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到底醉得不轻。
一番折腾后, 他仰躺着喘气,虽还有心,却没了力气。
楚宁本也不想与他过多纠缠,见状便起身给两人拾一番, 软声道“殿下明日还得起来, 夜里还是早些歇息吧。”
萧煜低低应一声,
她自然想回屋喝药,见状迟疑一瞬,冲屋外唤了声“翠荷”。
翠荷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将药端进来, 奉到她手中。
楚宁早就喝惯了,捧
他已不知
“殿下”她小心翼翼坐
萧煜看了她一眼, 慢慢移开视线, 躺到枕上,拍拍身边的空位, 闭目道“没什么, 睡吧。”
楚宁垂下眼,吹熄蜡烛, 量放轻动作
屋中一下陷入黑暗。
萧煜重新睁开双眼,无声地瞪着头顶的虚空。
他一直知道她
可不知怎的,方才就那样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喝下时,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抗拒和陌生感,似乎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一般。
大约是烈酒喝多了吧。
第二日一早,萧煜照原来的安排,起身用过早膳后,便登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带着侍从们一路离开东宫,踏上前往滑州的道路。
偌大的东宫少了主人,原本略显压抑的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昨夜耗神颇多,楚宁这时卸下心头一个重担,才回屋里,便觉疲倦从四肢百骸袭来,忍了片刻,终是没忍住,交代了身边的侍女两句,便回内室补眠去了,就连翠荷也被她遣回自己屋去歇息了。
这一睡,便是两个多时辰,再醒来时,已是午后。
她随意用了些点心后,便带着几个侍女坐
几人说说笑笑的,难得十分惬意。
话本里头才说到年轻男女夜里留门私会的事,将几个小姑娘听得低头直笑,其中一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呀”一声,抬头道“方才奴婢给殿下拿点心时,听西面的姊姊们说,武德殿旁的那道门今日开了呢。”
楚宁一听,慢慢将手里的话本放下。
武德殿紧邻东宫,那道门便是沟通东宫与太极宫之处。从前先帝还
从那儿走,能比从正门绕行省去许多功夫。只是后来先帝病重,太极宫戒严,那道门才被关起来,再未开过。
另一个侍女捏着手里的丝线道“太子殿下
这话说出来,几个姑娘都有些沉默。
她们想到的,都是太子与新皇之间尴尬而微妙的关系,生怕这一举动预示着太极宫里那位的某种态度,很快会给东宫惹来祸事。
楚宁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她抚着袖口一处纹路,问“可看到是何时开的”
几个人想了想,道“应当是殿下将太子送走以后开的。殿下,咱们是否该派人去问一问”
楚宁低着头,唇边闪过一丝极淡的笑容,随即摇头道“不用,与咱们无关的事不必多问,咱们只安心
不一会儿,外头有内侍道“殿下,赵司直来了。”
“让他过来吧。”她站起身,让侍女们退到廊下,自己则坐到门边的榻上等着。
赵彦周守规矩,从不会踏进她的屋里半步,这一回也是只走到门槛外的两步处便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楚宁望着他清瘦的身影,忍不住轻叹一声“阿兄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这样多礼,他已走了。”
赵彦周没动,衣袖随着初冬的寒风不住飘摇,看起来有几分清冷寂寥。
“殿下,礼不可废。”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听
“阿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的记忆里,赵彦周本该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他满腹才华,志向远大,前途一片光明。
是两年前的那件事将他彻底毁了。
那时她才嫁入东宫,不知萧煜的脾性,只当他是真心对她的,便向他举荐了表兄赵彦周,想为其谋个外调地方的机会,以免留
萧煜笑着答应了她,她便一心感激他。
谁知,数日后得到的却是赵彦周被调入东宫的消息。她起初以为,萧煜是看
可接连多日,赵彦周始终称病未来赴任,她心中担忧,亲自过府探望,这才知道,自己的这位才华横溢、光风霁月的表兄,竟已成了一个阉人
她心里愧疚无比,本要亲自质问萧煜,是他忍着还未好的痛苦将她拦下,只说一切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他从未说过这一切是萧煜所为,可她心里清楚,除了萧煜的逼迫,再没别的可能会让一个年轻力盛的男子遭此劫难
这两年里,她再不敢提起此事,更时刻保持着与他之间的距离,生怕再让他遭受无妄之灾,也幸好,萧煜还他留了最后的颜面,没将此事告诉旁人,仍让他以寻常人的身份
如今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她心里的恨便又添一分
赵彦周望着她微红的眼眶,冷漠苍白的面庞终于有了波动。他轻叹一声,道“阿宁,人总会变的,阿兄现
楚宁忍着泪看他,目光里满是怜惜“可是,阿兄本该有大好的前途阿兄,你恨他吗”
赵彦周年轻却沧桑的眼里闪过一丝怅惘。
当初萧煜逼他做选择,要么做个阉人,要么离开长安再也别见她。可她是他的妹妹,更是姑母与姑丈唯一的女儿,姑丈去时,他便
这是个全然不必犹豫的抉择即便当个被人唾弃的、卑微的阉人,他也要留下来。
他怎会不恨可他恨萧煜的阴险恶毒,更恨自己的人微言轻、无能为力。
他只能己所能,守
“阿宁,我只要你好好的。”
楚宁别过脸去,面对着旁边的折屏,忍着泪久久不语。
好半晌,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恢复先前的语气,问“近来一切可好”
赵彦周垂
他说着,报了几个名字,问“此事,是否该让太后那边的人知道”
先前他将窥来的蛛丝马迹告诉楚宁,却从不会
楚宁想了想,摇头道“不必冒险。”
若被萧煜
赵彦周没多说,只又道出另一件事“徐侍前几日还刻意留心过几位朝臣家中未出阁的女郎。”
这话一出,楚宁顿时扬眉“他要纳妾,还是”
“他”自然是指萧煜。
赵彦周摇头“还不知是不是太子的意思。”
“我知道了。”楚宁笑笑,只觉这与萧煜的行事倒有些契合。
二人又说了些东宫内的琐碎事务,直到小半个时辰后,赵彦周才退下。
这时已近酉时,天边的夕阳逐渐沉下,一道道金红色的霞光铺向大地,浓烈而灿烂。
楚宁今日心情极好,尤其方才同赵彦周说了那番话,更有种莫名的踏实,此刻站
晚膳用的是热腾腾的馎饦配几样小菜,翠荷亲自送来时,
楚宁举箸的手一顿,随即恢复原状,拉她坐到另一边一同用膳。
主仆二人吃饱后,如往常一样,踏着暮色到东宫各处散步消食,一直到夜已漆黑,才回殿中。接着又是一番沐浴梳洗,说笑玩闹,丝毫没有心急的意思。
甘露殿中,萧恪之自回来后,便始终盘腿坐
初冬时节,还未烧地龙,屋里只摆了个小小的炭盆,偶尔
暖色的烛光投注到他手中的笔管上,
可一旁的刘康却频频低头拭额,仿佛正焦急地等着什么。
这半个时辰里,皇帝的眼神已有四次飘向门外了
他知道皇帝
他眼下心急如焚,甚至思量着是否干脆要让人去一趟东宫。
可东宫不比太极宫,那儿到底有不少耳目
正犹豫间,始终低着头的萧恪之像是
刘康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复,殿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站
刘康眼里登时一亮,拱手道“大家,武德殿里来人了。”
萧恪之表情一松,放下手中的笔管便要起身过去。可才走出两步,又忽然停下,重新回到座上,继续提笔书写。
“去,将她带到甘露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