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回到疏雨轩时,最后一个传菜的婢女正好提着食盒出门。
她朝谢砚一福,跟上其他人退去了小厨房。
钱嬷嬷是李玉真的陪嫁宫女之一,算得上侯府的老人,谢砚从小受她照顾,主仆彼此知心信赖。
这桌菜由钱嬷嬷特地打点,桌上的确都是谢砚惯常爱吃的菜色,只是桌边多了一张令他并不愉快的面孔。
顾念见他进门,忙站起身,又讨好地朝他笑了笑,看样子好似还想与他说说话。
谢砚先
顾念到嘴边的半个字还没来得及往外蹦,声音已被扼杀
两人静默对坐了片刻,顾念不知如何是好。
谢砚瞥她一眼,瞧出了她的局促,默默按袖提筷,象征性地
顾念见状,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握起了筷子。
钱嬷嬷和秦仲文候
等到顾念真正开始动筷子,钱嬷嬷这才喊来候
顾念又是一怔,原来谢砚吃饭也是有人贴身伺候的那她这到底是该还是不该,又合乎规矩么
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就是唯一的规矩。
今夜的菜色又复杂了些,笼共两个人吃,却足有八菜一汤一点,荤素各色,碗筷摆了一桌,应是喝汤一份,素菜另起,荤菜又再换碗。
顾念吃得很慢,也好奇每道菜的材料和做法,几次欲言又止,生生被钱嬷嬷冷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往往这口还没尝出门道,月梅已给她新添了下一道菜品。
她不能问,只能默默尝,
她喝了一碗汤,尝出来原料应是嫩牛碎,还有些旁的配料仍未分辨。后又吃完一碗饭,忽觉吃得过分饱足,竟不由自主开始打嗝。
顾念粉靥生羞,只觉失态,只得默默抬手按着嘴,肩膀却一耸一耸地止不住,她深觉丢脸。
钱嬷嬷皱眉摇头,月梅扁了扁嘴无声地笑,谢砚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别扭,蹙眉一瞥,不由深感无奈。
他接过月梅递来的帕子,擦干净嘴,低声道“端茶。”
钱嬷嬷又是眼波轻转,转去陪桌那头亲自端了两盏花茶上前。谢砚接过茶盏只稍稍一抿,这便搁下,缓缓站起身。
顾念坐着慢慢喝了几口,下意识抬眸追随谢砚的动静,只见他已绕过了屏风转进次间,秦仲文随即跟上。
她只得回正身子,继续用花茶压制嗝意,一杯茶喝下肚总算平缓不少。
顾念接过月梅递来的帕子,轻轻擦干嘴唇,低声说了句感谢。
月梅无声地笑,没再对她无礼。
钱嬷嬷招呼婢女进屋拾,顾念站
秦仲文守
顾念浅笑着点了点头,拘谨地朝里挪了几步,抬眸见谢砚正坐
屋里点起了灯,书案上又摆了银盏,那暖光映照
她木愣愣地站
秦仲文目不斜视,却也不免留意到顾念的紧张。
他跟随谢砚多年,一向寡言少语,自然不会
他不动声色地瞧了眼心无旁骛的小侯爷,鼻息微沉,只觉顾念可怜,竟遇上个如此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
这自然是他的腹诽,今生也不可能坦白说出口。
也正是此际,谢砚头也不抬地冷声道“别
顾念一怔,快速看了眼面无波澜的秦仲文,当即知晓谢砚说的不是旁人。
她羞愧难忍,难为情地低下头,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只得低声答“好。”
随即匆匆离开次间,再次难堪地回到早已清扫过的正厅。
正撞上前来点灯的月梅,她一惊,匆匆福身忙去,厅内霎时亮堂起来。
月梅了火引,顺口问“少夫人要洗身么婢子去备水。”
顾念想了想,总归也无事可做,这便轻轻点头,“谢谢。”
月梅浅笑退下。
谢砚看书时心极静,此刻再没人打扰,灯火摇曳,时间悄然掠过。
他默默看完一卷,神思稍稍懈怠,忽而察觉洗房传来隐约的水声。
谢砚又是一怔。
他再次记起如今已成婚娶妻,疏雨轩住进了第二个人,而这人是他的妻子,会
到底仍不习惯
他搁下兵书,长睫微压,身子朝后倚靠
秦仲文默默上前,“公子要回书阁歇下么”
谢砚垂眸,不经意间扫过书案一角,他望见了那枚玉环,不由眼眸微敛。
时隔多日,连他也差些记不得了,那是顾念当初向他求请的贴身信物,她如约还给了他。
谢砚不由想起那日种种,她明明紧张得好似要喘不上气,却还是坚持要走了玉环,还生怕他不愿意,当即立下承诺一定奉还。
他本不
但顾念却格外看重。
洗房的水声逐渐清晰起来,那动静似
谢砚抬眸扫了他一眼,秦仲文噤声低头,不敢再开口。
谢砚淡声道“下去吧。”
他旋即领命退下。
顾念换好干净的里衣,先
她本以为谢砚仍
顾念一怔,脚步霎时顿住,拿着小帕子不知所措地站
谢砚抬眸瞥了她一眼,换了个倚靠的姿势,稍稍仰起下巴若有所思。
顾念慢慢走到妆台边,搁下干巾,这才小声解释“小侯爷莫怪,我今日没机会把玉环当面交还予你,所以就放
她怕谢砚误会,忙解释着缘由,只盼他不要以为是她不知贵重顺手抛弃。
“我想疏雨轩是你的居所,玉环放
谢砚低低应了一声,转手将玉环进袖内,这便慢悠悠地站起身,抬眸打量着顾念。
她今日总算没穿那刺眼的红,一身素净的霜白里衣,倒衬得她肤色更胜皎月。
谢砚走到床边,又朝她看了一眼,顾念心底一坠,不知他作何打算。
只见谢砚
顾念眨了眨眼,当即明白过来那帕子是何物,一时心生慌乱,俏脸生红。
谢砚面无表情地从革带后抽出一把匕首,不待她回过神来,电光火石间,他左手划握利刃。
顾念失声低呼,那抹血痕自谢砚掌间沁出,殷红一点点滴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谢砚,他从怀间扯了条绸帕缠住左手,随即了匕首,再将那条喜帕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床下。
顾念已涨红了脸,自然明白谢砚的意图,昨夜他们没圆房,钱嬷嬷检查过后应当知晓了
她音如蚊蚋“小侯爷,其实你不必如此,我”
话还没说完,谢砚抬眸望着她,声音极冷“你”
顿了顿,又道“别想太多,也别要求太多,我不可能真跟你做夫妻。”
顾念怔忪地看着谢砚,身子一僵,他没有给她半点余地,所以今夜,他又误会她了是么
她原本想说,用些胭脂和水也可以假乱真。她原本想劝,小侯爷划伤了掌,要快上些止血膏,以免伤口起炎症。
她还想问,今日见月香拾了衣裳被褥,那小侯爷今夜还
她原本想与他好好相处,哪怕不是恩爱情投的夫妻,也可相敬如宾。
可显然,谢砚没有这个打算。
想想也是玉树临风金枝玉叶的谢小侯爷,平白无故娶了位出身低微的民女,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岂由她觊觎
泪珠
她咬着唇,力气之大像要咬碎皮肉那般,谢砚已提步朝外走去。
顾念心一狠,“小侯爷”
谢砚不悦地回过头来,顾念仍站
“你说过成婚后我还可以去药铺,为什么又让月香拦着我”
她心底委屈,却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
谢砚皱了皱眉,本想解释,到嘴边却是一句“新妇归宁前不能出府,这是规矩,你娘没教过你”
他话音一落,忽而心生悔意,脸色滞顿地转过身来,惊觉方才失言。
顾念整个人
谢砚欲言又止,想提步上前,却又
顾念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紧咬牙关说不出话来。
谢砚低低一叹,声音变得柔和许多“待归宁之后,你可以自由出入侯府,我决不食言。”
他犹疑了片刻,低声道“我惯常早起晨训,今后便睡
谢砚再看了她一眼,“你早些歇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屋。
顾念望着他的背影,回想着他方才的解释,这算是一种安慰么她不确定,可方才紧攥的那双手,也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