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中文网 > 都市小说 > 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 番外:克己复礼(2)(番外结束)
殷鉴斋里多了一位老师, 是专程教姜月章的。
对于上午课程分开学习,他表现得很平静,反而阿沐有些不舍。
她手里拿着笔, 从三楼跑到二楼,不管不顾地打断他的课堂, 问“为什么皇叔要上别的课, 皇叔不是我的伴吗”
新老师也是朝廷有品级的大臣, 据说是诗书世家,通繁文缛节, 说话也文绉绉的。姜月章本来就听得不大耐烦, 有阿沐打断,他自然没有不乐意。
说不定还能利用阿沐, 让太后改变心意。
他就略垂下眼眸, 他知道自己这副表情会显得忧郁, 天生叫人心软“阿沐,我也愿意一直当你的伴, 但这是太后的意思。”
他料想阿沐应该会不高兴, 至少会为了他去找太后抗议一二。这段时间他们相处不错,不是么
谁知道,阿沐一听, 立即毫无异议“既然是皇祖母吩咐的,那一定有皇祖母的道理。皇叔你好好学, 我也回去啦。”
她又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他端端正正坐
为他授课的老师摇摇头, 声音压着一点笑“定海王,继续吧。看来, 太后她老人家要微臣教定海王何谓礼、何谓仁,是很有道理的。”
他抬起眼,盯了那山羊胡须的中年人一眼“老师说的是。”
老师又摇摇头“口是心非。定海王,你要学的东西实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大字,克制着不耐烦,平淡地回答“克己复礼为仁。”
老师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愁苦地捋了捋胡须,叹息道“定海王的字只抄
――为仁只能凭自己的努力,岂能靠别人。
真是无稽之言。
那时候他冷冰冰地想可他要“仁”干什么他只需要更加强大,强大得足以随心所欲,想把谁变成自己的傀儡就能做到,这就可以。
于是他继续一笔一划地抄写那段不长的文字,一遍又一遍。
这段不长的文字也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落

每天,他们一起下学。阿沐贴身伺候的女官走
他会牵着阿沐的手,这得用点力,因为阿沐是个活泼健壮的孩子,走起路来喜欢蹦q,一点没有天潢贵胄的稳重;如果牵得不够稳,她随时都能脱手而去,像匹小马,或者一只好斗的蟋蟀。
阿沐总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说她今天学了什么内容、老师留了什么作业,接着又盘问他今天学了什么、有什么作业。她还曾试图威逼利诱,让姜月章帮她写作业,但他还记恨她放任他调课的事不管,所以干脆地拒绝了。
这令阿沐怄了一会儿气,但很快她又自己忘了,重新来牵着他的手,继续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她讲了半天,仰头问“皇叔,你怎么一天天地全
那是冬天,明珠宫里下着小雪。雪花晃悠悠地漫天飘,飘过灰色的天空、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墙,落
她眼睛很大,黑沉沉的,却又有明亮的光,显得格外水润明亮。他凝视着她,等了一会儿,想看看雪花会不会落进她的瞳仁,可惜没有。
“皇叔”她催促道,已经皱眉了。她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小孩儿,逃课的时候除外。
他才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抄那一段,想来太后自有深意。”
“嗯,深意,什么深意呢”
阿沐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忽地一拍手,说“我知道了”
那时候,他正伸手为她抹去鼻尖的雪,再抹掉她头顶的雪,最后干脆把她抱起来,塞
“你知道什么了”他配合地问,也继续往前走。他走得不快,四周的雪也飘落得缓慢;他开始觉得下雪是个好天气。细雪化开,他的心脏也像化开;一种出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阿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她正色背了一段,像个端庄的小君子,又对他谆谆教导“这就是说,皇叔,你要用心学习仁政,将来等孤当了皇帝,你才能好好辅佐孤。”
姜月章顿感好笑,心里犯嘀咕你迟早是我的傀儡娃娃,还这么讲究。
面上,他却从善如流“好,都听你的。皇叔好好学习,将来好好辅佐阿沐。”
“真的”
阿沐却狐疑起来。她伸着脖子,定定看了他片刻,像
“皇叔说谎,孤不理你了”
他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他看见阿沐的背影嵌
仿佛操控傀儡的丝线突然断裂,傀儡即刻叛逃。
他突然感到一种没来由的焦躁和怒火,像是灼心的火焰倏然烧进了四肢百骸。那是他要的傀儡,怎么能挣脱他的控制那明明是,明明是他的傀儡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明珠宫的暗卫遍布四方,随时守护阿沐的安危。如果他要真正得到这个漂亮干净的傀儡,就要继续忍。
他捏紧双手。理智上他知道现
第二天再哄也不迟。
但第二天,阿沐没有去殷鉴斋上课。
他心不
山羊胡的中年人有些意外“王爷不知道今上病重,太子殿下亲自侍疾,得暂停上课。”
他的确不知道这事,不由愣了一下。花了一会儿功夫,他才想起来原来明珠宫里是还有那么一位皇帝,她是阿沐的生母、太后唯一的女儿。
听说那是个疯子。
朝廷一应事务,皆送由太后处理。而作为太子的阿沐年岁幼小,还不能监国理政,至于他这个定海王,更是才从民间找回来半年,才学完启蒙,开始接触四书五经和新的技术知识,对朝政插不上半点手。
所以,很多时候姜月章都忘了,这帝国名义上的主人其实是一个毫无存
那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呢
他很少对别人感到好奇,太后是一个,阿沐是一个。现
他打决定下学之后就去看看,如果宫人不准他进去,他就悄悄翻个墙什么的。这样一来,他还能顺便看看阿沐
姜月章为了这个想象而笑起来,并且有点恶毒地想如果她成了他的傀儡,由他用灵丝操控着,那她必定一举一动都妙得当,没有半分差错。
然而,那天傍晚,还没等到他真正走到皇帝所
他抬头望去,看见高塔上的敲钟人。远远望去,巨钟像变得很小,震颤也缓慢;它实
钟声是什么意思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忆起了所学的礼节内容,因而明白过来哦,这是代表皇帝驾崩的钟声。
那个疯子女皇去世了,他还没见过呢。他不无遗憾地摇摇头,接着又想到,那从今往后,阿沐就没有母亲了。
阿沐会伤心吗会哭,又会哭得多厉害书上说以前的大孝子能哭晕过去,阿沐也会哭晕过去么
应当不会吧
姜月章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寡之人,不觉得没了妈是个严重的事。何况他一直牢牢记得,太后说过,阿沐只有他和太后两个亲人,这就说明那个疯子皇帝不算什么。
不过
他又转念一想阿沐是个心软的孩子,说不定会有些伤心况且皇帝驾崩,阿沐也要守孝,大约很要受点罪、吃点苦头。
他还是得去看看。
这么一想,他就安下心来,继续往紫云殿而去。
但出乎他预料,紫云殿里虽然重重叠叠都是人,但空气中并没有他想象的悲伤情绪。是有一些响亮的、幽怨的、余韵悠长的哭丧,但姜月章一听就知道,那是专门擅长哭丧的人哭出来做戏的,民间也很多,他听过好几次,还无意听到主家抱怨,说请个好的哭丧人很贵。
原来皇帝驾崩,也跟表演似地哭一哭就可以了
当年的姜月章还不大琢磨得清这件事,所以他一直心不
到了靠近核心一些的地方,就能听到真正的哭声。一些人细细弱弱地哭,声音
姜月章往里一站,双眼一扫,一下就看见了阿沐。她正站
他耸了耸鼻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有宫人小步上前,低声和太后说了什么,然后太后转过身,对他招招手“月章,来。”
他走上前,站到太后另一边。他的双手本来是垂下的,但是太后先抓住了他的胳膊,继而抓住了他的手。他第一次感觉到老人干燥的皮肤和衰弱的肌肉,但太后握得那么用力,令人联想起至高无上的权力沉沉压下来。
他忽而肃然起敬。
疯子皇帝的去世并不意外,她好像原本就病了很久。一切都是早已备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后带着阿沐和他,拒绝坐卧,就站
太后颁布懿旨,太子归沐苍服丧两年,期间由太后监国理政。
按制,作为亲子的阿沐至少要守一天夜。太后说阿沐还小,不需要做什么守七天七夜、哭灵哭昏的戏,但一天的夜是必须守的,这是国法的一部分。
她还说“月章不必守夜,回去歇着吧。”
“太后仁慈,但臣愿陪殿下一起。”他嘴上说着漂亮话,有些迫不及待地松开太后的手,绕到阿沐那边,又牵起她的手。
阿沐一直垂着头,到那时才抬头看他。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但终究没哭很厉害,因为那双眼睛乌黑清澈依旧,一点没有肿起来的意思。
她对他点点头,勉强提了提嘴角,像是笑,接着又去望着太后“皇祖母,皇叔跟孤跟我一起就行了,皇祖母才应该回殿休息,别累坏了。”
姜月章隐约觉得,阿沐似乎
他隐秘地观察着那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突然之间,他吃惊地
那个普通的太后凝视了片刻孙儿,像是有些迟疑,却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好孩子别怕,啊。”她说了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随后看向他,“月章,你陪着阿沐罢。”
说完,太后就真的松了手,招人扶着,上了候
夜色中,姜月章分明看见一滴眼泪滚落,又没入这冬夜的沉寂之中。
被他攥
他低下头“阿沐”
小孩儿紧紧盯着太后,看不清表情。
姜月章弯下腰,试图将她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但他堪堪才折下去,就被阿沐扑
他干脆用了些力气,将她抱起来。
她乖乖的,一点不挣扎,整个脑袋埋
怎么哭了失去母亲,还是很伤心么
他一边想,一边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好了,好了,慢些哭,皇叔
“皇叔”

“皇叔,孤,我,我”

“怎么了”他耐心地问。对她,他从来是很有耐心的。
但阿沐沉默很久,却只是摇摇头,再摇摇头。没等他生出些许被隐瞒的不快,她就已经将他搂得更紧,小声说“皇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说“嗯。”
她又问“我遇见皇叔的时候,就是
没有血缘关系他心中模糊地一动,飞快闪过了什么,但那念头实
这是真心话。一旦她成了他的傀儡,自然会被一直放
阿沐缩
她那份身为太子的霸道任性又冒出头了。
姜月章讨厌被命令,也讨厌被人颐指气使,但他忽然
“好,我用全部的修为和这条命
――死了都不会放手。他要是死了,她就得葬
阿沐笑起来,却又喃喃说“皇叔真是个好人,可是,也是因为我是太子,是归沐苍吧”
一向无忧无虑的孩子,

同样是多年后,他问阿沐是否怨恨过太后。她说不,因为太后原本可以抱一个真正的小男孩回去,但是因为遇到了她,觉得她被抽取了灵晶、丢
多年后,阿沐会说“我永远敬爱皇祖母。”
而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对于这么一番大道理,少时的姜月章心中很不屑;他觉得这都是太后他们教导的陈腐言论。人只要够强,就能随心所欲,其他都是骗人的。
但他不和阿沐争辩,只说“也许吧。总之,我是一定会陪你的。”
阿沐突然噗嗤笑出来,轻轻踢了他一下“皇叔,你这个人说话老是半真半假,好狡猾啊,怪不得要天天抄圣人言。”
他不吭声了。其实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阿沐像是有心术,总能轻易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那么她知道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吗,她知道他想把她变成傀儡吗
应该不知道。如果知道,她就会害怕,说不定会吓得尖叫、哭喊、退缩不停。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其实随时面临生命危险,恐怕都会坐卧不安。
而不是像阿沐,小小一个团子,怡然自得地偎
他们一起守过了那个光影重叠、哭笑也重叠的夜晚。
姜月章一直记得,那一夜即将过去时,他正推开窗,去看天边的晨星。阿沐一整夜都牵着他的手不放,困了就使劲揉眼睛,样子挺逗的。
“皇叔。”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变得有些傻里傻气。
他说“嗯。”
“皇叔,我觉得我比以前更喜欢你一点了。”她大大打了个呵欠,又赶快揉揉眼睛,“你还是、还是很好的。”
喜欢
他突然手痒,干脆捏了一把这团子的脸。他捏得有点重,团子顿时“嗷”了一声,生气地说“大胆”
他逼问“阿沐,我以前就不好”
明明入宫以来,为了让她松懈防备,他简直对她有求必应、千哄万哄。这辈子他从没对谁这么好过,这么忍耐过,还忍得心甘情愿。
那小团子明明很困,头都一点一点的,但听到他的问题,她却露出得色。那小小的狡黠之情,让她一瞬间从傻团子变成了小狐狸。
“这个嘛,”她笑起来,得意更甚,“皇叔自己知道的。”
模棱两可的话,让他心中微跳。
但那肯定是故意的。皇室所谓的驭人之术、帝王心计,就是用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让别人猜来猜去,而越是猜测,就越是自己吓自己。
明明不可能真的看出来。
他又捏了一下团子的脸,不客气地说“诈我你以为自己是个油炸团子”
“嗯”
小孩儿困惑地看着他,没弄清那话的意思。
她想问,但那时候,太阳出来了。
下了一夜的雪,挂了一夜的风,到清晨便是天清云澈;金色晨光自东方而来,穿过明珠宫朱色的塔楼和窗户,落
她揉了揉眼睛,拉拉他的手“皇叔,我要睡了。”

他忽然觉得,也许活人比死了的傀儡更可爱。
阿沐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她比过去更加用心学习,也更加喜欢缠着他问民间的事,而且私下相处时,她也不爱自称“孤”了。
“皇叔,普通百姓平时吃什么”
“他们过节吃的腊肉和宫里一样吗”
“一年要花多少银子”
“皇叔去过永康城以外的地方吗”
他渐渐就答不上来了。他怎么知道其他人吃什么、一年花多少钱他又没有家人。

常常是他自己头一天也才了解过的事,第二天就装成很懂的样子,去跟阿沐讲。
这样自然有弊端,比如太后的人会告诉阿沐,他也正
理所当然,阿沐很快就知道了他这“临时抱佛脚”的行为,还嘻嘻笑着挤兑他,挤兑了好久。
搞得姜月章大为恼火。
少年人面子薄,他心中憋了一口气,自此学习更加用心,绝不肯让她再看轻自己。很快,教他的老师就回禀太后,说再也教不了他什么了。
但这些意气之争都只存
事实上,阿沐从来不曾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曾嘲笑他的事。她正沉迷于历史,还暂时性地有了好为人师的毛病,成天拉着他,要给他当小老师。

他悄悄说“你可以靠我身上。”
她立即照做,还甜甜地夸他“皇叔真好。”
他禁不住笑这小傀儡,越来越会说话。要是做成傀儡,可就不会说话了不过,还是傀儡好,不会褪色也不会改变。
经历了一个寒冬,春日的阳光让人身上暖洋洋的,心情也不觉懒散起来。他一边晒太阳,一边给身边的小傀儡当靠枕,也一边想着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盘算。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一株带毒的植物,即便摊平了晒
而阿沐丝毫不知情,还舒舒服服地靠
“皇叔,你知道两百年前的奉山之乱吗那一次外贼一直打进了永康城,大燕险些灭国。要不是三年后武帝平叛、恢复衣冠,今天我们都不知道
姜月章心想,他其实知道那段历史。他已经粗略学了一遍国史,像奉山之乱这种大事,他记得清清楚楚。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坐着,静静地听她讲。春阳和微风或许也有灵力,它们令日子变得漫长,也令和她相处的时刻变长;他仿佛能听见时间流逝的滴答声。这样无波无澜,没有黑暗、没有争夺也没有血腥的时光,他本该觉得无聊,实际却恰恰相反。
总归他现
可连他自己也没想过,机会竟然来得那么快。
那一年的春末夏初,永康城里的东风比往年更强。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城里飞起了一只又一只纸鸢。永康城的居民爱放纸鸢,从普通的燕子、蝴蝶,到各种奇花异草、秘闻灵兽,有钱人还兴攀比,搞了很多纸鸢比赛,一个比一个花哨。
自从第一只风纸鸢飞起,阿沐就不大坐得住了。
她时不时就用目光去搜寻天空,表情里透出十足的渴望。如果有她最喜欢的燕子纸鸢,她更是会两眼放光,而假如是燕子纸鸢飞得最高,她就会高兴得双颊晕红。
听贺姑姑说,阿沐最喜欢放纸鸢,以往每年东风起的时候,她都会兴冲冲地登上宫墙,牵着风筝跑个不停。
他不禁脱口道“那让阿沐去啊。”
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合适阿沐正服丧,禁玩乐,纸鸢自然也不行。
四周静默,宫人们纷纷垂首,连贺姑姑也不例外。经过小一年的学习,十三岁的姜月章已经明白,这世上礼法最重、人情次之、个人最末,哪怕是对一个从不见面、毫无感情的“血亲”,阿沐也要规规矩矩服丧到两年期满。
他突然不满起来一个疯子皇帝罢了
他从不知“敬畏”为何物,所有克制与忍让都是暂时的,是为了最终强大起来以后为所欲为。他一直这么坚信,对所有“大道理的限制”都不屑一顾,所以,因为服丧而不能放纸鸢太可笑了。
活人的笑靥,难道不比死人更重更何况他私心里,从来只有这么一个活人重要。其他活着的人不能同她相比,死人就更不行。
对于可笑的阻碍,就要设法去除。
他行动力很强,对自己的目标也十分执著。很快,经过了几天的谋划,他找好了一条通往宫外的路。

阿沐愣了愣,紧张地回答“不行不行,皇祖母会生气的。”
他得意地笑了笑阿沐第一反应是太后,而不是她自己不愿意,这就好。
“那我们不让太后知道,不就好了”他循循善诱,“今天下午,我是武场演练,你是休息,没课。等等吃过饭,我们悄悄溜出去,去永康城里放纸鸢。”
阿沐吓了一跳,可再一眨眼,她的脸色就陡然明亮起来。
这小孩儿从来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相反,她骨子里有股跃跃欲试的冒险神。
“你有把握”她兴奋了,但还保持冷静,“那我们怎么出去,又什么时候回来”
“你跟着我就行。放个纸鸢再逛一会儿,最多两个时辰。”他信誓旦旦。
阿沐又抿起嘴唇,挣扎了一会儿,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好”
那个下午,最初一切顺利。
阿沐为了出去民间吃东西,午饭特意只吃了一点,完了就装困,说要回房间睡觉、谁都不许打扰。而他则是去武场走了一趟,很快就偷偷溜去阿沐的房间。
按着计划,他带上阿沐,顺利避开暗卫的耳目,一路往明珠宫外跑去。
等到他们真的从暗道顺利出宫,真正站
“皇你好厉害,好厉害”她激动地使劲儿掐他肩,但还记着不能大叫出“皇叔”这个名号。
阿沐贴
不得不承认,他愣住了。
是啊,他怎么能从暗卫严密的耳目下,顺利带着阿沐逃出明珠宫
――因为他为了避人耳目地杀死她、将她变成自己的傀儡,所以他一直都
那,这岂非是说
十三岁的姜月章如梦初醒现
动手
他环顾四城的城中心,人来人往,不是
他站得太久,引得背上的小人儿心急。
“皇哥,哥哥你别傻着不动,快走,万一被人抓回去就白跑一趟了”她用劲抱着他脖子,晃来晃去,像一大团会自动揉面的面团。
不知怎地,他心中一动“你叫我什么”
“哥哥啊。我叫你哥哥,才不会引来别人注意。”她理直气壮,还继续催,“快走快走”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合乎情理的称谓罢了。
却让他魂不守舍起来。
他背着这小孩儿,隐
他是不是恍惚记得,他也曾像这样背过谁,穿行
还是谁曾像这样背过他,也口口声声叫过他“哥哥”
没有,他很确定,没有。
一切熟悉都是无端生出的错觉。
但为什么,这种荒谬的错觉竟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阿沐。”
他冲动地叫出她的名字。
“哥哥”她心不
他这才回过神,本能地抬起头。正好一束强烈的阳光破开云层,直直照
过了会儿,云影重来,他才偏头再次看去。这回看清了,原来是一只燕子纸鸢高高飞起,超过了每一只神气的对手,飞上云端,骄傲地睥睨众生。
只是一只小小的燕子,飞得那么高,已经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小点,可姜月章就是知道,那必定是一只高傲的燕子。
会被他背上这个小孩儿看重的燕子,一定是只高傲的燕子。
“哥哥哥哥,我也要放,我也要”她开始磨他,迫不及待地指挥,“放燕子的,放燕子的”
这小傀儡,先命令起他来了。他心里嘀咕,继而无奈地
“好好好,燕子的,知道了。”他顿了顿,“阿沐,你知不知道,买东西是要钱的。”
“买”
她显然有点糊涂。作为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太子,阿沐虽然学过买卖的概念,却从没实践过。
他逗她“你有钱吗”
她立即说“我有没有很重要么皇哥哥有不就行了。”
“那我也没有呢”
“啊”
阿沐为难了一会儿,往他身上一趴,垂头丧气地说“那我们就回去吧总不能硬抢。下回能出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听上去可怜极了。
姜月章顿时心软,忙哄说“逗你的,我计划周全,怎么可能漏了钱你要燕子的纸鸢,具体是喜欢哪种花样”
她埋
突然,她笑出声“哥哥,你太好骗了”
每个字都透出无得意和快活。
原来她刚才是装的。他懊恼地反应过来,恨自己轻易上当,可这“恨”也不是真恨,是会让人一边笑一边骂她的那种“恨”。
这是什么样的情绪想不明白,可真奇怪。
他赌气地想真烦人,还是杀了当傀儡吧
不过,还是再等等。现
那天下午他们挤
但――兴许是他记错了,但也兴许没记错――那天阿沐抱着他买的那只纸鸢,蹦蹦跳跳、兴高采烈,一点不像宫里心养育的太子殿下,只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少爷。
接下来,之后
姜月章也记得很清楚。
他清楚地记得,他耐心地哄她,说“这里人太多,我们来晚了,跑不起来,风筝也飞不高。”
她问“那我们怎么办”
他指着郊外“我们去外面放。东郊外有高地,
阿沐无疑是个聪明的孩子,但那一年她只有七岁。一个七岁的聪明小孩儿,无论如何都斗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心机。更何况,为了这一天,姜月章已经筹谋许久。

首先,白眼狼,这是肯定的。是太后救了他,给了他身份地位,让他受名师教导。如果他杀了太后唯一的孙儿,就是恩将仇报。
接着,阿沐是君,他是臣,以臣弑君就是以下犯上,也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再有,阿沐信他、依赖他,而他利用她的信任谋杀她,是背叛。
根据常理,能够得出这三点结论。
“不忠不孝不义”他心不
果然,走
“没说你,傻子。”他扯了一下她的脸,看那白嫩嫩的脸颊留下几个指印,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满足,就像占有欲极强的所有者确定了所有权。
阿沐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摆出太子的威严“那你
“说我自己。”他微微一笑,诱哄似地,“若我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阿沐会如何”
小孩儿用一种超出年龄的锐利目光盯他一眼“你说认真的”
“认真的。”
“你真会做出这样的事”
“说不定会。”
“只有会或者不会。”
“好吧,那么,会。”
阿沐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其严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杀了你。”
他心中蓦然一沉。
或许脸色也阴沉起来,因为阿沐也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明明是你不好,说些扫兴的话。我要负责任的嘛。”
小孩儿往前面的山道跑了几步,踏过几丛青草,闷闷不乐地说“明明是你不好,你还生气讨厌,我不理你了”
他更恼火了什么,还是他不好明明是
是什么
他哄骗她出来,不就是为了取她性命、将她做成傀儡
他根本不
等她成了他乖乖的、毫无生气的傀儡,这一切就都毫无意义。
他可以带着她的尸体,逃去天涯海角随便哪里,而她会一直陪着他。这样她才能永远属于他。
他该高兴的,他快成功了。
可事实上他只是变得更心不
那座小山丘很平缓,不高,因为天气好,间或也能遇见来散步的人。他心事重重,一个劲带她往林子深处走。
“哥哥”
“哥哥”
“哥皇叔”
她生气了,
他恍然回头,正见她一把将纸鸢甩过来,脸色气得通红“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是你不好你讨厌,我不跟你放纸鸢了,我要回去了”
嘴上说要回去,可实际上,那傻团子只是站
这个愤怒的表情,通常也能被解释为“等待解释”。
姜月章生来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所以最明智的做法是立即走过去,甜言蜜语哄她开心,这样就能继续带她往前走。走到没人的地方,悄悄杀了,用傀儡术操控着再伪装一段路,之后就随他去哪里。
他动了动,走回几步,弯腰平视她的眼睛。
说些什么,他告诫自己,说些好听的,轻易就能哄好。
但他的嘴好像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听使唤,只紧紧闭着,像是给涂了厚厚的胶。

好半天,是阿沐先服软。她一扁嘴,严肃变成了委屈“那,那真要是你做了不忠不孝不义之事我先问你,问清楚你是不是有苦衷,行不行”
他又不是
可他又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刚刚还紧闭不能张开的嘴唇,突然又轻易恢复了功能,吐出两个字“不行。”
阿沐看上去更委屈了,也更气恼。她眉毛皱得紧紧的,还磨了几下牙“你这个得寸进尺的讨厌家伙那好吧,再多加一个条件,如果你是为了我才做了坏事、走了错路,我就跟你一起承担。如果我觉得实
她纠结了一会儿,突然深吸一口气,大叫说“那你也杀了我好啦”
按常理来说,人即便能清楚地记录回忆,也无法记住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姜月章也是如此,但这一刻是个例外。
他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是如何一点点睁大了眼。惊愕的情绪一寸寸蔓延,从血管往上涌,令他眼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拉扯。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什么”
“什么,你还要我再说一遍这么过分的话,你居然还要我说一遍”
她更生气了,一巴掌拍上他的脸“姜月章你这个逆贼,听好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是为了我而做了坏事、走了错路,我不得不杀你,那我也允许你杀了我,听明白了吗”
她打得挺疼。小小一个人,生气打人时力气也不小。
但这都不算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比不上他心中的惊愕。
他出生以来,随时面对的都是掠夺和被掠夺、欺骗和被欺骗、谋杀和被谋杀。他很早就懂得,如果你要杀人,那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而如果你
没有人会自愿将性命给你。自己的命自己管好。
所以如果他想要她的命,就要自己去拿,并且做好了反过来被她杀死的准备。
这才是天地万物的至理。那些“大道理”都是陈腐的言论,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个道理,可以叫物竞天择,也可以叫杀人者恒杀之,随便什么,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姜月章,姜月章,你傻了啊”
她又一个巴掌拍过来,霸道到了极点。
“你到底还要不要带我去放纸鸢要是你敢骗我,我就打你”
他捂住脸。很好,现
想着想着,他却笑出声。低哑的笑声,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渗人。
也不怪阿沐略吓了一跳,警惕地说“怎么了,你又要扯什么幺蛾子”
“阿沐,你说的是真的”他量轻柔地问,避免将她惊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杀我,你也会允许我杀你”
阿沐盯着他,小小地往后挪了一步“你,你现
她说这是真的
那似乎,他再多忍耐一些时候,也不是不可以。
“也好。”他喃喃说,“也说不定等你大一些,会更好看。”
――做成傀儡会更好看。
阿沐更警惕了“什么更好看”
他盯她片刻,微微一笑,去揉一把她的头“说你的纸鸢会更好看。走吧,再不放就没风了。”
阿沐拍开他的手“当然要去了,来都来了快去把我的纸鸢捡起来”
那个下午,他们相互配合,把那只普通的燕子纸鸢放得很高。他还悄悄加了几根傀儡丝线,还让她放得更容易;她浑然不觉,只顾乱窜乱跳、大呼小叫,哪里像个太子,简直是个山里的小猴子。
等回到明珠宫,早就过了他所承诺的两个时辰。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太后大
但是,他注意到,太后对他们一视同仁。她既没有因为阿沐身份更尊贵、和她更亲密,就袒护阿沐,也没有因为他是主谋、无依无靠,而更多责打他。
他们一起关禁闭,甚至还能相互说说话。
等好不容易捱过了漫长的处罚,姜月章重新被带到了太后的面前。
他记得那个夏日的清晨,太后扶着眼镜,仔细观察了他很久。最后,她微微点头。
“你那克己复礼,以后不用抄了。”太后说话总是不紧不慢,一个个字却都像踩
他犹豫了一下“臣领旨可,为什么”
太后笑了笑“一头不能被驯服的狼崽子,不可能真正学会人的礼仪道德。但是你已经找到了一条绳子,虽然这不是终点,而仅仅是一个。”
“臣不大听得明白。”
太后又笑,摇摇头“你不需要想得明白,只要做得明白,这就够了。”
他还想再问,太后却说“退下吧,哀家乏了。阿沐刚走不久,那孩子说要跟你一起去喂锦鲤,有没有这回事”
没错,是有这回事。
他立即将太后的语焉不详忘
太后似乎还
就像他们越长越大、计划也越来越宏伟,他们不得不表面装作渐渐离心;
就像几年后太后去世、阿沐亲征,他远远站着看她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后来他终于知道了阿沐最大的秘密,还得按捺所有情绪,继续陪她演戏
当他真切地身处其中某个时点的时候,总有很多事情是他不能搞懂的。他不明白阿沐为什么总是顾虑太多的人,不明白太后为何舍得放弃皇权传递,不明白阿沐为什么一边说喜欢他、一边可以放弃跟他
但所有的“不懂”最终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一直
很多年前的冬夜,他为了哄骗她,心不
当帝国已经正式变成了共和国,佘家为首的一众权贵树倒猢狲散,连佘相本人也被流放苦寒边境。当佘相远走永康城的那一天,阿沐登上了明珠宫的最高处,望着那只车队缓缓远去。
他陪着她。
“皇叔,”她还是习惯这么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以佘相的身体,他真能熬过这一路么”
他对佘相漠不关心,但他关心她,就仔细想了想“如果佘家的子孙照顾得当,应当可以。”
她放下望远镜,轻轻打了他一下“你跟佘家虚与委蛇那么久,和佘濂那胖子有没有点真感情”
他思考了一秒应该说真话还是假话,而后迅速回答“有一些,但不能因私废公。”
阿沐定定看他片刻,摇摇头“姜月章,你又说谎了。”
他没作声,却有些困惑她怎么又看出来了
很多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而多年后还是如此。
他一边思忖,一边矢口否认“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阿沐却笑出声。
“草木有没有情,我不知道。但是皇叔多半是没有的。”她又用望远镜去看另一边,随口闲聊似地,“我小时候,你不是一度很想杀了我么”
那个瞬间,他如遭雷击。
他一直将这个秘密瞒得很好,他
否认吧否认就好了。
“你”
可他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干涩地问“你怎么知道”
阿沐唇边带着一点耐人寻味的笑,还有些得意“我一直知道。皇祖母早就跟我说了,皇叔不是好人,很危险,就像没有管束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皇祖母问我有没有信心服你,我说有,所以她就随我去了。”
他呆呆地站着,忽然感受到了极度的寒冷。
“那你,还”
他越想越冷,冷到骨髓里,因为他想到了某种可能。那是他最恐惧的一种可能。他不想问,因为逃避就可以不必面对,但他又不得不问。
“阿沐,”他打了个寒颤,声音都
阿沐重新放下望远镜,侧头凝视她。这个动作忽然和当年的太后重叠了;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们的气质无比相似。
“姜月章,我说我要服你,但我从没骗过你。一切言行,全都出自我的本心。靠欺骗得来的臣服,我从来不屑为之。”
她微微一笑,蓦然带了几丝促狭“我又不是你皇叔才喜欢骗人,真真假假,也就我能一眼看出来了。”
他像是猛地被人扔进世上最深的深渊,却又陡然给重新捞起来,晾晒
他闷了一会儿,没想好自己是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但阿沐已经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了他。
他也就从善如流,将她入怀中。她长大了,的确更漂亮,也再不是弱小的、可以控的孩子。他再也不可能将她变成自己的傀儡,但现
“皇叔,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看佘相他们的车队因为皇祖母说过,她年轻的时候真的爱过那个人,而且非常爱他。但是”
“但是”
“但是,她也最瞧不起他。”
阿沐
“因为佘相曾经是最可能改变这个国家的人,但他反而成了压
他心想我也不理解。
如同心有灵犀,阿沐抬起头“我知道你也不理解。你不理解太后,也不理解我,你对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其实你根本不算个正常人吧,皇叔。”
他紧手臂。
“你想说什么”他移开目光,却不肯放手,“我也和佘相一样,是离自己心上人最遥远的人”
“是啊。”
她接得毫不迟疑,紧接着却又笑着,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但你跟佘相不同。无论你是否理解,你永远都站
好半晌。
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低下头,将脸埋
“阿沐,你总是会吓我。”他说,“说了这么多都是吓我,其实只要最后这两句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才不让你太得意。”她又促狭起来,“谁让我从小欺负你欺负惯了你就受着吧。”
他闭上眼。
“嗯,我受着。”
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大燕共和国元年,经历了一番波折后,二十八岁的姜月章担任执政官,任期十年。
末代君主归沐苍以雷霆身段、卓绝胸怀,操控了历史上最值得记载的风波之一,后人称赞其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后,这位年轻的前朝君王自去逍遥山水,不再过问俗事。
就连他失散民间的表妹给找了回来,他都没有出面,只是封了个郡主的名头。
执政官娶了那位郡主。这场被所有人视为政治联姻,竟然稳定地持续下去,据说执政官夫妇还颇为恩爱。
野史记载,那位郡主实则就是末代君主本人,她实则是个女扮男装、狸猫换太子的传奇人物,而执政官与她早就两情相悦。
但野史传闻,不足为信。
十年任期后,执政官再次当选,其夫人始终操持国家福利体系的创办、运行,人们普遍认为其夫人也为执政官争取了不少选民支持。
共和国第十八年,执政官公务途中被刺杀,命悬一线。
当是时,执政官夫人裴沐站了出来,联合经济大臣林莳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彻查,不仅迅速抓住了凶手,更是揪出了一连串阴谋家。
其熟练的政治手腕,令无数人为之侧目。
这场复仇只花了二十一天,便宣告完成。
第二十二天,执政官伤重不治,与夫人最后告别后,含笑辞世。

让人奇怪的是,她连自己的接班人也安排好了。
第二十九天,人们
遵照二人的遗愿,他们被合葬于永康城的公共陵园中。
由于执政官夫妇深受敬仰,此后无数人都给孩子取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城市里总有很多个姜月章,也有很多个裴沐。
之后百年,共和国虽历经内斗、战争,却始终存
修士同盟创办的学校是顶尖学府,但同时,还诞生了许多其他优秀的学校。而

还有一个更自由的修士世界肆意生长。
和过去千年中的同道相比,他们要受到法律约束、官府约束,不能仗着修为就随意欺负弱小。
但和政府治下相比,这终究还算一个自由的、野蛮的世界。修士们接受雇佣而行动,结成小队四处冒险
还会为了传说中的宝物而大打出手。

――共和国初期曾传说
但这一回不是矿
一夜之间,修士世界就沸腾了,甚至连政府都派出了专家团前去寻找、考察遗迹。
和那些装备良、来头不小的团队相比,某位自由行动、单打独斗的修士,就显得很不起眼。
更何况,这名修士最近还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一个敌对修士突然
这名倒霉修士有一个非常大众的名字,叫裴沐。
而那个
可惜他们不是那对恩爱的执政官夫妇,而是相看两相厌的死对头。
至少,裴沐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