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稻一事迅速传遍整个大安, 百川村这座并不知名的小村也随之扬名天下。
不论沿海或是内陆, 不论中原或是边陲, 每一个大安百姓心中都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对推行此事的程岩自然满怀感激。
时至九月,程岩到家人的书信, 得知了程仲受赏一事。
同时,程仲也
另外, 程仲还说家人为他订了一门亲事,那姑娘是他自己看上眼的, 只等这次出海回来两人便要结亲。
完信, 程岩将之好, 摸了摸蹲
家人都好, 真好。
而上一世的今天,正是嘉帝被俘虏的消息传回京城那天, 当时整个大安人心惶惶,谁又能好呢
等庄思宜回来时,就见程岩正坐
夕阳余晖勾勒程岩侧颜的轮廓,
程岩没有回头,仍贴着庄思宜温热的掌心,“大概是觉得活着挺好吧。”
庄思宜
程岩抿唇一笑,“和你说笑呢。”
庄思宜盯着程岩看了会儿,他觉得程岩不是
这一年的冬季似乎消失了,以往自十月起曲州府就会持续转凉,但今年一直到十一月,太阳仍旧毒辣刺目。
衙门里,程岩刚处理好手边的公务,就见方真荣浑浑噩噩地飘了进来,程岩原本不想理会,但见方真荣面色不好,便关切道“方大人,可是遇上事了”
方真荣缓缓转过头,表情中带着一丝惊恐,喃喃说着什么。
程岩没听清“你说什么”
方真荣声音提高了些,“海鸟,消失了”
程岩更为不解“何意”
方真容摇摇头,“我得想想,想想。”说罢闷着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程岩蹙了蹙眉,也不好再纠缠,便处理起自己的事了。
就
“方大人”
方真荣丝毫不理会程岩的招呼,抬腿就便往外跑,可没跑几步他又忽然停住,转身冲到程岩跟前,难得大声道“你是不是要接任知府的位置”
程岩什么鬼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但你说出来几个意思
然方真荣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兀自道“程大人,大事不好,曲州府必须早做准备”
程岩一懵“何意”
方真荣“今冬天暖,天象异常,前日竟天降大雨我听闻附近海岛数千只海鸟一夜间不知去向,多半是暖水反向,鱼群大量死亡,海鸟无食才会迁离。如此反常,与建和二十六年的记载一模一样,那年曾
程岩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就凭些海鸟便预测会有大灾危言耸听可还行
但忽然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件事,前生单国入侵的次一年,大安南方的确多地都
只是他当时心事太多,又远
难道方真荣猜得没错
程岩看方真荣的眼神都不对了,这莫不是个深
“请方大人赐教。”程岩郑重道。
那天,是程岩与方真荣认识以来交流最愉悦的一天,也彻底改变了他对方真荣的印象。
原来方真荣从小就对天文水利感兴趣,也一直潜心研究,只是仕途不顺,没有得到展示的机会。
于是程岩一回府,便找庄思宜说了此事,庄思宜一皱眉“方真荣确实有些本事,我听说,当年他
程岩忧心忡忡“只有曲州防范也无用,一旦他推测成真,受灾范围必定极大。”
庄思宜“到时候,只怕你要提前与恩师写封信了。”
程岩点点头,感叹道“我大安南方苦洪涝久矣,北方却时有干旱,若是”他突然一顿,想起了前生水库一事,正是庄思宜主持修建的晋堰水库,使晋江水得以畅通北流,减少南边江水流量,同时调蓄中下游径流,从而大大改善了北旱南涝的局面,否则,又怎会被誉为千古工程
他正想得入神,就听庄思宜接口道“想要改善,得从晋江上游想法子。昔年曾祖父曾与我提过,说可打通玉瓶山,
庄思宜的思绪飘至许多年前,那时他才十岁上下,曾祖父抱着他坐
而年幼的他天真地问“那曾祖父为何不建呢”
庄敏先落寞地笑了笑“因为难啊,国力、人力、权利,缺一不可,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满盘皆输,遗臭万年。若非大决心、大胆识和大毅力者,决计不可妄动,曾祖父我啊,没这个本事。”
庄思宜陷入回忆,并没有注意到程岩震惊的眼神原来晋堰水库一事竟是庄敏先所提起,而庄思宜从很早就有了建水库的意识
他几番犹豫,终是道“那你呢,你也认为该建水库吗”
庄思宜沉默片刻,道“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力促成。”
程岩微一皱眉“但此事牵扯过多,险阻重重,耗时久远,牺牲太大,无异于一场赢面有限的豪赌。即便有朝一日你权倾朝野,同样会遭到很多反对,甚至是千万人的唾骂,你不怕吗”
他问出来就知道自己傻了,庄思宜可从来都不怕。
庄思宜不屑地笑了笑,“反对和唾骂有什么可怕只有不能控制局面的人才会害怕。何况一时的议论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论成败,历史总会给予公正的评价。”
程岩默了默,“但我们活
“是啊,我们活
程岩知道现
只是,今生的庄思宜还有机会去完成这件事吗嘉帝不是他的傀儡,他也没办法通过“令立新君”而迅速上位,想要主持修建晋堰水库,阻力只会更多。
若程岩只知前生,必定会为此窃喜,但他了解了后世种种,又实
如果因为他的出现而导致晋堰水库的消失,老实说,他承担不起。
重生以来,他一直庆幸自己改变了历史,但只有这件事,他害怕历史因他而变。
程岩烦躁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暂且放置。
之后一段日子,府衙找了不少老农探问天象反常之事,而方真荣
由于事态严峻,阮春和不敢擅专,特意向朝廷示警。但朝廷不可能因为一件并未
对此,程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顾好曲州一府。
十一月末,天气迅速转凉,不过几日就从酷暑变为寒冬。
又一月过去,便到了这一年的除夕。
前年的除夕正赶上先皇驾崩,去年的除夕又赶上庄思宜服丧,加上程岩
原本,程岩对这一天很是期待,可一早上庄思宜就没了影,直到傍晚才回来。
程岩颇为不快地质问“你去哪儿了”
庄思宜却不答,而是道“一会儿吃了年夜饭,你跟我去个地方”
程岩狐疑地瞅了他两眼,“你想干嘛”
庄思宜笑了笑,“去了不就知道了莫非我还能害你不成”
程岩微微眯眼,心里琢磨着庄思宜想耍什么花样,多半是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他,便道“行吧,如你所愿好了。”
于是饭后,庄思宜亲自为程岩系上斗篷,拉着他走出府外。
府门前停着一匹白马,正是庄思宜的坐骑。
程岩不解,问道“还要骑马,很远吗”
庄思宜“不是太近,岩岩先上马吧。”
程岩一愣“我上你的马那你呢”
庄思宜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与岩岩共乘一骑。”
“”
两个大男人抱一块儿骑马的画面程岩想想就不寒而栗,于是严正拒绝,但庄思宜这回却很坚持“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不过同骑罢了,多大的事儿大过年的街上也没人,你要是怕被人看见,用帽子遮住不就成了”
程岩挣扎了片刻,心道今日且放飞一回,便自
他刚一坐定,就感觉马身摇晃,身后一重,想来是庄思宜跟着上来了。
果然,一双温热的手覆
寒风呼啸,一路疾驰。
坐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没多会儿两人便出了城,程岩提高声音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怎么都出城了”
耳畔传来庄思宜的回答“别急,还早着。”
随后一段时间,程岩深刻地领会了庄思宜那句话。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路就跑了快一个半时辰,他整个人都快被风吹麻了
此时他阴暗地想庄思宜要和他共乘一骑,是不是想借他挡风来着
要知道,曲州府的夜风还是很凌厉的
但这时候,他听庄思宜“吁”了声,白马渐渐缓了下来。
“到了”
程岩借着月光疑惑地打量着周围,前方似有座不过百余丈的小峰,峰顶隐有灯火。
“还没到。”庄思宜的声音
程岩愣了愣,才明白庄思宜为何非要同乘一骑,他回过头问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庄思宜笑了笑,“自然是灵丹妙药。”
程岩着实被勾起了好奇心,何况庄思宜又不会坑他,便答应了。
下一刻,眼前陷入了黑暗,程岩感觉到庄思宜为锦带系上了结,复又催动白马。
上山时白马跑得并不快,或许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缘故,程岩的思维活泛起来,开始琢磨庄思宜到底要干嘛
难道又要放烟火可需要到这荒郊野岭来吗莫不是想要野合什么的
想到这里,程岩蓦地一僵,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庄思宜日常灌输的黄色废料腐蚀得差不多了,再也不复当年的纯洁。
就
这野峰上竟有梅林莫非庄思宜是带他来赏景的不知为何,程岩竟有些失望。
又过了会儿,程岩隐隐听到了清脆的铃响,白马也缓缓停下。
“到了。”庄思宜翻身下马,单手扶住程岩的胳膊,“岩岩下来吧,我扶着你。”
程岩刚一站定就急着扯掉罩
暖黄的光微微刺目,他半眯着眼,视野从一片混沌逐渐变清晰,而后,程岩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呆愣地僵立当场。
漫山遍野的梅花灼灼盛开,而比梅花更红的是缠挂
而他就置身于梅林间,鼻端暗香浮动,耳畔轻铃阵阵。
眼前,是不知何时褪去了外衫的红袍青年,正手捧另一件喜袍笑道“我算过了,子时一过便是良辰吉日,正宜你我梅下缔约,永结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