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年底了,朝中一下子繁忙起来,十一月祀完田地,楚楠又忙着审查历年来各州官员的政绩,简了各州官多达三百员。裁减了冗官,又要安抚臣子们的心,加赏推恩文武官员。
匆匆忙到年底,遥朝派遣使者来祝贺正旦,楚楠召见了遥朝使者,赐宴,随后又是各依附小国来进贡。这段时日,说是楚楠最繁忙的时候也不为过。
范雪瑶乍然见楚楠见的少了,不过这是因为楚楠忙于政事,所以她不急,因为年年都会如此。而且她自己到年底也不清闲。
“娘子,尚功局来人了。”
范雪瑶不必问,就知道是尚功局又来孝敬她了。
到冬天,宫中上至妃嫔衣裳首饰都会供奉换新。尚功局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个好趋奉她的机会。
范雪瑶眼光挑剔,喜爱新潮事物,所以尚功局每每为了做出来的东西能叫她喜欢,都要想空心思。
资历老的人灵感大多枯竭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花样,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她们看出范雪瑶不喜欢,就开始刻意培养小宫女,小宫女年小,思想还没有因为宫闱而变得死板,因此即便技艺不行,可思想天马行空的,总会有些奇思妙想。
这次尚功局给她送来的,范雪瑶一看到就知道,这么新颖奇妙的设计想法,绝不会是尚功局那些被局限着的老人能想出来的。
尚功局送来是一套袄裙,大衫,一支钗、一对耳坠和禁步。范雪瑶对袄裙和大衫的兴趣不大,便将目光投向了司珍司。
汪司珍往一侧让开两步,让出
这小宫女是受汪司珍所宠爱的,每次只要汪司珍到披香殿来,跟着她的都是这个小宫女。已经见过范雪瑶多次了,所以她并不感到害怕,小脸上带着笑,到了范雪瑶面前,操着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昭仪娘子请看。”一边举起锦盘,托给范雪瑶看。
这锦盘里用红锦铺着,其上摆了一对钗、一对耳坠、一件禁步。
范雪瑶一看,就被引起了兴趣,伸手拿起那对钗子看。
这对钗并不大,采用的蝶恋花的花样,虽然是老主题了,可是造型却很别致,用色粉嫩娇艳,钗头以蝶为主。用的不是常见的红蓝宝石,而是如冰似水的翡翠,蜜珀、粉晶。
配色甚是相宜,娇艳却不会显得过于轻佻,致,美丽。
的确是年轻的心态才会设计出这样的来。
“这钗不错,造型别致,色鲜亮,又不失雅致。”范雪瑶赞道,看向汪司珍“这是你房里何人所做”
汪司珍都做到司珍的位置了,官阶正六品,执掌一司,自然不会抢宫女的小功劳,上前一步,垂首笑道“承蒙娘子喜欢,这对蝶花钗是我们房里小宫女春玲画的样子,由荣儿与巧儿一起累的丝,蝴蝶和花叶是擅长雕工的玉娘雕的。”
除了春玲,另外三人的名字范雪瑶都有印象,可见是司珍房里手艺出众的宫女。荣儿就是跪
范雪瑶点点头,又继续看禁步。钗子美,这禁步也毫不逊色。禁步一共四竖,上面是赤金云头,嵌了一粒鸦青、一粒石榴子、一粒酒黄、一粒绿松石、一粒黄玉,共一排五粒宝石。看成色,都是夜间起光的好宝石。
下面穿了四串白玉雕成的柳叶儿,四竖五片白玉柳叶。上二下三,中间一根雕荷叶蟾蜍纹白玉。柳叶之间用不同翠色的翡翠和玉,雕成的云朵、花瓣、蝉、鸳鸯、鱼和玉珠相间。
“好致的禁步。”
看到这么美的玉佩,饶是不喜欢佩戴禁步的范雪瑶也不禁眼睛一亮,只是拿起来之后,还是被那重量吃了一惊。这么沉,怪不得叫禁步了,这样的东西挂
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呀,范雪瑶暗叹一声,觉得着太可惜了。这么好看,也许她可以挂起来看着玩儿,要不挂
回过神,范雪瑶又去看耳坠。
耳坠子一样好看,耳坠子不是穿耳的样式,而是按照范雪瑶第一次知会了司珍房后就一直保持的夹耳式。金丝累成海棠式耳夹,粉晶花瓣,珍珠花蕊,绿松石做叶,旁边还嵌了一颗红宝,以为花蕾。
虽然不是什么新颖的花样,但是样式却很好看,尤其是那累丝,累的甚是用心,金丝打的细细的,累出来的花样尤其细。
底下人有心孝敬,她也得有所赏赐,范雪瑶看罢,让画屏去取了几个红封,里面各包了十贯钱,这是要放赏各司小宫女的。另外又有一枚荷包儿,里面装的是银子,这是给有品级的掌级、司级她们的赏赐。
尚宫局众人纷纷满口谢赏。
众人就要退下去,范雪瑶忽然把荣儿叫住,对汪司珍道“本位留这丫头说会子话,一会儿让宫女送她回去。”
汪司珍忙说了几句场面话,旋即将荣儿叫到跟前,小声嘱咐她务必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谨言小心,宁可无功不可有过。
荣儿难掩心中欢喜和忐忑,汪司珍替她抿了抿头
荣儿点头,眼睛里面的慌乱去了一些。
她们和范雪瑶打交道这么些时候,自认也很了解她的品性了,虽然不是个软弱好拿捏的,可是性情温温柔柔的,处事有度。对宫人一向宽厚。即便有什么,也绝不是会拿个宫女撒气下火的人。
所以汪司珍叮嘱了荣儿几句,便安心退出去了。
画屏、月婵、调儿她们围着范雪瑶榻前四下站着,自己这边熟悉的人一走,荣儿心里又有些怯怯的。
范雪瑶见了,笑盈盈把荣儿叫到身边来,让人掇个鼓凳来让她坐着。
“你叫荣儿是”
荣儿点点头,扎的整整齐齐的环髻上的红绳晃了晃“奴婢是叫荣儿。”
范雪瑶打量着她,荣儿生的容长脸面,虽不十分美丽,也算清秀。
“你多大岁数,进宫多少年了”
荣儿数了数,答道“奴婢十四,今年已是入宫的第四年了。”
荣儿说完,微微的抬头偷偷看范雪瑶,见她没敷丁点儿妆粉,却不减娇艳的脸上,温柔的轻笑“那你进宫也有些年了,一直都
“奴婢初时
“你进了司珍房,也是你的才气没被埋没。本位听汪司珍说,你擅长累丝工艺,这耳坠子可是你累的”范雪瑶嘴角带着笑,干净而温暖,声音又温柔又轻软,抹去了荣儿心里的惶恐,感到她很可亲、很可近。
“是,这正是奴婢的手艺。”
说到自己的拿手活,荣儿是心有自得的。她累丝的手艺真的很好,不光同辈的那些宫女比不上她,连
“你确实擅长累丝,花托累的极好看,尤其这海棠样式的耳夹,更有画龙点睛之妙。”范雪瑶用手指悬着耳坠子细细观赏,毫不吝啬地称赞荣儿。
荣儿不禁眉开眼笑“这全是昭仪巧心,想出了这种样式的耳饰。如此一来,不仅可
范雪瑶笑道“本位正是因为天生耳垂小巧,不堪其重。稍微佩戴重一点的耳饰便坠的慌,心怕耳垂坠坏了。这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原只是一个小想法,还是你们司珍房加以改善,如今倒是越做越好了。”
荣儿喜不自禁,笑弯了一双圆眼“奴婢们不敢居功,皆是主子调理的好。”
范雪瑶笑了笑,没接话,转而和荣儿说起了家常话,问她为何进的宫,家里有什么人,
荣儿初时还有些拘谨,见范雪瑶这么宽和,可亲,便不再紧张。而范雪瑶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她有问必回。范雪瑶让人上了些殿里的茶果,荣儿从没吃过,一吃觉得非常美味可口,不禁把少食的规矩给疏忽了,一连吃了好几个。
范雪瑶又让人端了些蜜茶来给她喝了,荣儿满脸通红的告罪。
“你这年纪,正是贪嘴的时候,一时随意些又没什么。”范雪瑶哪会因为她们吃多点东西就责怪。
荣儿是尚功局的宫女,不便久留。范雪瑶留她说了会话,就让她回去做事了。还赏了她一果盒什锦果子,让她带回去和小姐妹们分着吃。
晚间,画屏坐
范雪瑶靠着引枕,舒服的哼哼。
画屏嘴巴闲着,就随便寻了个话头“娘子,那个荣儿,手艺真那么好吗”
“嗯。”
范雪瑶眼睛没睁,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假以时日,她该是司珍房的一根顶梁柱。汪司珍这徒弟选的不错,凭着这手艺,日后只要没有大错,品行无碍,典级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做了典级,再努力一把,熬熬资历,司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荣儿是汪司珍一手提拔起来的徒弟,不出意外,自然是向着她的。
汪司珍现
画屏毕竟是她的第一宫女,不是虚的。把这段话
说到司珍房,画屏不免想到司珍房里的另一个司珍,刘司珍。这人是效忠皇后的人,好几次挑她们殿里宫女的事。那娘子这做法,就有意思了。
“娘子这是要扶持汪司珍”
范雪瑶睁开眼,垂眸看向一边思索,同时还不忘认真给她捏脚的画屏,笑道“石尚功年纪大了,她又有头痛的毛病,是早年伺候先帝时,小产没养好落下的病根。近年来稍微累一些便会痛。我同太后商议放宫女出宫,石尚功虽然不
范雪瑶缓缓说道“尚功之位空出来,接任的人就
“刘司珍投效皇后,
提起刘司珍,画屏就有一肚子的气“那刘司珍真是行事通没个规矩,我们
说到这儿,画屏有些得意。
虽然刘司珍总找她们的茬,可始终没叫她抓着什么,做再多也是无用功。这还不是因为她约束底下的人起了效果。换成旁人,遇着事不一定能想到这些,想着约束人,可说了底下人不一定听,听了不一定照做。
这差的就是威望,能力了。
这件事虽然烦人,但同时体现了她肆应之才,以及她
“都是些嘴皮子上的仗,怪没意思的。真要较真儿反倒掉咱们的面子。总归有宫规
“我晓得你一心是为我着想,怎么会怪你。”
范雪瑶微笑道“就如你所说的,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又怪恼人的,与其较真去拾刘司珍,与圣人不和,倒不如釜底抽薪。日后汪司珍做了尚功,刘司珍也就不是问题了。”
画屏有点惭愧,她只想着让宫人小心,却没想到日久天长的,再小心,也总有疏懈的时候。正如俗语说的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到时候给刘司珍捉了错处,叫她们殿出丑,丢脸的还不是昭仪娘子。
寻常人丢个丑就丢个丑了,可娘子贵为昭仪,宠冠后宫,人人目光都集中
与其处处提防,倒不如想法子制住刘司珍,叫她不敢再找事。只是她一介宫娥,虽有些聪明,却到底眼界不够高,而且没底气。就算想整刘司珍,也没法子。
范雪瑶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便直言开解她,让画屏知道,不是她做错了,只是她的身份,局限了她的手脚,让她没办法做的更好。
“所以以后再有这事,你不必顾忌,告知我便是了。”
“是,奴婢知道了。”画屏认真点头。
泡脚的热水有点不够热了,“娘子,我再添些热水,你且把脚挪一挪。”待范雪瑶把玉足移开,画屏提起地上的铜壶,往鎏金盆里注入滚烫的热水。继续给范雪瑶捏脚揉腿。
范雪瑶泡了一会,泡脚的水添了五次,直到身上都暖和、舒坦了,才道了声“行了”。画屏拿来一方洁白的丝绸,把范雪瑶玉足上的水珠吸走,趁着脚还热热的,迅速揭揉开了滋润肌肤的香脂,往范雪瑶腿脚上抹。
一双玉足仔细抹遍,滋润的有些粉红的肌肤变得更加细腻柔软,画屏揉捏了片刻,觉得手下的肌肤热度有些退去了,才恋恋不舍地伺候范雪瑶穿上白袜。
范雪瑶有些懒懒的,困意上头了,趁着身体热热的赶紧上榻歇息。
宫里要进新人,而且还不是每岁的小选,这种每年都有的几乎都是宫女,能有幸被宠幸的百里无一。这次要选的比往年多,因为要补充新鲜血液,替换下年老的宫娥。这对后宫来说,是件不大不小的事。
众人都知道迟早要进新人的,只是想到自己不久前也是新人,可一转眼,就要成“旧人”了,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想到兴许这次进的新人里,保不准有相貌好,又知情识趣的,也说不定会不会夺了范昭仪的宠爱。
新人就是受了宠,也是没根基的新人,哪里比得上范昭仪威胁大因为她们巴不得有人把她宠爱分薄了,这样到时候也轮得到她们分杯羹。心里又有些兴奋和期待。
无论众人是期待,还是不愿,年后,新春二月,天还有些凉,这些从京城民间以及官家采选进宫的良家子,便乘着车或小轿来到了宫门前,由宫人引领入宫。
她们要经受初步的筛选,选中者,还要试以女红技艺,以及仪态、行止是否妥当。最后择优留取,教以掖庭规程。
这些良家娘子之中,比较优秀的或会成为女官,而容貌最优秀,德行也好的,或将有妃嫔的名分。其余的则会充入各处宫院,侍奉妃嫔。
教导,筛选,观察这些女子的自有有司负责,此事与后宫女子无关,就连皇后也无权过问。所以众人只是静静等待,看最后会有哪些新姐妹,当然,她们也没忘记驱使婢女去打听,哪些采选的女子之中有哪些人受选妃嫔的可能性最大。哪怕不能做什么,打听到一些内幕也会让她们欢喜一些。
与其他宫院的紧张不同,披香殿里却如往日一般宁静温馨。其实倒不是画屏她们不好奇,而是见范雪瑶没放
论容色,她们娘子绝不可能输给谁,论恩宠,满宫妃嫔加起来,也没她们娘子宠爱之多。论地位,她们娘子生下了长皇子,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哪里是区区新进妃嫔可以媲美的
所以,有什么可紧张的。
想通了这些,画屏她们从心里觉得无所谓了,管那些采女是怎样的,左右她们娘子地位稳固,动摇不了。
范雪瑶安心养着胎,时不时的做点针黹,她现
也有楚楠的香袋,和孩子的衣裳只是有花纹的料子缝纫一下不同,绣这些都是费工夫的,她时不时绣一会,也要一个月才做出来一个香袋。做好了又洗过一遍,晒干,熨的平平整整再充进香料,才拿给楚楠看。结果却叫他数落了一顿。
“你什么时候的人了,怎么还做这些费眼费力的活计,我早些时候嘱咐你的话,你全忘
范雪瑶想起来她刚怀孕时,楚楠是嘱咐过她,她答应的好好的,可后来就给忘了。毕竟日子太闲了,每天吃了早饭等午膳,睡个午觉又等天黑,以前还能踢踢气毬,捶个丸,再不济还能荡荡秋千,也算是个玩儿法。可自从她怀了孕,这些游戏都和她无关了。她难免闲的
范雪瑶不是死不认错的人,她知道错了,老实巴交地道歉。
“我不敢了”
眼巴巴的瞅着楚楠,讨好的笑笑。
楚楠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一边道“你认错倒是快的很,早前怎么不记
范雪瑶抿着嘴儿偷笑,把他系的歪歪扭扭的结拆了,重新给他系了个好看的。
“过些时候,新进的宫女调理好了,你选几个好的,把你挪去服侍旭儿的空添补起来。之前你不爱用新人服侍旭儿,可份例上的空缺了几个到底不是个规矩。”
楚楠这意思是让等宫女好,让她先挑了,再给别处安排的意思。
“先叫娘娘挑了,再来补我这边的。”范雪瑶犹豫道。
楚楠不甚
范雪瑶于是点了点头,没再推辞。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睡觉的时候,冷的到处扒拉东西盖身上,我穿的长袖睡衣裤啊。风扇都还没起来,就需要盖被子了秋天这玩意儿肯定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