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卖假药
烟花秀结束, 人流散去。
柳时阴带着许林宴经过了夜市一条街,还未进去,就听到了油炸下锅滋滋声, 还有飘出来的各色香味。柳时阴停下了步伐, 眨着眼道:“阿宴要不要吃夜宵?就我们两个人。”
上一次夜宵,他们身边有成影帝和方清尘,吃得倒是热闹,就是没点私人空间。这回不一样, 碍事的人都不在, 柳时阴和许林宴想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打扰。
许林宴也想到了这一点,轻笑出了声:“好。”
何姨家的租客,曾经找柳时阴帮过忙的何东夫妻就在这条街摆了烧烤摊。柳时阴二人都到了这边,就想着去打声招呼。
何东的烧烤摊味道好, 价格实惠量也大,关顾的人不少。他们在街边摆出来的座位全都坐满了人, 柳时阴和许林宴过去时看到的就是热火朝天的画面。
孙雯刚送走一桌顾客,擦完桌子抬头就发现了柳时阴二人的到来。她特别惊喜地叫了出声:“柳大师, 你们来了?!”
“柳大师?”摊子内烤着肉的何东闻言瞬间瞻望了过来, 发现真是柳时阴来了后,急急用围裙擦了擦手就马上奔了出来, “柳大师,这边, 来这边坐,这边有位置!”
他指的就是孙雯刚收拾完的座位, 孙雯也反应了过来:“对, 来这,干净的, 刚收拾好!”
何东夫妻太热情,柳时阴和许林宴推拒不去就坐了下来。柳时阴笑着说道:“我们刚好经过这边,就想着来吃点东西。”
“那你们一定要试试我的手艺!我给你们上我们的招牌,保管好吃!”何东热情地道,“还想吃什么你跟我说,我做给你们吃,不用钱,就当是谢谢柳大师你之前的帮忙!”
“行,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想着走时再给他们留点钱,面上柳时阴也就没跟他客气,“随便给我们弄一点就行,多了我们也吃不完。”
“交给我!”何东拍着胸脯,大刀阔斧地去给他们烤起了肉来。
何东和孙雯都想好好招待柳时阴二人,但他们家的生意太好了,走不开,没说两句话就忙活去了。柳时阴和许林宴倒是自在了许多,许林宴一边吃着手上的肉,一边说道:“他们真热情。”
“可不是吗?”柳时阴无奈地看着一桌的烧烤道,“这热情程度还真有点吃不消。”说好的不要上太多东西,可是何东一家还是恨不得把摊位里有的食物都给他们端了上来。
“这么多肉,我们今晚怕是都吃不完。”
许林宴:“吃不完就打包吧,都是他们的一番好意。”
“也行。”柳时阴抓过了一根羊肉串吃着说,“等会带些回去给谢柔柔和于暮他们。”
他们边吃边聊,旁边还有行人的交谈声作伴。其中有两道低沉的嗓音吸引了柳时阴和许林宴的注意。
“这药真的有用吗?”
“有用,怎么没用!吃过这药的人都说好!”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我在这边摆摊也有一段时间了,买过这药的人没几十也有上百了,要出事早出事了,我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地呆在这。”
“也是,那对腰痛能治不。我这腰疼了有好几年了,去过医院也针灸过都没用。”
“能,不管你是腰痛还是腿痛,吃上一个疗程就能见到效果。”
“一个疗程,是多久?”
“三个月。”
“那得多少钱?”
“我看你年纪大了也不容易,又是熟人介绍的。这样吧,你给我3200就行。要是好用的话,回头再来买。”
街边有两个老人走过,一个是穿着有些富贵的老太,一个是收拾得齐整,穿了一套中山装的老头,对方手上还提了一个白色的箱子。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在经过柳时阴和许林宴身边时,就算他们两人不去刻意听,还是听了一部分他们的聊天内容。
当听到3200块钱这个数字,柳时阴搁下了手中的串,朝许林宴那边扬了扬眉:“这对话怎么听着那么像在卖假药的?”
许林宴觉得这老头就是在卖假药。要知道药品都是国家监管的,想要出售需要办理许多的程序,不能私底下售卖。
那位老太太已经被老头哄得准备掏钱了:“3200贵了点,能不能再便宜些,3000可以的话我就买了。”
“3000着实有些少了。”卖假药的老头装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我也是把你当熟客培养,为了下次让你还光顾我的生意,3000就3000吧,算我吃点亏。”
“要是吃得好,我下次肯定还来买,你亏不到哪里去的。”老太太见他答应,高兴地也说了一些好话。
“亏还是亏的。”老头一脸现在生意很难做的神态,但手上却非常利落,直接拉开了箱子的一节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瓶黑丸子悄悄地塞到了老太太的手上,不忘叮嘱道,“咱这药呢,量少,你自己吃就行别告诉其他人,不然全都来找我了,药如果不够,你下个疗程就没得吃了。你这腰比较严重,没三五个疗程可好不了。”
老太太连忙保证道:“我肯定不说!”
拿了药,老太太就要给卖药的老头掏钱。因为她是熟人介绍来的知道老头只收现金,出门时就刻意带了鼓鼓囊囊的钱袋,一共有三千来块。
老太太直接抽出了几张多余的纸币,钱袋转手就想递给卖药的老头。不过在老头快要接过去的刹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摁住了老太太的动作。
“老婆婆,个人卖药是违法的。而且这老头一看卖的就是假药,他给你的药没有任何的生产说明,也没有国家的批号。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都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吃坏肚子事小,要是吃出了人命就来不及后悔了。”
清朗的嗓音在旁边响起,老太太回头看到的就是一脸严肃的柳时阴和许林宴。
卖药的老头被搅和了生意,不太高兴地道:“你们两个小年轻在说什么呢?什么假药,别随便污蔑人。”
“小哥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不过你们放心,这不是假药。”老太太也在帮卖药的老头说话,“这药我朋友先用了,觉得好才推荐给我的!”
“熟人间的杀猪盘也不少见。”柳时阴并没有松开手,“被亲戚骗去传销的新闻还少吗?现在亲戚说的话都不一定能信了,你还能信朋友的?”
“你这小哥说的什么话?”老太太不太乐意了,“我和她跳了三年的广场舞,我还能不知道她的为人。之前我病的时候,我那朋友还上医院看过我呢!”
因为他们这边动静大,路人都被吸引来了目光。
老头不欲与他们多纠缠,严词厉色地说:“张口闭口就是卖假药,你们这是毁坏我的名声。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梁三的名字,我都卖药了多少年,就没一个人吃了我的药是出过事的!你们俩赶紧走吧,别多管闲事了。”
“就是。我花自己的钱还不行了吗?”老太太也是倔,她儿女来了也拦不住她决定要做的事。
人老就是糊涂,柳时阴也懒得跟她计较:“既然你说你这药没问题,那行我刚好认识中医院的大夫,让对方来看看好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老头不知柳时阴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知道自己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都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柳时阴见他如此态度,嘴上冷呵了一声:“怎么,老头子你心虚了?”
“心虚个屁?!”老头子反驳,“我看你就是来砸我场子的!”
他气得不行,看着周围望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大喊大叫了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啊,现在的年轻人嚣张得不行,连老人都敢欺负了!”
“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有人在欺负老人。”
“老人都敢欺负,谁这么缺德?”
卖药老头一喊,路人都围了过来。看着满头白发,较为弱势的老人,大家都对柳时阴和许林宴指指点点了起来。
何东夫妻也被吸引来了目光,他们钻进来道:“柳大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撞到了一个卖假药的。”柳时阴瞧着卖药老头得意洋洋的神色,非常直白地揭穿了他的身份。
路人闻言,狐疑了起来:“卖假药?这老头?”
“不是年轻人欺负老人吗,怎么现在还和卖假药扯上了关系?”
“这俩年轻人长得这么俊,不像是坏人啊。”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xx牌子的,贵得很,一件上衣就得上万块钱。有这钱,怎么可能会欺负老头。”
“这什么观念,有钱人欺负穷人的事还少了吗?”
何东问道:“要不要报警?”
“报吧。”柳时阴睨了卖药老头一眼,“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别人都以为我们欺负老人,那还不如交给警察来处理算了,好还我们一个公道。”
听到他们要报警,卖药老头脸一黑,瞬间捂着胸口瞎嚷嚷了起来:“啊啊啊,我的心脏病好像犯了……”
卖药老头“虚弱”地坐在了地上,一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表情。
周围的人立刻责备似地看向了柳时阴:“过分了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人家年纪多大了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有没有医生在啊,不会闹出人命了吧。”
“要不打120吧?”
柳时阴看着捂着心脏咿呀乱叫的人,还有心情在笑:“老头子,你不是卖药的吗?怎么连自己的心脏病都没治好?”
“你这混蛋……以为心脏病是那么好治的吗?本来我这都几年没发作了,要不是被你气到,怎么会啊呀呀……”老头子咬牙切齿地骂道,骂得差不多了又继续开始装了起来。
买药的老太太也生气了:“买药的是我又不是你们,就算是被骗了钱那也是我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呢!”
“这好像是是维生素。”许林宴适时出了声。
众人望过去,发现他手中捧了一个棕色的玻璃罐。老太太瞧着眼熟,下意识摸了摸衣兜,然后叫出了声:“我的药——”
“这些胶囊里装的都是维生素磨成的粉,吃了对人体没什么危害,但也没什么大作用,腰痛吃了也不会有效果。”许林宴又捏碎了几个胶囊,让里面的粉末全摊在了纸巾上。
柳时阴挑眉:“几块的维生素换了个包装卖出去3000块钱,老头子你也挺会赚的嘛。”
老头子结巴道:“你们说是、说是维生素就是维生素啊。”
老太太高声道:“我买的明明是治腰痛的药,怎么可能会是维生素!”
离得近的路人多扫了几眼道:“看着的确有些像维生素。”
“这瓶药多少钱来着?3000块,什么灵丹妙药要三千多块钱,这老太太不会真被骗了吧。”
“这3000块钱都能买多少瓶维生素了。”
“这要是真的,你这老头是会做生意的,靠卖维生素都能成首富了。”
“不是,你们怎么就认定那就是维生素呢?这都磨成粉了,还能分辨出来?就不兴是那青年在忽悠人?”
其他人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老头听到有人帮自己说话,自信心也上来了:“你们小年轻不懂,什么维生素,我这药里面可是用了很多名贵的药材磨成的,里面有人参鹿茸还有其他别的东西,收3000块钱都少了!”
“人参鹿茸,这些玩意可贵了……”有人小声嘀咕地道。
其他人越发的糊涂,这到底该信谁的啊?
柳时阴嗤笑了一声:“人参鹿茸?你哪舍得拿钱买这些给顾客吃。你的钱不是都买了三环路的房吗?还有你家的儿孙,还靠你骗来的钱开了一家小的装修公司。不得不说有怎么样的父亲就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他真是学了你十成十,给人装修还偷工减料,房子各方面都不达标。害了几家人的孩子得了白血病,现在被人找上门,也该是时候找你求救了。”
“你、你说什么呢!”卖药的老头脸色瞬息万变,又难看又惊恐,连心脏病都忘了装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柳时阴会这么清楚他家的事情,连他买在哪的房都知道。这人难不成调查过他,是警察来着?
似乎为了响应柳时阴的话,卖药老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那悦耳的铃声此时此刻就像是一道催命符,让众人都不禁停下了呼吸。
柳时阴笑吟吟地看着卖药老头:“怎么,不接你儿子的电话吗?”
卖药老头手都颤抖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柳时阴能那么确定这就是他儿子打来的电话,但不得不说他越自信,卖药老头就越心虚和胆怯。
他不想接这个电话,但是打来电话的人却非常的执着,一个接一个,铃声好像都变得急躁了起来。
有路人喊道:“接啊,怎么不接!”
在众人的催促下,卖药老头还是掏出了手机,当看到来电显示是谁后,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瞥向柳时阴的视线又惊又惧。
等电话一接通,卖药老头儿子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冒了出来。
“爸,救命啊。我们公司出事了,好几个客人因为住了我们家装修的房子现在都得了白血病,今天全来公司闹了,还有人报了警!我不想坐牢啊,爸,你认识的人多,肯定有办法,快救救我!”
老头子的老年机别的功能都很少,就喇叭声音大,在夜市的喧哗声下大家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去,真说中了。”
“这小年轻是什么人?”
“我的天,这些得病的家庭也太惨了吧,这老头的儿子真不是人。”
“我现在已经开始相信这老头卖假药的事了,妈的,一家子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
“爸,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没办法了吗?现在怎么办……出国吧,我们把公司和房子都卖了,跑国外去生活,这样那些人也没法找到我们了。”
卖药的儿子也是急了,也不管他爸是否听到他的述说,自己一个人就在电话的另一端把跑路的计划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很可行,“爸你那有多少钱,之前听你说卖假药赚了有五六十万,如今过去了几个月,现在总该攒了有两三百万了吧。你明天就去银行都取出来,咱们带着现金去M国。正好我在那边认识了一位朋友,我让他帮忙找套房子……”
周围的人都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人啊,害了人还想跑。关键这老头还真是卖假药的,他儿子都给他爆出来了!
有正义感的人瞬间就把老头给围了起来,众人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老头面色红润,呼吸平缓,哪像有病的样子。
刚才说是心脏疼,明显就是骗人的!
“天杀的,你连我的钱都骗!”
买药的老太太再蠢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上前就手撕卖药老头。老头被她拽着衣服,想跑都跑不了,反而在挣扎的时候踢坏了自己的手提箱,让里面的药瓶全撒了一地。
有人捡起一颗胶囊碾碎了闻了闻,骂道:“还真是维生素,这老头子真是个大骗子,大家别让他跑了!”
柳时阴怕这些人碰到许林宴,连忙把人带了出去。
“警察来了!”
何东早就悄悄地报了警,警察一来,卖药的老头就被扣上了银手镯。
柳时阴和许林宴是揭穿卖药老头身份的当事人,需要做一下笔录。等做完后,差点被骗了钱的老太太一脸惭愧地对他们道:“这次真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在,我的养老钱都要被骗走了。”
想到自己之前还怀疑他们别有用心,还骂人家,老太太更是愧疚,花了些钱在旁边买了些水果硬是要柳时阴和许林宴收下。
除了老太太外,其他目睹了卖假药的老头被抓一幕的路人也围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小哥,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一家做的这些缺德事的?”
“难道你认识他们?”
“小哥,你长得好眼熟,是不是上过电视啊。”
大家的问题实在太多,柳时阴听得头都疼了:“我就是随便猜的,也不认识他们。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柳时阴不敢再在原地逗留,连忙推着许林宴离开了夜市。
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刚才觉得柳时阴很眼熟的男生忽然拍了一下手心道:“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位上过热搜的柳大师吗?听说他算命特别的准,今天的事不会也是他算出来的吧。”
“卧槽,不是说他是假大师吗?”男生的同伴惊奇地道。
“假什么假,一看就是真大师啊。你没发现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好像是许氏的总裁吗?!看他和对方那么熟的样子,人家肯定有真本事,不然谁搭理他。”
听他们一说,上过网的年轻人都立刻想起了柳时阴和许林宴的身份来。之前就注意了他们许久的两位女生更是激动得不行。
“刚才吃烧烤时你看到了吗?柳大师亲自给许总剥了虾,而且还牵了对方的手。”
“许总看柳大师的眼神一直亮晶晶的,哪像老板看属下的神态,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一对……”
“我的天,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
“啊啊啊啊,这CP我先磕为敬!!!”
……
卖假药的事在热闹的夜市只是一个小插曲,倒是柳时阴和许林宴的身份让大家在享受夜生活之余多了些有趣的谈资。
因为柳时阴和许大总裁都在何东夫妻的摊位上吃过夜宵,他们家的摊子在夜市瞬间出了名,吸引了不少年轻人的光临,生意更是火爆。
与此同时,临近海市的几个周边城市都发生了小规模的地震。各大电视台也好,微博的新闻账号也罢,都在同一时间播报了关于地震的消息。
而等这消息上了热搜,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离海市较远的江城百姓早就进入了梦乡,因此关注到地震新闻的人只有少数。
柳时阴把许林宴送回到了隔壁,没有选择留宿,而是亲了亲许林宴后就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柳时阴离开,许林宴的心脏却在这时候猛地痛了起来……
122 苗疆之行
柳时阴和许林宴昨晚约好了第二天一块吃早饭。柳时阴做, 许林宴带着人来就行。
以往总是很守时的许林宴今儿却是迟到了些许,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柳时阴把他推到了餐桌旁,一边给他布置早食一边问道:“昨晚没睡好?”
许林宴没说自己身体的问题, 只道:“临时来了些工作, 睡得就晚了些。”
“你不是公司的老板吗,工作就不能留到第二天再做?”柳时阴见他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眉头微蹙了起来。
许林宴笑了笑:“我下次会注意的。”
“行吧。”知道自家师兄一向很认真,该做的事情从不拖延, 一时半刻要他改也困难。柳时阴把一大早就熬好的粥盛了一碗递给了他, “煮了点瘦肉皮蛋粥,这边还有楼下买的饺子,你都尝尝。”
他们吃着早饭,客厅的电视也在开着, 正在回播着早间新闻。
“昨天晚上23点21分,海市发生4.7级地震, 震源深度10千米。受海市地震影响,周边多个城市都有小规模的震感, 截止今天早上5点59分, 暂无人员伤亡……”
喝着粥的柳时阴停下了动作,视线落到了电视机上:“地震了?”
“是昨天我们回来的时间发生的地震。”许林宴掏出手机都不用特意搜, 一连上网就全是地震的消息。
柳时阴也打开了微博看了起来:“海市二十多年没发生过地震了?那这次突然地震的原因会是什么?”
柳时阴的注意力都在手机新闻上,也就没发现许林宴的手再一次捂上了自己的胸口, 脸上的血色又淡了许多。
看着电视台放出的海市建筑的画面,许林宴越发心神不宁, 胸口更疼了。
柳时阴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看到许林宴的动作猛地站了起来:“阿宴!”
“我没事。”许林宴撑着苍白的脸朝柳时阴艰难地扯出了一抹笑。
“难受就不要笑了。”柳时阴握住了他的手,“怎么样, 是腿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许林宴摆了摆头:“没事,可能是吃早饭吃得有些太急了,胃有点疼。”
“胃疼?”柳时阴把手放在了他的胃上,替他轻轻揉着,同时说道,“家里我备了胃药,你要吃一点吗?”
许林宴嗯了一声,柳时阴便去给他取了过来。
吃了胃药,喝了点热水,许林宴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柳时阴还不放心,手指搭着他的手腕,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从他的脉象来看,许林宴的身体并无啥大碍。不过他的魂魄……
没等柳时阴探明,许林宴便抽回了手:“别紧张,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
柳时阴皱着眉头道:“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好。”许林宴轻轻地应了一声。
因为许林宴身体突然的不适,让柳时阴并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公司。许林宴没办法,只好请假在家休息,让周秘书把工作拿到柳时阴的家中来。
柳时阴把自己的书房让给了他们,也不打扰二人,只是给他们备了些甜品和热牛奶。
等柳时阴关门出去,许林宴再也装不下去,整个人捂着胸口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周秘书慌道:“老板,你没事吧?”
“唔……”许林宴似乎连回答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秘书更急了,迈脚就要出去找柳时阴。不过他刚一动,就被许林宴伸出来的手拦住了去路:“别……别告诉时阴,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可是……”可是许林宴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像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周秘书又急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指示。
“不要让时阴替我担心。”许林宴缓了一下抬起了头,眼神凛冽,里面满是不容置喙。
周秘书被他的眼神震在了原地,到底还是听从了他的意思。
呆在客厅沙发上的柳时阴,没有发现许林宴的异样,他此时刚接了郑老的电话,神色颇为严肃:“你说海市的过阴桥塌了?”
“对。”郑老沉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海市那边的过阴桥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封了起来,也许是受到了昨天地震的影响,现在塌了,封口也被打开了。昨天晚上,就有很多海市的百姓表示,在街上看到了若干的鬼影。我们怀疑地府里的鬼魂都从过阴桥跑了出来。”
“我们现在已经派人过去修复海市的过阴桥,但是需要一些时间,而这段时间内,跑出来的鬼怪我们必须防着,不然肯定会出现百姓伤亡的情况。”
柳时阴问道:“所以你找我,是想我去海市帮忙?”
“是的。我们现在一边要抓鬼王,一边还要处理海市的问题,人手严重不够。”正老颇为头疼地道,“白泉观守观的道士也会过来,他们会协助你,尽快把这件事摆平。”
去一趟海市,柳时阴只当是出差,反正最近他也没什么事情,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并接着问道:“地震的原因查明了吗?是地壳板块运动导致的吗?”
郑老沉声说:“不,我们在海市及其周边的城市都发现了神学会成员的身影,我们怀疑地震的引起是神学会内部搞的鬼。”
柳时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沿:“他们弄出这些事,就是想打开过阴桥吧。”
神学会的主人是百年前从地府出逃的鬼王,永晋时平湖一事就是他从中捣的鬼。现在又把海市的过阴桥毁了,难不成还想再上演一遍“平湖的历史”吗?
这鬼王为什么要怎么做?是觉得世界太过太平了?
郑老说:“很有可能,这次海市也许会有神学会的人出现,你们也得注意一下安全。”
“躲躲藏藏的老鼠就是烦人。”柳时阴对这个神学会的耐心快告急了,“我倒希望他们能在海市出现。”
他的自信让郑老特别担心他会盲目行动,只能在挂断电话前再三叮嘱他谨慎行事,别意气用事。
去海市的时间,确定在三天后,会有专车过来接送他们。
不过在去海市之前,柳时阴的身边发生了另一件大事——许林宴昏迷了!
毫无征兆,他的人就在柳时阴的面前直接晕了过去,气息孱弱,连医院都查不出他的病因。
就连他的分.身小黑脸也没了意识,沉睡的时候就像是一具普通的木偶人。
方清尘知道后,带着他的师父和云观主都赶了过来。
看着前几天还笑意盎然跟自己聊天的许林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方清尘急道:“这是怎么回事,许道友怎么会昏迷了?”
云观主执起了许林宴的手探查了一番:“他的魂魄怎么变的这么虚弱了?”
柳时阴的脸色冷得吓人:“可能跟他分魂的事有关。”
“分魂?”云观主先是讶异,而后神情慎重地道,“分魂可不是小事,魂魄长久分开,主魂不稳,寿命必然受到影响。最关键的是,一旦分出去的一魂受到什么伤害,其他的魂魄也会因此被牵连,让本体受到影响,成为植物人。”
“是我大意了。”柳时阴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我就不该听阿宴的话,分魂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
方清尘的师父说道:“如果你知道他分出去的魂魄在哪,现在要救他还不迟。”
“我知道。”柳时阴捧出了小黑脸,“该准备的工具我都准备好了,今天就打算在替阿宴引魂。”
云观主笑了:“如此正好,我等在这边替你护法。”
“好。”
柳时阴没有拒绝,他把准备好的黑石拿了出来,放在了早就摆好的阵法中充当阵眼,接着咬破手指,用血在许林宴的额头画了引魂的符号。口中同时翁动着念着引魂的符咒,立在炉中的三根香焚烧的速度非常快,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齐齐烧了一半。
用作阵法布置的普通石头此时也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明明房间里没有一点的风,但众人的头发和衣裳都被吹得哗哗作响。
随着引魂咒渐入佳境,小木偶人体内的分魂被牵引了出来。柳时阴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它送回了许林宴的主魂中。
眼看两道魂魄就要融合成功,忽然其中一根立香突然弯折,断掉了!随着它一断,作为阵眼的黑石似乎也禁受不住某种力量的冲击,砰的一声炸做了粉堆。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阵毁容魂也失败了!
白泉观的几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怎么会如此?”
柳时阴的引魂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为什么许林宴的魂魄就是没有融合成功呢?
“唔……”
许林宴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呻.吟,嘴角跟着浸出了一丝血迹。
柳时阴嘴唇紧抿着给他擦掉了这抹鲜血,方清尘看着他沉默的犹如暴风雨来前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柳道友……”
“师兄真是一点都没变,什么都瞒着我。”柳时阴喃喃出声,云观主等人都没听懂。
方清尘主动问道:“柳道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宴的分魂,根本不止一道。”柳时阴站直了身体,周身的气息冷得能冻死人,他咬牙切齿地道,“还有一道分魂,他没有告诉我。”
“一魂三分!”云观主厉声道,“许施主是不要命了吗?”
这真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魂魄分成三份,简直就像在试探生死。
方清尘的师父倒是好奇了:“他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魂魄分成了三份,还能活动自如,平时跟个没事人一样?”
就算是他们,都做不到这一点。
柳时阴知道这都得益于许林宴的天赋,只有天眼才能做到这一点。
方清尘:“师父,先别管这些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尽快把许道友的第二道分魂找回来。”
“待我掐算一番。”云观主掐起了诀来。但是越算他的神色越复杂和严肃。过了数十秒,在方清尘期盼的目光下,云观主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算不出来,他的分魂所处的位置似乎有些特别,有一道力量阻碍了我的卜算。”
柳时阴不信邪,也跟着掐算了起来。但如云观主所说,前路灰蒙蒙的,除了隐隐约约的一些画面之余,他什么都看不到,算不出。
“这不可能……”
这世上有什么是柳时阴算不出来的?没有。
柳时阴不放弃,这次调动了体内所有的灵气势必要把许林宴的分魂找出来。不过天命仿佛在故意跟他作对,他嘴角都溢出了血丝也照旧什么都算不出来。
方清尘见他伤了元气,着急道:“柳道友,别算了,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柳时阴并不打算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放弃,眼见着他又要调动灵气,方清尘生怕他跟许林宴一块躺在了床上,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叮咚——”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方清尘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喊道:“柳道友,有人来找你了!”
想到如果有外人在,柳时阴或许会停下手,方清尘也不等他动作自己就先嗖的一下跑去开了门。
而这时候找来的人是于暮和阿坠。
于暮见门开了,边踏进玄关边道:“柳哥,我打算明天就跟阿坠去一趟苗疆……”
话说到一半,于暮才发现柳家的热闹。他怔了怔,“怎么白泉观的道士也在?”
方清尘见过于暮,拽着他的手急道:“许道友出事了,柳道友正在做傻事,于施主你快劝劝他。”
于暮和阿坠互相看了一眼,疾步跟着方清尘来到了卧房。看到昏迷的许林宴,二人也是一脸的微讶。
于暮惊了:“许哥怎么忽然出事了?昨天不也好好的吗?”
云观主叹了口气:“分魂了。”
方清尘给他详细地说了整件事,于暮听得一愣一愣的,一魂三分?其中一道魂魄就在小木偶人身体中,另外还有一道魂魄失了踪?这剧情跌宕起伏得让于暮都傻在了原地。
阿坠则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色,柳时阴恰巧注意到了,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坠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的最后一道分魂很可能在我们苗疆。”
柳时阴猛地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于暮回过神来道:“许哥的分魂为什么会在你们苗疆?”
“这事说来话长。”阿坠回忆了一下道,“在苗蛊之地,其实藏了一道过阴桥。可能受了过阴桥溢出来的阴气影响,过阴桥外面的植物在阴气的蕴养下长得和普通的野草不一样,我们先祖实验后发现,用这些阴草喂养蛊虫能增加蛊虫的生命力。”
阴草的发现,让苗蛊族人时常游荡在过阴桥附近。
阿坠说道这里,顿了顿:“大约一百多年前,我们的族人在过阴桥附近见到了一个外来者。他身形颀长,气质出众,容貌格外的俊美……但通过接触后大家发现,他并不是人,而是从过阴桥出来的鬼魂。”
柳时阴听到这里,一下子便猜到了这道鬼魂的身份。他的睫毛轻轻地抖动了两下,神色越发认真地听着阿坠的述说。
阿坠:“对方没有告诉我的族人,他叫什么,也没告诉我们他是怎么从封禁了的过阴桥出来的。他说他就是闲着无聊,出来逛一逛。后面大家熟悉了一些,他才告诉我们的族人,他在等一个人。”
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望向了柳时阴。
阿坠也看到了他们的反应,不过这没能打断他往下继续述说的节奏:“在我们前族长的记载里,这个人足足在过阴桥附近徘徊等待了快上百年。后面不知因何缘由,消失在了人前,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的族人和他认识了上百年,早已把他当做了朋友。当时很多族人都没有出过苗疆,还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许多外面的事情,开阔了见识。为了纪念他,在我们族里还留存了他的一些画像。我看过数次,画中人的长相可以说和许林宴长得完全一样。”
世界上相似的人众多,初见许林宴时,阿坠只当是巧合。但现如今一看,恐怕那上百年前出现在他们苗蛊过阴桥旁的魂魄,就是许林宴分出去的那一魂。
“许道友是上百年前的人?”方清尘瞪大了双眼。
于暮也傻了:“可是许哥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人啊。”
要是真活了一百多年,这不得成妖怪了?
云观主沉吟道:“许施主一看就是转过世的人。可能在一百多年前时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魂魄分离了出去,只有主魂进入了轮回。”
云峰真人:“恐怕这事和平湖之灾有关。”
时间过于巧合,不得不让人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你们族里有人记载了阿宴的事,还有他的画像存在?”柳时阴朝阿坠再三确认。
阿坠点头:“没错。”
“明天我跟你们一同前往苗疆。”
为了确定许林宴的另一道分魂是否在苗蛊的过阴桥中,还有查清楚百年前许林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致使了他的魂魄一分为三。此次于暮和阿坠的苗疆之旅,柳时阴果断插了一脚。
“至于海市的事情……”柳时阴转头望向了云观主。
云观主笑了笑道:“那边有我们白泉观弟子在主持局面,暂时出不了问题,柳道友大可放心。你可等许施主的事情解决完毕后再前往也不迟。”
“谢谢。”柳时阴真诚地朝云观主道了声谢。
这一趟苗疆之行不知道会用多长的时间,柳时阴在出发前还联系了郑老,跟他说了这件事。
郑老虽然很希望柳时阴能到海市去帮忙,却也知道许林宴在柳时阴心中的重要性,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许了他的离开。
方清尘也想跟去帮忙,但海市离不开人,只能寄希望于柳时阴能尽快把许林宴的分魂带回来。
回家收拾了一些行李,然后拜托了何姨照顾许林宴,又给家里布置了一些防护用的阵法,并给何姨留了不少能用的符纸。
确保许林宴的本体在自己离开后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柳时阴才带着沉睡的小木偶人跟随于暮和阿坠的步伐离开了华北路。
……
飞机在天空的云层中飞过,在湛蓝的天际留下了一道笔直的白线。
苗疆在西南,机舱中的旅客全是去那边旅游的。因为出行的快乐,旅客格外的兴奋,坐在柳时阴身后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开始畅享下飞机后要吃的美食和要游览的风光。
相比其他旅客开心的氛围,柳时阴这边的三人却十分的安静。因为担心许林宴,于暮都变得格外的沉默。
阿坠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更是没有主动找话题的习惯。柳时阴呢,从上飞机起视线就没离开过窗口,他好似在看风景,但于暮二人都知道他其实是在想着许林宴的事情。
江城离苗疆有一定的距离,中间还要转一个城市,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
出了机场,于暮拖着行李问阿坠:“这个时间点,有车能到你们那吗?”
“没有。”阿坠的族人住的地方比较偏僻,白天会有大巴,网约车也能接送。但晚上就不行了,大巴会停运,网约车的司机也不愿意走。他们只能找当地认识的熟人,把他们送到村子附近。
接送他们的人叫巴吐尔,是一位来自新疆的中年男人。阿坠说:“他的妻子是我们族里的人,孩子出生后全家就搬到了市里来。”
在阿坠的村落,除了有养蛊的人外,也居住着一些普通人。现在大家接受的教育多了,也没有了一定得死守着村子的铁规。
何况现在交通便捷,进出村方便多了,想离开想回来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出外打工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苗蛊人习惯了自己村里的生活,搬出去的人其实也是少数。就算离开了,等老了的时候也会选择回到村里来养老。
123 过阴桥
巴吐尔把他们送到了村外, 往里还需要走两公里左右的路程才能进到村子里。因为路窄车开不过去,柳时阴三人只能步行。
左拐右拐了几次,他们终于到了村口。看着立在面前壮丽的石牌坊, 于暮迟疑地开口道:“这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是国家赞助的, 因为我们是少数名族。而且近两年直播很火,我们村里也有人在搞,赚到钱后他们也会把钱用在修缮村里建筑上面。”阿坠淡淡地解释。
反正一句话来说就是,他们的村子位置虽然偏僻了一点, 但真没有普通人心里想的那么穷。而且他们的族人还会创收, 该上的网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其中肯定也有会赚钱的,之后在反哺给村里,村里也就越来越好了。
于暮傻愣愣道:“真不错。”
他还以为自己过来苗疆时会过上一段吃野菜拌饭的苦日子, 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大别墅”。
“少族长, 你回来啦!”
知道阿坠今天会带圣子回来,即使天色已晚, 大家还是等在了村口。
“族长哥哥!”小孩也围了过来。
阿坠摸了摸他们的头道:“明天不用上学吗?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明天周末, 我们都不用上课!”有个小男孩嘿嘿地笑了起来。
“是吗?我都忘了。”阿坠从行李中取了一些在外面买的零食分给了这些孩子,“这些留着明天再吃, 回去吧,我和你们爸爸妈妈先说会话。”
“好哦。”孩子们捧着零食, 乖巧地回了自己的家。
村子就这么大,大家并不担心他们会丢了。目送他们离开, 众人随着阿坠回了他的住宅。
一位上了年纪, 腿脚不便的老婆婆进屋后,就着白炽灯细细地盯着于暮和柳时阴看了起来。她眼神不好, 眼睛眯了半天似乎也没分出柳时阴和于暮中谁是圣子。
“你们……”老婆婆笑吟吟地问道,“你们谁是我们的圣子啊?”
原来是看不出来的吗?于暮愣了一下,他以为苗蛊之地的人能单凭什么“气息”之类的分辨出他的身份,或者有别的招,像阿坠一样能够确认他是否是圣子。
没想到……阿坠似乎只是一个例外。
“对啊,你们谁是圣子啊?”
“长得真好,不会是双胞胎吧。”
“双胞胎,那我们是不是就要有两个圣子了。”
老婆婆起了头,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听到他们自言自语的话,柳时阴头顶都出现了三条黑线。双胞胎?他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和于暮一点都不像吧。
于暮也懵了,总觉得阿坠的族人性格都有些过于跳脱和大大咧咧。
“你们说的圣子……应该是我。”怕这些人的思维发散到宇宙去,于暮默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是你呀,小伙子。”老婆婆闻言整张脸都凑了过来,表情意外的狰狞。
于暮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他不会被灭口吧?
阿坠无奈地过来给他解围:“风婆婆,你凑得太近了,会吓到他的。”
“哎呀,抱歉抱歉。”风婆婆往后一退,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副老花镜道:“我刚才忘了戴眼镜,不凑近点看不清人,小伙子没吓到吧。”
于暮:“……”
面目狰狞原来是因为老花眼。
“少族长,圣子既然愿意跟你回来,就代表他肯养蛊种对吗?”有个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问道。
阿坠看了眼于暮,缓缓地说:“还没确定,先带他回来跟蛊种相处一段时间,也要看蛊种愿不愿意被他养。”
“也是。”中年男人颇为认同道,“要是蛊种不愿意,就算是圣女的孩子也当不了这个圣子。”
柳时阴瞥了眼于暮,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原来你还是个备胎。”
于暮:“???”所以他在纠结要不要当圣子时,其实这位置他还不一定能坐上?
“不会的。”戴了老花镜的老婆婆笑眯眯地道,“蛊种肯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于暮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得这么自信,他都不敢保证能让蛊种喜欢他,毕竟他也不是人民币。
“话说,蛊种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听阿坠这些人提到蛊种,但于暮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之前以为是类似“植物”一样的东西,但现在听来这玩意似乎还有自我意识,难道是一棵会说话的大树?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问,纷纷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神色。老婆婆拍了拍于暮的手臂:“等你见到它就知道了。”
看着他们露出来的神情,于暮莫名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圣子和蛊种的事不差这两天。”阿坠把话题转回到了正事上,“风婆婆,我让你带来的画和资料,都拿过来了吗?”
“拿来了。”不提风婆婆还真没想起来,她让自己的儿子把东西递到了阿坠的面前。
她的儿子就是刚才说话的中年男人,对方奇怪地问道:“少族长,怎么突然让我们把这些老物件都翻出来了。”
“有用。”阿坠看向了柳时阴,“这位是圣子的朋友,他正在调查一百多前出现在过阴桥那位的身份。”
“那位都消失了几十年,怎么现在才来找?”
“这小伙子是对方的后人吗?”
众人不解,柳时阴却道:“你们口中的那位,很可能是我的恋人。”
“哦?”风婆婆起了兴趣,“你不会就是那位一直在等着的人吧?”
她慢悠悠地打量起了柳时阴,似乎看出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道,“看你现在的年纪,恐怕早已经历过了轮回。也难怪对方等了上百年,一直没等到你的出现。”
老太太只以为柳时阴碰到了什么奇遇,打开了前世的记忆,然后过来完成当初和那位的约定。
殊不知柳时阴根本没入轮回,而是死翘翘的时候直接重生穿越到了现代社会来。至于约定什么的,他的记忆还剩一部分没有被唤起,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和师兄定下了诺言。
“风婆婆,你年轻的时候应该见过他吧。”柳时阴问风婆婆。
风婆婆笑了笑,回忆道:“我小时候比较害羞,一直没敢找他说话,只远远地瞧过他几眼。他长得是真的好,比我们村里的许多人都好看。我的朋友都梦想着能嫁给他,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因为他是鬼的原因,而是我看出来了,他心里早就住了其他的人。”风婆婆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叶,仿佛又再一次看到了坐在过阴桥旁边的大树上,一直远眺着远方的男子。
“他总是清晨的时候出现,每回都喜欢坐在树上。有人过去找他说话时,他也乐意跟大家聊天,若是没人找他,他能坐在那里一整天。”
“有人曾经邀请过他到村子里去玩,但不知道是他不愿意离开还是不能离开,总会拒绝大家的邀请。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很喜欢他,他那里总能聚集非常多的小朋友,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对方人也温柔,耐心。陪小孩子玩其实非常的累人,但风婆婆从未见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态,小孩子就算是吵起来了他也有办法能安抚大家,熟练得就像是曾经就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可惜后面他出来的时间越来越少。”风婆婆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对方的画面,“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难得地跟我说了一次再见。当时我觉得不太对劲,趁着大家离开后拦住了他,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柳时阴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这时候才问道:“他是怎么回答的?”
“回答得模棱两可。”风婆婆摇了摇头,“他只告诉我他要去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我问他,那他等的人呢,放弃不等了吗?”
风婆婆如今依旧还清楚地记得,对方是这么回应她的。
“等啊,我会一直等着他的,我相信我们会有再相遇的一天。”
对方说得很笃定,让风婆婆连质疑都没有,因为他觉得对方说出这话时候的神态并不像是在吹牛和说谎。
如今见到柳时阴,风婆婆觉得这一切或许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柳时阴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一想到许林宴有一道分魂日夜守在过阴桥,不分年月不分四季地等待着他的出现,柳时阴内心止不住的发软和心疼。
“这是我们之前的族长所绘的画像。”阿坠找出画像递给了柳时阴。
柳时阴只看了一眼就非常确定,画中穿着古装的青年就是他所喜欢的许林宴。
于暮也看到了,虽然早有准备但看着古旧泛黄的纸张上的人,他还是惊讶了几秒:“真的好像许哥。”
柳时阴快速地翻起了其他的资料,当确定许林宴最初出现在苗蛊之地的日期时,他抿紧了唇。
这个时间,应该是平湖之灾后的两年,柳时阴还没穿越重生,当时他被带到了流云观去生活。
再根据云观主之前提过的,在平湖一战中,三泉观的人里就柳时阴活了下来,许林宴则死了。所以他会以魂魄的形式出现在苗蛊之地的过阴桥附近,并不奇怪。
只是柳时阴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只傻傻地呆在这里而不是去三泉观找他。是和风婆婆说的那样,他离不开原地吗?
柳时阴总觉得不对。
可是具体的答案他又思索不出来。
现在似乎除了找到许林宴的分魂让他来解答之外,别无他法。
“过阴桥,能进人吗?”许林宴的分魂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过阴桥内,如果柳时阴进去了,或许还能把人找出来。
“进不得。”风婆婆摇头。
柳时阴问:“为什么?你们的族规不允许吗?”
“不是。”阿坠替她解释,“过阴桥连接的是阴曹地府,里面非常复杂,大活人进去就是找死。”
他们的先祖里,曾有人也好奇过地府究竟长什么模样,偷偷溜进过过阴桥,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在先祖的记载中,也曾提过平湖之灾。当时大量的过阴桥被打开,他们苗蛊之地的过阴桥也不例外。但他们一族本来就是过阴桥的守门人,在发现异常前就果断地把过阴桥从阳间这边封禁了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有小部分的恶鬼冲了出来,当时族里伤亡极为的惨重。
但因为先祖判断足够敏锐,相比其他被毁而从此消失的过阴桥,他们守着的这扇“阴门”却是成功地保了下来。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许林宴的分魂会出现在苗蛊的缘故——大部分过阴桥被毁,来阳间的路变得少之又少。
这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
“我不怕死。”柳时阴合上了手中的手札,无比坚定地道,“我本来就死过了一回,也不差这一次了。”
风婆婆和阿坠隐隐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于暮认识柳时阴也算挺长一段时间了,对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对阿坠说:“让他去吧,柳哥决定的事通常都不会改变的。”
阿坠看着于暮郑重的神态,转头面向了风婆婆,很显然他已经被于暮说服了。
风婆婆看着一个两个都这样,无奈地道:“我也阻止不了你们。”
于暮知道风婆婆这是妥协了,他咧开了嘴,笑得特别的阳光:“风婆婆,谢谢你。”
“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真俊。”风婆婆被于暮一笑,瞬间忘了前一秒的事,特别热情地围着他转悠了起来。
于暮没敢动,怕他一动不小心就把老婆婆给撞倒在了地上。
风婆婆不仅看,还上手摸,一会摸摸于暮的手,一会又摸了摸他的腰腹,嘴上还不停地念叨道:“身材不错,够强壮,孩子在外面是干什么工作的?健身教练吗?”
于暮哑然:“风婆婆,你还知道健身教练啊。”
风婆婆乐呵呵地道:“别看我年纪大,我也是会上网的。”
她的儿子在旁边小声地说道:“我妈她特别爱在网上看男明星和健身教练的视频,觉得他们身材好长得又帅,特别的养眼。之前哪个明星开签售会来着,还让我们带她去参加呢。”
于暮:“……婆婆,你这爱好真不错。”
这个村子的人再一次打破了于暮陈旧的观念,现在竟然连老婆婆都追星了。
“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阿坠看了眼时间,提醒风婆婆等人回去休息。至于过阴桥,也得明天天亮他才能带柳时阴过去。
过阴桥附近长得植物比较好,特别吸引蛇虫鼠蚁扎堆做窝。夜晚又正好是它们活跃的时间,如果他们现在过去,一不小心可能会受到某些小东西的攻击。
某样东西一旦数量多了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蚂蚁也一样。
蚂蚁一多,甚至能让一头大象瞬间失去生机。
“对了。”风婆婆在走出阿坠家门时,忽然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了的事情,“说到过阴桥,最近那边的植物突然出现了大片凋零的状况,前两天还看到一些小动物举家搬迁了。”
有一个村民说道:“还有我们最近新养的一些蛊虫,不知道为什么也死了很多。”
风婆婆儿子道:“我们怀疑阴桥附近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今晚会守在村口,一是为了见一见圣子,二就是为了说一下村子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异事。不过被许林宴分魂的事打了下岔,都差点忘了提了。
于暮:“……”
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能忘了说。
阿坠已经习惯他们村里人的不靠谱,他冷静地道:“明天去过阴桥附近时,我会认真打探一番的。”
“明天再多带几个人去。”知道阿坠厉害,但村民也不能把责任全压在他的身上。在阿坠回来之前,他们本来就计划好了让人去调查这件事。
阿坠:“行。”
遗漏的事交代妥当,风婆婆等人这回是真的走了。
阿坠给柳时阴和于暮安排休息的房间。于暮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问他:“你父母呢?”
“在我小的时候就没了。”阿坠淡淡地道,“现在家里就我一个,房间有很多,风婆婆早就让人打扫过了,你们挑喜欢的住就行。”
于暮瞬间懊恼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阿坠并不在意,“反正你们呆久了总会知道这件事,而我也早对他们的离世释怀了。”
阿坠把被子递给他:“早点休息。”
阿坠很快离开了于暮的房间,于暮看着卧室中简单地装饰,心说到时候养蛊种时,多上心一点吧,就当做是给刚才的行为赔礼道歉了。
而等于暮之后看到蛊种时,再想收回决心已经晚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
……
一夜无梦,吃过风婆婆让人送来的早饭。阿坠带着柳时阴、于暮以及几个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向过阴桥出发。
过阴桥在一片沼泽地附近,位于一个山洞里。它拱形状的出口被一道青铜石器大门封了起来,这手艺工巧,一看就是阿坠族人的手笔。
“门后进去就是过阴.道。”阿坠对柳时阴说,“这扇门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只能用蛊虫来打开,里面会有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为了我族人的安全,到了这里我们就不能再陪你进去了。”
“我明白。”柳时阴笑了,“这一趟我独自前行就行。”
于暮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张口。
阿坠又接着说道:“等三天后同一时间,我会再过来把这扇门打开。如果你没出现……”
结果不必明说,柳时阴会永远被封在过阴桥里,再也出不来了。
柳时阴点了点头:“可以。”
柳时阴早就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到时候不外乎就是把命留在这里。
于暮忍不住问阿坠:“就不能多等两天在关门吗?”
“不行。”阿坠严肃地道,“门开越久恶鬼突袭的可能性越大,多开一天村里的族人就多危险一天,我不能为了一个外人拿他们的命在赌。”
阿坠能为了柳时阴破例开两次过阴门,完全是看在了柳时阴救过于暮,让蛊种也有了延续的份上。
若没有于暮,这扇门不管是他还是族里的人都是万万不可能答应替柳时阴开的。
柳时阴也明白这个道理。阿坠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就已经担了极大的风险。
阿坠用自己的血喂给了蛊虫。蛊虫带着他的血钻进了门中的洞里,片刻之后,青铜大门上忽然出现了血红色的花纹图案。
等整面门都被血色覆盖,一阵阵咔咔的异响骤起。被闲置了许久,多年未打开过的大门终于拉开了一条缝隙。簌簌的灰尘往下掉,阿坠等人都绷紧了神经,担心里面会有别的东西冲出来。
庆幸的是,这次突然的开门并没有惊动来自地狱的恶鬼。但下一次,或许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不过再一次开门,那都是三天后的事情。谁也猜不到未来将有什么等着他们。
“我进去了。”
柳时阴没有任何犹豫地踏进了一线之外的新世界。灰扑扑的尘埃落在他的肩头,也没有阻止他一往无前的步伐。
于暮在他身后喊道:“柳哥,你要平安回来!”
柳时阴听到了,背着身先是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潇洒地挥了两下手。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砰——”
蛊虫从洞里钻了出来,青铜大门下一刻便重重地阖了起来。
仿佛从未被人打开过一样。
阿坠见于暮定定地站在门前,对他道:“走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过阴桥外围的阴草比想象中枯萎得还严重。阿坠最初以为是因为阴气不足,阴草得不到足够的营养才会凋零的。但现在掐了一根阴草让蛊虫尝了一下,看着蛊虫直接失去了意识,阿坠才清楚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于暮问他:“有看出什么问题吗?”
阿坠皱着眉头望向了过阴门的方向,缓缓地道:“阴草是吸食了大量阴气,被撑死的。”
124 忘川石碑
青铜门后数米还有一扇门, 古朴陈旧得也有了一定的年头。柳时阴看不出这扇门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只知道它远比青铜门还要宽阔。头顶直冲云霄,打眼还望不到底。
山洞有那么高吗?
柳时阴思维歪了一秒就上前推开了这扇门。很重, 光靠柳时阴一个人还真推不开, 他果断抛出了一叠小纸人,让它们帮忙。
有了小纸人,这扇老旧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柳时阴收回纸人迈脚就跨了过去。眼前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柳时阴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发现他虽然踩在了平坦的土地上,但耳边却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底下有河流吗?”
看不透摸不着,柳时阴无法确定答案。但他知道他的听觉没有出错,水流声的确存在, 或许这就是“过阴桥”名字的由来。
水声渐渐弱去,视线也逐渐恢复了明亮。
当柳时阴从黑暗中踏出来, 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和两只高耸威严的阴犬。
它们不似凡犬,一只狗就有两颗脑袋, 此中一颗脑袋正滴着口水, 剩下的则凶戾无比地盯着他,随时想撕了他。
“听说过阴门后面有阴犬守着, 没想竟是真的。”柳时阴抬头望着起码四米高的大犬,觉得脖子已经开始疼了。
“嗷呜呜!”
阴犬微微压下了身体, 做出了驱逐的姿势。
柳时阴啧了一声:“来者都是客,你们就不能表现得友善一些?”走是不可能走的, 他好不容易进了过阴门, 没找到自家师兄怎么说都不可能离开。
“嗷嗷!!!”
阴犬听懂了柳时阴的意思,叫声更加的凶狠。它们也不跟柳时阴废话, 爪子一收就朝着他扑了过去……
过阴门一开,在附近的野鬼都感应到了。
有些恶鬼甚至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到了等到了,我们出阳世的机会到了!”
这些恶鬼不甘心就此去投胎,躲避着阴差的抓捕,一直游离在广袤的阴间,欺软怕硬,呼群结党。
阴间恶鬼们的消息也是互通的,有一些鬼知道海市的过阴门被毁后就一直等着其他过阴门被破坏,现在总算是给他们等到了。
还有一些本来就收拾好了行李想转移到海市去,没想到刚准备走老天爷就给他们准备了这么大一份的厚礼。
搬家已经没有必要,因为在他们附近的过阴门都打开了!他们何必再舍近求远!
此时,大批的恶鬼都涌向了苗蛊之地的过阴门。其中大鬼还借机会吞噬了不少的小鬼,以此壮大自己的力量。
阴差们感应到这边的情况,脸色骤变:“遭了,怎么又有一扇过阴门开了?”
“快派人去看看!”
“哪还有人?!”
过阴门的打开,让阴曹地府各派人士都为之一震。有阴差望着黑蒙蒙的天,担忧地道:“平湖的历史要再次上演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恶鬼们吹着口哨,欢呼着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不过迎接他们的不是大开的阴门,而是把阴犬暴揍了一顿,此时正坐在其中一头阴犬脑袋上的柳时阴。
“活人?”
“这里怎么会有活人?”
“他底下的是阴犬吗?”
“阴犬都被他打败了?”
恶鬼纷纷刹住了脚,颇为忌惮地注视着柳时阴。有些恶鬼控制不住欲念,越看柳时阴口水淌得就越多。
“好香,太香了,这就是活人的气味吗?”
“吃下肚子里得多美味。”
“我已经有太久没尝过活人的味道了,吸溜……”
说是这么说,但是看着不把阴犬当一回事的柳时阴。这些鬼也就只敢流流口水,在心里觊觎一下柳时阴,动手是万万不敢的。
但有些大鬼自诩实力强悍,根本没把柳时阴放在眼里。反而见阴犬被揍得奄奄一息,大快人心:“真是天助我等,阴犬没了,大家还在等什么,撕了这个人类我们出人间去!”
大鬼们一直没靠近过阴门,就是因为平时这里有阴犬守着,而且单凭他们也打不开过阴门。可是现在阴门自己开了,挡路的阴犬也没了,大鬼如何能不开心。
“老大,这个活人能不能赏给我们?”有一小鬼谄媚地问道。
他没有出过阴间,也没尝过活人滋味,只听前辈们提过一嘴,好奇得很。虽然他们生前也是人,但死了后做了上百年的鬼,早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活人在他们眼里,跟其他牲畜没有什么分别。
被问到的大鬼哈哈笑道:“行!谁先杀了他,他就是谁的了!”
短短一句话,就把柳时阴的归属权定了下来。一众小鬼瞬间都有了目标,望着柳时阴的眼神闪烁起了绿光。
“口气真大啊,不过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好有问题想咨询你们。”柳时阴依旧坐着,一派轻松写意,根本没把众鬼放在眼里。
大鬼冷呵一声:“装模作样,杀了他。”
其他小鬼闻风而动,齐齐杀向了柳时阴。柳时阴这回下手放轻了许多,只让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却没有让他们魂飞魄散。
小鬼不是柳时阴的对手,大鬼在他的手中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短短几分钟,过阴门前阴犬就有了一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伴。
柳时阴拍了拍手,笑眯眯地问他们:“还打吗?”
大鬼及小鬼们:“不打了不打了……”
“真弱啊。”柳时阴啧了一声,转头重新坐回了阴犬身上。
其他鬼敢怒不敢言,只觉一阵的心酸。他们这哪叫弱啊,要是弱也不会在地府为非作歹了这么多年还没被抓,明明就是这人强得过于离谱!!
柳时阴勾了勾手,让他们齐齐整整地分成了几列队伍坐在了面前,然后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相册,让他们传递了下去。
“相机的人,你们有谁见过?”
手机没有信号,拨不通电话也上不了网,但基本的功能还能打开。高清摄像头下的许林宴虽是照片,却连脸上的一颗痣都清晰地拍了下来,只要是见过他的人看到了他的照片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率先接过手机的鬼在柳时阴的注视下,认真地翻看了一会才怯怯地摇起了头来:“我没见过他。”
“我也没有。”
“+1”
第一排的小鬼差不多都看了一遍,却没有一只鬼对许林宴有印象的。柳时阴倒也没觉得失望,毕竟他也没奢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许林宴的踪迹。
“这个人……有点眼熟,我似乎在哪见过。”
峰回路转,在柳时阴以为要一无所获之际,最后一排的老鬼忽然开了口。
柳时阴瞬间就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身上:“你刚才说什么?”
老鬼被他凛冽的眼神吓住,颤颤巍巍地道:“大人,你要找的人我可能见过。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时候,我在忘川河附近有见过他。”
“不过时间太久了,我也不清楚他还在不在那里。”
怕柳时阴去了忘川河没找到人会迁怒自己,老鬼又找补了一句。
柳时阴挑眉:“忘川河?”
另一个老鬼说:“提到忘川河,我想起来了。我也见过他,他是不是一直在忘川河附近游荡的那只野鬼,有时候还会坐在忘川石碑上。后面有一段时间,他就出现得比较少了,偶尔听其他鬼说,都说他去了阳间。”
“我们都当笑话听,过阴门除了一百多年前被打开过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关着的,他一只野鬼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穿过过阴门。”
刚才命令小鬼杀柳时阴的大鬼忍不住骂道:“什么野鬼,我没记错的话,那只鬼厉害着呢,之前我的几个兄弟全被他杀了,魂魄都找不回一缕。那就是个煞神,谁惹谁知道!”
“看来,你们都见过阿宴。”柳时阴没想到见过许林宴的鬼竟然还有好几只,他把符绳扔了出去,直接就把那几只知情鬼给捆了起来,“既然这样,就你们带我去一趟忘川河吧。”
被捆住的恶鬼们:“……”
夭寿了,还以为回答得好能保下一条小命,没想到却是亲自把自己送到了对方的贼车上。
其他逃过一劫的小鬼暗自高兴,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等柳时阴走后,他们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柳时阴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猜到了他们的小心思,嘴唇微微勾了勾。
即便如此他也没管他们。反正他们也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想逃出过阴门?恐怕要让这些小鬼失望了,柳时阴之前在打阴犬时手下留了情。经过这一会的休息,那两只狗早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柳时阴这边刚走,那些想偷溜出阴门的小鬼都成了阴犬的盘中餐。
“大人,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忘川河了。”打不过逃不走只能认命给柳时阴当导游的老鬼化身高德地图,给柳时阴细细地指着去往忘川河的路。
“忘川河离得这么近?”柳时阴摸了摸下巴。
柳时阴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许林宴会出现在苗蛊之地的真正原因。怕不是他守着的忘川河就在苗蛊过阴门附近,所以才会从这边的门出去。
那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许林宴为什么要守着忘川河,忘川河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没等柳时阴想明白,他们就到了忘川河地带。
忘川河水蜿蜒绵长,水质黑黝黝得如同浓黑的墨汁,看不到河底。但在河边两侧的石头中,却零散地掩了几块极为熟悉的黑石。
凑近一些看,能从水里看到一张又一张被冲刷着的鬼脸。瞳孔嘴巴大张,像在哀嚎求救又像激愤哀怨。
“大人还是别盯着忘川河太久,底下的怨魂有点特殊,他们能把人的心神吸进去,到时会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有些恶鬼意识比较弱,直接就跳到了河里去然后被这些怨鬼蚕食了个干净。”
有老鬼好心地提醒柳时阴,“还有……”
老鬼话没说完,忘川河里忽然奔出了一张青黑的鬼脸,大张着嘴,目标显然就是低着头,离得最近的柳时阴。
一切发展得太快,老鬼们都没反应过来,那大脸就已经近在了咫尺。
柳时阴动作很敏锐,不躲也不避,第一时间就是掏出符纸,直接就给拍到了鬼脸上。一张他觉得不够,又拍了几张,糊了鬼脸一脸的黄色。
什么大嘴,没有眼瞳的眼眶,只要是洞都被他塞成了实心!
下一秒,鬼脸就扭曲着怪异的五官仿佛背了千斤重的石头,沉沉地跌回了水底,再也浮不起来。
柳时阴这时候才得了空回头问老鬼:“你刚才想说什么?”
老鬼看着他这出神入化的一手,喃喃道:“……没事了。”
“没事的话,就继续往前走吧。”忘川石碑就在忘川河附近,柳时阴打算先去看一看忘川石碑,他总觉得那玩意和许林宴有很大的关系。
阴间没有太阳,也没有夜晚和白天,看不出时间。天空是灰蒙蒙的,一切都像是裹了一层的黄沙,呆久了总让人感到十分的压抑。
柳时阴粗略地估算一下时间,距离他进入过阴门大概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大佬,再往前走三里就是忘川石碑了,不过我不建议你过去。”老鬼指着某个方向道。
柳时阴问:“为什么?”
老鬼:“最近忘川石碑的力量似乎不太稳,我们偷听到阴差说它有随时碎裂的可能。到时候怨气外泄,我们的身体承受不住也许会直接炸掉。”
怨气对鬼来说是好东西,就跟人需要营养一样。但一样东西补过了头,虚不受补,就会成为要人命的凶器。
之前平湖事件时期,忘川石碑就炸过一回。当时很多小鬼都想趁此机会汲取大量怨气一朝成鬼王,却没想到后面甚至连鬼身都没保住。
“听说这两天忘川石碑附近还有阴差在巡逻,大人你是活人,要是被阴差发现的话,魂魄被勾出肉.体,之后再想还阳就难了。”其他鬼不想去送死,只能拼命劝阻柳时阴,好让他打消去找忘川石碑的念头。
“阴差吗?”柳时阴摸了摸下巴,“说起来我和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
老鬼们听了都懵了。这人还认识阴差,不会是走无常吧?
“后面也许还会用到你们,你们先给我进瓶里呆一会吧。”忘川石碑已经找到,老鬼们暂时失去了作用,但柳时阴也没打算放他们走。而是手一捞,非常熟练地把他们全都塞进了矿泉水瓶中。
老鬼们:“……”
老鬼们被挤在逼仄的瓶身里,第一次这么后悔跑去找什么过阴门。当个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他不爽吗?
现在好了,跑又跑不掉,还得被人榨干最后一点的价值,有谁做鬼能有他们惨的。
瓶盖一拧,柳时阴就把矿泉水瓶重新塞回了自己的挎包中。他进过阴桥做了十分充分的准备,一些他觉得或许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带了进来。其中也包括了水和面包。
他到底是人,还做不到小说话本里的辟谷,总是需要吃饭的,而在阴间可不一定有适合他这样的活人吃的食物在。
不过柳时阴准备的食物只能熬三天,要是三天后找不到许林宴,或许还真得尝一尝阴间的“本地美食”了。
希望味道不会太过难吃。
柳时阴笑了笑,收起自娱自乐的杂绪慢慢地往忘川石碑靠近。
“今天的运气似乎很好。”柳时阴没在忘川石碑旁看到任何一位阴差,也没有看到其他的野鬼,一眼望去,只有往忘川石碑寂寥地立在那。
忘川石碑是一块黑褐色的石头,高度和柳时阴差不多平齐,上面只刻着“忘川河”三个字。
离它还有一米的距离,柳时阴便感受到了极为浓重且恶劣的煞气,重得柳时阴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柳时阴多看了一眼,才发现忘川石碑上有好几道的裂缝。这些裂缝深深浅浅,遍布了整块石头的下半部分,也难怪煞气会外泄得这么的严重。
“看来忘川石碑可能会碎裂的说法不是传言。”柳时阴眯起了眼睛,“以这种裂开的程度,大约不用几天它就会碎成石渣。”
忘川石碑未来会如何不是柳时阴现在该操心的,换做平时闲着无聊或许他还会管一管。但如今他一心只想找到许林宴,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在乎忘川石碑的碎裂问题。
在忘川石碑附近逛了一圈,柳时阴并没有感应到许林宴的气息。
“不在这了吗?”
柳时阴喃喃了一句,不信邪地掏出了符纸,随手掐了个寻人的诀。只见符纸在他的手中慢慢地漂浮了起来,本应该指向某个方向的,但此时它却在原地绕起了圈。
“嗯?”
柳时阴收回了符纸,手指捻摩着心想,是这边的煞气太重影响了他的寻人咒,还是说……他要找的人就在此地?
柳时阴又扫了一圈周围,一望无际的黄土内,竖立在眼前的只有一条忘川河和一块忘川石碑。
柳时阴的目光定在忘川河几秒,最后移到了忘川石碑上再没有挪开。
他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和忘川石碑的距离。说来奇怪,那些煞气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在柳时阴靠近时却没有伤害他,仿佛主动避了开来。
这不对劲……
这块忘川石碑有古怪。
柳时阴敛了敛眸子,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他把手放到了忘川石碑上面!
在他的手和忘川石碑接触到的一刹,柳时阴就觉得自己被一股特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全身,意识也随之陷了进去,有了几秒的混沌。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平湖城中。
……
“师兄,我是不是再也吃不到长安街的烧鸡了……咳咳……”
孟图全身是血地躺在许林宴的怀中,他每吐出一个字,嘴里就会溢出一缕的血。
柳时阴看着他腹部穿透的巨洞,终于记起来了。孟图为了救城中的百姓,被厉鬼所伤,然后……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别说傻话,等你好了后师兄就带你去长安街,别说烧鸡,你想吃什么师兄都买给你!”许林宴的眼圈早就红了,语气哽咽又沙哑。
“哥哥,你别死……”被救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早已呜呜地哭了起来。
“师兄你对我真好,下辈子我还想当你的师弟……”
孟图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虽然他很想撑起沉重的意识跟着自己的师兄回长平县,回到他们狭小却温馨的道观。然而他还是太弱了,救不了师父和三姑,也撑不到跟师兄回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气数全断,死在了许林宴的怀中。
许林宴翁动着嘴唇,哭着望向了柳时阴:“时阴,师父没了,三姑也没了,现在连孟图也离开了我们……”
“师兄,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柳时阴紧紧地抱住了许林宴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向他承诺。
许林宴拽着他的衣裳,眼泪打湿了他的肩头:“时阴,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别骗我。我只有你了……”
平湖之战太过惨烈,流云观不管是观主还是长老,全葬身在了这场战役中,最后活下来的人只有十多人。
三泉观去了五人,却独留下了两根独苗。
回程的气氛很沉重,大家垂头丧气谁也没说话。胜利并不能带给他们快乐,因为离去的人永远也回不到身边了。
柳时阴仿佛以第三视角地看着一切事情的发生,他看到活下来的许林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家师兄竟然没死?那为什么云观主会说他们三泉观幸存者只有一人,还有他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明明他记得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一个,是他的意识出错了吗?
“这里怎么有那么多的尸体。”
经过一片荒郊野岭,众人看到了垒成小山的尸骨。
流云观的道士:“这些尸骨上残留的鬼气有点熟悉……”
“好像是鬼王留下的!”
“鬼王?”许林宴猛地抬起了头。
他清楚地知道,平湖犯鬼灾都是因为鬼王毁了过阴门,放出了万鬼!也是因为他,章老道、梁三姑还有孟图和流云观的一众道友才会纷纷惨死。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导致的!
“这股气息……”柳时阴感应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附近掠过。未等他动作,一向冷静自持的许林宴却已经冲动地奔了出去。
“师兄!”
125 被偷袭
柳时阴放心不下许林宴, 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神秘气息的来源就是鬼王,对方速度很快,但许林宴的符也不示弱, 几张符打出去直接就把人拦了下来。
“鬼王?”许林宴冰冷地注视着面前被黑气裹着的黑影。
鬼王是没有实体的, 他的身体由怨气和戾气集结而成,像一团的雾。对方咯咯地笑道:“怎么,你们这些臭道士在找我吗?”
“没错,找的就是你!”许林宴眼神一凛, 废话不多说, 掏出桃木剑就刺向了鬼王。
“不知道天高地厚。”鬼王只是挥了挥手,一团黑雾就涌向了许林宴。
许林宴剑一甩,黑雾被撇到了旁边的树上,一整棵树直接腐朽成了一滩水。许林宴一手持剑, 一手用符,倒是和鬼王打了个不相上下。
鬼王也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左右的小道士能躲过自己的攻势, 笑声渐渐淡了,神色也认真了许多。
原以为他认真起来, 总能了结这个小道士, 没想到左侧某个方向一张凛冽的符就甩了过来,直接削掉了他的半个脑袋。
“竟然还有帮手!”
而且还是实力并不比他弱的帮手, 鬼王大惊。
“师兄,继续!”柳时阴出现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许林宴的情况, 也没有制止他的行动,反而干脆利落地加入了战场, 和许林宴并肩作战了起来。
许林宴愣了一秒就默契地和柳时阴一块朝鬼王攻击了过去。
前后夹击, 前面的攻击刚完,后面的人就又上来了。鬼王是厉害, 但总觉得在他们二人面前却惨得如同一条老狗,躲得再好还是被削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的身体就变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起来。
“还真是小看了你们!”鬼王再不藏私,直接引动体内的所有戾气,幻化出了第二个自己。
他这是想一鬼对付一人!
“这鬼王怕是脑子不太好,凭他一分为二的实力,也不担心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柳时阴腹诽地嘲讽了一句。
鬼王听了后是又气又怒,这人也太看轻自己了吧。
不是柳时阴看轻他,而是他们的天赋足以把对方踩在脚下。什么分.身,到了柳时阴和许林宴两个天眼前,破绽百出,只有受死的命。
鬼王本体也好,他的分.身也罢,在柳时阴二人手上根本没撑过一会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鬼王想骂人,但是被打肿的脸根本吐不出任何一个清晰的字词。
眼看着要死的是自己,身体都要被打得魂飞魄散了,鬼王压着火气果断地选择了逃离。可是许林宴根本不会放他离开,见他一动就攻击了过去。
鬼王又被揍了一顿,分.身也控制不住了,直接散尽了地里。
“你作恶多端,害死了上万的无辜百姓,死不足惜!”许林宴握着桃木剑就想刺入鬼王的核心要害。
“死不足惜的是你们!”鬼王没有一点忏悔,也没有一丝恐惧。
柳时阴觉得不对劲,他出声道:“师兄,且……”
慢字还没出口,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音无比熟悉,再从方向来看,那受害的人显然是带着他们回程的流云观一众。
“遭了。”
柳时阴立马回身想去救人,可是没等他动作前方就抛出来了几具穿着流云观道袍的尸体。看着尸体死不瞑目的脸,柳时阴怔了好一会。
离他最近的那位小道士柳时阴还跟对方说过话,他今年只有十六岁,比柳时阴都要小。虽然经历了平湖如此惨烈的战役,对方依旧乐观不减,因为年龄相仿,之前还跟柳时阴说过几个冷笑话。
他旁边那位中年道长,为人十分严肃,曾经斥责过柳时阴说他没有一点道士的模样,衣服也不好好穿之类的话。尽管柳时阴不喜欢他,但也记得某天夜晚恶鬼攻城时是他护住了孟图……
还有其他人,柳时阴都跟他们聊过天,被他们分过食物……
但现在他们全都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再也醒不过来。
柳时阴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沉了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但他没有对再次出现的鬼王分.身出手,因为在对方的手上,他还抓了好几个的人质!
“卑鄙!”
许林宴的桃木剑已经贴到了鬼王的胸口,再往下一点点,这把剑就能要了鬼王的命,然而此时许林宴却是怎么都动不了手了。
他的手指紧攥着剑柄,青筋都冒了出来。
“卑鄙?这可不叫卑鄙。”鬼王哈哈大笑了起来,趁着许林宴停手的瞬间一晃就立在了半空中,“兵不厌诈,是你们太轻敌,以为我的分.身被打散了,殊不知这都是我演的。”
柳时阴和许林宴并没有轻敌,只是输在了对鬼王的不了解,也没料到他的演技能这么好。
“现在你们要怎么办呢?”鬼王指使着分.身。把人质举高的同时黝黑的利爪停在了他们最羸弱的命门上。
仿佛在告诉柳时阴二人,只要他们敢动一下,他就会杀了流云观的人。
柳时阴和许林宴敛着眼眸,用余光扫了一眼彼此。救人很难,看似毫无把握,但柳时阴在来时还准备了后手。
他丢下了手中的桃木剑和符,看起来就像是在跟鬼王认输投降,等垂着手时却是转了两圈食指。
在他的转动下,张贴在树林几米外的符纸闻风而动,嗖嗖地就从鬼王分.身的后面一举冲破了出来。
巨大的灵气根本不是阴物能承受的,鬼王的分,身下一秒直接就炸了开来。
被抓的流云观几人纷纷倒在了地上。柳时阴飞快地跑了过去,扶起了其中一人:“没事吧?”
“没事……”对方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就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其他人虽然都活了下来,但显然状况都不太好,长时间的缺氧和身上的伤势让他们格外的虚弱。
柳时阴皱着眉道:“得尽快送他们去医馆才行。”
这个时候不宜在和鬼王计较,柳时阴望向了许林宴,喊了他一声,“师兄。”
许林宴看着柳时阴又看了看底下的流云观等人,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不甘心就这样放鬼王离开,可是继续和鬼王打斗,流云观的人必然会全死在这里。
似乎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小道士,你今天似乎杀不了我了。”鬼王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分.身被灭虽然让他生气,但看到许林宴想杀他却杀不得的表情,很快又高兴了起来。
“这次我一走,下一次见面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怪让人可惜的。不过我记下你们这些臭道士了,以后见一个势必杀一个。”
说到最后,鬼王的语气变得格外的冷血霸道,仿佛预告似的宣誓着他的残忍。
许林宴本来已经往后退了一步,听了他话后一想到今天放过他,他会害死更多的人,眼神瞬间又凌厉了起来。
他看也不看柳时□□:“时阴,你带他们走。”
至于他,决定留下来。
今天不灭了鬼王,不为章老道他们报仇,许林宴的道心永远修不到圆满。
鬼王见许林宴改了注意,眼里的忌惮多了几分。可是论起输赢他还真不怕,之前是没弄清他们三泉观的路数,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再打一回,还是一对一的话,鬼王自觉自己的胜算很大。
“我知道了。”柳时阴依旧没有劝阻许林宴,似乎只要是对方做下的决定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哪怕前路荆棘遍野,是刀山火海。
柳时阴指挥着纸人带着流云观的人还有他们的尸体,很快就离开了许林宴和鬼王的视线。
等柳时阴等人走了后,鬼王再一次显露了他的卑鄙和险恶。
土地上一层一层地薄雾涌了起来,然后形成了一具又一具的阴兵,密密麻麻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更多的阴兵在不断地出现。
许林宴没料到鬼王还有如此后手,紧抿的嘴唇都快要被他咬破了。
鬼王撑着双臂,笑得猖狂:“你们道士不是都能掐会算吗?怎么就算不出今日是自己的死期呢?”
他阴毒的眼神一下又一下地扫过许林宴的身体,语调如同歌唱般轻快,“其实你的同伴要是不离开,我的这些阴兵可能还拿不了你们怎么办。你们这两道士虽然年纪轻轻,道行天赋却很高,和你们继续僵持下去,败北的还真有可能是我。可是现在形势逆转了,只有你一个人在的情况下,你根本不是这些阴兵的对手!”
“上,给我杀了他!”
鬼王越说越激昂,后面直接双手一抬,就召请成百上千的阴兵攻向了许林宴。
这些阴兵一点都不好对付,他们本来就是阴物,不怕死且格外的凶戾。甚至在被许林宴的符纸打散后又迅速地攫取同伴的力量,再一次复活了过来。
打不死,还越打越多,许林宴的额头明显多了一层薄汗。
鬼王:“我看你还能撑到多久!”
一炷香可以,那两炷香,三炷香后呢?许林宴是人,力量总有衰竭的时候。鬼王就爱看这些人临时挣扎,依旧逃不脱死亡的画面。
“撑到杀了你为止。”许林宴喘了口气,勾唇笑得自信,什么极限,都得由他定义。
鬼王冷呵道:“还有力气说话,看来我放出来的阴兵还是太少了。”
鬼王看不惯许林宴这嚣张的模样,不惜贡献自己的力量又召唤出了一大群的阴兵。此刻,许林宴已经被阴兵团团包围,从半空上能看到,一片黑色中只有他唯一的一点白。
可是许林宴就是不低头,在这种必输的场面,他手重得如同扛了千斤的鼎依旧没妨碍到他一剑杀掉一只阴兵。
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围在他身边的阴兵的确是少了一些。
鬼王起了不详的预感,他自觉许林宴不可能在这种局面再翻盘,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是非常的不安,像是有某股危险正在前方等着自己一样。
不妙。
不妙!
鬼王不准备再继续留在原地,刚要离开,一顶由符纸编织而成的纸笼就从天空上罩了下来。其中还被刻印了灵气阵,直接压着他跌落在了阴兵群中。
“这是什么?!”
鬼王大惊,想去手撕掉困锁着自己的符笼,可是他用尽了力量都没能撕开一个口子。并且一阵灼热的大火在面前燃烧了起来,那浓烈的阳气,分明是阳火!
即便隔了一段的距离,鬼王还是感受到了阳火带来的烧灼感,让他连魂魄都难受到了极点。
汹涌的大火如滔天的灾难,瞬间把所有的阴兵都吞噬了一空。
“啊啊啊!!!”
阴兵惨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奈何鬼王根本没心思去管它们,因为这场阳火已经迅猛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
阳火掠过符笼,缠上了鬼王的身体。只是一点的小星火足以让他痛苦到了极点。可是鬼王到底是鬼王,就算对自己也一样的残忍。在火星沾身后,立马就撕掉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阳火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最后整个符笼还是淹没在了大火中,烧得连一粒灰都不剩。
许林宴摔坐在地上,唯一看到的就是从阳火中踱步而来的柳时阴。他想笑,可是真的没有扯动嘴角的力气了,只能缓慢一字一句道:“时阴你……怎么回来了。”
他喘了口气,接着问道,“流云观的人呢?”
“在后面看到了几个其他道观的人,我让他们带去了医馆。”柳时阴回道。
他无比庆幸自己做了回来的这个决定,看着许林宴满身鲜血地被阴兵围拢的画面,柳时阴的理智都被怒火覆灭了。
而这一场阳火,就是他气愤后所带来的杰作。
“师兄,我带你去疗伤。”柳时阴往前走了两步,朝许林宴伸出了手。
可是没等两人的手碰触到,柳时阴便虚弱地倒在了许林宴的面前。许林宴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摆动了身体,拥住了人。
“时阴,你没事吧!”许林宴非常地紧张,声音都有些打结了。
柳时阴拍了拍他的后背,笑了笑说:‘没事,可能是刚才那一招用光了所有的灵气,有点累而已。”
“真的没事吗?”许林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双手也不放过他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全都摸索了一遍,深怕他受了伤藏着掖着不说。
柳时阴抓着他的手道:“别摸了师兄,再摸我就该有反应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样的话。”许林宴被他弄得脸都红了。
柳时阴笑了:“我又不是死人,被喜欢的人摸肯定会有反应啊。而且师兄,你关心我受不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得先看看你自己,你这副样子可比我惨多了。”
许林宴下意思抹了一把脸,他的脸上本来没那么脏的,但被带血的手一摸直接就成了大花猫。
柳时阴忍不住笑出了声:“师兄,你也太可爱了吧。”
许林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不用看脸都知道自己这一刻的形象非常的糟糕。不过被笑就被笑吧,因为鬼王没了,他现在心情很好。
两人休息了一段时间,就互相搀扶着走出了树林。在主干道上,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守车的人有些陌生,但他身上穿的衣服许林宴却是认得的。
柳时阴挑了挑眉道:“这不是我刚才遇到的正遥宫的人吗?”他偏头问对方,“你们怎么在这?”
正遥宫的道士说道:“我们刚送完流云观的人去医馆,刚准备去帮你们。”
“你们出来了,那鬼王呢?杀了吗?”有个年长一些的道长走了出来,打量了一番二人后问道。
许林宴点了点头:“杀了。”
正遥宫的道士都非常惊讶,鬼王那是什么来历,只凭这两个小道士就把对方杀了?他们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年长的道长沉吟了一会道:“不是我不信你们,但鬼王不好对付……我想派人去确认一下。”
柳时阴笑了笑:“行啊,随便确认。”
年长的道长见他们不阻止,连忙安排了几位年轻的道士进了树林。柳时阴和许林宴也趁此机会休息了片刻。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有人回来了。
年长的道士问道:“怎么样?”
被派去调查的小道士激动地说:“没了,鬼王真的没了!”
“真的?!”年长的道长脸上霎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还想问什么,但那些小道士已经穿过了他,来到了柳时阴二人身旁,把人齐齐围拢了起来。
“柳道友,你们真的太厉害了!”
“你们是怎么杀死鬼王的?”
大家无比崇拜地盯着柳时阴二人,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好奇地蹦了出来,吵得柳时阴头都疼了。
许林宴倒是好脾气地把能回答的问题都回答了。至于鬼王是怎么消灭的,他没把功劳全揽在自己和柳时阴的身上,只说多亏了流云观的帮忙。
大家想到流云观逝去的人,是完全信了许林宴的话。
“别聊了,天色已晚,我们快到下一个城镇去吧。”年长的道士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话题,再不走今晚可能就得露宿荒郊野外了。
正遥宫的人知道柳时阴和许林宴都累了,直接让他们进了马车里休息。两人也不和他们客气,道了声谢就挨着头睡了过去。
车轱辘悠悠地响着,柳时阴和许林宴睡得很沉,连马车是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
等醒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外面也没了人声。
这种寂静不太对劲!
柳时阴撩开了车帘,入目的就是一片鲜血淋漓的场景。正遥宫的道士全都倒在了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许林宴也看到了这一幕,不可置信地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阴气。”柳时阴皱起了眉头说。
许林宴睁大了眼睛:“鬼王不是被我们杀了吗?难道还有其他恶鬼是我们没发现的?”
夜风呼呼地吹,他们这才发现马车被开到了一座荒废的古庙里。柳时阴和许林宴下了车,走进了古庙,然后就看到了一尊没有一点佛性的神像。
那神像的眼睛忽然一动,和他们对视在了一块,接着,一抹邪性的笑在它的脸上轻扯了出来。
柳时阴和许林宴纷纷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倏地,佛像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怨,室内角落一具接着一具的骨头架子幽幽地直立起了身。
柳时阴:“又来。”
骨头架子的力量很大,柳时阴和它的手撞在一起,差点没扛过对方。许林宴打散了一具白骨,但也被突然出现的另一具白骨纤长的指骨划破了脸。
柳时阴看他受伤,眼眸立刻就冷了下来,下手狠辣了许多,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所有的骨头人拆成了一根根的棍儿。
佛像这时忽然动了,巨大的金像直冲他们而来。许林宴为了不让柳时阴受伤,直接以身撞开了他,但自己却被佛像砸到了一边的手。
“唔……”
许林宴没忍住呻.吟出了声。
“师兄!”柳时阴脸色一变,下手直接捏碎了佛像,同时拽起了许林宴的手,着急地问道,“还好吗?”
“没事,小伤。”
许林宴试着捏了捏手指,但痛感席卷大脑还是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为了不让柳时阴担心,他还是努力地扯起了嘴角,正准备笑着安抚一下人,一道黑影从上方笼罩了下来。
“正遥宫的道士,你们原来没死……”
看着黑影的面容,许林宴的嘴角爬得更高了,可是笑意刚露出来,噗嗤的一声刀具割肉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他瞪着双眼,看到了正遥宫的道士用桃木剑刺穿了柳时阴的心脏!
柳时阴嘴角露出了一缕又一缕的血液,许林宴双手都颤抖了起来:“时、时阴……”
柳时阴抓紧了许林宴的手,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反手抛出了一张符纸,定住了身后的“人”。
“啊啊!!”被符纸灵气刺挠到的来凶惨叫了两声,然后倒在了柳时阴二人的面前。对方脸是正遥宫道士的脸,但尖锐的嗓音分明就是鬼王的!
许林宴又惊又怒:“你没死?!”
“你们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鬼王被火星沾上,然后撕掉一半身体时就趁机让一缕鬼气潜藏进了地底。原本还想着待他休养恢复后在找柳时阴二人报仇,没想到中途正遥宫的道士出现在了眼前。
他想到了一个极佳的复仇计划。现在看着柳时阴口吐鲜血的模样,鬼王知道他成功了。
“最后还拉了这么多人跟我陪葬,我死也开心了哈哈哈!”
“我现在就杀了你!”许林宴已经完全散失了理智。在他出手就要了结鬼王之际,柳时阴拦住了他,他边吐着血边笑着道,“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咳咳……”
“他想死,我们就偏不让他死。”
虽然胸口越来越疼,呼吸越来越重,已经变得极为虚弱的柳时阴投向鬼王的那一眼,却足以挑起对方无尽的恐惧。
126 傻阿宴
“别说话了。”柳时阴胸口的血随着他说话在不断地溢出, 许林宴慌了神,下意识就用手捂住了他的伤口,可是血还是透过他的指缝徜了满身的衣服。
“师兄, 别紧张……”柳时阴握着他的手, 还在安慰他,“我没那么容易死。”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死的,师兄会救你的!”许林宴急道, “我给你止血, 只要血止住了就好……”
他这次用上了双手,可是没有什么效果,这时候他终于想起了他还能用符来帮柳时阴止血。
符纸封住了柳时阴的伤口,血终于停了, 柳时阴顶着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轻轻地笑了笑:“师兄,你看, 没事了。”
“嗯嗯,没事了, 没事了。”许林宴不停地重复着柳时阴的话, 眼圈红通通的就像个差点要哭鼻子的小孩。
柳时阴很想说他师兄怎么这么可爱,这点小事都要哭鼻子。他很想调侃对方, 但一张口满嘴的血腥味实在让他说不了一个字。
而且柳时阴的意识也在慢慢地变弱,眼皮沉重得往下压, 他难得地露出了疲惫的神态:“师兄,我有点累了。”
“累了就休息, 师兄带你回三泉观。”许林宴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着, 声音都不平稳了。
柳时阴能感受到对方的害怕和着急,他想安慰他, 但还没来及开口他就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时阴,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好一切都会好的。”
许林宴抱着人,也不怕他身上的血把自己弄脏,仿佛怕丢了对方恨不得把人镶进自己的肉里。
柳时阴虽然昏迷了,但这毕竟是回忆,他真正的意识还能以第三视角直白地观望到许林宴下一步的动作。
说好的送柳时阴回三泉观,许林宴并没有做到。
血是止住了,但柳时阴的伤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呼吸也越来越弱。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永远都醒不过来。
许林宴惶急且惊悸,章老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不能再让柳时阴消失在自己的身边。为了救柳时阴,许林宴把他带到了最近的一座城中,找了好几个的大夫。
这些大夫看过柳时阴的情况,都是摇摇头道:“救不活了,脏器受损严重,心力在不断地衰竭,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但也仅仅是在苟延残喘,小哥你还是尽快安排身后事吧。”
“身后事?我不信。”许林宴抿紧了唇,神色冷得吓人,“我会让他活下来的!”
城中的大夫都被许林宴找了一遍,可是他们说出的话都大同小异,无一人敢给频死的柳时阴下药。
柳时阴的伤势不宜随意搬动,所以许林宴后面直接找了流云观的道友帮忙照顾他,自己则快马加鞭地出了城,到周边的城市去把有名气的医师都请了过来。
他每天都在奔走,可是结果并不能如意。
这些医师对柳时阴的病情也束手无策,他的这种情况除了换心之外别无他法,可是换心又谈何容易。
流云观的道友从鬼王那被救出后,就在这座城市暂时住了下来。他们知道柳时阴是被鬼王所伤,也在想办法救他。
其中一位道友某天在街上碰到了岳罗寺装束的和尚,想到了什么,立马找到了许林宴那。
他说:“我记得岳罗寺有位高僧,他曾经边化缘边行医了三十年,医术非常了得,听闻很多奇难杂症都被他解决过,曾经还救过从小患有心疾的病人。柳道友的情况,或许对方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岳罗寺的这位高僧许林宴也听过,不管传闻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愿意放过。
岳罗寺的人当初也在平湖抗灾过,只是许林宴等人只是和他们匆匆碰过几面,却没怎么说过话。
也许是看在了同为平湖百姓做过事的份上,许林宴去拜托高僧时对方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待他看过柳时阴的伤情,虽不像寻常医师一样摇头,神色却也没见得有多好。许林宴问他:“大师,时阴的伤能治吗?”
矮小瘦弱的老和尚叹了口气说:“救是可以救,只是……”
许林宴只听到了前面一句话,他激动地抓住了老和尚的手:“能救就行,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活他就行。”
“许施主,你听我说,方法有是有,但代价太高了。”老和尚严肃地道,“他灵府伤得太重,除了以心易心,无别的法子,而这心还不能是生机断绝之人的。许施主你可明白这个意思?”
“明白。”许林宴沉声应道。
老和尚的论证和某位请来的医师说得一样,但老和尚说得更仔细。换心是现在救柳时阴的唯一办法,而这脏器还必须得是活人身上取来的,且还要考虑排斥性,新的脏器和柳时阴的身体能不能完全匹配。
许林宴不考虑脏器要从哪获得,也不考虑移心后的意外,他只在意一点:“大师,是不是只要有活人的灵府替换,你就能救活时阴?”
“我只有七成的把握。”不管治什么病,都可能有意外发生,岳罗寺的高僧不能向他做百分百的保证。
“七成,足够了。”许林宴却是笑了,他掏出了一把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胸前,“大师,用我的灵符,我相信没有谁的脏器会比我更适合时阴的身体。”
以他和柳时阴的感情,他是最适合给对方换心的人。
岳罗寺高僧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确定?”
“确定。”许林宴眼中毫无后悔之意。
岳罗寺高僧看着他如此坚定的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
换心也得做许多的准备工作,其中需要的材料非常复杂且繁多。有一味药甚至在北方的冰原之上,取药过程险恶非常。
就算是修道的人前往,也有极其大的概率会葬身在那。
尽管如此,许林宴还是狼狈地把这味药取了回来!
柳时阴的意识跟随着许林宴,能清晰地看到他在此途中遇到了多少的危险和灾难,受了多少次的伤,有一次甚至危在旦夕,然而他还是撑了下来。
“阿宴,你怎么那么傻?”
柳时阴看着伤痕累累,却在采到药后露出笑容的许林宴,心里酸涩到了极点。他有什么好救的,死了就死了,这人这么辛苦地采药回来还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根本不值得!
柳时阴很想喊他停下,别管自己了。可是这只是回忆,回忆中的许林宴根本听不到柳时阴的呐吼。
他小心翼翼地用衣服裹着药材,从采药到回程,他几天都没有闭过一次眼,就盼着能尽快回到柳时阴的身边。
从鬼王那受来的伤就没得到过处理,后面受的伤更多,有些地方已经发脓了,他也不管。弄得狼狈又糟糕,完全没有了以前清隽文雅的模样。
药材齐全,救柳时阴的事也该被提上了日常。
当柳时阴看到许林宴亲自挖出自己的心脏,然后由岳罗寺的高僧转移到他的体内,处于第三视角的柳时阴差点发狂。
他想要阻止岳罗寺高僧救他的动作,他不想阿宴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这让他比死还难受。
但没有用,柳时阴在回忆中动不了一点的灵力,这场手术还是在他的目睹下完成了!
“傻阿宴,你怎么那么傻。我活下来却没了你,这让我怎么开心?”
柳时阴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换心的后遗症让他的心脏在此时此刻刺啦刺啦地疼了起来。
许林宴没有了心脏,已经活不了太久了。在他快要死之前,他求了岳罗寺高僧一件事。
“大师,我死了后能不能替我封住时阴的记忆,把我、还有三泉观所有的回忆都抹掉……我想让他永远只记住开开心心的事情,这些悲伤的往事就让我把它们都带走吧。”
活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许林宴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也深有体会。可是他还是很自私,相比柳时阴活着会痛苦,他更不想看着对方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没了呼吸。
害了柳时阴的明明是他,因为他冲动行事,毫无部署地找上了鬼王,柳时阴才会受伤,才会像如今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是他害了他,那么这条命也该是他来还!
岳罗寺高僧明白许林宴做这个决定的理由,也知道这是为了柳时阴好。与其让他记得自己的生命是用最亲近的人的死去换来的,还不如清空他的记忆,迎接新的生活。
还有许多的事必须得安排好,许林宴用灵气护着心脉,撑着一口气一件事一件事地去调整和布置。
其中就包括了柳时阴以后的去处。
他找上了流云观的人,请求对方把柳时阴带回到流云观去。从今往后,柳时阴就是流云观的道士了。
为了彻底了断柳时阴和他们的联系,许林宴甚至亲手烧毁了充满他们回忆的三泉观。
章老道、孟图和柳时阴都不在了,许林宴认为三泉观也已经没了它存在的意义。连同梁三姑的义庄,也被推倒成了废墟。
或许这里以后会重新建起别的房子,可是再不是他们的家。
做了这些还不算,许林宴还掐算出了柳时阴在两年后会有一场大劫,这场打劫或许会让对方身死道消。
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许林宴决不允许老天爷再把他带走。为此,许林宴不惜用掉所有的功德,给柳时阴逆天改命。
柳时阴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这都是因为许林宴的手笔。
至于原身,其实是柳时阴的转世。
因为在大劫中,柳时阴魂魄受损,进入轮回后出现偏差,导致百年后彻底成了一个普通人,命格运气也受到了影响,直至早亡。
因为多次改变柳时阴的命格,属于违背天意的行为,天道不容!许林宴也受到了上天的惩罚,他将要以天煞孤星的命格轮回十世,经历父母不慈,兄弟姐妹不爱,身有疾且一辈子孤苦伶仃的遭遇。
许林宴并没有乖乖地听从天道的安排。他们三泉观为了百姓,做了多少的事情。他和柳时阴的身上积攒了多少的功德,说是天道的宠儿,可是他经历了什么,柳时阴又从小到大受过了多少的苦。
为什么别人能够幸福快乐的长大,而他们为了苍生最后却无一能善终。
天道不公,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去自己抓住自己的命运!
自己爱的人只能自己来守护。许林宴不想错过柳时阴,也不想挑战天道的底线,所以生命最后的一刻,他把自己的魂魄分成了三份。
第一道分魂被他塞到了黑紫檀木偶人中,被带回了流云观,静静地守在柳时阴身边。
两年后的大劫,因为木偶分.身替柳时阴挡了一道致命伤害,后面直接陷入了昏迷。直至百年后,他感应到了柳时阴穿来的气息,才得以重新复苏。
柳时阴心疾被治好后,性命虽然无忧,但身体到底是不比从前。整天懒懒洋洋地提不起一点精神,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流云观前院的银杏树下。因为天眼还在,偶尔他还会替人卜个卦和看看手相。
因为他算命很灵,人长得又好,那悠闲自得的气质更是让人侧目,吸引了许多到流云观来的百姓。
柳时阴天天被他们盯着也习惯了,同时也就没发现这些视线中还夹杂了另一道独属于木偶人的特殊目光。
而且许林宴的木偶分.身藏得很好,又因为是初分魂的缘故,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沉睡,只有偶尔会醒来看一看柳时阴,确定他的安危。
就像一个孤独的守卫者,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第二道分魂,也就是他的本体被他用来承受天道的惩罚,听从天道的意思投入了转生台,开启了十世的轮回。
因为不想忘掉柳时阴,每次喝孟婆汤时他都没有彻底喝下去。因为记忆的留存,虽然每一世的开局都十分的地狱,可许林宴最后还是翻手为云,逆转了一部分自己凄惨的命运。
尽管每一世都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甚至患有各种磨人的病疾,但这些都没能打败许林宴。一想到他和柳时阴在某一天能够再相遇,这个念头就足以他撑过十年又十年。
许林宴运筹帷幄,计划得极为的完善。可是天道不易蒙骗,命运也不是一条路发展下去的。为了应变各种可能会有的变化,他留下了最后一道分魂在阴曹地府之中。
如果两年后的大劫他阻止不了,那就等柳时阴到了阴间,他亲自去接引。
只是想了方方面面,意外还是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发生了。
鬼王残留的一缕鬼气在柳时阴被救活后,许林宴就开始对他进行了无尽的折磨。最后在他快要死去之际,他也没有放过鬼王,而是转手把它交到了地府的手上。
第三道分魂还亲自去看了鬼王受刑,直至它彻底魂飞魄散才满足地离开。
然而鬼王遗留下来的问题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得到很好的解决,被破坏了的忘川石碑外泄的力量一日比一日严重,地府快要压制不下去了。
若等忘川石碑彻底碎裂,忘川河将永远枯竭,阴间的怨魂再也镇不住,阴曹地府彻底轮为阴物喧嚣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许林宴没法看着地府被毁,地府一毁,肯定也会影响到阳间界和柳时阴。为了百姓也好,为了自己的私心也罢,最终许林宴选择用自己的分魂来修复忘川石碑。
有了他的修复,忘川石碑破裂的地方终于变好了,但也让许林宴彻底成了忘川石碑的一部分。
他的分魂依旧能从忘川石碑内出来,却不能离开忘川石碑太久,行动的范围也被限制了。
开始时他受到的限制很多,只能在忘川河附近徘徊游荡,偶尔坐在石碑上发呆,等待着柳时阴的到来。后面时间长,许林宴可探索的范围变广了一些,能去的地方也就多了。
可能因为他成了忘川石碑的一部分,其存在已经超脱了三界,算不得阴魂,所以出入过阴桥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只要忘川石碑还在阴间,许林宴即使在苗蛊之地也能感应到阴间发生的一切,所以并不担心会错过柳时阴的出现。而且能到阳间去,或许还能听到一些关于柳时阴的消息。
为此,许林宴有一段时间经常会呆在过阴桥附近。也由此而认识到了阿坠的族人,他们每天一起聊天,偶尔一块玩耍,沉闷的日子终于鲜活了起来,时间流速似乎也变快了许多。
两年的时间过去得很快,鬼王用替身制造平湖之乱,真身趁机逃脱的事情被意外发现,地府派出了大量的阴差去抓捕对方。
两年的平静生活再次被打破,柳时阴又被卷入了其中。
鬼王有替身的记忆,知道自己的替身就是栽到了柳时阴的手上。看到他还活着,鬼王是又惊又忌惮,他没有正面和柳时阴起冲突,怕再次败于柳时阴之手,但他也不放心留下柳时阴这个地雷,想出了一系列的计划为柳时阴制造了诸多的麻烦。
柳时阴没有之前的记忆,灵力又恢复不到巅峰,一时间竟拿鬼王没什么办法。后面死的人实在太多,柳时阴只能铤而走险运用禁咒把自己和鬼王都困在了阵法中,同归于尽。
鬼王觉得他是疯了,散尽了力量最终在阵法启动的瞬间逃了出去。不过这也让他元气大伤,只能躲起来休养了快上百年的时间。
至于柳时阴,因为禁受不住咒法强大的威力身体直接化成了粉末,但有小木偶人在算是彻底保住了魂魄,并按照计划把他送到了未来去,接管过了转生后早亡的身体。
柳时阴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在复苏,看到后面发现这其实是忘川石碑也就是许林宴第三道分魂的回忆。
在许林宴回忆的影响下,柳时阴记忆中的最后一道封禁被彻底打开,他也终于记起了所有被遗忘的事情。
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本体上,忘川石碑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上传递到了柳时阴的感官。他看着面前的石碑,心情极为的复杂。
“阿宴,你怎么那么笨。”
之前觉得忘川石碑怎么样都无所谓,它毁了就毁了。可是现在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后,柳时阴的眼里溢满了怜惜之意。
手指触摸石碑表面的动作也轻缓温柔了许多。当指尖划过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裂缝时,柳时阴笑得比哭还难看。
“阿宴。”
“师兄。”
柳时阴一会喊阿宴,一会又叫师兄,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忘川石碑里的谁说话。他喊了数十次爱人的昵称,最后声音渐渐沉了下来,神态变得格外的郑重,“阿宴,我来接你了。”
忘川河的流水刷刷地冲撞着岸边,除了水流声外,无人回应柳时阴。
“咔嚓——”
下一刻,忘川石碑上甚至滚落了几粒碎石。柳时阴抚过的裂缝裂得更大了,涌出来的煞气这回没有再避过柳时阴,反而在他白皙光滑的脸上划出了几道伤痕。
伤口留下来的血液滴落在柳时阴的唇上,他轻轻地舔了舔,味道比他喝过的不加糖的咖啡还要来得苦涩。
柳时阴看不到许林宴第三道分魂太多的记忆,也就不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开的苗蛊之地,但这肯定跟忘川石碑破损的问题有关。
许林宴寄生在忘川石碑上,他是忘川石碑,忘川石碑也是他,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要救许林宴的第三道分魂,就必须先确保忘川石碑的完整。忘川石碑要是毁了,许林宴的分魂可能也会就此消散。
柳时阴眉头紧皱了起来,那么忘川石碑该用什么材料才能修补好呢?
忘川石碑是吸收了阴界大量阴气而自然生成的产物,它耸立在阴间已经几千上万年,材质之特殊,不是寻常阴间之石能替补的。
127 取魂
就在柳时阴思考的这几分钟里, 忘川石碑又裂了两条缝。
柳时阴难得地有了些焦躁:“到底要用什么来修补忘川石碑,什么材料才能抵得住众鬼的怨气……”
思绪乱如麻,一件一件材料的名称从他的大脑中划过。倏地, 一道光从他脑海中闪现, 有一样东西或许可以。
正好他还带来了!
柳时阴正欲把这件东西拿出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蘑菇云随之升腾而起,一阵烟尘滚滚地朝柳时阴这边铺面而来。
柳时阴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等烟消云散后才蹙着眉凝视着前方:“这是什么情况?”
地府出事了?
爆炸的地方离忘川石碑不算远, 柳时阴担心会波及到这附近,想了想还是赶往了出事的地点,打算一探究竟,然后能解决的都给他解决了。
当到了目的地, 率先入眼就是躺了一地的阴差还有各大道观和寺庙的道士及和尚。其中还有柳时阴特别眼熟的方清尘等白泉观的人在,与他们对峙的敌人他也非常熟悉, 赫然是在柳时阴手中逃过两劫的鬼王!
看到鬼王,柳时阴就想到了在回忆中许林宴受过的苦, 眼神逐渐冰冷了下来。
鬼王察觉到一道极为浓重的杀气落到了他的身上, 心道谁对他的恨意这么重,刚想嘲笑一番, 偏头就对上了柳时阴的脸,然后心里顿时就哆嗦了起来。
这个煞星怎么会在这?
虽然柳时阴没有穿着三泉观的道袍, 只是一身的休闲装,但鬼王还是第一眼就看出了柳时阴就是百年前在永晋三番五次阻碍自己成就大业的臭道士。
这人不应该早就死了吗?就算转世投胎, 他也应该是个普通人才对啊!
鬼王清楚地记得, 在他下禁咒的时候自己也在阵法中对他的魂魄动了手脚,按理说他就算转世投胎, 也很难活到现在这个年纪。
但奈何中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对方不仅没早死还带了以前的记忆。
方清尘也注意到了柳时阴的存在,他诧异地道:“柳道友你不是去苗疆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们。”柳时阴看向了方清尘,“你们怎么和鬼王打到了地府来?还有其他的人,我记得有个别被派去了海市,怎么现在全都聚到了一块。”
“说来话长。”方清尘捂着胸口吁了口气道,“师叔和郑老查了许久,最后发现鬼王其实就藏在海市,我们知道后立马就赶了过去,然后就和他打了起来。”
“海市的过阴桥本来就不稳,他趁着打斗的过程中钻入了过阴门,我们怕他逃了,遂也跟着跑了进来。”
然而阴间的环境对方清尘等人太不利了,怨气太重,一边得抗住怨气冲袭大脑,一边还要调动灵气和站在主场的鬼王拼斗,一小会的时间众人的力量就消耗得非常的厉害。
不过幸好地府也在找鬼王,发现他出现在阴间后立刻就派了帮手过来。大家围攻鬼王,才勉强维持住了平手的阶段。
但鬼王终究是鬼王,尤其他还休养生息了百年,实力增长得比以前厉害就算了,现在还能吸去阴间的怨气化作自己的力量,如此下去,不管是阴差们还是方清尘等人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柳道友,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清徐道长不想柳时阴送死,好心地劝阻他离开。
柳时阴:“那你们怎么办?”
“已经有阴差去联系十殿阎王,想必他们很快就会过来了。”方清尘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小脸乌漆嘛黑地说道。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恐怕得让你们失望了。”鬼王笑哈哈地道,“十殿阎王可没空过来,轮回台和奈何桥等地方都出了问题,他们现在都忙着呢。”
“你做了什么?”有人冷声喝道。
“我就是让手下把十八层地狱里的小鬼都放了出来罢了。”鬼王乐呵呵地数了数,“哦,还有那些被困了上千年的鬼王,我的好伙计们,现在应该也出来了。”
方清尘等人都快要疯了。这鬼王是想让毁灭世界吗?
和他同是鬼王的大恶鬼就不说了,那些被困在十八层地狱的小鬼谁生前不是凶险奸恶之辈,这些恶鬼放出来,阴间一定会大乱的。
不,准确地说现在就已经乱了起来。
“难怪了……”
难怪他们等了半晌一直没等到十殿阎王等人的到来,原来是被鬼王绊住了脚。
“你们跑吧,就算是跑出了地府回到了阳间,也活不久了。”鬼王张开了大手,“混乱的日子终将到来,你们的死期已经不可改变。”
有寺庙的和尚质问他:“世界混乱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要做什么?”
“好处?这不重要。”鬼王身上的怨气不断地积聚且耸动着,“我只是想看到大伙生不如死,哀嚎遍野的画面罢了。那一定很有趣!”
“这个变态!”方清尘忍不住骂道。
“你可真无聊。”柳时阴嗤了一声笑了出来。
鬼王怒气飙升:“你懂什么,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杀了我?”柳时阴挑了挑眉,“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吗?”
放鬼王跑了两次,简直是柳时阴人生最大的耻辱,怎么都不会再有第三回了。而且忘川石碑还在等着他修补,他才没那么多时间在这跟他耗呢。
“小心!”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鬼王的怨气已经席卷到了柳时阴的面前。柳时阴还没出手,方清尘就过来用桃木剑替他挡了一招。
方清尘喊道:“柳道友,快跑!”
“保护好自己就行。”柳时阴可不想看到孟图的转世再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到时候许林宴回来了恐怕会伤心到眼睛又红了。
虽然自家师兄眼圈红红的样子很可爱,但那更适合在他的床上出现。
柳时阴推开了方清尘,也不管其他人愕然的神态,径直甩出了符纸,接着灵气一动,在鬼王躲避符纸攻击时准确无误地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鬼王在变厉害,柳时阴何尝又不是呢?
这一年来,他从被小黑脸逼着学习到自己发愤图强,玄术可增长了不少,本就聪明的人这下更是无敌了。
方清尘等人以为柳时阴和鬼王对上,吃亏的会是前者,但看着看着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如此。怎么好像鬼王一直被柳时阴压着打?
拳拳到肉,鬼王要是有人的身体的话现在恐怕早就鼻青脸肿,鼻血横流了。他根本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刚要聚集起来的怨气瞬间就被柳时阴打散。
鬼王自己都懵了。
百年前双方还能打个有来有回,现在却连一招都没使到柳时阴的身上,难道是他没变强反而变菜了?
他愣神的一秒,直接被柳时阴放出来的一张纸人给揍到了地里,砸出了一个几米的大坑。
方清尘众人:“……”
瞠目结舌。
哑口无言。
方清尘都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问旁边的师父:“我真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他们打得那么艰难的鬼王到了柳时阴的手里却弱得像是换了只鬼。这科学吗?不仅是方清尘,其他人也开始怀疑世界了。
是他们太菜了吗,所以才会打不过鬼王。回去是不是得熬夜多练会功夫?
“你……”
鬼王想说什么,可是话刚出口,柳时阴的纸人就成堆成堆地冲着他争相恐后过来了。现在好了,都不用柳时阴出手鬼王就被他放出来的纸人给打得神智都不清了。
“过了一百多年,就这点本事?”柳时阴不是想嘲讽他,而是在说事实。可是听在鬼王和其他人眼里,这话的嘲讽意味实在是太重。
方清尘等人感觉也有被溅射到。
虽然他们还没活到一百岁,但总觉得就算是活够了一百年还是跟现在一样菜得抠脚。
清徐道长自言自语道:“这个道,我是真适合修吗?”
同样是御纸术,明明都是用的相同的符纸,为什么他们的小纸人一撕就碎了,而柳时阴的却堪称铜墙铁壁十万大军。
看,鬼王都在小纸人的手上扛不住几秒,土坑是越砸越大,鬼王在里面滚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宽,简直惨不忍睹。
这样下去不行,可能真得被柳时阴打死。
想到这种丢脸的死法,鬼王强撑着意志招来了他的阴兵手下,并且连忘川河底的怨鬼也没放过,全都放了出来!
黑色的气体笼罩大地,方清尘只是一偏头就对上了朝他咬来的鬼脸。他一把桃木剑刺出,鬼脸消散,但脚下又迅速地伸来了好几条青白的手臂,圈住了他的大腿,如同生根在地底的枝条缠裹得人特别的结实。
“这都是什么东西?!”
方清尘一剑一物,可是这边刚杀完那边就又重新涌上了新的怨气。怨鬼和阴兵一样难对付,只要有怨气和忘川河在他们就永远不会消散。
有了帮手助力,鬼王好不容易从柳时阴的手底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他龇牙咧嘴道:“怎么样,在我的地盘你可没那么容易杀得了我。现在,有这些阴兵和怨鬼在,我看你们如何收场!”
话毕,嗖的一声,一道亮光在黑气中闪现而过,一举刺入了鬼王的身体。
鬼王低头看去,那赫然是一柄桃木剑!
方清尘看着自己忽然空了的手,在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柳时阴,傻眼了。
柳时阴甩了甩手指,笑道:“好像杀你也没那么难。”
“怎么可能……”
鬼王呆在了原地,他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打败,可是下一刻桃木剑上就燃起了一道红色的火焰,从他的胸口直接蔓延到了全身。
又是阳火!
这场阳火似乎更精纯了,只是一点苗头就烧掉了鬼王身上大半的怨气。而这还不是结束,大约是有了前两回的经历,在阳火出现的刹那,数十张符纸也在鬼王的四周飘荡了起来。
“收!”
柳时阴的一个指示,符纸上纷纷出现了一条灵线。灵线把一张符纸和一张符纸都全部牵连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困笼,然后束缚住了鬼王。
随着阳火烧掉鬼王的身体,四方纸笼也在逐渐变小着。等它从半人高的体积缩成一个普通魔方大小时,阳火把它也覆盖了,符纸一点一点被烧掉,连带着最后鬼王的一缕鬼气。
这下,鬼王是彻彻底底地没了!
看着掉落下来的一点火星,方清尘结巴了:“这……这就完了?”
云观主掐算了一下,沉默了:“鬼王好像死了。”
其他道观和寺庙的人:“……”
这发展太突然了,不敢置信,简直像在做梦。
这位柳道友竟然仅凭自己一个人就消灭了鬼王?
他们知道柳时阴是散修,也不是没见过其他散修,可是哪有散修这么厉害的!那是鬼王啊,不是普通的小鬼,怎么能说灭就灭了呢?
白泉观几人在雁回村就见识过柳时阴的本事,但也着实是没想到他能单枪匹马杀掉鬼王。就算鬼王之前已经被他们磨掉了一点战力,但对方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啊。
他们似乎还是把柳时阴想得太简单了!
这青年明显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
众人胡思乱想了片刻,再看向柳时阴时眼神已经变得又敬畏又崇拜。要不是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他们都想跟柳时阴交流交流道法了。
云观主咳了一声说:“虽然鬼王被柳道友灭了,但现在还不是我们放松的时候。海市的过阴门还没修补完,还有不少的恶鬼在不断地涌入海市,我们必须回去守好海市的这一道防线,保护普通百姓。”
其他人也想起了正事:“对啊,差点都忘了。”
事情可还没完全解决呢!
至于阴间那些被放出来的鬼王和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有十殿阎王等人在,还用不着云观主等人的担忧。
他们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护住海市的过阴门,不让恶鬼进入阳间为非作歹。
有道友问柳时阴:“柳道友你跟我们一块回海市吗?”
有柳时阴这么强大的帮手在,海市那些恶鬼算得了什么!
柳时阴摇了摇头说:“我还有事要做,暂时离不开。”
众人有些迷糊,什么事得特意来阴间一趟。方清尘问他:“柳道友,你找到许道友的分魂了吗?”
“找到了。”柳时阴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道,“阿宴的分魂融进了忘川石碑里,要想把他带走,得把他从忘川石碑中分离出来。”
“忘川石碑?”方清尘瞪大了双眼。
他从小修道,可是最清楚忘川石碑是怎样的存在。许道友的分魂融进了忘川石碑中,这真的还能取出来吗?
而且听说最近忘川石碑的情况不太妙啊,方清尘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柳道友,你不会想破坏掉忘川石碑吧?”清徐道长讶异地道。
柳时阴扯了扯嘴角,眼神淡淡地说:“如果到最后想尽了办法都取不出阿宴的分魂,我也只能选择破坏掉它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做!”有阴差忍不住出了声。
“忘川石碑对我们地府非常重要,很多怨气都由它来镇压。就算你刚才救了我们,灭了鬼王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破坏忘川石碑。”
阴差们拽着勾魂索虎视眈眈地瞪向了柳时阴,似乎只要柳时阴敢动一下忘川石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对抗他。
方清尘紧张了:“你们在做什么?!”
清徐道长看着他们如此剑拔弩张的情景,也出口说道:“你们没听柳道友说吗,那只是最坏的打算,只要我们能把困在忘川石碑里的朋友带出来,他就不会伤害到你们的忘川石碑!”
“想把忘川石碑里的人带走是不可能的,你们还是尽早放弃吧。”一个帽子上面写着“一生见财的”阴差走了出来。
柳时阴挑眉问道:“你是白无常?”
“是。”白无常点了点头,“你们口中那位困在忘川石碑的朋友,我认识。他一百多年前就出现在了地府。我们很看重他的实力,曾经试图召他做阴差,可是被他拒绝了。后面鬼王伙同前黑无常闹事,毁坏了忘川石碑,也是你们那位朋友主动献祭了自己重塑了它,才得以让地府和阳间平稳了下来。”
“你们想带走这位朋友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却不能让你们这么做。虽然忘川石碑已经在一百年前被重塑过,可是到底不如原来的,近期因为鬼王放出了大量的阴鬼,阴间怨气大涨,忘川石碑已经有了破裂的迹象。而你们的朋友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他若离开忘川石碑只会毁得更快。”
“我们的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修复它,在此期间,我们不能让它再生出别的意外来!”
阴差们神态严肃,一看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如果我能修复忘川石碑呢?”柳时阴没有退让,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等修复好忘川石碑,也用不着再靠阿宴的力量支撑着它,到时候我带走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影响。”
白无常眯了眯眼:“你确定能修补好忘川石碑?”
“八成左右的把握吧。”如果可以,其实柳时阴也不想破坏忘川石碑。
白无常沉着脸思考了片刻,最终抬起头看着他道:“我信你一回,如果忘川石碑能修补回原来的模样,那你朋友的魂魄尽管带走。”
双方做好了约定,一众道观和寺庙的人担心柳时阴,便分了一部分成员回了海市,其他人则跟着他们一块移步到了忘川石碑面前。
当看到忘川石碑如今的情况,众人都惊呆了。这毁坏的程度也太糟糕了吧,真的还能修补好吗?
方清尘问柳时阴:“柳道友,你准备怎么做?”
云观主也问道:“忘川石碑的材质很特殊,柳道友你打算用什么材料修补它?”
柳时阴从挎包中取出了两样东西。
众人一看,齐声而出道:“这似乎是……一对虎符?”
云观主细细地研究了起来:“这虎符……不简单,或许还真能修补好忘川石碑。”
虎符是以前调兵遣将用的兵符,蕴含的煞气极重,能镇住一切妖邪,又有驱邪和消灾避祸的作用,和忘川石碑的效果十分相配,用它来镇压阴间的怨气再适合不过。
“还差一点意思。”白无常却是摇了摇头。
他能看出虎符的珍贵,但用在忘川石碑上还不够。
“我知道。”柳时阴也清楚,所以他笑着指了指在场的道士和和尚,“但有这么多的能人异士替它开光,是不是就足够成为修补忘川石碑的材料了。”
白无常沉默了,这似乎还真的可以?
云观主默默地瞥了眼柳时阴:“没想到你这算盘都打到了我们的身上。”
“刚才救了你们一命,现在到你们报答的时候了。”柳时阴没有挟恩图报的羞愧,反而微笑地看向了众人,好像并不怕他们会拒绝。
众人也的确没想拒绝,开了个光而已,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就是被柳时阴算了一计,众人都颇为无奈。
虎符曾经开过光,但现在又经由大家重新给它注入新的灵力,已经算得上一件不可多得的大法器了。
开光结束已经到了第二天,虎符重新回到柳时阴的手上时已经变得更加的乌黑透亮。接下来就是他的活了,他不惜亏空自己的灵力和功德,一点一点地去修复起了忘川石碑。
额头上的汗水刷刷地往下掉,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柳时阴的后背就已经湿透了。方清尘看着他变得越发苍白的脸色,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一定要成功啊!
忘川石碑的裂缝开始慢慢变浅直至完全消失,碎掉的边角也在柳时阴的努力下被虎符填补完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最后一条裂缝被修复完毕,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吁了口气。但柳时阴绷紧的脸上却没有为此而轻松下来,忘川石碑是修好了,但现在还有最后的一道工序等着他来完成——那就是取出许林宴的第三道分魂!
柳时阴不敢有一丝的分神,人的魂魄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会出现问题。他得保证这道分魂完完整整地被带回到许林宴的本体内!
而在他小心翼翼地动作下,随着汗液从脸颊低下的刹那柳时阴终于成功把许林宴的分魂从忘川石碑中彻彻底底地分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