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鸣告诉李恒,那种药无色无味,不会被人
困
死人他见多了,
她就算死了,他也不会
李恒闭上眼睛。
一声脆响,瓷碗落
李恒皱眉回头。
不过是一眨眼间,女子面如金纸,脸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冷汗,神情痛苦,蜷缩着躺倒
李恒瞳孔微张。
地上的女子浑身
很快,她不动了。
像围场里被射中的猎物,挣扎一番后,迎来它的死亡。
李恒脸色慢慢灰白,袖中的手指冰凉。
他呆呆地坐着,忽然起身,一瘸一拐地靠近女子,俯身,
她颤抖着,
“殿下”
她很疼,疼得浑身骨头都
李恒搂着她,感觉到生命从怀中这副温软的身躯中一点点流逝。
崔季鸣他们不是说这药不会让人痛苦吗
她想说什么
李恒一动不动。
女子
“殿下”
她双眉皱成一团,忍着强烈的痛楚,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一声一声执着地呼唤。
她到底想说什么
李恒低下头。
女子虚弱、
“殿下小心可能有毒”
她
这是她
殿下,小心啊
而李恒,根本不
她喝下的药,是
一颗棋子罢了,无足轻重。
李恒一语不
她疼了很久,但是没有死。
翌日,太医来为她诊脉,什么都没瞧出来,只道她可能是脾胃不和,吃坏了肚子。
她很快好了,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胡乱猜疑,有点不好意思“我昨天真的好疼。”
李恒捡起墙角的那只绿色瓷碗,摔碎了。
宫室里一片昏暗。
李恒
黑暗中,他两道锐利的目光望向墙角。
梦里的一些东西模糊不清,而有些东西又清晰得像是刻
一切都
此刻,那里空空荡荡,没有绿色的瓷碗。
他双手颤抖,捂住自己的额头。
难怪她会恨他,难怪她冷冷地说再也不想看到他他冷漠地对待她,不管她的死活
不能再这么隐忍下去。
这一次,
李恒抬起脸,凤眸里燃烧着灼灼的光。
岭南送回京师几封信,崔氏族人抵达当地后,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族中女眷和孩子接连病倒。
张鸿写信给朋友,托他们帮忙照顾崔氏族人。
信刚送出去,张老太爷怒极,直接给禁卫军那边递了牌子,把孙子关
张鸿自小顽劣,常被老爷子罚紧闭,从容不迫地叫书童给他搜罗来一堆新书,待
看完第一本书时,心腹带来一个消息“公子,八皇子成了个瘸子”
张鸿呆住,“不是重新接好了吗”
心腹道“还是瘸了,八皇子急着走路,没有修养好今天皇上召见八皇子,他一瘸一拐进殿,所有人都看见了。三皇子不信,
张鸿手里的书落地。
平州城位于长城以南,黄河西岸,东连河东道,再往北,是西军驻扎屯兵之所,都督府之外,部落势力犬牙交错。
前朝末年,藩镇割据,群雄并起,河西多战事,平州城曾为战场。这几年边境没有大的战事,即使偶尔有敌寇边,也不会打到平州城。
谢嘉琅带着文书官印赴任,他如今声名远播,又得皇帝赠玉,经过哪里,当地的官员都设宴款待,争相与他结交,每到一地,富家豪族都赶来送礼。
离开河东道以后,谢嘉琅让青阳起文书官印,两人扮成寻常远游的主仆,专心赶路,不去拜访当地官员。
官员豪族一计不成,干脆派人整天守
谢嘉琅被几个消息灵通的官员认了出来,再路过繁华市镇时并不进入,只让青阳去补充一些干粮。
各地官员和豪族不知道他的行踪,只能失望地叹息。
谢嘉琅继续跋涉,为避开各地趋炎附势的官员,主仆两个量远离人多的市集,常常风餐露宿。
接着往北,山道荒无人烟,崎岖难行,此时已是骄阳似火、沉李浮瓜的酷暑时节,越往平州城的方向走,草木稀疏,日照酷烈,主仆两人艰难跋涉,都晒黑了不少。
终于抵达平州城外官道的驿站时,驿丞看过文书官印,望着眼前眉眼严肃、风尘仆仆、只带了些衣物和书本的新任知县,惊得目瞪口呆。
县衙里鸡飞狗跳,皂吏、典吏急忙赶出城迎接。
知县总揽民政、劝课农桑、平觉诉讼,县丞为副手,掌出纳官物,处理文书,县尉负责缉私捕盗。
谢嘉琅入城,和县丞办理交接。本地富商听说知县大人来了,递帖子说早闻他名声,钦佩不已,
县丞和县尉观他行事有度,态度坚决,刚到城中就立刻接手公务,不是贪图享受之人,不敢怠慢,报告本县人口,交上整理好的花名册,站
此时刚好有典吏进来请示夏税的事,谢嘉琅把典吏叫过去询问,很快给出指令。
县丞心里暗暗吃惊,从谢嘉琅给出的指令来看,他显然已经对平州城的人口、地貌、民风民情了如指掌,看来这位新知县名不虚传,这一路不仅遍平州城县志,还可能先
知县拒绝酒席,城中富商惴惴不安,派人打听知县的性情、家世、人品。知县是一地最高长官,什么都管,他们要
还没等富商们打听清楚,谢嘉琅已经接手平州城事务,当天就处罚了一个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官老爷还是个敢弹劾长公主的愣头青。
肥得流油的富商们瑟瑟
谢嘉琅没有让富商们失望,很快,夏税粮官带着丈量工具出现
整个平州城都抖了三抖,城中几户大族关起门来商量了一整晚。
三天后,谢嘉琅去城外督促夏,回县衙的路上,忽然冲出来一伙盗贼,直扑向他。
猝不及防之下,县尉典吏反应不及,只挡住两个盗贼,其他盗贼直冲向谢嘉琅,乱刀抬起。
道旁百姓惊呼出声。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时,谢嘉琅推开不会武的青阳,拔出佩剑,长剑出鞘,武器碰撞
盗贼没想到他一个文官竟然会武艺,面面相觑,和他交手几个来回后,仓皇逃窜。
县尉跪地请罪“大人,小人失职,请大人责罚。”
谢嘉琅没有动怒,还剑入鞘,示意青阳把地上盗贼留下的断刀捡起来。
县尉奉谢嘉琅的命令,捧着断刀挨家挨户拜访城中大户,告诉他们谋害朝廷命官是要抄家的重罪。
没几天,城中大户主动找到县衙,踊跃交税。
上任一个月,新任知县就传出刚直铁面、不畏生死的名声。
这天,城里的百姓
满城都震惊了。
这一层层转交,官府到底受不受理案子,先由这些差吏说了算,而百姓为了让自己的状子快得到受理,就得花钱讨好县衙差吏,应付他们的勒索。
因此,平民之间有了纠纷,宁可求势力大的中人帮忙调和也绝不去县衙告状,免得被剥几层皮。普通百姓受到欺压时也不敢告状,因为连求人写状子的钱都拿不出来。
现
所有人都
几天后,一个走投无路的农人无奈之下走进县衙大门。
没有人喝骂他,拦住他要钱,也没有人拿着棍棒上来驱赶他。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来到大堂下,抬起头,一个身穿青绿色官服的年轻官员坐
官员抬起头,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到农人身上。
农人情不自禁,扑通一声跪下了。
头顶传来一道清冷威严的声音“老丈请起,你有何冤屈向本官道来。”
农人愣愣地抬起头,望着年轻官员那张严峻的面孔,老泪纵横,开始诉委屈。
半个时辰后,老农走出县衙大门。
老农搓着手,喜道“知县大人接了我家的案子”
众人大惊“你见着知县大人了”
老农点头“见到了,知县大人就坐
“没人找你要钱”
老农摇头。
众人目瞪口呆,衙门大敞,百姓直入,知县大人亲自坐堂,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当天,果真有差吏随老农去他家,确认他家黄牛的伤情,传高大户去县衙,命他赔偿老农。
第二天,县衙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县尉看来告状的百姓太多,想暂时关上大门,谢嘉琅摇手示意不必,命衙署中的文吏分成几班接待百姓,将百姓的纠纷全部受理,然后按照不同类别记
接下来的日子,不论风霜雨雪,县衙大门始终敞开着。即便是休沐日,也有一个文吏
于是,铁面知县又多了一个青天知县的美名。
转眼到了过节的日子,各家设宴请谢嘉琅共度佳节,他一律谢绝,送到府上的厚礼让人原封不动全还回去。
商户们左等右等,没等到知县大人的仆从借着过节来索要节礼,个个纳罕不已。
进入县衙,大门后是甬道,仪门,大堂前面悬挂牌匾,左右是典吏房,从大堂往里去二堂,要经过门房,二堂里面是知县平时批公文和县丞、文吏办公的地方。再往里就是三堂,是官员和家眷起居之所。
谢嘉琅没有带家眷赴任,现
清晨,县丞捧着一碟文书走过穿廊,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没看到谢嘉琅的身影,笑了笑。
知县大人每天早上起来练拳,雷打不动,他昨天还和县尉说佩服知县大人的自律,今天知县大人就偷懒了
他去东花厅送文书,问值班的文吏“大人昨晚是不是熬得太晚,还没起”
文吏摇摇头,道“大人生病了,吃了药歇着了。”
县丞暗暗唏嘘,难怪,原来是病了。
房里,青阳把煎的药送到床前。
谢嘉琅坐起身,喝了药,对青阳道“今天过节,你不用守
青阳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来了平州城后
“大人病着,我留
青阳不放心谢嘉琅一个人,谢嘉琅月俸不多,又清廉,除了他,内院只有一个做饭的老仆照顾起居。
谢嘉琅披上外袍,靠坐
青阳拿了些吃的放
谢嘉琅坐着看书,手指翻动书页,光线透过窗纸落
不觉到了深夜,万籁俱寂,偶尔传来若有若无的蛙鸣声,烛火昏黄朦胧,谢嘉琅眼皮
啪嗒一声,书卷从他手指间滑落,掉下床。
门口窸窸窣窣轻响,一阵夜风吹进来,烛火剧烈晃动,吱嘎一下,门从里面合上,烛光凝住了。
一双手捡起地上的书卷,轻轻拍一下,放
谢嘉琅眸子半阖,看着那双白皙的手,目光再往上,纤巧的肩,修长的颈,俏丽的脸庞,乌黑的杏眸,浓密的乌
潋滟的烛光里,谢蝉一步步朝他走近,浅黄衫子,郁金裙,如一朵色泽艳丽的花,
谢嘉琅一动不动,黑眸望着她。
她
烛火晕开模糊的光,她就坐
此刻,她远
来平州城前,范家委婉地提亲,他道,只要她喜欢。
范家人欢欢喜喜地告辞,留下他站
他来平州城,她肯定愿意跟过来。
然后呢把她困
他应该放手。
从谢嘉文和文宇最近送来的几封信看,她和范家一起做买卖,很忙。
忙到只能让文宇代为传达问候之意。
她和范家相处得很好,多来往一段时日,她可能会点头应下亲事。
从此,远离他的人生。
而他,终究会习惯没有她陪伴
谢嘉琅抬起手,手指擦过谢蝉的脸,停下来,指腹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很柔软。
他端详着她,目光专注,手指摩挲她的脸,沉沉黑眸映着烛火,眉眼深黑。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烛火颤动,她也动了一下,像是要起身离开。
谢嘉琅双眉皱起,手指从她浓密的
谢蝉落进他的怀抱中,愣住了。
被子和外袍从他身上滑落,他只穿着一件里衣,隔着薄薄的织物,贴身摩擦,炸起细小的电流,他身体温凉,皮肤紧绷,结实的胳膊环着她的肩,男子的气息将她笼罩。
“团团。”
他轻轻地道。
既然是梦,他可不可以自私地放肆
声音洒落
谢蝉突然感觉到一阵心跳加快,血涌上来,从耳朵到双颊,一点点的热意
烛火里,他抱着她。
她呆呆地让他抱着。
“公子”青阳惊喜的声音
声音传进房中,打破一室静谧。
谢嘉琅从幻梦中醒过神,眸中迷蒙迅速褪去,垂眸。
谢蝉被他搂
不是梦。
谢嘉琅几乎惊愕失态,身体僵直,呆了片刻,松开手臂。
感觉到横
谢嘉琅怔怔地看着她。
门被推开,青阳冲进来,一脸欢喜“公子,九娘来平州城了”
谢嘉琅闭目,惊涛骇浪数压进心底。
很快,他睁开眸子,目光定
谢蝉抬眸,和他对视。
他已经清醒,脸上神情严肃,浓眉紧皱“你是不是没去安州”
声音严厉,一点都不温和。
谢蝉不禁嘟起唇,摇头道“没去。”
谢嘉琅离开不久后,她和范德方也踏上来平州城的路程。
她怕谢嘉琅担心,请文宇帮着掩饰,文宇只好
本来,谢蝉很快就能赶上谢嘉琅,后来她
没想到他竟然病了。
谢蝉不等谢嘉琅指责自己的瞒骗,先数落他道“哥哥,你一定是劳累过度才会生病,我这些天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百姓
她看向青阳。
青阳摇头作无辜状“我劝公子早点休息,公子不听我的。”
谢蝉虚张声势,“你生着病,别操心我的事了,好好养病为重。”
谢嘉琅脸色暗沉。
谢蝉眼珠一转,声音软下来,道“今天可是过节,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过节。”
青阳
谢蝉点头,看着谢嘉琅“哥哥也瘦了。”
青阳啧啧几声,道“能不瘦吗县衙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得公子亲自过问,县衙的大门一打开,那些找不到地方告状的百姓全都过来了,东家西家吵架的事情也要闹到公堂,公子休沐日都不能休息”
谢蝉叹口气,“哥哥得补补,正好,我带了些温补的药,叫人拿去炖汤,青阳,你也喝几碗,我看你也瘦了。”
青阳摸摸下巴,嘿嘿傻笑着点头,“九娘最好了。”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扯起家常,妄图把谢蝉偷偷跟来平州城的事情揭过去。
谢嘉琅眉心直跳。
两人不管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谢蝉带了仆从过来,都
一转眼,院子点起灯笼,说话声,走动声,门扇开启关闭的声音,很热闹,满是鲜活人气。
不一会儿,谢蝉要仆从都去休息,自己捧着进城时买的社糕社酒进屋,摆
“哥哥,既然是过节,还是应应景吧。”
谢蝉夹了一块社糕,盛
她声音沙哑,眉宇间掩不住的疲倦之色。
谢嘉琅凝视她许久,垂眸,接过社糕。
她简直胡闹。
而他,明知不该,却无法抑制心底的欢喜,纵容自己沉沦。
谢蝉也坐下吃社糕,喝了几杯社酒,算是过了节,怕谢嘉琅又要说她,端走案桌,溜之大吉“哥哥,你早点睡,我也去睡了。”
三堂的房屋都没拾,她随便挑一间西厢的屋子,铺盖一铺,躺倒就睡,行走
谢嘉琅没有睡。
他睡不沉,刚睡一会儿就睁开眼睛,看着映
半梦半醒中,西厢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谢嘉琅没睡熟,睁眸,翻身下床,拉开房门,快步赶到西厢房门前,推开门。
房中黑漆漆的,谢蝉站
谢嘉琅挪开视线“怎么了”
谢蝉抖了一下,“没事,就是刚才好像有什么爬过我的脚了。”
西厢的屋子没有拾,房梁和桌椅上都落满灰尘,她说着话,呛了一下,直咳嗽。
谢嘉琅沉默。
他没有带家眷,来平州城后又一直很忙,顾不上整理房舍,只打扫了两间屋子,他住一间,青阳和老仆住一间,平时看公文、和县丞议事都
谢蝉一边咳嗽一边道,“我没事,哥哥你回去睡吧。”
想到老鼠爬过脚踝的冰凉触感,她还有点
谢嘉琅眉头一皱,站
谢蝉想想老鼠可能还
谢嘉琅回房,卷起自己的铺盖,从箱笼里翻出另一床铺
他抱着自己的铺盖走出去。
谢蝉刚要躺下,看他出去,愣了一下,“你去哪”
“我去青阳那边睡。”
谢嘉琅背对着她道。
谢蝉坐起身“你还病着”
“没事。”
谢嘉琅走出去,关上房门。
谢蝉听着他的脚步声朝东边去了,嘴巴张了张,想叫他回来,想起两人的身份,怔住了。
以前总把他当兄长,所以没什么顾忌,就像
作者有话要说知县、县丞官员职责引用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