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给本宫住口住口”
她吼得破了嗓子, 身上的劲儿也跟着吐, 出了着往前一倾, 额头重重地磕
陈小楼不敢再说话, 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朝后退了几步,一双柔情流转的眼睛却仍然悲哀地望着皇后。
“滚出去”
“是是,小楼滚,您不要生气, 小楼滚”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 一步一步不舍地退到纱屏旁,方把落
王疏月望着那纱屏上透出的背影。
男人生成那副柔软纤细的模样,留
人渐渐地走到那一丛断肠花下去了。
青衫朦胧罩艳蕊, 人淡如烟, 秋风一起, 就
王疏月回过头来, 皇后含泪仰面躺着,目光怔怔地望着香案上的那一块匾额敬修内则。
“都说你是半个卧云,你知道这四个字怎么解吗”
王疏月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去。端正雄浑的笔力,使得每一笔处笔锋都如同杀生的刀子,一柄一柄,悬
皇后咳了一声,闭上眼睛,竭力地压平喘息,哑道
“我最初,不算太懂。后来,他有一日心情不错,指着这块匾额,对我解过一次。我至今都还记得,他说敬修出自论语宪问。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所以敬修是修养自身严肃恭敬的态度内则内则欸,内则是什么”
“礼记的篇名。”
“哦对,还是你们汉人知道的明白。是啊礼记的篇名,好像说的是女人
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这四个字,我没有一日敢忘哪怕我今日沦落至此我也还记着。”
她的确没有忘记过这四个字。
从王疏月
他隐秘地爱着大红大绿,她却日复一日地满身灰青。
她永远不会知道,如果
然而,这一切她都不会懂了。
到底是谁蒙蔽了她,好像是皇帝那个人,又好像不是。
他们明明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可偏偏,就是走到这一步了。
“王疏月,我从前真的想照着这四个字,做一个贤良的皇后,我视顺嫔,成妃,淑嫔,甚至于你,都是我该维护的人,至于帝王的宠爱,我早就看淡了我想像前两朝的仁安皇后那样,守好名誉,延续皇族血脉,和皇帝同册垂名,让科尔沁的子民,以我这个皇后为傲,挺直腰杆,立于北方草原诸人部之上,世世代代永不受辱如果不是因为他爱你,一次一次地为你破先祖的规矩,我和你,都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说着,望向那座纱屏,屏后秋海洋随风摇曳,一点不见摧残之态。
王疏月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轻道“他不是为了我。”
“呵你不要故作姿态,若不是为了你,他为何护不住三阿哥为何要
王疏月摇了摇头。
“主子娘娘,我们只是女人,就算身
她一面说着,一面低下眉目,轮廓被昏黄的灯光勾勒地越
“但其实,我倒是没有想过,要回避我的身份,我是汉女出身的嫔妃,一生不配为嫡妻,子嗣不得为储位,需谨记时刻守本分,识尊卑。不过,于我而言,更重要的还是生活,是我自己还有下一代的日常喜忧。我一直很想让您相信,我没有想过,要让孩子们为我争得什么,因为他们是大清皇室的孩子,是皇帝的孩子,他们永远都不会只属于我,更不会属于我的家族。我希望他们爱戴,敬仰自己的父亲,爱他们的家国和子民。毕竟心胸开阔,才能一生自
“你你这是妄想。皇室的子嗣哪有不知争夺的皇上自己也是一条血路杀到如今的”
“即便要争夺,也该先定本性,方得一路无愧本心。主子娘娘,孩子们的父亲,就一直是这样的人。”
皇帝一直是这样的人。
皇后不禁有些恍惚,对于她而语,“皇帝”这个称谓,就像是一个固化的壳子,里面包裹着冷漠,多疑,无情的帝王心术。若把这一层壳子揭掉
贺庞
贺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相处十多年了,要她说出来,她竟无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再转念一想,她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像,也只是一层刻着“敬修内则”的壳子。里面包裹着端庄,仁善,还有无用的恭敬顺从除此之外,没有剩下一点点鲜活的东西。
“呵呵我好恨,好恨”
恨谁呢。
话一出口,她莫名地愣怔住了。
恨皇帝,没有道理,恨太后和自己族人吗她又恨不起来。恨王疏月呵,恨了又能有什么用呢。这一时之间,五脏俱废,她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从头到尾,扛着那四个光辉灿烂的题字,护着身为皇后的体面尊荣,最后竟活得荒唐地连去恨谁都不知道。
辛辣的眼泪呛入口鼻之中。
剧烈的咳嗽,使她将胃中仅剩的一些胆水都呕了出来。
明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传话的小太监
“滚出去,本宫不喝”
那太监直起身“求娘娘心疼心疼奴才们,奴才们也是办差。”
皇后喘息着,绝望得闭上眼睛。那药的气息散进来,苦而
王疏月侧身从地罩后走出来,道“这会儿还不到酉时,你们急什么,让娘娘歇会儿。”
那太监一惊,忙行礼仪道“哟,贵主儿
说完,他又朝里看了一眼,恭道“贵主儿,您略往明间里坐坐,奴才们好服侍主子娘娘服药。”
“我
“不是,贵主儿,这药着实苦,主子娘娘这几日力也不济了,服药食难免有些折腾,奴才们怕您沾染上什么万岁爷要怪罪。”
这话听得王疏月十分难受。言语尚算尊重,背后却满是墙倒人推的苍凉。
“你出去吧”
背后突然传来那疲倦至极的声音。
“我让你来,原本是想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他也绝不会把嫡妻的位置给你,你的儿子,永远不可能登上帝位,你这一生,永远都只能妾室。呵呵我以为我把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你却跟我说你从来不懂什么是争哈你这么说,我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我不但伤不了你,甚至还让你看见我如此不堪的模样”
她说着,抬起手,向外指去“你走吧走”
王疏月无言以对,也不忍再呆
明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中秋的月光穿破锦支窗,落
“王疏月”
“是。”
“你恨我吗”
“不恨。”
“是真话吗”
“是真话。”
“那我求你,替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
“我死以后,让皇上杀了他。”
“杀谁。”
“陈小楼。记着,让皇上亲自下旨杀他。罪名是是他侮辱大清国的皇皇后我博尔济吉特时清这一辈子,生是科尔沁的公主,死是皇帝的嫡妻,我我的名誉,身子,绝不可被任何卑贱的人玷污”
王疏月捏紧了手。
“那你为何还要留他
皇后咳笑了一声“因为死之前,我想有个人,陪陪我”
王疏月耳后轰然一阵炸响,她一时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话触到了她。
好像是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全然相反的人。却和她一样,固执,倔强,认定自己的路。不肯做一丝一毫的改变。
她心痛难当,再也站不住,转身往门外疾走去。
出了明间,
“贵主儿,您留步。”
王疏月顿了顿脚步,孙淼则向后退了几步,屈膝跪下,将茶盏举过头顶。哑声道
“贵主儿,请用。去年雪水,只剩这一壶了,娘娘一直为万岁爷留着,今日您来”
她内心为自己的主子惨痛,逐渐地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