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劲闭上眼, 又睁开，像是确认这是不是一场梦。
耳朵有一瞬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只有阵阵轰鸣声,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直到一只冰凉的小手, 握住了他的手腕, 柔软的指尖带着微微的潮湿, 这一点清晰的触觉, 将他拉回现实。
世界逐渐清明，他听到少女柔软的嗓音，“楚, 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楚嗓音干涩。
一路上，宋乔曦都很安静, 没有松开他的手腕, 一直紧紧抓着, 没多问一句话。
两个人都是聪明的孩子, 十三、四岁的年纪完全懂事了。
刚才
还让她知道，楚的小叔叔, 看起来真的好可怕，整个人神都不大正常的样子
就是那个人, 把楚爸爸妈妈的家产全部变卖, 之后人间蒸
楚的小叔叔, 虽然看起来和楚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 可无论是言谈举止, 还是气质形象都和楚还有楚爷爷相差甚远。
她对楚爸爸的印象不深, 小时候就没见过几次面。
只记得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帅叔叔，总是很温和的笑着，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气质和齐州老家大院儿的叔叔们，确实不大一样
七年的时间，两个孩子一天都没有分开过，她每一天，都
因为宋乔曦知道，爸爸妈妈和她自己，就是楚
面对突如其来出现的亲爷爷，还有小叔叔
楚的家人，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
按理说，世界上多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对楚好，她应该开心的。
可宋乔曦，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两个人，都直接，或者间接伤害过楚。
楚对自己，无疑是特别的。
他七岁的时候，救过她，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磕磕绊绊的长大，她弄丢过一次他，再次找他，宋乔曦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或者事物会伤害楚，宋乔曦会毫不犹豫挡
小时候，楚吃过太多苦了。
今天
难道说，“豪门”生活真的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复杂又难搞
可她也明白，楚爷爷认回楚，楚会有更好的
赵叔叔说过，楚家是没有接班人的。
楚这么聪明，这么优秀，楚爷爷肯定会很器重他，把他当接班人来培养
小少女紧紧攥着他的手腕，站
轻轻叹了口气，宋乔曦悄悄瞄了楚一眼，少年抿着嘴，看起来也
她望着他蹙起的眉毛，咬了咬嘴唇。
自己现
选择权、决定权都
她只想陪着他，希望他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开心快乐，少皱点眉头，一直生活
两个人回到家，乔琴
挂了电话，乔琴走过来，摸摸宋乔曦的头，“刚才是楚老爷子的助理哲明打的电话，他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没，没吓到。”宋乔曦摇摇头，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没把楚的事情说出来。
而且楚成柏确实从头到尾没接触过她，当时他扑倒
“，”乔琴见闺女没什么事，走过去拍拍楚的肩膀，“那个接触你的人是楚老爷子的小儿子，叫楚成柏，他是个什么人我们不具体评价。他今天喝酒了，一直
“乔姨，我不需要心理疏导。”楚面色如常，淡淡地说，“无非就是碰上了个烂人，像苍蝇一样恶心，人哪有那么娇气见到苍蝇就需要心理疏导，也就是他们所谓豪门惯出来的毛病。”
“妈妈，我也不需要心理疏导。”宋乔曦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就是碰到个耍酒疯的人，不会放
“”乔琴愣了一下，两个孩子竟是这种反应
她想了一下，如果两个孩子不愿意，强迫他们去做心理疏导反而会适得其反，那还是多观察一下孩子们平时的状态。
青春期的孩子比较敏感，乔琴也不多啰嗦，“行，那我先回绝了，你俩看会儿电视，过半小时可以开饭了，今天晚上爸爸不回来吃了，有应酬。”
一整个晚上，宋乔曦都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胃口也正常。
晚饭后，楚依旧主动洗碗，宋乔曦跟着一起拾桌子。
宋妈妈晚上又接了楚家助理来的电话，虽然
可楚家还是送了一堆点心、水果的过来，说是给孩子压惊，明哲更是代表楚老爷子亲自上门道歉。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和，只有楚心里，搅成一团乱麻。
洗碗的时候，他还
小叔叔，为什么要和父亲道歉从他的话语中，楚听出来小叔叔对母亲的不满。
难道说，爸爸妈妈经历的那场车祸，和小叔叔有关
当时爸爸妈妈
楚想了很久，真的过去太久了，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但是这件事，确实蹊跷
楚小时候，对小叔叔的印象并不深，不像妈妈家的亲戚，逢年过节会一大家子聚
记忆中爸爸那边的亲戚，只有偶尔来齐州看他的小叔叔一个人。
说是看他，小叔叔并不会过多的和自己交流，更多的时间都是和爸爸说话。
当时太小了，但是有一点，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爸爸妈妈因车祸去世后，小叔叔凌晨就赶到了齐州。
楚还记得，当自己哭着想要扑进小叔叔怀里时，那个长相和爸爸相似的男人，是冷漠地把他推开的。
之后，楚只再见过小叔叔一两次。
小叔叔
又过了半年多，租的房子没有续交房租，保姆阿姨的工资也几个月没到。
小叔叔像人间蒸
保姆阿姨好心，把楚带到她自己家照顾了半个月，才联系上他大舅。
一开始
没过多久，楚
那时，他才从舅舅舅妈的争吵声中得知，爸爸妈妈留下的全部家产都被小叔叔转移走了，一毛钱都没留下。
之后
所有的转机，都因他流浪到火车站，无意间救了像颗糯团子一样的小女孩。
小女孩和她的爸爸妈妈，重新给了他一个家。
今天，看着小叔叔抱住他的裤腿
楚甚至侥幸的想，如果小叔叔没有说出父亲的名字该多好他就可以骗自己，那个人他不认识，不是爸爸的弟弟。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北京，离所谓的“楚家豪门”越远越好。
梳理了一番，楚心里只有两个清晰的念头。
一个念头，他不想离开宋家，另一个念头，是搞清楚父母车祸的真相。
晚上快十一点了，宋爸爸还没回家。
宋妈妈
洗完澡，宋乔曦
是爸爸回来了。
宋建国放下手里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沓文件递给媳妇，放低声音问“电话里不方便多说，孩子们睡了”
“我让他们都回房间洗澡了，应该快睡了。”乔琴点点头，接过文件，捏捏眉心，“楚老爷子那边具体什么态度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什么周刊爆料的，能拦下了吗”
“杂志已经拦下来了，里面关于楚的部分也拦下来了，但是楚成柏也明，一部分料
乔琴也坐
本来只是想害死儿媳妇，没想到儿子也
“你小声点，孩子们还
“这事儿，对孩子影响太大了。”乔琴还是很气愤，上代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可苦了楚，她是当妈的，每次想起楚小时候的经历，心都和撕裂似的疼。
乔琴接着说“楚家自己的家事都没掰哧清楚呢，亲儿子爆亲爹的料，想把亲爹搞得身败名裂，老楚的亲弟弟不是还把他和秋雨姐的财产都卖了，卷钱人间蒸
合着不是人间蒸
我不管别的，楚我早就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咱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我能保证，怎么对待曦曦就怎么对待。他们这种所谓的豪门，就算再有钱，你放心楚回去吗”
“你先别激动，小乔，冷静一点，这么多年，我不是也把当亲儿子对待吗”宋建国挠挠头，轻声说道，“我已经让老赵帮忙找律师咨询了，现
宋建国沉吟片刻，拉住乔琴的手，“媳妇，我是这么想的，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是个大小伙子了。这孩子早熟、敏感，又这么聪明，我们瞒着他是瞒不住的，我是想这些事情还是对他实话实说，如果楚老那边想要和面谈，孩子只要愿意咱们也不阻拦。”
“我知道，就是”乔琴微微啜泣，对楚是满满的心疼，又自责觉得没保护好他，“我还总觉得，是那个瘦到只剩下骨头的小萝卜头，瘦到小脸上只有一双大眼睛了。刚来咱家，吃饭也不敢多吃，做什么都先想着家里人，丁点大他就要给家里人洗衣服，还差点被搓衣板砸了”
乔琴眼泪控制不住，“我们和老楚、秋雨姐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咱们也太粗心了，怎么没早点
毕竟是当妈的，乔琴一想到楚家小儿子是个神不正常的酒鬼，楚老爷子这边还没洗脱嫌疑，她说什么也不放心让楚回到这样一个家庭里。
宋建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乔琴身边，拦住她肩膀宽慰道“我当然理解你，但是选择权，还是要交给孩子自己。咱们再舍不得，人家孩子早就是个独立的个体了，想留下来，别管户口问题还是抚养权，花多少钱求多少人我都想办法去解决。但是要是自己愿意回楚家，我们也不能阻拦，你说呢”
“”乔琴沉默。
“快十二点了，我去看看孩子睡了吗，楚今天见了楚成柏，估计已经认出他了。”宋建国说，抬头看看黑洞洞的楼梯间，“要是没睡，我先找谈谈。”
宋建国了解楚，这孩子表面上不言不语的，心里老有主意了。
十四岁又是青春期很敏感的年纪，遇到问题容易多想。
像楚这种智商、情商都极高的孩子，最好的相处模式，还是告诉他真相。
宋乔曦听到这里，脱掉拖鞋，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关掉房间的灯，趴
没过几分钟，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睡了吗”是爸爸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
宋乔曦扑到
她恨不得冲到对面房间，去听听楚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是想留下来，和自己家人生活
而
宋建国叙述整件事情，量客观，不带入个人的情绪。
这件事的中心点，其实就是楚，不是别人。
当楚还是个七岁的小男孩时，宋建国觉得自己可以替他做决定，不让他受到伤害。
可是今年的楚，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对这个世界会有属于自己的判断。
宋建国看着身高腿长的少年，
他笑笑，语气平和地说“楚，叔叔今天没把你当成一个孩子，完全是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对话。
事情的经过，你爷爷，和你小叔叔是不是真的做过那些伤害你父母的事，真实的情况我们需要等警察反馈。叔叔”
停顿一下，宋建国心头
楚静静地听着，直视坐
他忽然间
宋叔叔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像一座大山一样，总是有无的活力，小时候可以轻易抱起他和宋乔曦两个人，让一家人放心依靠的青年，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楚不得不承认，宋叔叔
晚上洗澡的时候，楚也想了许多，听宋叔叔说完，脑海中杂乱的线索终于串成一条线了。
要说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可楚却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想要逃离那样一个家。
“宋叔叔，”楚双手握
宋建国眼眶
“怎么会自私我和你乔姨，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要说自私，也是我们自私，想把你留
毕竟是男人，他没好意思说，家里的两个孩子，宋建国都离不开。
望着宋建国
这本存折里，存着从小到大到的所有压岁钱，和考上外国语学校第一名，一万人民币的奖学金。
除了取过2000块钱给宋乔曦买哈利波特系列，里面，还剩14600元。
把手里的存折递给宋叔叔，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但是他实
“宋叔叔，存折的密码，是宋乔曦的生日，”少年沉声说，见宋叔叔楞
“所以，宋叔叔，我能不走吗”楚抬起头，轻声说。
宋建国再也忍不住，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落
手里拿着存折，站起身走到楚身边，宋建国拍拍少年日渐宽阔的肩膀，“行，我们楚不走。”
孩子自己表态，确定想要留
那他宋建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让楚
宋乔曦半夜是被渴醒的，晚上吃饭吃得心不
推开房门，她顺着走廊的小夜灯走到楼梯口，只开了一盏楼梯的小灯，轻手轻脚走下楼又接着关上，怕把爸爸妈妈吵醒了。
站
舒了口气，一抬头，宋乔曦差点吓了一跳，赫然
很快镇定下来，从背影看，是楚。
少年一身烟灰色的睡衣，蜷着身子坐
许是雨过天晴，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亮得像一颗夜明珠。
宋乔曦赤着脚，走到楚身旁，靠着他盘腿坐
这时候的楚，让宋乔曦想起了小时候，和他第一次“久别重逢”时的场面。
也是夏天，天刚擦黑的晚上，她被妈妈从自行车座上抱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冲进李爷爷的传达室。
那么瘦小的一个男孩，蜷缩
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宋乔曦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陪他坐着，顺着楚的目光，看着窗外树影婆娑。
“你都知道了吗”楚的声音带着气声问。
宋乔曦想了一下，没有隐瞒他，“唔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我
“我好像，做了个挺自私的决定。”楚低低地说，视线还是注视着窗外。
第一次见到楚是低沉的情绪，现
就算，楚已经是个一米八的少年了。
伸出手，宋乔曦用很轻的力道拍拍楚的小臂，笑着摇摇头，柔声说道“不怕啊，不怕，你怎么可能自私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楚闻到少女身上酸甜的杏子味儿，感受到她柔软温润的小手，轻轻佛过他的手臂。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宋乔曦似乎把时光一下子拉回了七年前的传达室。
让楚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软软的小糯团，像是一道柔和的光，照进他昏暗的人生中。
他是自私的，自私到，只想留
“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宋乔曦偏过头，直视楚漆黑的眸子，郑重其事地举起右手，“我
“你
“
楚手捂还
小少女见他眉眼略微舒展，似乎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楚眼眸带着光，“如果做不到，我就陪着你一辈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