一声：“你觉得有可能吗？”
俞浮低头看了眼缠在身上的触手，忽然张嘴，一口咬在粗壮的触手上。
郁理：“……”
虽然不怎么疼……但是咬得也太深了！
俞浮的牙齿和真正的鲨鱼一样，是尖锐锋利的锯齿状。这么一口咬下来，触手上面顿时多了两排洞，透明黏液迅速渗了出来，飘进幽蓝的海水里。
触手因为受伤，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俞浮趁机按住其他触手，再次钻了出来，紧接着摆动尾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郁理游来。
郁理终于生气了。
她牢牢锁定那道迅疾的银色身影，同时隐去身形，让自己完全融入翻涌的海水中。
来了。
就在那道银色破浪而至的瞬间，蓄势待发的触手骤然涌去，直接袭向银灰色的尾巴——
俞浮倏地停住了。
触手穿透了他的尾巴，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触手流了出来。
他狠狠甩动尾巴，却无法将贯穿的触手甩出去。鲜血流进水中，被其他触手吸食，那些被他咬破的伤口渐渐愈合，再次恢复光滑柔韧的样子。
郁理将其中一根触手举到眼前看了看。
不错，连上次被周屹扎破的伤口也恢复了。
不愧是脆脆鲨，营养价值很高。
郁理将俞浮缠绕起来，将他举到自己面前。
俞浮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沙哑，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你要吃了我？”
郁理轻轻叹气：“我倒是想。”
虽然她的确有这个念头，但理智还是及时阻止了她。
俞浮是山羊人要找的异常。
不管山羊人打算用他来做什么，她现在都不能吃了对方。
否则她的尾款就拿不到了。
郁理看了俞浮一眼，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拖着他，向上游去。
他们很快离开水箱，回到了那面玻璃墙前。
郁理的衣服都湿透了，她用几根触手缠着俞浮，自己则找了条干毛巾，将头发擦干净。
俞浮半躺在地上，尾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柔软的短发潮湿地贴在脸颊，像融化的银色流沙。
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只是仰头看着郁理的背影，目光专注到可怕。
郁理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要被他看出两个洞了。
她转过身，有些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再看我了？”
俞浮还是直直地盯着她，那双银色竖瞳在灯光下更加纯粹，看起来冰冷又诱人。
“你不吃我？”
郁理耐心回答：“不吃。”
俞浮：“但我想吃你。”
郁理：“……”
太诚实了。
她走到俞浮面前，俯身，用手里的毛巾在他脸上随便擦了一下。
“你可以想，但不用告诉我。”
俞浮被她擦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睫毛也颤个不停，一副很不习惯的样子。
郁理擦完后，将毛巾放到一边，然后指着他的脸说：“不准再看我，听见没有？”
俞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张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郁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