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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离了太后寝殿, 林夕脚步便慢了下来。
虽然有点郁闷,但说到底,林瑞娶谁不娶谁, 薛巧儿嫁谁不嫁谁,和他有什么相干
人家两情相悦, 凭什么为了不让你尴尬, 就得断了情愫
算了, 尴尬就尴尬吧, 这年头,外公外婆都能成舅舅舅妈, 表姐变侄儿媳妇有什么稀奇
左右叔叔和侄儿媳妇之间,也不是天天见面, 等以后各自就了藩,更是想见都见不着就这么着吧
他一时分心,冷不防袖子被花丛勾住,这才
一时来了兴致, 正想着摘几枝回去插瓶,就听有人高声喊道“林夕”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 却带了浓浓的愤怒和委屈。
林夕回头,就看见薛巧儿带着一个丫头、一个宫女远远的站
那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她奉命带薛巧儿出宫, 期间无论薛巧儿闹出什么事, 她都要跟着倒霉。
见林夕抬手, 顿时如释重负,放开薛巧儿退了开去。
薛巧儿狠狠瞪了宫女一眼,扭头冲到林夕面前,带着哭腔喊道“我要做妾了,我要给人做妾了你现
一双眼睛,含泪又含怒。
说实话,看见薛巧儿,林夕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他虽然没
但是,薛巧儿这话说的,他就听不懂了。
道“薛姑娘慎言,你做不做妾,跟我有什么关系”
薛巧儿瞪着他,愤然道“若不是你
这是讹上他了
林夕脸色一变,冷冷道“薛姑娘哪里学的规矩,
“污蔑我也就罢了,怎敢连太后都编排
“我若果真要对你不利,何用
“母后若果真厌恶你,凭你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和皇子私相授受,还想做妾赐一杯毒酒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体面”
他平日里嬉笑惯了,但到底是皇子,偌大皇宫里,太后宠着,皇帝惯着,连皇后都让他三分养出的气势怎么会差
如今骤然变色,薛巧儿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心脏几乎跃出胸腔,脑海中浮过自家哥哥的惨状,终于想起眼前这个比她还小几个月的少年,是何等的心狠手辣,颤声道“臣女一时失言,还望殿下恕罪”
再无半点方才问罪般的汹汹气势,委屈之色却愈浓,哽咽道“我知道我大哥他不是个东西,不该去唐突那个叫浮歌的戏子
“但那只是一个戏子啊,就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大哥断了一条腿,我父亲被贬到苦寒之地难道还不够吗,还要”
林夕打断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薛巧儿楞楞看着他,一时没敢说话。
林夕冷冷道“薛大人任期将满,平调至别的地方为官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怎么本王却听出了满腹怨气
“薛大人入仕为官,难道不是为了造福一方怎么,江浙繁华之地去得,北方苦寒之地就去不得
“要不要跟皇兄说一声,让他把大宣官位都拿出来,让薛大人好生挑一挑”
薛巧儿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她便是再蠢,也知道这个罪名认不得,“噗通”一声跪下
“王爷明鉴,这些都是臣女胡说八道的,和父亲无关是臣女,臣女不想去北地,才胡言乱语的”
林夕皱眉“起来说话。”
听出林夕语气中的不耐烦,薛巧儿不敢多说,扶着树干,颤颤巍巍站起来。
她直到此刻,方才感受到皇家的可怕。

心里更是委屈,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林夕不再吓唬她,问道“你方才话还没说完,还要还要什么”
薛巧儿摇头怯怯“没,没有什么”
她不敢说,林夕却猜出她的言下之意,道“皇兄令你们
薛巧儿低头拭泪“是,我听人说北地苦寒,一年四季风沙不断,且民风彪悍,动不动就要拔刀子
“臣女
“太后原是默许了的,可后来又我只是,不想去北方”
她语无伦次,林夕倒也听了个大概,问道“你不愿去北地,所以才说和老四有私情,以此留
他就说嘛,这个时代又不流行闪婚,从一见钟情到私相授受,总得有个过程吧,哪有这么快的
薛巧儿先是点头,后又惊恐摇头。
林夕知道她终于想起来,这事儿要是认了,便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不由暗叹一声,这种女孩儿嫁进宫来真的好吗
他自己平素也是一副口无遮拦的模样,但他身份
即便如此,他说话大多还是过了脑子的。
可眼前这位,若没有根底,
懒得再多说,摆手道“你走吧。”
侧过身去摘杜鹃。
薛巧儿却没有就走,扶着树,抬头楞楞看着花丛间的少年,心里泛出无的酸苦。
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牵着衣袖,去够那朵粉色的杜鹃,探出衣袖的手指,比雪还白,比玉还美

亏她那日回去,还悄悄打听他的消息,心疼他的境遇,被母亲警告后,还悄悄哭了几场,想着若有一日定要好生待他
林夕摘够了插瓶的花,一转身却见薛巧儿还楞楞站
皱眉道“薛姑娘还有事”
薛巧儿先是下意识摇头,忽然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抬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林夕,道“求王爷替我和太后娘娘说一声巧儿不想做妾,死也不做妾”
林夕颔首“可以。”
薛巧儿原已不抱什么希望,闻言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中亮起耀目的光,狂喜道:“真的多谢,多谢成王殿下”

正要磕头谢恩,却听林夕道“说来此事和我也有些干系,你又不是家里穷到卖儿卖女的人家,是不该沦落到与人为妾
“老四那里,我去替你解释,太后、皇兄那里,我也会央求他们不治你的罪”
薛巧儿愣愣看着林夕,忽然有点听不明白他
“牧守一方是你父亲的职责,却不是你的职责,你既不愿去苦寒之地,那就待

“好
薛巧儿狂喜的心渐渐回落,又沉入谷底。
心中狂喊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要的不是这个
林夕道“刚巧我家三缺一落
杜鹃虽好,却略显单调,他又挑了两支半开的牡丹摘了,才朝太后宫里走去,走没几步,就听薛巧儿一声呼喊“成王殿下”
林夕回头“怎么”
薛巧儿嘴唇颤动,好一阵才道“殿下好意但臣女臣女实
一句话出口,薛巧儿脸上已无半点人色。
“舍不得老四”林夕对少女眼中的哀求视而不见,眼神冷下来,淡淡问道“不是只想留
锦衣玉食尤嫌不足,一心一意只想嫁入皇家,做个高高
正途不通后,不惜自贱身份,承认和人有染仗着和太后是血亲,仗着太后丢不起这个人,笃定太后无论如何都会为她出头,争下这皇子妃之位
待事不能如愿,又将污水朝他身上泼,浑似他仗着权势,逼良为娼一般
他就那么好欺负
两句话一出,薛巧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当众扒了衣服,甚至扒了一层皮,赤1裸1裸的袒1露
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丫头过来搀扶,才惶然
这才瘫软
林夕自然不会真的去找太后,薛巧儿自甘堕落,最觉得丢脸的人是太后,如今正是需要独处疗伤的时候,他过去做什么看太后窘态么
出了后宫宫门不久,便看见站
“见过王叔。”
“等我”
“是。”
林夕叹了口气,道“你不会也想让我去找太后说项吧”
林瑞面带惭色,道“侄儿知道让王叔为难”
林夕道“知道我为难就别开口这事儿,你不觉得自己去找皇嫂说更合适吗”
林瑞苦笑道“母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却未必肯为我向太后开口。”
皇后乐见其成林夕愣了愣“等下你想让我找太后说什么”
林瑞跟
他苦笑了一声,道“交易罢了。”
他道“如今既未能如愿,如何能真的委屈薛姑娘与我为妾就当是一场闹剧吧
“我稍后便去找父皇请罪,太后那边,还望王叔替我缓颊,只求太后勿要被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小辈,气坏了身子”
林夕道“这事儿吧,往小了说,只是小辈胡闹,往大了说,却是欺君之罪你就不怕皇兄怪罪”
林瑞道“总不能为怕父皇怪罪,便毁了人姑娘家一辈子妾哪是那么好做的”
他似想到什么,笑容有些悲凉。
林夕道“若此事作罢,那你要的东西岂不落空”
林瑞苦笑“王叔觉得,林瑞要的是什么”
林夕不答,道“方才薛姑娘找我,也想让我替她
“舍不得我”林瑞哑然失笑,久久无语。
林夕道“她既心甘情愿
,你也不必纠结了。”
林瑞默然许久,道“先求娶安相之女,后又妄想太后的侄孙女,只怕人人都觉得,我是不自量力起了妄念,才这般不择手段想来王叔也是这般看我。”
林夕道“你想多了。且你是皇子,无论起什么样的妄念,都不算错。”
林瑞摇头苦笑“林瑞再蠢,也不至蠢到心思手段路人皆知,林瑞再卑鄙,也不至卑鄙到只会
“我只是这辈子被人摆布的够多了,不想再被人当做棋子。”
林夕没有说话。
“宫中我的那些兄弟,个个出身贵重,唯有我,母亲只是母后宫中的宫女,生下我不久便撒手人寰
“我
“王叔,我活得”林瑞笑了笑“很累。”
林夕依旧没有说话,只安静的听他说。
“功课,不敢太好,也不敢不好,祸,不敢闯,又不敢不闯
“二十多年了,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从来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活过一天。”
“所以王叔,我真的很羡慕你,”林瑞道“羡慕你有太后疼着,有父皇宠着,羡慕你
“我就盼着,盼着出京就藩的那一天,无论什么样的地方都好环境再差,别人能活,我也能活,封地再小,总能养的活我一个
“只要能痛快喘口气就好。
“结果,大哥出事了。
“往日处处嫌我碍眼的母后,开始对我嘘寒问暖,和许家表妹的婚事,从我十七岁,拖到二十三岁,忽然开始急迫起来
“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那个位置,说我一点都不想那是假的,可我不想被他们这么绑上战车”
林瑞声音随着脚步一起停下,道“王叔,你要到了。”
林夕跟着停步,问道“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林瑞自嘲一笑“也许,是实
停了停,又道“王叔,侄儿还有一事相托。”
林夕点头“你说。”
林瑞道“安姑娘落水,我见她性情刚烈,知她必然不肯再嫁,所以才贸然向父皇提起
“以为可以一举两得,同时解除我与她二人的困境,不想后面会
他苦笑一声“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原来安姑娘要躲的不是别人,竟是我。”
林夕道“许是你误会了,安姑娘”
“无论是不是误会,”林瑞摆手道“还请王叔替我转告一声,林瑞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至如此龌龊既安姑娘无心,林瑞岂会强求”
林夕点头“好。”
林瑞站定,对林夕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回到院子,陈硕正挽起袖子磨刀。
见林夕进门,头也不抬道“四皇子同你说什么门口都磨磨唧唧半天。”
林夕叹道“说他和安姑娘的事只是一场误会,说他和薛姑娘的事,只是一场交易。”
进去寻了花瓶和剪刀出来,坐
这玩意他没系统学过,好
陈硕道“他为何跟你说这个”
林夕想了想“可能是怕我
不由有些不忿“我像是喜欢背后告人黑状的人吗”
“不像,”林夕嘴角刚咧开,就听见陈硕的下半句“你
就是。”
林夕大怒,正要反驳,忽然想起来最近他确实干了不少背后告黑状的事儿,顿时哑了火。
又听陈硕嘲讽道“我才出去几天,你这个姑娘、那个姑娘的,认识不少啊
“如今安姑娘已经进了门,那个薛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准备什么时候弄进来”
“什么弄进门,说的这么难听。安以寒是她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想的,”林夕道“薛巧儿的事,更是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陈硕连声冷笑“当初安以寒出事,你也是这话吧结果呢”
林夕一噎,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安以寒是进了门,可她又没吃咱家大米,人家交了伙食费的”
伸出五根手指,道“五千两”
陈硕冷哼一声,不屑道“区区五千两”
“每年,”林夕强调“每年五千两”
陈硕不吭气了,过了一阵又问“那这位薛姑娘,你一年准备多少”
林夕摆手“这个就算了,别说已经有主儿了,即便是没主,也消受不起。”
当初下安以寒,除过被小小“算计”一把外,更因为他对安以寒并无恶感,甚至还有几分好奇,但这位着实消受不起。
眼高于顶、志大才疏也就算了,偏偏心还不够狠,脸皮也不够厚。
难怪安以寒一提到她立马警惕起来,生怕他娶了这位进门。
“我说,”想起安以寒的好用,林夕忍不住道“某个人是不是该反省一下了我这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是我哥养着,兢兢业业干活不说,还一文钱不用我掏。
“安姑娘更是堪称楷模,一个人比十个人加起来都能干,而且还掏钱上岗
“某人就不同了,号称贴身侍卫,结果一走一个多月见不着人影不说,还”
话未说完,就见正磨刀的陈硕霍然起身,长刀一摆,林夕吓一大跳,花都剪错了“你干嘛”
陈硕冷笑,缓步逼近,淡淡道“卑职忽然想起来,先前王爷被宵小所伤,卑职曾安排阿大他们每日同王爷练手
“如今阿大他们去了安置点帮忙,这半个月竟白白荒废了确实是卑职的失职”
林夕连连后退,手持被他错手剪掉花朵的花枝,绕着石桌兜圈子“我警告你,你别过来,我一身武功可不是白练的我告诉你
“师兄我错了,我就说的玩玩我的钱,不给师兄花给谁花呢哈哈哈
“师兄你不会来真的吧我答应皇兄待会去安置点的你别乱来我跟你说”
小四猛地窜进门,急声道“爷,头儿,不好了,安置点出事了”
林夕大喜“出的好”
小四顿时愣住“啊”
林夕“”
他刚刚说了什么
陈硕不紧不慢的刀“安置点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