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容易来一趟, 你就追着我问这个”
谢思言
谢思言一把将笼子提溜起来, 出了趟门, 回来时,手上已经没了笼子。陆听溪问他将天竺鼠搁哪儿了,他道“交给厨下炖了, 正好我还没用膳。”
陆听溪起身要出去,被谢思言飞快拽住“耗子比我还要紧”
“你还有工夫跟耗子计较,表明你眼下无甚大碍, 既然你无甚大碍, 那自然是可能即将被炖成菜的耗子要紧。”陆听溪眉尖微动。
谢思言松开她, 命人预备了一桌肴馔,坐下慢用。
陆听溪见他不开言了,道“你先前说过的, 下回不瞒我, 什么事都与我说。”
谢思言停箸, 招手示意她坐到他身畔来。
陆听溪迟疑着落座。
“那你乖乖听着,不要惊异。”谢思言开始将这几日的事一一道来。
听罢来龙去脉, 陆听溪沉默下, 问他是如何出来的。
“我
“你这样做,只是为了铲除仲晁”
谢思言眸光幽沉,轻抚她额
他用罢膳,回过头来,陆听溪已
他回身朝外走时,小姑娘突然自背后拥住他。
他感到她将脑袋低埋,
“我前几日百无聊赖时,画了一幅画。本只想画一幅斗方小景,但画着画着,忽觉画中山水空了些,随手添了个人上去。只是个远处侧影,但我后头怎么看怎么像你。于是恍然
“还有昨天,我见你迟迟不来,这边消息又壅塞,就提笔给你写了封信。本不过寻常尺素,但提笔难止,愈写愈觉万语千言涌动胸臆,无论如何也书不、道不完,及至回神,已写了满满三页。我后头瞧了许久,觉着那些絮叨拿给你看大抵是浪费你的工夫,就将纸揉了。我知道你应是
谢思言的内心从未如眼下这般柔软,仿佛滞塞多年的某种汹汹情潮倏然之间被唤醒,激流奔荡,四肢百骸血脉偾张。
自他们相识以来,这似乎还是她头一次主动拥他。
打从她说是因着他对她好,她才投桃报李开始,他就认命了,做好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对他生情的准备。他可以耍心机,甚至用各种强制手段将她拴
日子久了,他也就当真以为自己不介意了。可现下她的这番言行举动,瞬时唤醒了他心底那头麻木多时的凶兽。
他蓦地回身,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扣了她后脑,迫她仰头,嘴唇尚未压下去,就听她继续道“不过我还是有些生气的。你适才显然又是避重就轻,甚至顾左右而言他,若我不加追问,你是一句也不打算与我多讲的,不是吗”
“我方才问你想做甚,你为何不答你若要对付仲晁,何需这样大费周章你甚至不惜把自己弄进牢里、冷眼旁观那帮言官前赴后继弹劾你,图的是甚许多事你分明早就洞悉了,你手里甚至还握着随时就能打脸仲晁的证据,为何不为自己辩白澄清”
“你这样近乎自虐,是为哪般这才一月而已,你瞧你整个人都清减了一圈,面色也透着憔悴,你纵再是早有安排,那毕竟也是牢中,你以为是好耍的吗有些老臣下狱,虽未经酷刑,但受不住狱中的艰辛,一出来就一命呜呼了,这等事你难道没听说过你就不怕你有个好歹”
小姑娘越说越气,用力搡他,然则非但搡不动,还被他愈箍愈牢。
“我是为了什么,你无需知晓。我倒没觉着你给我添了什么麻烦,我只是觉着,你待
陆听溪瞪视“你又来我早就知道你当初认错认得毫无诚意”
谢思言牢牢钳住她乱挣的举动,眼眸幽若邃渊“我知道你不愿总被我这样隔绝
陆听溪还欲再说甚,却已被他堵住了双唇。他的亲吻与拥抱强势而炽烈,她毫无招架之力,不多时就软成了一泓春水。
翌日天光大亮时,陆听溪仍瘫
她迷迷糊糊觉着枕边人起了身,又隐约听他跟她贴耳说了什么,后头他似乎帮她掖了被角,还
横竖也不必晨昏定省,更不必
谢思言走前给她留书一封,说他得空就会来看她,让她安心待着。
她坐
那他前面都写了甚
陆听溪撇撇嘴。
沈惟钦去牢里看过谢思言后,就入了一趟宫,去拜会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镇定如常,仿佛外廷的那些纷扰与她半分干系也无。沈惟钦叙礼寒暄后,太皇太后甚至与他闲谈起来,问了他母亲的近况,还问了他的婚事。
沈惟钦一一答了,太皇太后见他说了半日,并无离去之意,问他可是有话要说。沈惟钦倒未曾遮掩,只略一迟疑,道“曾祖母对现今外廷之事如何看”
太皇太后搭他一眼,曼声道“你觉着我会如何看当初我力排众议让你祖父出面主政,便惹来物议汹汹,如今这等局面,我也没甚说话的必要。等仲晁那边有了结果再说。”
沈惟钦问“曾祖母可信魏国公世子当真如仲晁所言那样”
“我信与不信,对局面有何干系”
沈惟钦道“曾祖母不必如此,我隐隐记得,曾祖母先前
太皇太后面色微沉。
看出太皇太后是
从宫里出来,已是落日时分。
沈惟钦骋目望了眼西边天际的融金落日,忽然对身边的厉枭道“你离家年数几何了”
厉枭一怔,躬身答“小人也不记得,但小人家中也没甚亲眷了,故无多少眷念。”
沈惟钦轻声道“无牵无挂做起事来倒不束手束脚,但无家之人,就似那风中飘絮、水里浮萍,跟野鬼孤魂又有何不同呢。”
厉枭惘然,殿下怎忽有此慨叹
三日之后,宫中传出消息,太皇太后要往太兴的皇庄暂住。此番所带护卫不多,仪仗也从简,众人皆道太皇太后这是要将宫中这烂摊子丢下,眼不见为净。
太兴的这处皇庄是当年先帝尚居东宫时的产业,后头登基后,本要将之赐予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兴帝,但其时他实
太皇太后将皇庄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又添置、修缮了林丛屋舍,虽比不得行宫,但也是个宜居的去处。
显是早有准备,放出风声的次日,太皇太后就动身了。转日到得大兴,太皇太后不知自何处得来的消息,得知魏国公世子夫人也
魏国公世子夫人从前待字闺中时,就常伴当年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左右,如今太皇太后念起昔年的情分,将之请去陪伴也属常事,只太皇太后这般态度,似也表明对谢家并无芥蒂,众人一时私议纷纷,拿不准未来局势会是怎样的走向。
杨顺不知旁人如何想的,左右世子爷是大为光火的。
他以送饭之名前去探视世子时,顺口说了这桩事,世子险些没将碗碟掼
世子素常喜怒不形于色,这般情绪外泄是极鲜见的。
冷脸半日,世子着他仔细盯着大兴那边的动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向他禀报。他不敢耽搁,出来之后便直奔大兴而去,京中这里就留给宝升照应。
他到得庄子一问,庄头说世子夫人自打昨日去了皇庄之后,就留
杨顺琢磨半日,忽然道“把世子夫人素日喂天竺鼠的草给我取些来。”
陆听溪到了皇庄后,自早到晚不过应卯似的去太皇太后那边打个照面便可,宫人内侍们也都对她毕恭毕敬。太皇太后并不拘她
她委婉开口提了两次作辞之事,太皇太后都仿佛没听懂一般。不过老人家待她极是慈和,还跟她学着照料天竺鼠,对那对大耗子也是欢喜得很的。
这日午间,太皇太后去睡中觉,她将天竺鼠的小窝
不假思索地,她转身就走。
“我知道姑娘心里有许多疑问,我今日可一一为姑娘解答。姑娘放心,我都布置好了,不会有人过来,”沈惟钦的视线仍未从画卷上移开,话却是对着陆听溪说的,“我今日过来,就是来跟姑娘说几句话的。”
陆听溪折了回来。她适才一出去,就瞧见厉枭等人守
“姑娘应当能够想到,太皇太后来此,是我促成的。至于我如何跟太皇太后说的,姑娘不必管,横竖不会连累姑娘便是。”
沈惟钦
“姑娘后来看到的所有沈惟钦做的事,都是出自我之手。直至后头领着刑部一众军牢去捉拿陆老太爷时,我才想起一切。”
“之所以先前没跟姑娘实言相告,是因为我害怕,”他语声愈来愈轻,“我怕你因此厌憎我。我也曾为寻回记忆做过诸般努力,可或因时运不济、或因世子阻挠,都无疾而终。我就放弃了,我打算就做那个与你们立场相对的楚王世孙,可命数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世子一早就察觉了我就是沈安,但他一直没告诉你,也始终明里暗里阻挠我寻回记忆。”
“此前那三封匿名信也都是我所书。后头还有一封仿世子笔迹的信,是引姑娘往御花园钦安殿后头的假山去的,信上还交代姑娘要穿海棠红的衣裳,不知姑娘可还记得那也是我写的。”
陆听溪紧盯住他“怎会不记得,为何害我”
“不是要害你,是后来姑娘
他知陆听溪不解其意,解释道“姑娘素常贯爱穿柳黄、樱粉这类颜色的衣衫,可我觉着,海棠红才最衬姑娘。姑娘这等丰姿绝丽的佳人,就当穿海棠红。”
陆听溪遽然想起一事“可你当时并不
“姑娘还是跟从前一样天真,”沈惟钦凝眸望她,“我虽瞧不见,但可以遐想。我知道姑娘肌若玉脂,我知道姑娘腰如约束,我知道姑娘步态盈盈若流风飞蝶,如何就不能遥想出姑娘身着海棠红的情态我觉着那必是宛若娇花初着雨的,娆妩冶丽,惹人
“姑娘总角之年有阵子图新鲜,连着几日都着海棠红衣裳,我
陆听溪心下大骇。
沈安何时瞧见她
“我心里曾无数次地转过一个念头,我将来如若娶不到你,就偷匿了你,倘你执意要离开我,我就打断你的腿,如此一来,你就能永永远远地留
陆听溪往后撤步。
沈惟钦呢喃着,专注凝睇她“不过想想,总还是舍不得。我说过,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我回封地后,也想过我往后当何去何从。但未及想好,就出了眼下这件事。姑娘可知世子今次大费周章的目的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