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禾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让自己
眼下还有要紧事,她暂且不跟谢衡之这种人计较。
“傅前辈你们相识”
谢衡之听出她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一只手伸过去轻轻勾了下她的手,被用力地打开。
虞禾甚至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解惑,自然可以。”对方答话的时候,目光却落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假扮师清灵”直到这个时候,她才
“义父”
正当三人气氛凝滞,各怀心思的时候,身后传来姚娉婷的呼喊声。
她几乎狂奔着朝台上的人跑去,曲流霞却上前制止,她身形一软,直接跪伏
台上的人用师清灵的脸,露出一种平和淡漠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你做得很好,已经足够了。”
虞禾
能带领阳关道开启天火诛魔,又让谢衡之能尊称一声付前辈的人,这世上似乎怎么想也难以找到第二个。但这么想又不太可能,实
“他的确是付须臾。”谢衡之看穿了她的疑惑。
虞禾猛地睁大眼,就像是一道闷雷突然
此时此刻,她有一种大脑
倘若眼前害人无数的阳关道之首是付须臾,那曾经参破心剑得证大道的剑神又是谁
虞禾仍难以置信。“可付须臾不是参破心剑,一剑破碎虚空飞升异界了吗”
付须臾并没有继续遮掩的意思,甚至坦荡道“惭愧,我的确未曾参破心剑,至于飞升异界,只是彼时仙门用于掩人耳目的说辞。”
“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因为你建立了阳关道可你为什么会变成师清灵还有”虞禾猛然间想起了断流当初的失控,传闻说断流曾是付须臾赠予他师姐的佩剑,这样一来,也就能说通为什么断流失控
“为什么你要杀我”
须臾剑法有过失传,灭道剑阵并不完整,因此无法招,然而作为须臾剑法的创始人,以及断流曾经的主人之一,付须臾利用灭道剑阵引谢衡之杀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上。
“我与你,本没有什么恩怨。害你性命,是陆萍香所求,也是为了谢衡之。有他
付须臾骗了许多人,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作假的必要。
至于虞禾的身上,的确生出了许多令他始料未及的事。
他不曾想到,断流会落到她的手上,更不曾想到谢衡之当真能使她复生。
桩桩件件,都让他不得不注意到这个平庸的小修士。
虞禾望着眼前这位只
直到现
甚至这位受人仰慕,一生除魔卫道的剑神,也早就成了躲
紧接着虞禾猛然反应过来,方才付须臾所说的意思,是仙门谣传他飞升异界,也就是说他做了什么,让仙门为此不耻,才想要掩盖他真正的下落。
即便天火诛魔做法极端,付须臾这种天才,为了一个未完成的阵法,仙门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还没说清楚,这些都是为什么”虞禾有些急切地质问。
姚娉婷语气不善。“义父这么做,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只有此法能真正令魔族断绝,能挽救九境的万千生灵。修士本就是承天之运,为苍生大道而死,又有何妨”
虞禾听到这种话顿时心中愤懑,或许因为她也曾被卷入阴谋,为此死过一回,便更加为死去的千万修士感到痛恨。
“你们有什么资格操控旁人的生死,众生有众生道,强迫他人为你们的道而死,还要冠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
那么多的修士,他们也怀有对往后的期望,或许像她一般天资不好,没日没夜地刻苦修炼,盼着除魔卫道,日后好去护佑苍生,亦或是心有所属,仍期许着能得到回应。
纵使他们大都是籍籍无名,却也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有自己的故事和人生,凭什么要为了旁人所认定的大道,不明不白的被推出去受死,甚至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清楚,所有的一切便化为飞灰。
“无论你如何说,一切都不会再改变。三十九日后,是对是错,便交由世人评说。”
姚娉婷意志坚定,丝毫不为之动摇。
而付须臾却只是听着,并不被任何人的话触动,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甚至连他筹谋了两千年的大计成功,他也并未感到欣喜,反而
许多人都要死,他也不例外。
只是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付须臾平静道。“我
面对这个早该死
查了许多年,他早就
天火诛魔与他并无干系,人灭魔是自然,魔灭人也是自然,天地万物各有各的命数,是长生还是殒灭
,都
于谢衡之而言也是同样,他需要
“真是可笑。”曲流霞看到此处,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知晓了这位师父的真面目,他就算再好奇也不想掺和进这些浑水中。
“人既然已经找到,剩下的便是你们自己的仇怨,与我不相干,我先走一步。”
无论阳关道牺牲修士的目的是什么,仙门中折损数千弟子,这笔账必定是要与他们清算。曲流霞早就与他们撇清干系,不想事到如今还被这些破事连累。
更何况这付须臾看着谢衡之不相上下,都是仙门自己教导出来的疯子,就该由他们自己解决。
只是姚娉婷却不肯轻易离开付须臾的身边,她挣扎着要摆脱曲流霞,与此同时,柳汐音与顾微也赶到了此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虞禾莫名感到胸口
虞禾原本还
“我答应尚善了,不能让他也不明不白地死,我不想让自己后悔”她有些固执地认为,天火诛魔远不止明面上所说的除魔。
“而且”,虞禾深吸一口气,声音压低了一些。“而且你以前也说过,匡扶正道是好事,让我管坚守初心,你会一直站
谢衡之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这种话的确出自他口中。是他化名谢筠之时,带着虞禾四处游历,她路见不平,有他拔剑相助。
虞禾自知能力不足,也怕给他惹上麻烦,他却让她管去做。
明明这些都是他教给虞禾的,他也曾是正道楷模,是剑宗弟子们敬佩的大师兄,虞禾被他护得很好,纵使这个世道混乱不堪,她也依旧善良正直,心胸宽阔。
到头来,反倒是虞禾,自始至终道心坚定。
谢衡之沉默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忽地轻笑一声,说“是我忘了。”
话音才落,破妄分化出万千剑影,携带着雷霆万钧朝着付须臾的方向杀去。
谢衡之毫无征兆地出招,饶是付须臾也惊了一下,他迅速身形一转,如同一团黑雾般钻出了师清灵的身体,高台开始坍塌陷落,付须臾便从裂缝中钻了进去。
“谢衡之”姚娉婷气愤地大喊。
柳汐音也是惊呼一声,疑惑道“师父,那女子是”
谢衡之抬手,一团散
虞禾连忙跑近去看,方才还完好站
从前娇俏美丽的剑宗千金,死后却成了一具皮囊,被孤零零地丢
。
虞禾心情有些复杂,正想着将师清灵的尸身想抱到一边去,等仙门的人赶到,将她的躯体送回栖云仙府也好。
然而下一刻,一团火猛然间
美人便转眼间成了焦骨,谢衡之回手,沉声道“她不会希望自己的身体被旁人占据。”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妹,生死是天命,死后被用邪术侵占身躯,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状虞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背后的顾微却上前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顿了一下,答道“方才那人便是阳关道之首,峰主不是怀疑天火诛魔有假只要抓到他,一切便有答案。”
至于付须臾这个身份,她还是没有立刻说出来,连她都只是将信将疑,说出来这两个人也要半天缓不过来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他啊,万一让他给跑了怎么办”顾微说着便拔出长刀,还不等几个人回答,便独自朝着付须臾逃走的裂缝跳了下去。
柳汐音朝着虞禾略一颔首,也跟了上去。
虞禾站
“杀了他,也是解惑的一种。”谢衡之不喜欢被动的地位,与其受人牵制,跟随付须臾的步子,不如主动出招。
更何况,某些时候,死人反而比活人更值得相信。
虞禾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付须臾活了近两千年,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心性早已不比从前,与其耐着性子与他交谈,还不如来硬的。
眼看着曲流霞就要将姚娉婷抱走,虞禾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真的相信,天火诛魔只是用来除魔的法阵吗”
姚娉婷并没有斩钉截铁地答复,反而是迟钝了一下,才咬牙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
曲流霞却冷嘲一声,说“固执,只怕你连向他
“你一个魔族,有何资格置喙我义父的所作所为”
姚娉婷立刻反击了回去,曲流霞却仿佛被刺痛了一般,瞳孔微微一睁,随后气极反笑,竟也不强拉着她走了。
“好,我今日还偏要你看清,看看你的义父,是如何个救世之法。”
说着他便强拉着姚娉婷,也从地心的裂缝中跳了下去。
等地面上只剩虞禾与谢衡之的时候,他才从容不迫地牵着她往前走。
“谢衡之。”她脚步慢了下来,出声叫住他。
“怎么了”毕竟瞒着虞禾太多事,以至于被她叫住,谢衡之的语气显得有些心虚。
“我身体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就连姚娉婷都想用她体内的东西来救付须臾,这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法宝。
她一直不曾问过,是因为尚善告诉她,这法宝是谢衡之
来历,也不至于因此被仙门追杀。
但显然,姚娉婷是知道点什么的,至少知道她体内的东西,对付须臾也有效用。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谢衡之也没想要继续瞒她。
“是最后一件圣骨法器。”
无妄海之上的借花之阵,谢衡之不是不知晓,请君入瓮的法子虽拙劣,却又的确有效。
他的确
他知晓姚娉婷想做什么,也听说过借花之阵无法逃脱,几乎是必死之阵。没有人会站
然而他熬过痛楚,终于从炉火中重生,为的不是走入旁人的计谋,成为受人摆布的棋子。
他自有办法保住一线魂识的方法,需要牺牲修为,与借花之阵赌上一次。如此便能够让虞禾心软,获得与她重归旧好的机会。
即便阵法险恶,人心难料,他或许会真的死
无论是剑决还是阴谋诡计,总是到了逼命的程度才有趣味。
无论是虞禾对他下手,还是尚善的突然出现,都
或许也正是因为虞禾的闯入,他保住了魂识,即便灵力失,却没有被折损修为。
至于神志不清的事,早先有过预料,因他担心自己的魂识会受到损伤,虚弱中再被人趁虚而入篡改记忆,他
后来的伪装,是贪恋这难得的共处,他不确定是否能被虞禾原谅。倘若他恢复正常,她也许就会转身离去。
以虞禾如今的态度,对他虽称不上亲密,至少没有再憎恶,抗拒他的靠近,对他来说已经是求而不得。他断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虞禾承认了他是谢筠,她还记得从前的过往,分明就是心里有他。
他会像从前一样,无论她要做什么,都站
朱雀城之下,有一个不见天日的宫室,付须臾就是躲进了这里。
虞禾跟
传闻中的圣骨法器,一直都只有九件,是由九位仙尊的遗骨炼化而成。而谢衡之却告诉她,还有第十件法器,就
且为了让这第十件法器有足够的威力,谢衡之
八宝避厄瓶只是保住了她的修为,真正保她魂识不散的,是她体内的法器。
现如今的她,只要法器还
“付须臾为什么能活到现
谢衡之答道“是一种邪法,早
,付须臾的躯体便被损毁了。他想要存活,只能凭借夺舍,不断更换合适的身躯。”
从前
此法不仅摧人心志,最重要的是,被夺舍的身躯用不了多久,等脱离的时候,疼痛的程度与扒皮抽筋无异。
谢衡之为了让虞禾复生,查过太多的典籍,仙法邪术来者不拒,只要能有用。唯独这夺舍的法子,他从来不曾考虑过。
为了诛魔做到这般地步,未免也heihei”虞禾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两千年多年,如此漫长的光阴,不断地更换躯体,甘心忍受着非人的痛楚,就为了铲除天下所有的魔物,这也太执着了。
正当虞禾暗自咂舌的时候,谢衡之横过手臂将她拦腰抱起。
地宫之中剑意凛然,剑风所到之处,墙壁数坍塌,灰尘砂石四散开来,模糊了人的视线。
断流率先开路,剑风荡开尘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付须臾。”谢衡之喊了他的名字。
又是新的皮囊,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显得格外僵硬。“竟然连前辈也不叫了。”
谢衡之几乎连谈话的余地都不留给他,转眼间破妄已经上手,一招接着一招杀向付须臾。
夺舍得来的身体,根基与修为都差了谢衡之一大截。
他们两人本该毫无交集,只是
付须臾能看出,谢衡之刻意压制了修为,不以根基碾压,而是纯粹地想
“呵。”他凉凉一笑。“谢衡之。”
剑锋相接的瞬间,碰撞出清越的剑鸣声,
同样是曾立足顶峰,又是同样自甘堕落,自我又偏执的天才。
“我欣赏你,也厌恶你。”付须臾如此说道。
与自己太过相似的人,难免令人心中生厌。
“彼此彼此”谢衡之不以为意。
不远处的顾微将一支箭架到麒麟骨上,催促曲流霞“你倒是快些,趁谢衡之牵制住他,只要他中了这支一寸光阴,看到他的过往就知道如何解决了。”
曲流霞抿唇不语,眯着眼紧盯着前方的战局。
虞禾也正
柳汐音怀疑道“能有用吗”
顾微忙说“当然有用了这可是我们玉虚境的法宝,威力可不是那些雕虫小技的幻术可相比,只需一箭,便可令人回溯过往”
“回溯过往有什么稀奇的”曲流霞浑不
“你懂什么,用了就知道了。”
满目
寒光飞射如箭,两人的剑招凌厉又变化莫测。行光十三剑凶狠非常,剑招飘逸无定,难以捉摸,而须臾剑法快如流星,不断拆招解招。
明晃晃的白光映
最顶尖的剑者交锋,即便只是旁观,也让人受益无穷。
虞禾与柳汐音各自屏息观视,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然而就
虞禾注意到了动静,立刻持剑上前,作势就要挡下这一箭。
然而
细微的疼痛,像是针扎一般。
虞禾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没有看到任何伤痕,衣料与断流一样完好无损。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东西这么古怪
“虞禾”
她听到身后的谢衡之语气慌乱,正想回头说自己没事,一个转身,却
四周仍是黑夜,地上的泥水混着血,虞禾几乎能感觉到一股腥臭难闻的气息。
然而这只是错觉,她
虞禾试图抬起手给自己一剑,看看能否从幻境中出去,却惊讶的
“仙子,外头的魔族太多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其他仙人什么时候才到,再不来,我们这么多人,都要活活饿死
虞禾顺着视线往上看,
朱雀城都废弃多少年前了,现
“还请众位再等等,我师弟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只要我活着,魔族休想进城。”
“仙子可以不吃不喝,可我们都是凡人,哪里撑得住”
虞禾听着这些陌生的对话,忍不住有些
等百姓走了,一个修士走过来,愁眉苦脸道“付音,再这么下去,城中的百姓就要饿到吃人了。”
他说完后,注意到付音的佩剑,蹙眉道“断流去哪儿了”
付音笑了笑,无奈道“前几日镇压一只魔蛟的时候,手上没有称手的法宝做阵眼,暂且用断流替代,等过些时日我再取回来。”
对方叹了口气,幽幽道“拿断流做阵眼,等你师弟回来,必定要跟你计较。”
听到断流以后,虞禾才逐渐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两千年前,尚未将两境封印成魔域的时候,此时的邽州尚有人族居住。
她原本以为是中了什么幻像,但这样看来,更像是回溯到了两千年前的人身上,看到了过去的画面。
从他们的对话中也能听出,付音就是付须臾的师姐,那位指导他创造出须臾剑法的断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