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去冬来,待到雪融之时,孙策的儿子出生了,周瑜给他选了个名,叫孙绍。周瑜也喜获麟儿,孙策为周瑜之子起了个名,唤作周循。
“吴县那边送了信来。”小乔说,“孙郎今日出外打猎,要来看看咱们。”
周瑜说“怎么又去打猎,都当爹的人了,也不
小乔“预备他来住几天”
周瑜说“我来安排吧,你还
这是上次孙策与周瑜分别后,过了半年后的彼此再见面。周瑜心中忐忑,不知有话该如何说起,一面咳嗽,一面吩咐人去设宴,打扫厢房,等待孙策。
一下午,周瑜心神不定,不知孙策此次来有何用意,也许是孩子出生了,上次闹得甚僵,颇有重归于好之意。也许只是单纯过来看看
也许是想起他了。
周瑜
手下已排开酒席,孙策却迟迟未到,周瑜让小乔先吃了,自己坐着等他。
天气甚冷,空中飘着细雪,直到掌灯时分,酒已暖过三次,菜肴也早已凉透。看来孙策是不会来了,周瑜心情甚抑郁,也不想吃饭。
直到初更时分,外面马蹄声传来,周瑜便整理了长袍,起身去迎。长街灯火璀璨,进府内的却不是孙策,而是信使。
“报”
“不来了吗”周瑜随口道,“罢了,不用说了。”
周瑜转身,要返回厅内,信使急促喘息,答道“将军今日离城打猎,
周瑜蓦然一震,刚要转身,一柄利刃已到了背后
周瑜心神大震,险些着了刺客的偷袭,倏然转身,只见刺客目露凶光。周瑜大吼一声“来人”
周瑜冲进了厅堂内,一盏茶杯飞去,紧接着“唰”一声掀翻了案几,杯壶射出。争得那瞬间喘息后,他抽出赤军剑,挥手一掠,刺客退后,门外守卫
冲来。
厅内一片混乱,刺客已被制服,周瑜道“别杀他”
刺客
刺客缓缓低下头,没了声息,周瑜一惊,上前检视,只见刺客牙关间
这到底是什么人周瑜未曾想过有人如此痛恨自己,回过神时再看那人的兵器,上面带着剧毒的蓝光,一时只觉后怕,若是被这兵器划破皮肤,只怕是见血封喉。
“报”又一名信使前来。
夤夜间,周瑜的心脏猛烈跳了起来。
“太守大人,”那信使道,“孙将军出城打猎遇刺,已撤回吴县。”
信使交上一个匣子,左右打开,里面是一杆带着血的断箭。
“何处中箭”周瑜颤声道,感觉那声音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面部中箭。”信使道。
周瑜说“情况如何”
信使道“伤及两颊,未中要害。”
周瑜稍稍定神,虚脱一般地靠
深夜里,周瑜打
“太危险了,”小乔说,“周郎。”
周瑜一边准备包裹,一边说“得过去看看,否则不放心。”
小乔一手按
周瑜点了点头。离开丹阳时,他带了两百名士兵,连夜赶路,取官道前往吴县,跑得战马疲惫。抵达吴县时,周瑜险些双膝软倒。
太守府内,孙权正与一群谋臣坐着,外头回报周瑜来了,所有人停了交谈。
“怎么样”周瑜问,“大夫呢”
孙权眼眶通红,周瑜见整个厅里肃穆,顿时心如死灰。
“不是说射中面部吗”周瑜声音
一名大夫说“射中将军的箭带着淬血锈毒,伤口腐化严重,只能用药止住,并无解药。”
另一名大夫说“眼下是冬季,腐血能止住,并未有性命之虞,都督请安心。”
周瑜问明情况,先去后堂拜了自己母亲与孙夫人,又见了大乔一面。大乔哭得喘不上气,说“你劝劝他,我看他连死的心
思都有了。”
周瑜说“只是伤及脸,不会有事的,想开了就好了。”
大乔哽咽道“房间里的镜子都撤了,就怕他一时想不开。”
“我看看,”周瑜低声道,“都别作声。”
大乔带着周瑜来到孙策房外,周瑜透过窗格,朝里望去,只见昏暗的室内,榻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个人,包了满脸绷带。
“我知道了。”周瑜回来以后朝大乔说。
“他不让人看他的样子,”大乔说,“我给他换药他也不愿意”
“我来负责照顾他。”周瑜说。
周瑜出外去,吩咐人拿了黑布条来,
“滚出去”孙策喝道。
“我。”
周瑜摸索着关上了房门,
周瑜脸色苍白,站
“你”
“我。”
周瑜想了想,说“肝气受阻,双目
“伯符”周瑜听不到声音,又问。
孙策没有答话,周瑜摸着房内摆设,缓缓过去,摸到了坐
周瑜跪
“
孙策依旧没有回答,就像个死人一般,周瑜摸着他的膝盖起来,坐
“痛吗”周瑜问。
孙策静了许久,说“我对不起你,公瑾。”
周瑜答道“这谁包扎的,没包好。”
孙策答道“我让他们包的。”
孙策头上、脸上都是绷带,面部伤势还未愈合,现
“解开吧。”周瑜说,“解开好得快点。”
周瑜伸手去揭孙策的绷带,绷带和肉黏
周瑜什么都看
不见,自然也使不上力,咳了几声,全身
“麻。”孙策说,“这箭带毒。”
周瑜说“把伤口洗一洗,外伤包扎,须得加倍小心,消毒后方可安心。”
孙策什么也没说,周瑜渐渐地把绷带揭了下来,摸到他的肌肤时,又觉滚烫,显然炎症未消,伤口感染,还
接着又以穿心莲等药物,配合活血生肌的药材,给孙策消炎止痛。周瑜做得很慢,仿佛他和孙策就没有别的事做了,唯一的重要事项,就是为孙策仔细地擦拭,并且洗去伤口脓血。
这项工作,足足花了他们一天的时间,虽是寒冬,周瑜却浑身大汗。
“好了。”周瑜说。
“把绷带包上吧。”孙策说。
“敞着,好得快点。”周瑜说。
孙策便不再坚持,周瑜又让人上粥,吹凉了给孙策吃。孙策的伤
“我去吃晚饭。”周瑜说。
他端着水盆出来,到厅内时,解开蒙眼布看了一眼,血与脓混
周瑜回到厅堂时,吴氏、周母、孙权、大乔一桌,等着周瑜。周瑜三两口扒完饭,说“会好起来的。”
众人都松了口气。周瑜吃过后便准备回孙策房中,大乔追
周瑜叹了口气,回头说“不管日后如何,总之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孙策躺
周瑜一袭白衣,凑上前去,以嘴唇试了孙策的额温。
“吃饱了”孙策问。
“不要说话,”周瑜说,“牵动伤口,你睡里头吧。”
孙策答道“我这张脸,是一辈子好不了了,像个怪物一般,你要是看了,多半现
“纵然是个怪物,”周瑜说,“我也是乐意陪着你的,只要你不嫌弃。”
孙策嘴角一牵,
周瑜靠
孙策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把手伸过来,覆
“你知道对面墙上有什么吗”孙策的声音止不住地哽咽。
“别哭。”周瑜忙道,“眼泪一下来,今天功夫又废了,忍着你哭什么”
孙策嗳了口气,周瑜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又说“对面墙上有什么”
“风筝。”孙策答道。
“嗯,风筝。”周瑜说。
“待我伤好了,”孙策说,“我也不想折腾了,回巢湖去依旧放放风筝,喝喝酒吧。”
周瑜说“风筝是什么样子的”
“还是咱们小时候买的那个。”孙策说,“十来年里破了两回,我亲手糊过,糊好了。”
周瑜“嗯”了声,说“我倒是记不得了。”
“灰蒙蒙的,”孙策缓慢地说,“蓝色的翅膀,黑色的眼睛羽毛是绿色的,不过褪了。”
“尾巴呢”周瑜说。
“五颜六色的,”孙策说,“快掉了,被孙权弄掉的。”
周瑜想起,故乡的孩童放风筝都是放得够高够远后,将线绞断,任它自由自
“有酒吗”孙策问。
“不能喝酒。”周瑜说,“伤好了我陪你喝,睡吧。”
周瑜放下帐子,躺
“公瑾公瑾”孙策满头大汗,手脚抽搐,做了噩梦。
“我
周瑜以手去试孙策额头,孙策
“我不”孙策大喊道,“我不怕你”
“伯符孙策”周瑜一声暴喝。
孙策靠
孙策惊魂犹定,不
住喘息,干呕几声,被周瑜抱回床上。
孙策烧得全身
“伯符。”周瑜说,“醒醒。”
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孙策马上吼道“不许进来谁也不许进来否则我杀了他”
周瑜马上放下帐子,挡着孙策。孙策双目圆睁,嘴唇
小时候,每当周瑜做了噩梦,周母总会这么安抚他,果然,孙策的惊扰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梦见于吉了”孙策说,“还梦见了许贡。”
周瑜猜测,这次行刺的多半就是许贡的门人,但这话他不敢说,只是安抚道“鬼神一事,纯属虚无,不可自寻烦恼。”
“我梦见我梦见有人找我索命。”孙策颤声道,“是于吉救了我,他让我回头,回头别再杀人了。”
周瑜笑了笑,说“别怕,伯符。”
孙策终于安静下来,却依旧紧紧握着周瑜的手。
周瑜刚下床,孙策却警惕地问“去哪儿”
“打扫。”周瑜说,“再给你开点安神的汤药。”
孙策不住地出虚汗,周瑜将冷水布巾敷
周瑜不敢让下人进来打扫,他目不能视,跌跌撞撞地扫去孙策呕出之物。
“公瑾,我冷”孙策哆嗦着说。
周瑜便上床去,抱着孙策,孙策抱紧了他,说“冷、冷”
周瑜的蒙眼巾湿了一大片,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待会儿喝点药,喝了就好了。”
孙策吁了口气,平静下来。
外头不知不觉又敲了晨钟,积雪满院,吴氏、周母、大乔、鲁肃与张昭等人要进来探视,孙策却敏感异常,谁也不让进来。周瑜再次请了大夫过来,落下帐帘,牵出孙策的手让人把脉。
大夫们神色凝重,没敢当着面说,周瑜一路跟着出来,问道“昨
夜受了噩梦惊扰,我已经给他开了些安魂汤药喝下了。”
“心病难治。”大夫说,“须得先平心,理了气,若不愿直视自己,只怕后续伤势要恶化。据你所见,化脓化成什么样了”
“我看不见。”周瑜答道,“他不愿上药,须得哄着才上了去。要么换点别的药。”
大夫摊手道“我无能为力,将军自己心里有个死结,才好不了。”
“公瑾。”大乔从廊下过来,说,“伯符
周瑜马上转身,到孙策房前去,听到里头孙策的喉咙梗着,依旧断断续续地叫“公瑾”“公瑾”
周瑜全身
周瑜那哭声甚是绝望,两手抓着雪,伏
过午后,周瑜回到房中。
“公瑾。”孙策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
周瑜先是扶着桌子,挪到榻前,又扶着床榻,摸到榻上,“嗯”了声。
“大夫怎么说”孙策问。
“说让你喝药,”周瑜的声音沉重而严肃,说,“自当好起来。你若不换药,我这就走了。”
孙策的声音很虚弱,说“我喉咙堵着,血痰下不去。”
周瑜把孙策抱起来。孙策身长八尺有余近九尺,连着四天未曾进食,昨天好不容易吃下的一点又吐了出来,满身酸臭的虚汗,竟是瘦了将近二十斤,身体轻得周瑜难受。
“先吃药。”周瑜说,并且让孙策靠
孙策还
“我梦见吕布了。”孙策说,“他提着头,来找我索命”
“他找你索什么命。”周瑜啼笑皆非道,“又不是咱俩害的他。”
孙策答道“早该听你之言,许贡也来找我索命了。”
周瑜答道“有我
周瑜一身都是孙策吐出来的药汤,知道现
周瑜以清水给
孙策洗过脸,用羽毛小心地把药抹上去,孙策仰着脸,躺
“公瑾,我有时候既喜欢你,又恨你。”
“怎么”
“恨你总不听我的话。”
“我有时候也恨你。”
“什么时候”
“譬如现
黄昏的阳光从窗格外投入,孙策艰难地咳了几声,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周瑜把一块布放
“我觉得咱俩认识这么久,吵来吵去,吵的不过就是谁听谁的。”孙策咳了几下,周瑜忙给他抚背。
“只要你能好,”周瑜说,“往后我都听你的,别咳,待会儿伤口又坏了。”
孙策无力地躺
周瑜说“只要你能好,要我做什么都成,你要是因为这张脸连命也不要了,我也”
太阳下山,房间暗了下去,一滴水落
不知道何处
“你也什么”孙策问。
“我也不活了。”周瑜低声答道,继而牵起孙策的手,放
“什么时辰了”孙策问。
“掌灯了,你睡会儿。”
周瑜和孙策肩并肩躺着,孙策没有睡,周瑜又说“睡吧,今晚不会再做梦的。”
“我冷。”孙策说。
周瑜把手伸进孙策的单衣内摸了摸,摸到他的肋骨。这是中箭后的第五天,孙策起初烧得有点吓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