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里。热河行宫下了一场深秋的暴雨。
烟波致爽殿的西跨院里。大片大片的柏树树叶, 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一盏小灯孤零零地燃
王疏月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来, 压下了他膝上的书。
那日她穿着藕荷色的中衣, 袖口处绣着银色的暗云纹。衬着那只凝了雪般的手腕,流露出风流婉约之态。
“做什么。朕还没看完。”
“半个时辰,就看了这么一页呀。”
皇帝一窒。
“朕
“想什么。”
“”
皇帝无言以对。这半个时辰, 他脑子里过了很多荒唐的事。想她白璧无瑕的皮肤, 微微
“不要放肆。手拿走。”
身旁的人摇了摇头, 愣是没有动。
皇帝索性一把摁住她的手塞回被褥中, “冻得跟根棍子一样, 仔细膈朕。”
话一说完,却见她脸色微红地被裹
皇帝觉得自己脑子突然空白了。
他们太久没有享受过男女阴阳的大乐了。以至于皇帝有些忘了, 要撩开这层极乐的纱, 需要从什么地方起手。
然而她毫不回避地望着他。隔得那么近, 纵然灯火不算太明亮, 皇帝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她脸颊上那些柔软的绒。
他一下子乱了,但又不肯露怯,伸手胡乱地把压
“朕
说到后面却自己都心虚了。
他很想念这一副温暖的身体,可是越想念,就越是想要珍重它。
“你该修养修养。朕”
“你去哪儿。”
“你管朕去哪儿,朕去朕去看折子。”
“贺庞。”
“不准叫朕的名字”
他的脸猛地烫到耳根子,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赤足踩
王疏月拥着被子坐起身望着他,没有说话。
皇帝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望向一旁,半晌,方小声的说了一句“朕没说对。”
“不是,是我放肆了。”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就是不知道说什么那什么,随便抓了一句,你爱叫就叫吧,朕不说你。。”
他虽这样说,却还是不肯看她。
王疏月笑了笑,伸手牵住他的手,仰头道“我身子真的好多了,我也很想你。”
皇帝觉得自己背脊上好像被一只软软的虫子
雷声阵阵的雨夜之中。
她久违的声音叠
此时天越寒,泥土和雨水的腥气就越重。
王疏月静静地靠
“贺庞,你睡着了吗”
“还没。”
“是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些累”
她说着自己也笑了。
“睡吧。”
“睡不着了。”
“那要如何,要朕陪你说点什么”
“嗯我问您个事吧。”
“什么”
“关于欸”
她不由地笑笑
皇帝正佳眼睛,外面雨声隆隆作响,遮了一大半她的声音,皇帝索性把自己的下巴抵
“您还记得,我之前问您,您那是什么怪癖,总是要我背靠着您睡吗”
皇帝的背脊一僵,这么私密的癖好,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问出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嗯”了一声。
,“那您还记得,您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皇帝怔了怔。
他记得,他当时用了一种特别调侃的语气,说得王疏月脸红。那个时候,他一味地只顾
他吃这张嘴的亏已经吃得太多了,觉得自己实
说心里话,
她为王家的门楣缠过足,因为自己而长跪过雪地,受过正月里的大寒,一双写得祝体的手,也曾被拶子拶得血肉模糊,生产之后,又
所以,怎么说呢。
平日里,他并不能关照她实
他不介意她受过的伤害,他想
“朕就是希望,
王疏月怔了怔。这话让她心里软软地
皇帝却伸手揉了揉她散开的头
那头
“你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蠢还傻,有什么事情,都不肯跟朕说。但其实”
他犹豫了一时,声音渐渐轻下来,平声开口道
“但是,朕很心疼你。朕希望自己记着,你再隐忍,再坚强,也都是一副弱骨,你不跟朕哭,并不代表你不知道疼。。”
他说着,顺着她的长
“王疏月。”
王疏月轻轻的应了一声。
“嗯”
接着,便听到了背后传来他略带鼻音的声音。
“
王疏月张了张口,喉咙里却
皇帝却平声续道“朕长你几岁,若朕走
“若我走
“那朕会扶棺一路,一步一步送你去朕的地宫。”
“你的地宫”
“对,朕的地宫
“
“咱们彼此等一等啊,别走太快。”
王疏月心里一阵软痛,轻声道“那也是我们能定得吗”
“反正朕会等等你,至于你等不等朕,你凭良心吧。”
说完,他自己也笑,又道,“其实,朕有一句话,朕不能让别人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但今日”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既然朕都跟你胡说到这份上,就索性说了吧。”
“什么话。”
“疏月,朕离不开你。”
“我一直都知道。”
“什么。”
“那天夜里,我是醒的”
雨声掩万物之声。边地秋草被洗净,抽出刀剑般的锋刃。
时光流逝无因,如谜。
平昌十五年。
据史载,帝南巡。此回随行的的嫔妃只有王疏月一人。
帝妃同游卧云舍,辰时入,酉时方出。
那一年,长洲的春去得特别晚,过了四月,仍然处处是未开的桃花与杏花。担着豆腐脑的小贩从卧云舍门前行过,落花被风肆意地卷起,纷纷扬扬地落
皇帝站
其文文采斐然,之口舌生香,他不由赞道“嗯朕恨与此人晚见啊,程英,这个云外居士是长洲何人,召来朕见一见。”
晒书的人们相视一笑。
程英与皇帝却皆不解。
“何意。”
晒书者其中一人道“这位云外居士是我们小姐从前的雅号。”
皇帝一怔。
却见她抱着一本书站
“年少的时候写着玩的。如今看起来,还真实怀念。”
皇帝合起书笑了笑。
“有
“哪里敢啊,我是个女人。”
皇帝将书递给程英,“刊印出来。”
“欸哪里又费那银钱”
“朕给你出资费。”
王疏月不由笑了“这座卧云舍都是您的。说起资费啊,我十几年钱,还真的存下了一些。大约有个二三十量的银子你想不想去吃些什么。我带您去逛逛吧。”
皇帝走到他面前,抬手替她摘掉头上的落花 。
“不吃。留着。”
“啊留着做什么。”
“听说你年少的时候,连一朵绒花都没买过,朕一直
“还挑白玉的吗”
她说着笑出了声,一旁的何庆和张得通也跟着笑了起来。
皇帝有些无措,喝道“笑什么”
张得通与何庆都闭了嘴。
王疏月却迎向道“其实,我喜欢烧蓝和点翠的,偶尔也喜欢金银错的。”
“呵,朕从前赏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因为,那个时候是主子赏奴才,奴才哪里能说什么。”
皇帝品出了这句的意思,一面点头一面道“朕懂了。”
“不过,但凡是您喜欢的,我都喜欢。您管挑吧。我今儿要珠玉满头,做个好看的姑娘”
史料上并没有帝妃东市同买簪的记载,然而,长洲的民间却一直流传着皇帝
年年岁岁,人们口口相传。
故事之中的皇帝刚硬,贵妃则是一位温柔汉女。百炼钢遇绕指柔,
昌平三十年。
皇贵妃王氏病逝
三十年的冬天,皇帝亲自扶棺入茂山地宫。
而后的十年,皇帝一直不曾再册过皇贵妃,也不再立后。封禁翊坤宫,再也不准任何的嫔妃入住其中。
次年,皇帝
生死皆有定数,无论冥冥之中,她有没有
昌平四十年,皇帝驾崩。
荣亲王恒卓继位,封四阿哥恒宁为平亲王,第二年又追封自己养母为后,
往后的一个时代。
朝廷仍然是一片沉浮不定的汪洋,争夺和纷扰从不间断。
但皇族兄弟之间,终于不见上一代的血腥杀伐。
其实,时代给予每一个人的伤,都没有办法全然愈合。
女人仍然缠着足。
所有的宗教仍然沾染着政治的热血,无法清净地拯救任何一个人。
大堆大堆的文化,被焚
这个故事中的男人和女人,也只不过是
生虽苦短,然既有愿同流,就请奋不顾身,不必害怕。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