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2]/番外15
不久之后,结合傅二姑姑的讲述以及私家侦探调查的资料,舒云念的身世也逐渐明了。
她生母是汪念慈,而生父,不出意外就是万家早逝的二爷,万书禹。
汪家和万家的旧怨,要从三十多年前算起,万家和汪家同时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打算修祖坟,这种两家争一块地的事,生意场上很常见。问题就出在万家负责竞标的那位堂叔嘴巴贱,嘲讽汪海钧命中无子,就算抢到风水宝地也断了香火。
而那一段时间,汪海钧十岁的小儿子,在海边不慎溺水而亡。
这话正好戳中汪海钧的痛处,汪海钧一时气愤,找人把那位堂叔的腿打瘸了。
从此汪家和万家的梁子就结下梁子,互相看对方如仇敌。
后来知道万书禹和汪念慈谈恋爱,万老爷子还请了家法,将万书禹狠狠打了顿,坚决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汪海钧那边自然也不愿意让汪念慈和万家扯上关系,为了让这对小年轻早点死心,急急忙忙给汪念慈和卢宗平办了婚宴,大摆酒席,还特地登报上新闻,铺天盖地地宣布喜讯。
没想到结婚第二天,汪念慈就和万书禹私奔到港城,等八个月后被汪夫人病重骗回来,已然挺着个大肚子。
女儿婚内出轨、私奔、还怀上对家的孩子,这个事实让汪海钧夫妇暴跳如雷,直接将汪念慈关在了家里,断了她和外面的联系。
然而百密一疏,汪念慈还是找到办法和万书禹联系上,两人再次逃跑时被发现,慌乱中来不及避让迎面开来的工程车——
万书禹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汪念慈被万书禹护住,命保住了,但动了胎气,送到医院,紧急剖腹产。
汪夫人知晓万书禹死讯,当即就做下决定,把孩子也送走,从此就能彻底将女儿和万家摘干净。
哪知千算万算,偏偏低估了女儿对万书禹的感情……
从此,万家失了个儿子,汪家疯了个女儿。
而他们流落在外的孩子,被好心人收养长大,及至今日,真相大白。
听完傅司衍的讲述,舒云念坐在沙发上,又是一阵长久的恍惚。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被遗弃的原因背后,竟然是这样一出悲剧。
在她出生的同一天,她的亲生父亲就去世了。
而她的母亲也没来及看她一眼,就被送去了孤儿院。
“还好么?”
傅司衍抬手,搭上她的肩,黑眸也一片凝重:“难过的话,别憋在心里。”
舒云念怔怔地抬起眼,难过么?
说难过,好像没那么难过。说不难过,心里又如针扎般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涩意。
“可能从未和他们相处过,也从不了解他们是怎样的人,所以还好……”
她轻轻说着,又一阵长久沉默后,长睫低垂:“不过知道我并不是被他们
遗弃的,我好像……也无法再恨他们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怅然的遗憾。
差一点儿,她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父母疼爱陪伴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傅司衍也知道这段过往纠葛太过复杂沉重,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坐在舒云念怀中,握着她的手。
从前,是她在他身边,陪他熬过阴霾低谷。
现在,也该他陪在她身边,熬过这难以消化的事实。
良久,舒云念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怀中,疲惫地阖上眼:“我不想认他们。”
万家、汪家,她都不想认。
她只想做继续做舒云念,沈丽蓉的女儿,傅司衍的妻子。
“那就不认。”
傅司衍头颅微低,薄唇落在她的额发,低沉嗓音沉稳又令人心安:“汪海钧那边,我会和他沟通,让他别来打扰你。至于万家……”
原本照着万家和傅家的交情,傅司衍是想让云念回到万家的。
哪怕万家和汪家不对付,但云念作为万二爷唯一的血脉,相信万老太太和万家伯父也会好好待她。
但云念一个都不想认,他自然也尊重她的想法:“万家那边,你不说我不说,汪海钧那老头心眼小,见你不愿认他,肯定也不愿让你认万家,他不会把这事泄出去。”
毕竟大肆宣扬这么个外孙女的存在,就坐实了当年汪念慈私奔生子的丑闻,无利可图的亏本生意,汪海钧不会做。
舒云念淡淡嗯了声,她相信以傅司衍的手段,会处理好这些。
依赖地将脸靠在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膛,她语气轻软:“阿衍,谢谢你。”
“无条件支持自家太太,这是好老公的基本素养。”
见怀中之人眉眼间依旧有些怏怏不乐,傅司衍俯身,再次吻了吻她的额:“今天情况特殊,就不计较你和我客气的账。下次再这样客气,还是按照家规来办。”
旧家规,客气一次,亲一次。
新家规,客气一次,做一次。
舒云念本来还沉浸在身世的沉重里,忽然听他打岔,不禁失笑:“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傅司衍眉梢轻抬:“嗯,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舒云念脸颊微烫,嗔他一眼,又窝回他的怀中。
许久,她轻轻唤了声:“阿衍。”
“嗯?”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她咬了咬唇:“见一眼我……汪小姐。”
傅司衍眸光轻动,须臾,他道:“好,我来安排。”
***
舒云念也不知道傅司衍是怎么和汪海钧交涉的,总之,汪海钧并没把她的身世外传,并且将汪念慈在M国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了他。
不过在见生母之前,舒云念先回到桂花巷,将她的身世如实告知沈丽蓉。
沈丽蓉听罢也震惊了好半晌,等回过神,握着舒云念的手,重重叹气:“没想到你爸妈
竟然是对苦命鸳鸯……()”
父母苦,女儿也苦,跟着她这些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好在现在总算熬出头,苦尽甘来了。
舒云念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想去M国见生母的事说了,末了,她小心翼翼看向沈丽蓉:妈,你怎么看?()”
沈丽蓉几乎没有犹豫:“去呀,为什么不去。”
舒云念:“你会不会不高兴?”
“嗐,这有什么不高兴的?”
沈丽蓉笑着看她,道:“你未免将我看轻了,我哪有那么小气?就算她当年是故意弃婴,你想见她,我也没法拦着你们母女相见,顶多觉得养了个小白眼狼,有些生气。但你生母不是那种人啊,她也是受害者,前脚失去了爱人,后脚又被自己亲妈瞒着丢了女儿……唉,也是可怜。”
她越想越觉惋惜,摇头看向舒云念:“去见见她吧,女人怀胎分娩不易,她遭了那样一场罪把你生下来,还病了这么多年,她是该去看看她的。没准她见到你,她状态能好些呢。”
听到养母这番话,舒云念眼圈泛红,忍不住扑到沈丽蓉怀中,软软喊了声:“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沈丽蓉抱了满怀,拍着她的背笑道:“多大人了,怎么还撒娇呢。”
又拿眼睛斜了对座沙发坐着的傅司衍,低声道:“你老公还在呢,害不害臊。”
傅司衍闻言,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没事,我也很喜欢她这样撒娇。”
沈丽蓉:“……”
舒云念:“……”
她红着脸从沈丽蓉怀中起来,用眼神嗔着男人,谁问你了呀!
不论怎样,得了沈丽蓉的支持,去M国的计划也安排上日程。
七月初,傅司衍回LA做定期检查,舒云念也调了三天假期,和他一同前往。
*
七月盛夏的LA,阳光更加灿烂夺目,在BeverlyHills的一栋双层花园豪宅里,舒云念见到了亲生母亲,雄兴集团大小姐,汪念慈。
她和傅司衍是以汪家亲戚的身份前来拜访,汪海钧提前打过招呼,保安很快放行。
一直跟在汪念慈身边伺候的女管家出门迎客,见到傅司衍坐在轮椅上,有些诧异。
而在见到推轮椅的舒云念时,眼中诧色更浓,不过很快就毕恭毕敬引着他们入内:“小姐刚午睡起来,这会儿正在花园看书,两位这边请。”
舒云念应了声好,跟在女管家后面往里去。
明明来的路上并不紧张,可是越往里走,她的心跳越快,甚至心里还响起一个怀疑的声音,真的要见她么?
傅司衍看出她的紧张,回眸看她一眼:“不必紧张,我陪着你,只当是探望一位寻常长辈。”
说是这样说,可那人是她的生母,与其他长辈总归是不同的。
几分钟后,舒云念在阳光明媚、花团锦簇的英式花园里看到了那位坐在树荫藤椅上的优雅夫人。
明净阳光穿过翠绿枝叶
(),点点光斑落在她浅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的长裙上,她手捧一本漆金硬封皮的书籍,头颅微垂,保养得当的白皙脸庞神态安然而专注,一点看不出是个被精神疾病困扰多年的患者。
直到女管家走近,温声低唤:“小姐,客人到了。()”
树下坐着的中年女人才缓缓抬起眼,朝着女管家身后那一对年轻男女看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双方互相打量彼此。
来之前,舒云念在脑海中设想了很多种和生母相见的情况。
她原以为汪念慈应该是病态憔悴、神情恍惚,可面前的女人端庄沉静,脸上虽然有些岁月沧桑的痕迹,但依旧看得出美貌风韵,目光也清明平静,看着和正常人并没什么不同。
难道真的像傅二姑姑说的那样,她这么多年其实是装疯?
一时间,舒云念目光有些复杂。
你们就是,二表哥家的女儿和女婿??()?[()”
藤椅上的女人缓缓开口,平静视线短暂落在舒云念身上后,便转向傅司衍:“你的腿怎么了?”
对于初次见面的人而言,这问题未免有些失礼,可她的语气淡然随意,就好像这样问,并没什么不妥。
舒云念担忧地看向轮椅上的男人,却见他神情淡淡:“去年出了场车祸,伤了腿,不过已经在康复了。”
汪念慈轻轻哦了声,又在他腿上扫了两眼,才看向女管家:“你去沏茶吧。”
女管家颔首退下,舒云念推着傅司衍,在汪念慈对座坐下。
这样平视的距离,舒云念也更加清晰地看到汪念慈的模样,和那张旧照片相比,除了面部不再饱满细腻,最大的变化莫过于眼神——
她的眼中再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自信张扬,而是一种近乎沉寂枯萎的淡漠。
“老头子说,你叫云念。”
汪念慈望着她:“汪云念?”
舒云念一怔,含糊道:“您喊我云念就行。”
汪念慈点头,说了声好,又静静看了舒云念好几眼。
舒云念被她这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不知道她是认出自己了,还是并没认出。
嫣色唇瓣轻抿了抿,她故作镇定问:“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汪念慈回过神,摇头:“不是。”
稍顿,又牵起唇角:“你长得……有点像一位故人。”
舒云念眼皮微动,没忍住问:“是谁?”
汪念慈没立刻答,只深深再看她一眼,才道:“已经去世很久了……算了,不提这个,你们俩这次来LA是做什么?”
眼见她将话题转开,舒云念心底涌上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既失落,又有一丝淡淡的放松。
几人客套地寒暄了一阵,女管家端来一套漂亮的英式下午茶餐具和摆盘精美的茶点。
吃着茶点喝着茶,相比于和舒云念聊天,汪念慈更多注意力都放在傅司衍身上,问完他的腿,又问起他的家世父母。
得知他是傅三爷的独生子,
()她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又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愣愣地静了许久。
还是傅司衍唤了她两声,她才堪堪回过神,朝两个小年轻露出个抱歉笑容:“我长年吃药,把脑子都吃傻了,记忆力差了不说,反应也越来越迟钝,让你们见笑了。”
傅司衍:“不会。”
汪念慈盯着他,继续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以前应该见过你。”
傅司衍黑眸轻眯,舒云念也面露诧色。
“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我爱人在港城。你爸爸妈妈带着你,也在港城。”
汪念慈轻笑:“你那个时候才五六岁吧?嗯,性子比现在是活泼些。”
二十四年前在港城,也就是她和万书禹私奔到港城的那段时间。
那时两家长辈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知道他们私奔,便断了他们一切的经济来源,还特地和亲朋好友打了招呼,人不准接济他们。
长辈们试图用钱逼着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认清现实,没想到他们脾气倔强,在港城硬扛着也不肯回去。直到汪念慈怀了孕,急需用钱,万书禹求到了亦兄亦友的傅三爷身上。
傅三爷借着带妻儿来港城游玩的机会,借了万书禹一笔钱救急。
那天晚上,两对夫妻带着自家孩子在维多利亚港附近的一家餐厅用晚餐,一个孩子不到六岁,一个孩子还在肚子里,刚满三个月。
想到那日的场景,汪念慈眸光恍惚,自言自语般:“你爸妈真是很好的人,帮了我和我爱人很多……那天“他们还开玩笑,如果我和我爱人生了个女儿,就和你配娃娃亲。如果是个儿子,就和你结为兄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实在是缘分。”
傅司衍和舒云念也没想到过去还有这么一段,两人侧着眸,你看我我看你,神情都有些微妙。
又客客气气聊了一阵,阳光渐渐式微,起了风,有些凉。
汪念慈并无留客的意思,舒云念他们也不好继续赖着,起身告辞。
临走前,汪念慈让女管家拿了件礼物送给舒云念:“这是多年前,我在港城找老师傅做的一件旗袍,正红色的,很喜庆,可惜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穿。现在人老珠黄了,再穿不上这样鲜艳的颜色,压箱底也可惜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穿吧。”
舒云念愣了愣,有些迟疑。
“你和我年轻时的身段很像,不会穿不下。而且你皮肤白,穿着会好看的……”
汪念慈拿过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亲手端到了舒云念面前:“拿着吧,就当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
不知是不是舒云念的错觉,眼前人的目光仿佛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她会拒绝一般。
视线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停留好几秒,舒云念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低下头,接过那礼盒:“谢谢您。”
汪念慈眸光晃了晃,并没多说,只微微朝她笑了下,就转向傅司衍:“你……好好待她。”
傅司衍颔首:“会的。”
从别墅离开后(),舒云念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拆礼盒。
只见精美的礼盒里摆着一件叠得整齐的崭新旗袍?[((),面料柔软丝滑,从腰线到裙摆的位置,纯手工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百合花,花朵以金银丝线绣成,又缀着些许晶莹剔透的水晶米珠,哪怕隔了二十多年,依旧不掩这条旗袍的华美优雅。
纤细长指抚上那精致的刺绣,舒云念眼皮垂着,遮住眼中翻动的情绪:“阿衍,你说她是不是……认出我了?”
傅司衍沉吟片刻,道:“也许。”
“如果她认出我了,为什么……不认我呢?”
傅司衍没答,只反问:“如果她刚才认你,你会认她么?”
舒云念:“……”
沉默良久,她也给不出个答案。
“也许,她也不想让你像现在这样为难。”
傅司衍揽住她的肩头,将人带入怀中,低声道:“无论如何,亲眼见到她一切还好,你也能放心了。”
“嗯……”
舒云念靠在他的胸膛,手依旧搭在那件大红旗袍上:“不过,她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傅司衍知道她这会儿肯定有一肚子话想说,只搂着她,静静做个倾听者。
等怀中之人絮絮将见面的感受都说完,他视线落在那件夕阳余晖下泛着细碎金光的红色旗袍:“我们婚礼那天,你可以穿这条旗袍。”
舒云念微诧,从他怀中抬起脸:“我们的婚礼?”
“这么吃惊做什么?”
傅司衍垂下黑眸:“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舒云念:“我不是早就嫁给你了么?难道这大半年了,你旁边躺着的是别人的老婆?”
“胡说八道。”
傅司衍长指微曲,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见她皱眉,又替她揉了揉:“领证是一回事,婚礼是另一回事。这辈子就结一次婚,该有的仪式还是得有。”
“没关系啦,仪式什么的都是虚的,我不在乎那些……”
“我在乎。”
傅司衍望着她,眸光认真:“去年是情况特殊,才匆匆忙忙领证。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别人有的,我们也得有。何况……”
他稍顿,薄唇微微扬起:“我太太这么漂亮,穿上婚纱,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舒云念脸颊微烫,大多女生都憧憬过一场浪漫盛大的婚礼,她也不例外:“可是你的腿……”
“再给我点时间。”
傅司衍抿唇:“红毯距离一千步,等我能一口气走九百九十九步,就广邀宾客,举行婚礼。”
哪怕这过程艰难,他也想体体面面,一步步走到红毯尽头迎娶他的新娘。
“所以傅太太,你愿意再等等我么?”
迎上男人幽深温柔的目光,舒云念弯眸,轻笑:“好呀。”
她抚过那条漂亮喜庆的织金百合旗袍,清婉眉眼间也浮现些许憧憬:“到时候我就穿这条旗袍,漂漂亮亮地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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