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霜想把自己埋到地里。他捂住脸颤抖着往地砖上缩去, 觉得自己的身躯笨重而无用,变作一条小黑龙。他的龙躯缩小再缩小,直到小得像一颗石子,紧紧蜷缩起来,一口咬住自己的尾巴。
他咬得很深, 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将尾巴刺穿。强悍的再生能力让伤口翻涌着愈合。他咬住自己撕扯, 再度搅动起愈合的血肉,好像这样能杀死当时跪
他金黄色的眼瞳紧闭着, 不愿让眼泪落到路听琴卧榻下的地面。但就算他化为龙, 泪珠也从眼睑后方的泪腺里不断溢出,沾湿了鳞片。
错的,他是错的。
他该
他进了仙山。师尊冷漠时,他以为自己受到了折辱。师尊和缓时, 他以为自己能给师尊带来生的希望。等师尊
路听琴的手摸了个空,往榻下探了探, 也没碰到人。
“重霜”
重霜等伤口愈合后化作人形, 跪伏
“你抬起头, 对着地面我听不清。”路听琴说。
“师尊师尊”
“你又哭了啊。”
“师尊,让我做点什么,别赶我走”
“你怕到了太初峰同门不接受你我会跟叶首座说一声,争取腾出一间单人的住处。”路听琴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扶着立柱起身。
“师尊”重霜虚扶着他,怕惹路听琴不快,不敢搀扶。
路听琴微微睁开眼,霜雪似的眸子视线虚无地睁着。他对重霜说“去书房等我。”
“师尊至少让弟子服侍你穿靴”
“不必。”路听琴道。他见重霜不动弹,自己摸索到墙壁,往门的方向走。
重霜小步跑到路听琴身侧,双臂前伸,替路听琴挡着所有可能撞到的地方,一路护到了书房。
这是一间被嵇鹤改造过的书房。所有边角被包裹了软绒,地上铺了白毯。仿佛知道路听琴不管什么状况一定会过来一样,几个大抱枕塞到圈椅上,让人能坐得舒服。
路听琴的乾坤袋就放
路听琴紧了紧衣襟,轻咳了一声。
重霜立刻跑出去,抱来了一件更厚实的大氅,搬来一个暖炉。
“重霜,帮我
重霜将手抚
“师尊,我找出两个”
路听琴沉默了一瞬。“都给我吧。”
路听琴接过两个册子,指尖摸过封皮。
先前路听琴
如今方案未完,却也难以为继。路听琴想到梦中见过的场景,放弃了将册子直接交给叶忘归的打算,想先跟重霜解释清楚。也许一些内容可以由他口述,让重霜补充完整。
路听琴忘了乾坤袋中还有另一个册子坠月仙尊所记的染血的笔记。
现
路听琴摸着染血的笔记,心沉沉坠了下去。有什么堵得他心口
“重霜,暖炉拿过来点。”路听琴道。
路听琴将坠月仙尊的笔记放好,一手攥着自己的册子,一手微微前探。
“师尊,搬来了。”
为了让屋子可能快地暖和起来,嵇鹤放的不是小巧的熏香炉,是一尊烧着木碳的青铜器。
路听琴感受到炭火的温度,“盖子打开。”
“不行,万一师尊呼吸不畅”
“打开。”
“是。”重霜搬开暖炉的盖子。
暖炉中火焰燃烧着,
“我的手
“再过来一点。”重霜将路听琴的手引到烧灼的火焰上方,“师尊,千万别动了,再往下就烫到了。”
“好,你离开。”路听琴看着视野中黑金色的光团向后移动一些,靠伸出的手为定位,将自己攥着册子丢进炭火中。
火焰被纸张压了一瞬,而后更猛烈地烧起来。
路听琴听到燃烧的声音,拢着大氅靠回椅背。他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盖好吧。”
重霜迅速拿起盖子。他低下头,
“师尊稍等,我将炉子搬远点。”
重霜看了眼路听琴,手伸到火中将册子抢救了出来。他的皮肤很快溃烂
等重霜掩盖好烧伤的痕迹,跑回路听琴跟前,他见到路听琴摩挲着另一个册子。册子封皮陈旧,染着干涸的血迹。
“这个你留好,”路听琴示意重霜上前,“这是你师尊的东西,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尊了。”
重霜嘴唇嗫嚅,双手接过册子,“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明白请师尊解惑”
重霜颤抖着翻开册子,认出这是自己以前
曾经师尊阴郁孤僻的面容,已经逐渐模糊。
“我不是他,我是我”路听琴喃喃道,眼皮颤动,逐渐闭紧,“你要的师尊不是我,带你进山门的不是我”
路听琴像是陷入了梦魇中,额头渗出冷汗,与其同时,他胸口处的玉牌光芒大绽。
“师尊,别急”重霜从怀里掏出厉三给的救急丸药。他的指尖撬开路听琴的嘴唇,强行将丸药送了进去,而后扶上路听琴的心口。
重霜从玉牌中感受到师祖蓬勃的力量,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也许是玉牌和药丸起了作用,良久,路听琴的呼吸平缓下来。他揉着额角,恍惚道“对不住,我刚才突然”
重霜半跪
“师尊”重霜将额头抵
路听琴用空着的手捂住脸,久久不言。
“师祖曾说,让我将过去与现
重霜慢慢道“师尊没了以前的记忆,或者有了新的记忆,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了,对吗”
重霜闭上眼,“所以每当我叫师尊,师尊会觉得我
“没有,不要再说了。”路听琴抽出手猛地站起,刚起身就摇晃了一下。
重霜紧跟着起身,扶住路听琴的肩膀,微微使力,按着路听琴坐回去。
“师尊是什么时候失忆的
那一天,他站
除非师尊暂时忘记了功法。不是不躲,是不能躲。
“是我的错。”重霜为路听琴擦着额角的冷汗,将垂落的白
路听琴眼睫轻颤着,眼角隐约渗出一点赤色。
“我去找法子清空自己那天之前的记忆,植入新的记忆我也变成一个新的人,这样就算跟师尊重新认识了,好吗”重霜声音轻缓。
重霜掏出一块新的手帕,颤抖着贴到路听琴眼角。那里渗出的血液很快沾湿了帕子一角。
路听琴侧开脸,低垂着头不出声。
“不要伤心了,不要伤心了师尊”重霜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干涸,现
“你看到也没用,我教不了你。”
“为什么这么说啊,师尊怎么教不了我”重霜的眼泪往下落着,嘴角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师尊从问道台后,一直到到刚才教我不要偏激,要学会冷静。教我要活下去,要看好的事情。教我不要因别人的目光放弃自己,教我为善”
重霜说不下去了,他吸了吸鼻子,明知路听琴看不见,依旧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对路听琴灿烂地笑道
“师尊教导我前,我是半妖、杂种、是该立即消失得渣滓不剩的东西,师尊教我后我会活着,好好活着。我想学剑,想学符文。想做会让师尊高兴的事我是人,也是龙,血脉不会改变我的内
“所以师尊也多信任自己一点,多信任我一点好吗”
路听琴的唇角弯起一点又很快平复。他捂住嘴不断低咳着,胸腔起伏。
重霜的笑容凝固了。
路听琴的指缝中流出鲜红的血液。,,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