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太过骇人, 焦作既惊且喜。惊的是王爷身世之曲折,喜的则是如此一来,他们再出兵, 便是名正言顺。
若是不是先帝弑兄, 如今这皇位,合该是他们王爷的。
焦作低垂着头, 眼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然而李凤歧却只是将那副画像抓
也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回忆着焦作的话, 搁
一开始猜到自己的身份时,他对已故的先太子与太子妃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对他而言, 实
可焦作带回来的寥寥数语, 却叫他从中窥到了生母的决绝与爱护之意。
焦作的话语被他构建起了的当时情景, 李凤歧垂着眼, 心中被怒火充斥,颈侧爆出青筋,呼吸沉且重。
叶云亭叹息着握住他的手,没有多余的劝慰言语,只另一只手一遍遍
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方需要的不是言语劝慰,而是陪伴。
如此过了许久,李凤歧绷紧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他紧紧反握住叶云亭的手,似乎
沉默片刻,才勉强敛情绪,装作平静地问“韩蝉那边呢,可有查到什么”
然而微哑的声音却暴露了他压抑的情绪与内心的不平静。
焦作暗中叹了一声,道“韩蝉那边倒是查到了些东西,不过却有些蹊跷。我不确定是不是有人
接着他便将蹊跷之处一一挑了出来“韩蝉并不是赵氏遗孤,他虽从前不
这事说来就十分怪异。
从王爷处他得知,韩蝉该是先太子旧部。而他
可按照韩蝉这大半生的轨迹,他与先太子并没有任何交集。
“属下怀疑韩蝉的身份可能有假。而且除了属下,暗中还有另一拨人
只可惜两拨人将韩蝉的祖籍还有过往翻了个遍,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所以焦作才一直觉得蹊跷。
李凤歧却是抬了抬眉“还有另一拨人也
“是,但属下查不到那拨人的来历。”
叶云亭却是看了李凤歧一眼,迟疑道“会不会是李踪”
“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李凤歧与他对视一眼,肯定了他的猜测。
而同一时刻,皇宫之中,李踪也确实
隐龙卫,乃是北昭帝王手中代代相传的一只秘密力量。他们平日并不
所以也无人知晓,李踪命隐龙卫
隐龙卫统领单膝跪地,汇报查到的消息“属下并未查到韩蝉与先太子有交集。”
“怎么会没有交集,不可能。”李踪闻言却是喃喃一声,笃定道“定然是你们漏掉了关键的地方。”
他太了解韩蝉了,这个人就像一捧雪,白的刺眼,冷的彻骨。世间生灵都入不了他的眼。但这样一个人,却为了给早就亡故的先太子报仇,苦心孤诣,步步为营了十七载
李踪闭着眼,一遍遍回忆着韩蝉的生平,而后仿佛抓到了什么,陡然睁开眼来“你说他十二岁考秀才,十五岁中解元,之后却不再参考科举,
十五岁的年纪参加乡试中了解元,次年三月便能参加会试与殿试。可韩蝉却并未参加,反而只留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应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句老话。中了解元恐怕也只是一时走了狗屎运,否则为什么连会试都不敢参加
可李踪知道,他不参加,只是他不想参加罢了。
可就
“那一年昌县
统领沉吟许久,搜索着查到的消息,最后迟疑着道“那一年昌县并无事
被撤职的官员是因为截留了修建堤坝的银子,而这也正是次年南地闹水患,太子再下南地治理的原因之一他曾去过一次,更为熟悉。
“如果先太子曾
“原来是这样。”李踪似借由这模糊的关联窥见了什么,面上的表情变得极淡,他似极疲惫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查了。”
隐龙卫统领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李踪自暗室中出来,走到案边,提笔写了几个字。
他垂首瞧着墨迹
焦作离开之后,李凤歧犹豫许久,还是带着画像,与叶云亭一道回了渭州。
老王妃听闻二人归来,连忙吩咐倚秋忙里忙外将新宅邸拾了一遍新宅邸已经修缮完毕,就
平日里老王妃独自
待两人回到新宅,迎接他们便是热闹的府邸好热腾腾的饭菜。
老王妃将两人瞧了又瞧,心疼道“云亭清减了。”说着又有些责备地看向李凤歧“渭州大大小小的事务繁琐,云亭便是能干,也不能全丢给他一人。”
这些时日以来,解开了心结,又有叶云亭
但今日他只是抿抿唇,道一声“我知道了。”
显然心情不佳。
老王妃揣着疑惑用完饭,正想私下问问叶云亭可是出了什么事,却先被李凤歧叫住了“母亲,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看着他的神情,老王妃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攥紧了帕子,随二人去了书房,倚秋和季廉则留
“母亲可听说外头的流言”进了书房,李凤歧开门见山。
他所说的流言,自然是指外边现
老王妃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声音冷静,手指却用力攥紧帕子“我常居府中礼佛,并不清楚。你既说是流言,自然便当不得真。”
李凤歧叹息一声,将那张画像拿出来“焦作此前去了一趟上京,意外寻到一名老宫女,那老宫女说,她曾亲眼看着先太子妃的贴身嬷嬷,
“父亲与先太子是忘年交,母亲也与先太子妃交好吧”
“你想问什么”老王妃脸上血色褪,嘴唇微微颤抖。
“那个孩子是我么”李凤歧微微弯着腰,握住她的双手,缓缓道“母亲,我想知道当年到底
老王妃避开他的眼睛,想要将手抽出来,却无论如何抽不出来。只能闭上眼,不去看李凤歧恳求的神情,泪水却从眼角划下“我
她还清楚地记得丈夫临死那一日,死死抓着她的手,叫她立下毒誓,往后余生要死守这个秘密,绝不能透露一丝一毫。否则他们夫妻二人身前不能同死,死后亦不能同穴。
两人成亲几十年,恩爱了半辈子,这是丈夫对她说过的最重的话,甚至以死后不能同穴为誓,她如何敢违背誓言只能死死守着心中的秘密,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分毫。
可这孩子实
不需要她回答,只看她的态度。李凤歧便知道,这都是真的。
他松开了手,不再逼迫满脸泪水的母亲,哑声道“母亲便是不说,我也猜到了。”他退后一步,眼眶微红“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已齐,起义军已经逼近上京,我整顿兵马之后,便会以匡扶皇室正统之名出兵。”
老王妃怔然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眼神挣扎,良久,终究是妥协一般道“罢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待死后,我再去跟你父亲请罪。”
她到底没能将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
“所有的事。”李凤歧声音喑哑“我想知道当年所有的事。”
三人对坐了许久,老王妃沉默着,一时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那些陈年旧事被埋
“你父亲比太子年长十余岁,太子的武艺也是他所授。两人亦师亦友,走得极近。我也因此与先太子妃熟识。我比你父亲小好几岁,成婚后一直迟迟没能有孕,结果就是那么巧,那一年我与太子妃先后有了身孕,中间只差一月。”
如今想来,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
太子的遗体送回上京之时,太子太傅赵名泉借着吊唁之名,暗中告诉他们太子之死与二皇子有关。太子妃聪慧,当即便意识到二皇子能对太子动手,必定也容不下有身孕的自己,是以她悄悄联系了老永安王,演了一场戏,引诱二皇子动手。
她装作受惊难产,实则将顺利生产的孩子换成了一个死胎,而二皇子果然如她所料,趁着难产之时动了手。一场大火烧死了当时所有的知情人,也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而顺利产下的孩子,则被贴身嬷嬷趁夜送到了永安王府去。
老永安王悄悄将孩子
两个孩子最多也就只差一月,等满月时抱出来见人,应该也不会被
可惜天意弄人,
而老永安王那时却与她商量,既然腹中孩子难以成活,总要想办法保住另一个。
于是她挣扎了两日,选择了喝药早产。
产下来的是个成型的男婴,果然已经没了气。而另一个孩子,不过就早出生了不到十日,完全不会叫人生疑。接生的稳婆年事已高又受过老永安王大恩,更不会泄密。是以此事办的十分顺利,并无引起任何注意。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还是故意对外放出风声,说双胎又夭折是不吉,草草将她生下的孩子殓焚化了。
这些年来为了不引起怀疑,更是连牌位都未曾立过。
“郝嬷嬷将你送到王府来后便选择了自戕。你的襁褓中只留了一枚玉佩。但这些年来你父亲怕你的身份被
老王妃擦了擦眼睛“你既已经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
李凤歧连忙起身将她扶住,喉头滚动片刻,还是继续问道“我还有一个疑惑,父亲当年为何要逼母亲立誓,绝不将我的身世吐露半分”
老永安王出事时,他
原本他并不觉得奇怪,可如今越听却越觉得父亲的要求奇怪。既然当初从东宫偷天换日是父亲与太子妃联手所为,母亲也都知晓,为何父亲却会
早不立晚不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我不知道。”老王妃被他问得愣住,蹙眉努力回忆了一番后,露出奇怪的表情“当时你父亲旧伤
“陛下”
“是,就是成宗皇帝。”
老王妃似乎想到什么,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表情甚至算得上惊恐“当时你父亲已经不行了,十分强硬地逼着我
之后她的丈夫喝了甜汤,便阖了眼,再没醒来。
她当时太过伤心,于是忽略了许多东西。如今被李凤歧提醒了,她才恍然忆起当时的疑惑她被逼着立誓时,隐约注意到屏风后有一片明黄的衣角。
那片衣角,与后来出现的成宗皇帝所传的龙袍,一模一样。
那疑惑当时只
她大睁着眼睛,嘴唇张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面上全是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