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丽会受不了冷落和清贫的生活, 跟他离婚,是迟早的事。
林老实一点都不奇怪,他意外的是何春丽能坚持这么久。
虽然心里高兴,可他面上不显, 看都没看何春丽一眼, 径自去了客房, 只丢下一句话“等我换身衣服。”
说罢,他进屋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又提了一大桶凉水去了院子里用砖围起来的简陋浴室里。
很快,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何春丽这才回过神, 木然地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心里很不是滋味,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比不上洗澡重要吗
这个男人果然没有心, 是她瞎了眼。她提步去了堂屋里坐下等着。
过了不到十分钟,头
看到他这幅自
越想越不是滋味,林老实的冷漠坚定了何春丽的决心。她回了目光,快刀斩乱麻,又重复了一遍“我要跟你离婚,你去年
林老实拿下了头上的毛巾,搭
“不过什么你准备反悔吗男子汉大丈夫,说了话准备不认账”何春丽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地用凶恼来掩饰心里的不平静和不舒服。
林老实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才说“你想多了,对于离婚,我没任何意见,不过财产怎么分割,你想好了吗”
财产分割他们有财产可分割吗去年的粮食吃到现
何春丽想了想说“我们就两个人的田地,队里划分的,一人一份,离婚后,这一季,我的那份庄稼我娘家人过来割,然后把户口转走,明年就没我的地了。还有我带过来的嫁妆,我找人搬走。”
林老实没有意见,点点头“可以,财产分割完了,那现
“债务你什么意思”何春丽尖叫出声,简直不相信林老实会提出这个事,她瞪大眼盯着林老实,“你不会是想把你承包鱼塘贷的那三千块算到我头上吧”他们家就只有这一笔债务。
哪知林老实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说“当然,为什么不算这笔钱是
谁想要那个破鱼塘的承包权,鱼塘能挣几块钱啊,没看林老实辛辛苦苦干了半年,就因为一场干旱,全白搭了,还要赔进去鱼苗和喂养鱼的粮食钱。
“林老实,你无耻,鱼塘是你要承包的,贷款是你要借的,凭什么让我帮你分担”何春丽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林老实这打算着实是可恨又无耻。
林老实冷淡地看着她
其实现
因为这时候乡下人还很保守,
果然,何春丽也知道离婚这种事不宜闹大。林老实才放水救了村里的稻田,她就跟他离婚,还打官司闹得人皆知,不说别的,光是受了林老实恩惠的这些村民就会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你究竟想怎么样你不是早就想跟我离婚吗”何春丽恼火地说。
林老实半真半假地说“那是以前,现
又是鱼塘,鱼都死了一大半,还天天惦记着他那破鱼塘。
何春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恼地回了娘家,把这事跟她妈说了“你说说,花了那么多钱承包鱼塘,结果别人来叫他放水,他就真的放水了,这像是过日子的人吗”
“鱼怎么样了”何母问道。
何春丽咬住下唇“死了一大片,早上起来,鱼塘水面上浮起白花花的一层。”想想就心疼,这可都是钱。
何母听了也叹气“这林老实咋那么老实,人家叫他放水就放水,也不想想自己家。这半年不白干了。”
“岂止是白干,还搭进去好多麦麸、豆饼、米糠呢,这些都是钱”何春丽恨恨地说。
何母更心疼了,可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女婿也是外人,她一个丈母娘也管不了他头上,只能说“过两天你带阿实回来吃饭,我让你爸说说他。”
就林老实那副要上天的样子,说什么说况且,何春丽已经打定主意要跟林老实离婚了,就更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了。
想了想,她干脆跟何母透了个底“妈,我打算跟林老实离婚”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吓得何母蹭地站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离婚可不是小事,你真的想好了”
何春丽坚定地说“妈,我想好了,你知道的,林老实那儿有病,我嫁给他,年纪轻轻就守活寡,也没个孩子,你说我将来怎么办而且他平日里也不体贴,对我一点都不好,还一点都不听劝,欠了一屁股的债”
何春丽数了一大堆林老实的缺点。何母听了非常心疼女儿,她女儿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又没孩子,便是离了也能嫁个比林老实强的人。现
想了想,何母打消了劝女儿的想法“你想好了就行。”
何春丽听了欣喜不已,拉着何母的手亲热地说“谢谢妈,我还怕离了婚,你会嫌弃我呢”
何母没说话,只是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离婚毕竟是大事,哪怕她也觉得女儿便是离了再嫁也比跟着林老实强,但这么大的事也要跟孩子爸商量商量。
何春丽没留意到何母的走神,拉住何母的手,委屈地撅起了嘴,开始诉苦“妈,你说林老实还是不是人我今天跟他提离婚,他竟然要我帮忙还一半的贷款,才肯答应离。”
“你们当初是贷了三千吧,一半就是一千五,这么多,他怎么不去抢”何母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惊呼出声。
何春丽见母亲也生气了,跟着同仇敌忾地说“可不是,这么黑心的要求我当然不能答应。他当咱们何家没人吗这么荒唐的要求都敢提,当我们何家好欺负啊。”
这才是何春丽回娘家的真实目的。农村嫁女儿,要这么多的礼,最后就陪嫁两床被子,两个脸盆就完事,哪那么便宜。
出嫁的女儿
这么多人乌压压地往林家院子里一站,就不信林老实不怕。林家势单力薄,可就只有两兄弟。到时候他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
何母完全不知道女儿心里已经打起了“仗势欺人”的主意,拍了拍何春丽的手说“等你爸回来再说。”
就算要请家里的这些侄儿们、还有叔叔伯伯们出马,也得家里的男人出面。更重要的是,虽然都是亲戚,可也不能让人白出工,怎么也要送包烟或是供一顿饭,最便宜也得花个十块八块,老头子恐怕不会愿意出这笔钱。
果然,何父回来听了之后不肯答应。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好面子,离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闹这么大的阵势,恐怕十里八村都会知道,以后他还怎么见人。
不过林老实现
被老婆和女儿一顿劝,何父也勉强同意了这事,还答应亲自找林老实谈一谈。
当天,何春丽没有回林家,就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麻麻亮,何父就出
怕人偷鱼,林老实
何父去的时候,林老实正
这会儿,水桶里已经捞了大半桶白花花的鱼,都是四只宽,一斤多的鱼,估计到年底能长到两三斤一条,算下来能卖好几十块啊。听说昨天还死得更多,何父的心
林老实看到何父,打了声招呼就又去捞鱼了,完全没有招待这位泰山大人的意思。
何父被他晾得很不高兴,盯着林老实结实的背影看了两秒,掏出旱烟斗点燃,吐了一口烟,问道“阿实啊,听说你跟春丽
林老实马上纠正他“是春丽要跟我离婚。”
何父被噎得连抽烟都没劲儿了,他咳嗽了一声,略过谁主动这个问题,换个了方式开头“你跟春丽闹成这样,我也很痛心,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你们实
这番通情达理的话并未打动林老实,他继续捞鱼,没搭何父的话。
何父说完,见他久久不吭声,面子挂不住,也不打感情牌了,直接说“听春丽说,你
还带回去,真当他是封建大家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当国家法律是摆设是儿戏
林老实只说了一句“我跟春丽是登过记,领过证的。”
现
要离婚也简单,很多都是双方的父母家族出面,掰扯掰扯,女方家再把女儿带回去,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就完事了。
但林老实以前是军人,结婚那是要打报告写申请的,自然也就领了结婚证,要离婚也要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可不是大家
何父算是听明白了,这小子表明上是提醒他,实际上是
被个晚辈这么隐晦的威胁,何父不高兴了,旱烟斗往旁边的石头上轻轻一磕“那你想怎么样一千五百块我们家可拿不出来,你咬死了要这么多钱,那这婚也别离了,就凑合着过吧。”
说这话时,何父一直
过了两分钟,林老实回了长竹竿,将最后一条死鱼丢进了水桶里,终于有空好好跟何父说话“何春丽不想承担这笔债务就离婚也可以,但她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林老实也知道,一千五百块,何家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拿。真要死磕这笔钱,那这婚也别想离了,把何春丽惹急了,她很可能又跟人跑了或者独自进城消失了。
这时候婚姻制度还不是很严谨,管得比较松,她去外地随便找个人结婚也没人能把她怎么着,搞不好还能装未婚的小姑娘,那些抛妻弃子回城的知青不就这么做的吗
所以不能把她逼得太急。
听出了他的未经之意,何父一口答应“你说,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替她答应了。”
林老实把竹竿放下,正色看着何父说“第一个要求,既然何春丽坚持鱼塘是我要承包的,贷款是我办的,这笔债务跟她没关系,那以后鱼塘赚钱与否都跟她没关系。亏本了,我林老实一个人承担,赚钱了也没何春丽一分钱。”
先把丑话说
何父看了一眼桶里的死鱼,心想这鱼塘不亏本就不错了,还赚钱,就算一年能赚几十百来块,那也是赚的辛苦钱,天天要割草喂鱼,大半年都要睡
于是他很痛快的就答应“好,这个没问题。另一个要求呢”
林老实说“我要她跟我去军区医院一趟,给江圆护士道歉。”
何父将信将疑地看着林老实“你跟那个江圆真的没关系”没关系,他做这么多,是不是傻啊
林老实的脸马上拉了下来,面沉如水“伯父请慎言。你不相信,可以回去问何春丽,我受伤送进医院,前三天一直昏迷不醒,三天后,何春丽就来了,她一直呆
这句含沙射影的话说得何父很没面子。
但他没法反驳。因为经林老实一解释,他就明白了,林老实不可能跟那个江圆有什么,因为没那个条件,也没那个时间。男女之间就算要滋生点什么,至少也得有个独处的机会吧。
“行,我回去问问春丽,若真是她做的,我一定让她给那个护士道歉。”何父没把话说太死。
比起一千五百块,这两个要求真是小的不能再小,何父原以为女儿会同意。
哪晓得何春丽听后,反应却非常激烈“道歉凭什么,我不去。”
哪怕她已经不看好林老实,打算放弃他了,何春丽也不想去跟江圆道歉。因为那个女人前世过得比她幸福,而这些幸福原本是她自己的,凭什么,自己陪林老实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没落得一点好,最后好处全让江圆那个女人给占了。
要她道歉,不可能。
何父不懂她的固执和坚持,火大得很“不去是吧,那就别离婚了,滚回林家去,嫁出去的女儿,天天呆
何父的强硬,何春丽还是有些怕的,因为这个家里他才是一家之主。现
可她也真不想去给江圆道歉,让这个女人看她的笑话。
“爸,军区医院这么远,票多难买啊,来回可得花不少的钱,不划算啊。”何春丽抓住何父不愿花钱的心态,使劲儿想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何父瞥了她一眼“这个不劳你费心了,票林老实出,钱林老实买。你也别说了,想离婚就去道歉。军区医院,离家里这么远,又没人认识你,道个歉回来,谁知道又不少块肉的事,你自己想吧。”
何母也劝何春丽“你爸说得对,军区医院那边没人认识你,就算道歉又怎么样也没甚大不了的。不然林老实死咬着不肯离婚怎么办他现
何春丽这才明白他爸为什么要忍了这口气,答应林老实的这两个要求。
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像前世那样干脆远走高飞算了,林老实也拿她没辙。可这辈子林老实退伍回来的钱没交给她,出门坐车住宿哪样不要钱,手里怎么也要有个一两百才能撑到
思来想去,衡量了半天,何春丽只能憋屈地答应了。她告诉自己,就算去军区医院给江圆道歉又怎么样就像她爸妈所说的那样,反正回来也没人知道。
但等到了约定的那天,她
何春丽开始还以为是碰巧撞上了,直到上了开往县城的汽车,看到林老实掏钱帮村长买了票,何春丽才隐约意识到不妙。
她拉住林老实的袖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村长是怎么回事”
林老实低头把袖子从她手里拽了出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这次阿叔跟我们一起去军区医院,做个见证”
做鬼的见证啊,村长去了,不就代表村长的老婆也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件事传遍全村,何春丽的脸瞬间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