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叩两声,宁思音从屏幕上抬头“进。”
房门推开只容一人通过的缝,照顾她起居的何姨探进身体。乌漆墨黑的房间只有电脑投射出盈盈一片蓝光,反射出一张惨白的脸。何姨冷不防被吓一跳,手里托盘一个抖动,玻璃杯翻倒撞到木盘边缘又滚回来,叮叮当当一串。
没留神天都黑了,宁思音伸手摁开灯,何姨手忙脚乱地杯子托盘一并放下,弯腰趴伏
“哎哟,我老命差点给你吓掉了。这么黑怎么不开灯的呀,这么看电脑眼睛要累坏哎对了,你爷爷刚刚回来,叫你去书房一趟。”
宁思音合上电脑“什么事啊。”
宁家好多年没有女主人,佣人没那么多教条规矩,
“没说是什么事情,我看那样子八成就是要说你和蒋家老六的婚事。”
宁思音下床洗脸,她还
洗了脸,换了身衣裳,宁思音走到一楼爷爷的书房,敲门进去。宁光启坐
后头窗户打开通着风,空气还是沾染上烟熏火燎的味道。
宁思音停
“您找我”
宁光启没应声,额间皱纹的纹路似乎都被熏得更深刻了几分。
宁思音看了几眼,视线移向他身后的管家。
严智像个原本就矗立
安静了阵,宁光启将烟杆
“听你何姨说,你这几天都待
“
她的身体过的是美国时间,下午犯困,凌晨清醒。
宁光启又道“你刚回国,很多地方都不熟悉,有事就找”
通常情况,这四个字后面跟的是严秉坚。宁光启对他极度信任,所有事情乃至于给宁思音购置衣物,事无巨细都会交给他。
但今天他略一停顿,改了口。
“有需要帮忙的,就去找昭野。你们同龄人,能聊得来。”
宁思音乖乖点头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咱们家跟蒋家的交情,已经有大半辈子了,光启刚起步的时候遇过不少坎,多亏你蒋爷爷仗义,几次解救光启于危难。这么多年我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守望相助。”
说到这里,他短暂地停顿片刻,终于步入正题。
“思音,他觉得昭野如何”
宁思音站
“上次见面确实仓促了些,没给你们充裕时间认识一下,不急,以后还有时间慢慢熟悉。你们俩都还小,心性没定,这事本来不该着急。”
宁光启停了停,话音一转,“我跟你蒋爷爷,都希望咱们两家能亲上加亲,你蒋伯伯也很中意你。你怎么想”
宁思音抬起眸瞄他,用词委婉“昭野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那天的饭吃得多么微妙,差一点就把能桌子点着了。
但这些小细节好像并不值得往宁光启的心里去。
“昭野这小子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是有些不逊,年轻气盛,不过没什么坏心,心地善良,品行端方,是个好孩子。”
心地善良
品行端方
无论别人口中的蒋六少,还是那天宁思音见到的六哥哥,这八个字和他并没有一根头
如果连黑的都能夸成白的,宁思音自身的意愿又有什么紧要。
这件事他早就和蒋伯尧达成了共识,财经周刊的最新一期刊登着光启与蒋氏实业拟投资合作的经济技术开
走个过场而已。
“爷爷怎么想”宁思音问。
宁光启从桌案后盯着她,烟雾和房间背光的阴影将他的眸光
商场如战场,老头儿赤手空拳
此刻他落向她的眼神古井无波但又深不可测,光是抵抗住这样的眼神站着,都让人头皮不由自主
就这么看了她一阵,宁光启拿起烟斗重新吞云吐雾起来,好像抽一口烟就能积蓄能量。
宁思音静静地等着。
宁光启蓄了几口,打开最后一扇天窗说了亮话“有你蒋伯伯护着,将来我走了,也能放心。”
“明天晚上蒋家设宴,宁老会带你过去吃饭。蒋家人多,关系复杂,你提前看看资料,认人,避免到时失礼。”
宁家有严秉坚的房间,但自打宁思音回来宁家,他便住
晚饭时给宁思音带来新的作业,将一份文件交给她就走了。
宁思音拿起那份看起来颇有分量的资料,一翻,刷拉拉二十来页。
嚯,蒋家人还真不少。
人比人真就气死人。宁家人丁单薄只剩一老一小,蒋家却是子孙满堂。
不过这人丁兴旺的福气也许会让爷爷羡慕,对宁思音,就是一团缠绕
蒋家人口多,辈分也够颠倒。
蒋宗林一共三个儿子,老三是老来子,跟前头两个哥哥的年龄差了将近半个世纪。他出生的时候,他大哥的孙子两岁,已经都会说话了。
蒋家庞乱曲折的家谱,足够解出一篇详实严谨的万字论文来。
严秉坚从自己的商人眼光出
宁思音花了一晚上也没记住。
前往蒋家的路上,严秉坚开车,问起她的功课。
“昨天晚上用脑过度,有点头痛。”宁思音右手支头,细眉轻蹙,柔弱的脸色无限趋近于林黛玉。
严秉坚不吃这套。
“你是宁老的孙女,日后需要结交、认识的人还有很多,蒋家只是冰山一角,如果这些都记不住,以后你会经常头痛。”
作为宁家的继承人,往后的交际应酬还多着,认人是个基本功。
一个家族或企业的经营,人脉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是含着金汤匙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通晓的道理。
宁思音却不以为意。
她
管微笑的眼睛里装着看似同样的无辜清澈。
“有你
严秉坚的视线从后视镜瞥向她,“我
“你一直
严秉坚短暂沉默。
宁思音似是没觉出自己的话有多容易惹人误会,白净的脸上没有一毫多余色,让人无从窥探那点话外音来自何处,抑或只是一个暧昧的错觉。
半晌,严秉坚依旧不见起伏的嗓音重新响起
“我只负责送你到门口,帮不到你。”
看资料只觉冗长枯燥,当进入蒋家大厅,数十双道目光齐齐
粗粗一扫足有二十余人,其中以四十岁上下中年人居多,而这个年龄段的男女从体态到穿着大同小异,除了身家不菲很难再看出别的东西来。
宁思音仿佛一个刚刚拿到新学期花名册的老师,面对一张张陌生的脸,想要将其一一对应堪比开盲盒请从下列蒋子轩蒋梓轩蒋紫轩中选出蒋梓萱。
盲盒开错不要紧,不喜欢可以扔掉,人若是叫错就得罪大了。
宁思音用最快速度扫过每个人的脸。
每个班级总有长相出挑或者风格凸出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坐姿一个眼神,都与其他人不同。
蒋乾州便是这样的存
蒋乾州蒋宗林长子,蒋氏集团首席执行官兼总裁、蒋氏实业董事会主席,即除了老爷子之外,整个蒋家地位最高的人。若非他爹身体康健太过长寿,蒋家早该是他坐镇当家了。
蒋乾州独坐沙
他印堂宽广
据严秉坚的资料,他与宁光启乃多年好友。
宁思音恭敬问好“蒋爷爷好,我叫思音。”
“好。”蒋乾州点点头,并无多余的话。
“咱们昭野真是好福气啊。上头几个哥哥都还单着,竟然让这小子抢了先。”
说话的是蒋宗林的次子,蒋家二爷,蒋坤宇。
相比蒋乾州的富态,他则是个猴瘦的老头儿,瘦瘪矍铄,看上去神奕奕。
这话来得突兀,像是玩笑又像别有深意,站
这人宁思音认得。
蒋家关键的女性角色不多,排
夫唱妇随,她身材也相当清减,穿了一身紫红色手工刺绣旗袍,金线牡丹雍容华贵,很衬她的气质。
“思音啊,终于见到你了。我跟你二爷爷早就想见见你了,都怪你爷爷把你
宁思音余光瞧见沙
想必这位就是蒋乾州的第二任妻子,蒋大奶奶本人了。
这位大奶奶嫁进来得晚,出身、年龄都稍逊于蒋二奶奶,蒋家真正掌事的女人其实是二奶奶。
这会儿蒋二奶奶直接让宁思音叫她“奶奶”,不晓得是省事,还是没把大奶奶放
大奶奶看样子对宁思音也不感兴趣,坐
宁思音只管乖巧叫人,然后与二奶奶卖乖“我经常听爷爷提起您。”
“哦你爷爷都说我什么了呀”
“爷爷说您很疼小的,让我一个人
这话当然是宁思音现场瞎编的,蒋二奶奶也从善如流受下奉承。“你爷爷倒是把你教得嘴甜。来,认识一下你这几个伯伯和叔叔。”
除了已经见过面的蒋伯尧,蒋仲希、蒋季凡夫妇也
宁思音挨个叫人四叔四婶;六叔六婶
蒋伯尧煞有介事将一只紫檀木盒子送与她作见面礼。
“你伯母前两年还说,想见见宁家的小丫头,哪想没等到你回来。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对镯子,我就替她送给你了。”
宁思音立刻受宠若惊式推辞“蒋伯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蒋二爷又调侃“你大伯这是喜欢你,想要你做儿媳妇呢。”
婆婆的镯子,如此有象征意义的礼物,蒋伯尧的意图简直被蒋二爷捅了个穿。
虽然彼此对联姻的事都心知肚明,调侃当众落地就有些敏感了,双方尚未正式确认,宁思音势必不能。但若拒绝,蒋伯尧的面子更难放。
“晨音打小跟我一块长大,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这是你伯母要给你的见面礼,再跟我见外,我可要生气了。”
蒋伯尧避重就轻打了个太极,宁思音将眼神投向不远处的爷爷,见他并无反应,是默认的意思,方才下。
蒋伯尧送镯子这事,看来事先并未知会其他人,一时之间众人面色各异,互换眼神。
蒋二奶奶都不易察觉地皱眉,剩下的一大帮子干脆不再一一介绍。
“我们家人多,以后有时间再慢慢介绍你认识。”
认人环节宣告结束。
这样应酬场合宁思音备感无趣,蒋家的人各个都像成了,一句话里有十二个心眼。打个招呼就如此耗心费神,嫁进来恐怕要打宫斗副本。
坐
她叫了一个佣人领宁思音出去,宁思音嫌佣人跟着不能放松,刚婉言谢绝,六婶忽然把身旁的双胞胎女儿推出来“那让昕昕昳昳去吧。昕昕,你和妹妹带思音姐姐去逛逛我们的园子。”
说话的时候暗暗给双胞胎使了眼色。
可惜她没有拿捏好“暗暗”的分寸,这个眼色使得可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宁思音都停顿了一下,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装作没
作者有话要说蒋伯尧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未来儿媳妇
三爷爷伯尧,那是你婶儿。
蒋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